精彩段落
直到被绑上双脚又坠上石头,被当做“妖怪”而丢进冰冷的湖水,随着生命的流逝,湖水逐步灌入口腔和体内。徐宝竹绝望中,这才深刻后悔起没有听娘亲的话,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文秀才。
这是他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而且说是“嫁”,那也只是他单方面的说法。实际上,他可不是文秀才的“妻”,连“妾”都不是。只是个养在家外的“小”。
无法同文秀才共享荣华富贵也就罢了,眼下还丢了性命!
恨啊!
后悔啊!
也许是因为执念太深,徐宝竹感觉自己竟然逐渐变轻了起来,最后进入缓缓从湖中飘起,逆流而上!
这怎么回事?
他大惊,扭过头去看,明明“自己”身穿一身白衣,头发散着,面孔又青又紫地正往河底沉呢!
哦!懂了。
原来是自己“死”了啊。
已经抛去了肉身,变成了“孤魂野鬼”!
正恍然大悟中,徐宝竹又突然瞥见一旁来了两个光球,一黑一白,就像戏文里讲的黑白无常一般!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如猫见了耗子一般,连忙朝着另一方向快速“跑去”!
这一跑,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眨眼间,徐宝竹的鬼魂便浮出了水面来,犹如一阵清风似的飘在空中。
他不敢回头看去,于是闷头前跑,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回到了大河村里,自己的娘家门前!
里头正传出打骂和哭声,徐宝竹穿门而入,原来是他爹徐父正在家中院子里拿着棍子抽他娘,一张憨厚老实又黝黑的脸此刻狰狞得不行,嘴里更是污言秽语的用词不断,说什么“都怪你,生出个不伦不类的玩意来!当年发现了就该淹死在粪坑里!不然咱老徐家的脸现今也不会都被丢光了!”
他娘陈氏只是呜呜呜的哭,也不说话反驳,完全没有一丝从前泼辣的模样。
任徐父怎么打骂都没反应,嘴里嘟嘟囔囔着“宝竹,我的宝竹啊……你要是听娘的话就好了,就不该跟那文秀才啊……”
徐宝竹看着难受,眼眶一热,竟然也跟着淌下眼泪来。
愧疚如冰冷的湖水,几乎要淹没他,令他感觉无法呼吸!
“别打我娘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徐宝竹哭着大喊,上前试图用阻止徐父的施暴,可他如今不过是一介鬼魂,却什么也做不到,好几次尝试,不管是“扑过去”还是“拉手臂”,都无法真正触碰到徐父。
徐宝竹就好像一团空气,不断从徐父身上穿过。
好在没一会,徐父累了,终于停手,骂骂咧咧的把陈氏拖进家中的柴房锁着。徐宝竹连忙跟着“飘”进了柴房内。
晚上的时候,陈氏因伤发起了高烧,模糊间,也不懂怎么回事,竟然看到了徐宝竹的鬼魂来!她大哭道:“宝竹,我的宝竹啊!是你吗?是你回来看娘了吗?”
徐宝竹跟着流泪点头回应,并伸手去摸陈氏,没想到,这回他竟然碰到了陈氏,被她那烫得吓人,犹如从火中刚炙烤过的体温而吓了一跳!
“娘!娘你发热了!”徐宝竹手忙脚乱,连忙站起,想要“飘”出去找人。不料却被陈氏紧紧抓住了两根手臂,动弹不得。
陈氏烧得厉害,脑子里仿佛装满了浆糊,无法思考。眼下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地说胡话,
她一会说,“宝竹,听娘的没错!嫁给山上那小子,虽然穷了点,但他傻啊!准对你好!”一会又说:“徐宝竹!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嫁什么秀才!那秀才岂是咱们人家能攀得上的?你和别人不一样知道不?……宝竹啊,宝竹!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你瞧山上那小子连回现在过得多好啊,人家现在可是大东家了,生意做得可好了……”
徐宝竹挣脱不开,只能在原地干着急,眼泪簌簌而落,他不停地道歉,劝哄他娘放手,说自己一定听话。
不料,这话却更刺激了陈氏,她状若癫狂地大喊:“不不不,你从来都不听娘的话!你不会听话的!”
说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陈氏嘴里大喊着“也许就该听徐父的,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下一秒,她双手用力一推,把徐宝竹给推了出去!
徐宝竹感觉后脑勺一痛,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竟然撞晕了!
这一晕,徐宝竹竟然莫名其妙的“看”到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他再有意识时,竟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声音嘈嘈如虫鸣,完全听不清讲什么,接着逐渐变大,最后如雷鸣般响起——“宝竹儿!”
徐宝竹“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没想到却不是柴房那布满蛛网的房顶,而是他二哥那张老实憨厚的面孔!
“二哥?”徐宝竹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小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烧糊涂了呢?”二哥憨笑着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呢?来,把药给喝了。”
徐宝竹迷迷瞪瞪的接过药喝了,被苦得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块。他正满腹疑问,不知所措这是梦还是幻觉时,他二哥便端着空碗出去了,没过一会,便见他娘陈氏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柳眉一竖,张嘴便要骂道:“好你个徐宝竹……”
可下一秒,徐宝竹却“哇”的大哭出来,如孩童受了委屈般大喊:“娘!娘!娘!”
陈氏那火一下子就熄了,漫上密密麻麻的心疼来,顾不得训斥徐宝竹,赶忙坐过床边哄道:“咋了哟宝竹?哭得那么很……”
热的,软的,还是有香气的年轻娘亲!
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徐宝竹的身体快于大脑行动,直接就从床上连滚带爬的扑了下来,滚进陈氏怀里哇哇大哭。
直把陈氏搞得又是火大又是心疼的,这连拖带拽把徐宝竹又运回床上去,她用指头用力点着他脑袋道:“你啊!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都说了让你离那文秀才远一点!你不听!那小子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你也是个傻的,听他说什么都信……”
听着听着,徐宝竹哭声渐渐止住了,脸上挂着泪,心中的疑云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逐渐变得淡薄了起来。
“为了文秀才要死要活的!还去跳河!你说你是不是傻!要不是……”陈氏说到这儿,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了。但徐宝竹倒是脑中如被雷劈,疑惑顿时就散开了,突然大喊了一句:“我今年多少岁!?”
“宝竹儿?你该不会成傻子了吧!?”陈氏被他吓了一跳,眼泪都吓回到了眼眶里,“十七了啊!”
十七了啊!
哦,他懂了!
徐宝竹脸上表情怪异,一会儿呆滞,一会儿又狂喜扭曲,嘴里也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不过他总算明白了,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重活到了自己十八岁的那年!
文秀才定亲,说是镇上一家药房的女儿。
消息传入到大河村,徐宝竹的耳朵里,他便一时气不过,冲动之下,竟然想要跳河自尽!不过却被恰好路过的傻小子连回给救回一命!
真是老天有眼啊!
竟然又给了他第二次重活的机会!
徐宝竹又哭又笑,想到了连回,他又连忙问道:“那连回呢?”
“傻小子?”陈氏表情有些警惕,“问他干什么?”
徐宝竹眼珠子转转,“人家救了我!总得关心一下吧!”
陈氏知道他在撒谎,也不戳穿,于是说:“放心吧,活着呢!还活得好好的,傻病都好了!”
没想到徐宝竹却反应极大,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什么?!”
连回竟然醒了!?
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连回为了救他,受了风寒,回家大病了一场,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的时候几乎瘦脱形!不过,却因祸得福,醒来后,傻小子竟然不傻了!
据连回所说,昏迷中他被一个老神仙给带走了,那老神仙在梦里教导了他许多,又治好了他的傻病。
徐宝竹本以为自己这时醒来,连回还没醒的,他还可趁着连回没醒之前,赶紧去连回家献献殷勤,博取一下连回娘亲的好感。
没想到这一醒来,现实却和记忆恰恰相反。
这下徐宝竹坐不住了,连忙要从床上起来。陈氏拉住他,“干嘛去呢?”
“我……我要去连回家!”徐宝竹脑子现在乱哄哄的,一会儿是上辈子陈氏和他说的话,关于连回发迹的事情,一会儿是等下该怎么办,“人家救了我,总得有点表示吧!”
说完,他眼见陈氏表情不太好看,脸色阴沉沉的,顿时心生不好预感。
“去什么去!也不怕村里人说闲话是不!?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上门去一个未婚娶的汉子家成何体统!再说了,村里都还不知道连回是为了救你才……反正不许去!”陈氏脸色难看,提高音量训了一顿徐宝竹后,又马上压低声音说:“听娘的,乖乖的,在家里,别去!连回下水救你是不错,那他不也因祸得福,不傻了嘛!”
上辈子的记忆渐渐明晰了起来。
徐宝竹停下了挣扎,仿佛听进了陈氏的话,实际上思绪已经回到了上辈子的这个时候。
是了,他想起来了。
连回因为救他而染了风寒,在家昏迷了整整三天,险些命都丢了,可却无人知是连回见义勇为,救了人而染的风寒,只当他是路上脚滑,摔进了湖里这才染的风寒!
而徐家呢,知道真相却也不站出来明说,生怕连回一家“挟恩图报”,怕连家借机提出,让徐宝竹嫁过去。毕竟一个傻子想要娶亲,何其之难!
于是徐家便瞒下了这件事情,对连回一家不闻不问,甚至冷眼旁观连回一家为治病而倾家荡产,险些连饭都吃不上了……
不,不能在重蹈覆辙了!
徐宝竹咬了咬嘴唇,表面上乖巧道:“知道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