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考后和宋锐的二人生活还没持续几天,考完的宋致然拒绝了他母亲的环球邀请,拖着大口行李箱又住了过来。一箱子都是鞋。
宋锐上班,谢安可还没来得及进组,带宋致然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他身上。宋致然高考后比脱缰的野马还野,出去和朋友连夜嗨了几天,很快觉得没劲儿回来了,继续他对谢安可的冷嘲热讽。
宋致然蹭在厨房里歪头看谢安可炒菜,随便用手拨弄他泡在盆子里的青菜。继续往日做派,他问谢安可,小舅舅怎么还没玩腻你,我对着你这张脸都快看吐了。你平时也不好好敷个面膜,天天往油烟里浸,你电视上再丑和你现实一对比都是照骗。
宋致然放过蹂躏青菜,抬手蹭了下谢安可的眼睑,冰冷的水沾了他半脸。谢安可侧开脸,眨了眨濡湿的睫毛,好像带着不合时宜的疑问。
宋致然沉着目光看他,迅速露出一个人造天真的笑容,道,你就该好好照照镜子,都有细纹了,你觉得我舅舅还会包你几年?
谢安可没说话,回头注意自己半糊的菜,揣度它究竟还能不能吃。
见谢安可不为所动,宋致然变本加厉,问他,安安哥哥,你知道我小舅舅包过的情人里最喜欢的是哪个吗?
谢安可没过问过宋锐之前的事,觉得也许不应该知道。但说不想就太假了。宋致然没了学习压力,嘲起谢安可来专心致志。谢安可想这种时刻还是别接话的好。菜比较重要。
宋致然把谢安可拉到放映小单间,找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放好的带子,放进去,调到一个片段,指着画面里面容美艳的女人,说,这个,她都不算情人,我们家世交,她和我舅舅门当户对。
我以为你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舅舅呢。谢安可说。
姣琳姨又和你们不一样。宋致然道。她好歹有点身份地位,当年和我舅舅是同学,两个人几乎是青梅竹马,让人好不羡慕。
这架势也不知道是他女同学给他胡乱吃了几本狗血言情,但谢安可的内心居然真的开始摇撼。
宋致然蹲下来,第一次笑那么明媚,道,但是呢,就因为她背地里欺负我,被我小舅舅知道了,就坚决不和她结婚。她怂得连圈都退了。你觉得自己又算什么东西呢,在我面前,你有几分胜算?
其实谢安可一直觉得他说的对,自己真的只是宋锐的情人而已。他们不过各取所需。宋锐也没说自己真的是同性恋——甚至从万朗嘴里听说过来自他本人的直接否认。只是谢安可乖一点听话一点,几乎不拂逆他,他觉得谢安可舒服,不麻烦,所以留的久一点儿。他们从没有搭建在坚实的什么承诺之上。而宋致然才是他父母双亡后仅有的亲人。
但是对谢安可来说,宋锐太好了。当然不是从他物质条件出发,或许刚开始会有令他羡慕的成分,但后面就逐渐变味了,一发不可收拾。
宋锐对他真的太好了。这么多年来谢安可都没有这么地安心过。尽管他们很平淡,基本没什么大起大落的事件促进过他们的感情,但就是磨的久了点,谢安可就离不开他了。
谢安可确实难过。宋锐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宋锐要是离开自己,谢安可想他会非常、非常地难受。但也许不是不能接受——现实和生活总是会让他接受的。
宋致然用高高在上的口气说,所以谢安可,你最好老实点儿,不要惹我不开心,不然我让你立马滚出我和我舅舅的视线。
谢安可是一个外人。谢安可当然知道自己的定位。而且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
30.
很难琢磨透这个场景。停车场满了,像某个下水道里爬行动物的群居穴地,谢安可勉强挤进去,电梯就不指望了,站在屋檐下等万朗,天总是一副要下雨的模样,空气像浓缩了一样。万朗终于没有过来,他很可能走了电梯,没有回消息,最后是走进门又倒出来的苏柏把他带进去的。
“宋致然看见你可能会生气。”苏柏帮他理了理领子,皱着眉头说。
谢安可说笑道:“我不觉得他也会高兴邀请你。”
“我不一样,我有个彩排,就在电视台。”苏柏把眉头锁紧了,看了谢安可一眼,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他们让我带个新人搭档,Adalia。”
谢安可点点头,不排除要炒作的嫌疑,苏柏接着道:“但是我说,我其实最想找的搭档是你。宋致然直接跟我说‘没门’。”
谢安可挥挥手:“柏哥抬爱,我去了只会连累你,我都多久不上台了。再说我最近身体不好。”
“怎么了,旧伤又复发了,还是说——”
他们就是在拐角处撞上宋致然的,走廊的灯透过菱形玻璃昏暗,泛黄,让人看不真切。谢安可注视了他一会儿,等他走到面前,旁边的Adalia现打了招呼,他化了不太符合的重妆,像只白粉蛾子。
苏柏向Adalia庄重地点点头,然后和宋致然冷漠地示意,半个肩膀在谢安可前,好像试图掩盖他的痕迹:“就是这位。”他指的Adalia。
宋致然好像没在听他说话,眼神盯在谢安可身上,就像某种审视,检验他确实不是个合格的残次品。“他怎么来了。”宋致然谈论谢安可就像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品,好像是在跟苏柏说“这里不能吸烟”一样简单。
“我是——”谢安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插个话,他很愿意和宋致然说话,但显然没人听他,宋致然背后的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人影,伴随着皮鞋轻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他是我带过来的。”
万朗走过来,Adalia笑着和他打招呼,被无视了,悻悻站回宋致然旁边。宋致然和苏柏看着万朗走过来,脸色都不自觉沉了又沉。
“宋总要是实在不高兴,我可以让他出去站着。安安最听话了,对吧安安?”他用拇指刮蹭了一下谢安可的脸,谢安可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顺从地挽住万朗伸过来的胳膊,和脸色难看的苏柏道了回见。
“别再把他带到我面前。”宋致然说。
万朗就像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那样,轻飘飘把谢安可带到天台上,没有贴瓷的水泥地板上零散着几只表皮皲裂的花盆,植物灰暗且潦草。
万朗处理问题的方式很不一样,或者说和宋锐不一样。他从来都只是负责把可怜的小动物带离风暴中心,然后扔给他一条干毛巾。宋锐则会在别人假模假样不小心用酒渍弄脏谢安可的衬衫后,直接将自己手里的酒泼在对方脸上。
“来,这里。”万朗捏了一下他的后颈,把他往前推。谢安可趴上栏杆,栏杆受到撞击,很明显地摇晃了一下,谢安可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倚在栏杆上,抬头看天。
“看下面。”万朗把手放在他的发顶,先安抚一样揉了揉,像是在鼓励,然后压下去,“跳下去。”
谢安可盯着下面灰尘粒一样的人群车辆,他眼睛保护得很好,缓慢意识到是因为距离太遥远了,高楼下就像一张过分粘稠的蛛网。
“你有没有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万朗抓紧了他的衣襟,不知道到底是想把他推下去还是把他拽回来,“他好像特别憎恶你,眼神却从来不肯远离你。我很好奇,也许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反正我知道你也早就厌恶这一切了,我也厌倦了你这幅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像个从停尸间里爬回来的死人。跳下去,让我们来看看宋致然还会不会继续保持他的选择,是冷漠替你盖上白布,还是抱着你的尸首失声痛哭。”
“不。”谢安可说,不知道是在跟谁说,风从半空跌落,裹挟了高楼建筑。很快就要下雨了,而且这次是真的,乌云就在头顶,让人产生触手可及错觉的距离。
万朗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做,雷声在不远处炸开,天空更像沸腾的海。“妮妮怕打雷,我先下去了。待会儿让人给你送伞来,乖乖在这儿等着,嗯?”
谢安可说好。实际真实的雨终于倾泻而下时,没有任何人再上来过,包括往常有可能上来抽烟的男人们。
谢安可庆幸自己带了烟,但是风太大,起不了火,最后放弃了。雨水把他裤腿溅得湿透,衣服上也是,头发同样濡湿了。他胡乱揉了一把,脱下外套搭在左臂上,时间已经快七点,实在没有理由不下去了。
过来通道的门被锁了,他只好从另一边走下去,绕进一扇没有灯的门,胡乱走了一通,地上都是积水,终于走到有光的地方,才发现那不过是拉开窗帘外被对面建筑反射过来的光线。
停电了。谢安可想。也可能是下班后关了部分电闸。这一楼也锁了,电梯也是,好在楼层没有太高,他走向另一边,路过铺着卡其地毯、墙壁漆成淡棕色的走廊,有什么动静在旁边的房间传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走向公共洗漱间。宋致然靠墙坐在隔间前的台阶上,低着头,昏昏欲睡的模样,手机扔在不远处,浸在水渍里。
谢安可把手机手电熄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手机,用随身手帕擦拭干净,尝试开机,惯性输入密码,开了,应用屏幕只亮了一瞬间,短暂照亮了谢安可的脸,很快熄灭下去,就像一根被丢弃在沼泽深处的火柴那样。
屏保是谢安可的照片。手机进水了,图像大片晦暗,屏幕里抱着海棠花笑得灿烂的模样就像浸在泥潭里,恍如隔世。
一只手拽过他,谢安可被扣到角落的墙上,差点扭伤脚,手机重新摔回地上,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谢安可想看过去,但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捧住了面庞。谢安可轻轻看着凑近的宋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