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在我小的时候,和镇上的朋友玩耍,每当靠近那片雨林时就会不约而同地往回。仿佛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谁也不会进入它。
镇上的人都说,雨林里有山神,能颠倒山川,变昼为夜。
虽然不曾靠近,我却越发觉得雨林迷人。每当太阳升起,海天之间露出一抹象牙白,雨林就从渐渐退去的夜色里显现出来,像搁浅了亿万年的巨轮,徐徐浮出水面。
雨林也不是完全不能靠近。祭祀的时候,镇上的人会整齐划一地朝雨林里行进。
主宰祭祀的女人苍老憔悴,脖颈上有很深的皱纹,当她举起火把时,细如干柴的手臂向两侧伸展,像腐木里钻出的长虫。
她把火把抛向石棺,漆黑的石棺很快变得赤红,冒出滚滚浓烟,空气劈啪作响,漫着腐烂的味道。
我感到整片雨林都在摇晃。
从那以后,我对雨林的幻想便在她瘆人的模样和难闻的焦臭中消失了。
直到我又一次参加祭祀。
这次,石棺上躺着我爱的人。
他闯进雨林,成了山神的祭品。
明晃晃的水晶灯下,金丝楠木床透出绸缎般的光泽,床头雕琢云龙纹饰尽显奢华。
只是床上的人已经腐烂了。
尸体像蔫了的茄子,紫红色的瘀斑杂乱地分布在腹部、手臂和大腿内侧。脸上的皮肤凹陷着黏在头骨上,瞳孔大如鱼泡,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暗红的血漫过眼角,盛在半弧形的凹洞里。嘴唇和牙齿上也沾了血,好像刚啃食过生肉,血几乎从身体所有的孔里流出来,眼睛、鼻子、耳朵、嘴、乳.头、阴.茎和肛.门,洒在羽白的真丝床垫上。
嵘城刑侦支队支队长郭少忠差点吐在案发现场:“叫,叫法医来。”
两日后,嵘城生物研究所。
郭少忠盯着年过百半的老所长,忍不住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这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干了二十多年的警察,郭少忠心理素质硬得赛过城墙,要不是老所长捏着照片,眉头皱了足足十分钟,他都忘了自己还有抵后槽牙这习惯。
“许所长?”郭少忠忍不住提醒。
“哦,哦。”老所长许培文回过神,把照片往他手里一塞,推了推眼镜:“郭队长,您跟我来。”
照片回到他手上竟有些湿了,边角被摁出凹痕,郭少忠微微愣了一下,再看许培文,一小涓汗水正顺着他颞骨流下。
嵘城生物研究所名声煊赫,世界排名前十的科研机构,楼道两边全是贴着英文门牌的实验室。郭少忠不懂学术,只能跟着走。
两人停在一扇木门前,许培文敲了敲,没人应,再敲,还是没动静。
郭少忠疑惑地看向许培文,许培文清了清嗓子:“我数三声,再不开门算你旷工。三——”
轰!像是有重物从高处滚落,然后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二——”
“等等!”屋里传来一声干嚎,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是个小伙子。
许培文摇摇头:“一……”
呲呀,门开了。
瘦高的年轻人站在门后,一头微卷的黄毛蓬松地垂着,约是烫染了有段日子了,头顶露出一小撮黑色。
他闭着眼嘟囔:“我干了一通宵的活儿,没有加班费就算了,还不让人睡觉了?”
细看这人肤色白皙,眉清目秀,长得是不错,就是刚睡醒,眼皮都没睁开,又穿着松垮垮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光脚踩在地上,像个小混混。郭少忠愣了愣,瞟向许培文。
许培文见怪不怪,咳了声:“有客人,收敛点儿。”
年轻人望着郭少忠错愕了半秒,挠了挠脑袋,跑回沙发边麻利地套上鞋,薅顺了头发,换了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
“您好,嵘城生物研究所研究员,顾长愿。”
“……”纵使郭少忠见多识广,也被这瞬间变身晃花了眼,哑了两秒才说:“市刑侦大队,郭少忠。”
顾长愿睁大了眼:“刑侦……大队?咱们惹上案子了?”
许培文望向郭少忠,郭少忠连忙把照片递过去。
“这是我们出警的同志拍的,死者名叫汪正才。”他话语一顿,汪正才不是普通人,嵘城富商、大企业家,要不是恰好死在家中,便于警方封锁消息,市公安局怕是要被记者挤爆。
郭少忠瞅了顾长愿一眼,见他直直盯着照片,毫不关心死者身份,眉间凝重,和许培文如出一辙,继续说:“两天前死在家中卧室,家人报警后,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就是照片上的样子。”
身体松软、七窍流血、皮肤上星状的红斑已经扩散,汇成紫色的团块。没见过世面的小民警当场就吐了,郭少忠素质过硬,也惊出一脑门汗。
“我们检查过,尸体没有外伤,但这一身血和瘀斑,我们实在拿不准……”
“你碰过尸体了?”顾长愿眼皮一抬,额头的刘海又倏地翘起。
“因为死状实在太……”郭少忠在诡异和恐怖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只好含糊带过:“我们就把尸体先搬回局里,交由法医判断。”
“你碰过尸体了?”
顾长愿又问了一遍,郭少忠只好说是。
“什么感觉?”
“尸体异常的软,像是……”
“我不是说尸体,我说你,”顾长愿看向郭少忠:“这两天什么感觉?”
郭少忠被问懵了:“我,我没有感觉。”
顾长愿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郭少忠跟着紧张,原本想着老所长带他见的肯定是个大人物,可这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一身花里胡哨的穿搭显得特别……不靠谱。
他偷偷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可除了角落里的真皮沙发还算名贵,剩下就是电脑桌和一屋子研究用的瓶瓶罐罐,看不出所以然。
“先抽个血吧。”顾长愿睨了他半晌,突然说。
“谁的?”
“你的。”
郭少忠错愕地看向许培文。
许培文点了点头算是默许,顾长愿翻出医疗箱,换上医用手套,抓过郭少忠的手腕,绑了皮筋轻弹两下,下针速度极快,他手臂一麻,采血管已经封好贴签了。
“还有其他人碰过尸体吗?”顾长愿摘了手套,递过一根棉签。
郭少忠摁着针眼:“局里的法医。”
顾长愿收好血样,又翻出一张照片:“就是这张?”
“对。”
郭少忠瞅了眼,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尸体被手术刀剖开,血液如洪水漫过腹腔,在已经死了两日的身体里湍流,法医的橡胶手套被染成鲜红。
顾长愿盯着这张红透了的照片:“法医怎么说?”
郭少忠面色发青,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法……法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