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还请舞池中的诸位静一静,各位勋爵、勋爵夫人们,我很遗憾向各位宣布这个消息。从即日起,国境之内将会投入漫长的征战中。我们向德意志宣战了。”
德国鸽式歼灭机钟日盘旋在空的第三年,琉璃似的蔚蓝海岛外,几队英军的舰艇在一片快要燃尽的大西洋上摇摇欲倾。
弗雷德身穿的灰蓝军服几乎与肉身黏在了一起。
他的眼皮很沉,散漫不羁地攥着唯一的对讲机,仰坐在甲板上。
“呼叫本部,这里是海军突击团1903战舰,我们恳请……”
陆军本部的接线员也身在战壕。
“守卫国土的战役必须死守前线,等待支援部队到达,这是总统下达的命令!”
耳畔传来的嗡鸣声好似天国的座钟,撞上了弗雷德的心脏。
他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目光中只有海面上纷飞的战火。
“你的苏联香烟呢,再不抽就要横尸在你身上了。陆军部给准信儿了,除了等待支援就是一死。”
卢卡早就嘶哑成了破锣嗓,从破铁盒里夹出最后一支香烟掐成两截。
弗雷德少尉艰难的在风里点燃半根,两人凑在一起如同接吻。
“让伤员天黑之前撤离前线吧,阁下,没什么比战死还糟糕的了。”
弗雷德不苟言笑,把卢卡枯草一样的红发扎成一束,垂在肩上,依旧贪婪地嘬着烟。
“有啊,被俘虏。”
卢卡凄惨地与弗雷德并排坐在甲板上,麻木地点了点头,急急去问。
“这么说你不打算回到战前的生活了?”
这话把弗雷德逼出一丝笑来,熄灭的神志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
“回到贝尔法斯特,然后再巡游征兵一次,最后身赴战场吗?你真是贱皮烂肉。”
卢卡的眼中蓄满了热潮,缠满着纱布的左手从胸兜里摸出一条吊坠。
“你看,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吊坠,里面有我的未婚妻,她很美对吧?”
弗雷德的长眼睛弯了一下,耀眼的银吊坠恍得他天旋地转。
“……我在无线电里听到德军轰炸陆军外部战壕的声音了,卢卡,没有部队会来接替我们,现在必须反抗。”
卢卡的嗓子连哽咽都艰难。
“是啊,连丘吉尔都返回前线了。阁下,既然你我终成孤魂野鬼,不如在火炮落下之前咱们投海吧。”
弗雷德忍不住端详着卢卡的脸,轻松了语气说。
“我也不想一辈子交代在破铁皮船里,死前我向你认个错,被你这龌龊货色一连骂了三年,就是我喝了你偷带来前线的牛奶。”
卢卡大笑,像小时候在贝尔法斯特一样单纯。
大西洋涌动着寒冷的浪潮,野性的蔚蓝足以吞噬一切。
弗雷德被海水浸了个彻底。
随之波縠一阵涌动,他在模糊的幻视中,看见了耀眼的银色鳞片。随后那副白嫩的胸膛看起来诱人又危险。
“也许我不该追来,但人其实都想活着对吗?我会让你的血液再度奔流。”
一双手绕过弗雷德的背后,揽住他的身子破水上游。
海水从几时起变得这么温暖了。
距离1919年鼓舞士气的征战日子已经过去一年。
列兵们不约而同地编造起新的身分,暂时忘却过去的一切。
而不幸弃甲负弩、在前线送了命的可怜征兵,只能在漫天的讣告中被缅怀。
贝尔法斯特小镇至今也没有独立的行政归属,它宁静地坐落在安特里姆郡和唐郡之间,任凭战舰与商船沿途经过——名为雾港的港口。
“很抱歉我的身上不饰一物,所有的一切被海浪卷走了。”
雾海裸呈的身子泛着柔漪,腰线,股沟都一览无遗,他的耳畔传来了男人大步靠近的皮靴声。
弗雷德流露着极轻极浅的呼吸,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军服外头,披上了雾海的肩膀。
“不用介意,能侥幸上岸就很不错了。叫什么名字?”
雾海扬起喉颈,微张的薄唇令人欲吻而下。
上下打量的目光好似漆黑的宝石。
“雾海。我也很吃惊刚上岸就看到你华丽的军装。”
仅仅是因为出生在这儿吗?真是个无趣的名字。
弗雷德少尉皱了皱眉,纹丝不动地站在他身侧。
“不要用这种挑衅似的目光一本正经的看男人,我是海军团的少尉,丹特·弗雷德。”
雾海紧裹着翩然欲飞的宽大军服,闪耀的肩章在濡湿的乌发前熠熠生辉。
“傍晚,黄昏,日落,现在这个时刻有许多美称。”
弗雷德笑意从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一条被刮净鳞片的鲅鱼。
“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种天空了,战争持续了整整四年,我只回来过几次。”
雾海发现弗雷德的鬓角理的很齐,戎武一身,又高佻魁梧,很让人生畏。
他抬起胳膊,一指面前白浪翻腾的海域。
“这里是贝尔法斯特湾的边缘,再往前面一点就不安全了。”
弗雷德嗅到了藻类的清香,他跟随雾海坐在同一块儿礁石上,只觉得投缘。
“你不厌倦现在这个寂寞的小湖泊吗?前面就是北大西洋的港口,谁会不喜欢征服大海?”
雾海这才看清了弗雷德的肌肤是细沙般的深麦色,雄健的小臂上面遍布伤痕。
“战场是什么样的?”
弗雷德深深地呼吸压下几年前的回忆,搓着带茧的手掌。
他不由瞥上一眼雾海白皙的胴体。
“不忍提及。不过打仗这事儿全凭运气,子弹击中哪儿也就认了,没辙。有幸苟活就要感谢上帝。”
雾海惊疑。
“上帝?”
弗雷德吞了下口水。
“你还兴致冲冲地想上战场是吧?”
雾海露出一副充满怀疑的神色。
“我听说戈岑伯爵号被击沉了,许多人因此缺臂少腿,或是面目全非,这是真的吗?”
弗兰格愣怔了片晌,有些慨叹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装傻还是充愣。
他不禁抚摸起下巴的青茬。
“我们的日不落帝国险胜罢了,是西班牙瘟疫结束了战争。不过你是听谁说的?”
雾海的声音泛着些透明的质感,漫不经心的说。
“这是个小港湾,消息传得很快。”
弗雷德的喉咙一阵干渴,他伸出蒲扇似的手掌,轻轻抹去雾海下颔的脏污。
“你下巴沾了泥沙,影响我的专注……你怎么忽然蹭我的手?”
雾海的脸颊紧贴着温暖的手掌,面露一丝华色。
“喜欢被抚摸下巴,就像得到褒奖一样。兄长以前还会探出舌尖来,弄得我很痒。”
弗雷德霎时停下动作,本就严肃的神色更显一点凶狠。
“亲兄弟之间做这种事情,你们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雾海的手掌贴上自己光滑的腿面,有种怪异的光溜溜的感觉。
“贝尔法斯特湾也有汹涌浪潮,它能掩藏起我和兄长的羞耻。我们就是从北大西洋逃亡到这里的。”
弗雷德打断了胡思乱想,声音无起无伏。
“当年海军舰队为了备战已经饥不择食了吗,身材轮廓这么纤细的人都能征兵,还临阵脱逃。”
“这话虽然冒昧,但我忍了好久,实在承受不住了,你能帮帮我吗?”
弗雷德颇为惊讶,他不敢轻易答允。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还有帮你是什么意思,穿衣服吗?”
雾海小心翼翼地倾身,离弗雷德越来越近。
“我兄长失踪了,他可能被囚禁或者迷上了海面之外的美景,只是不再回来了。”
他的睫毛可真长啊……
弗雷德忽然紧张起来,他站起身,目光贪看着汹涌的海浪。
“我……在陆军部有认识的首长,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弗雷德的额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汗珠。
“你很清楚最好的消息就是他失踪,而最坏的噩耗就是发现他的……”
提起兄长,雾海想起在曾经和他在大西洋的角落里相互拥抱的日子。
他有些情难自持。
“我们被荒芜的大海孤立,快要逼疯了,哪怕最后能和他再聚一场,我就很满足。”
暮霞的余晖迷醉了弗雷德的眼。
“尽我所能。”
雾海的表情起了轻微变化,他伸手去拽弗雷德的衣角,试探性地开了口。
“少尉说过海鲛吗?这片海域曾有人亲眼见过。海鲛的传闻是一段充满欺诈的历史,他们的诅咒是活着,是延续不朽。”
弗雷德有着水手特有的野性,他毫不避讳地撇开雾海的手。
“我看你是疯了”
看着雾海渐渐垂软的脑袋,弗雷德有些愧疚。
“要赶不上晚饭了,附近有一家临海的牡蛎餐厅,想去吗?”
雾海的眉梢带着喜色,忽然又看向自己。
“只披你的这件军装吗?”
弗雷德毫不在意,他拉起雾海泛着水光的胳膊。
“那儿只有糙水手和老樵夫,无所谓的。”
牡蛎餐厅的木招牌上刻着三头百合,门面看起来清清爽爽,连这儿的风都透着海盐的气息。
弗雷德的小臂媲美野兽,连玻璃酒杯在他手里都十分显小。
他用舌尖舔掉杯口的细盐,就着柠檬片一饮而尽。
“是纯正的龙舌兰特调风味,要不要尝一口?很刺激的。”
雾海也学着他吞了一口,登时,英俊的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
烈酒顺着唇瓣流了满身。
“喉咙好烫,简直是辣死了。这是能喝的东西吗?”
弗雷德连忙把盘中冻牡蛎的冰块塞进雾海嘴里。
“先含住这个。”
弗雷德看他失态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整整两分钟。
一根香烟的功夫,应侍生端来两碗通心粉,淋着肉酱汁和土豆块。
弗雷德率先拌了拌,把土豆块捻成泥,随后大快朵颐起来。
“通心粉就要热气腾腾吃的才香。”
雾海裹起军服确保自己不会春光乍泄。
他学着弗雷德的模样也尝了一口。
“嘶,好烫!你这还有什么禁忌是我不知道的吗?”
弗雷德此刻更慌了,他起身去抚雾海的嘴唇。
“啊,你不要紧吧?”
这一下让雾海疼的几乎说不出话。
“不……不要紧,可以忍耐,我比一般人更怕烫。”
弗雷德替他整齐了一下大衣,也没顾上看周围的食客。
“伸出舌尖让我看看。”
雾海的软舌轻轻探出唇缝,弗雷德捏住他的下巴自己查看。
“稍微有点红,吃几只牡蛎降降温,都是冰鲜的。”
雾海隐忍着疼痛坐了下来,看着整整一盘牡蛎还有切角的柠檬。
“牡蛎我确实认得……这能吃吗,怎么吃?”
弗雷德的眉心突跳,隐隐有些不耐烦。
“还能怎么吃,拿嘴吃,或者用舌头卷出来。”
雾海握住盘中配套银色叉子,又剜起一点酱料在弗雷德眼前晃了晃,。
“我觉的这个尖尖的不是摆设,还有这个酱的气味,像你刚才喝过的酒。”
弗雷德他强压下怒火,和善的面孔渐渐转色。
“所以它叫鸡尾酒酱,喜欢妓女和香烟的水兵都爱蘸着它,尖尖的这叫叉子……”
雾海咦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我就说可以用这尖尖的东西把牡蛎肉剥下来。”
弗雷德来不及发作,雾海就把刚剥落的牡蛎递到自己唇边。
“你张开嘴唇。”
弗雷德这才发现,这一晚已经汇聚了太多目光,于是低声提醒。
“成什么样子,男人喂男人吃饭。”
看着眼前白如乳汁的手指捏着带壳的牡蛎,迟迟不肯放弃,于是就着雾海的手吞去了牡蛎肉。
雾海也给自己剥了一只,然后支起下巴,嚼了起来。
“让牡蛎肉滑进去,然后嚼碎,像是和大海做爱。”
弗雷德吞下去时只觉得血气上涌,很迅速地喝掉了雾海剩下的半杯龙舌兰。
“是很美味,就是听你这么说有点像活得。”
雾海那纸替他擦拭嘴角的痕迹,配上他的长相显得很有风度。
弗雷德的头脑一热,几乎脱口而出。
“我的船舰就在这附近,如果你没有住所,不嫌弃就住下来如何?”
“可以吗?”
“等你吃完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