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大家好,欢迎收听‘一夜爆红’广播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艾。今天……新纪元219年2月14日,小艾在这里祝……情人节快乐~接下来先插播未来十天的天气预报。”
“未来十天内,……将会迎来一场罕见的大雪。明天白天气温最低……下8摄氏度,最高气温0摄氏度,穿衣指数……反正真的很冷,小艾在这里衷心提醒各位听众加衣保暖,预防感冒……”
老旧的收音机颗粒感十足,好不容易坑坑洼洼播放了几分钟,却连半个像样的天气预报都没有放完,紧赶着“滋滋”了两声,然后被人一把按下了关机键。
按下关机键的是一个寸头小哥,腰上搭了一件泛黄的白大褂,浑身散着劣质的酒精味。他醉醺醺地从摇晃地躺椅上支棱起来,一手板着掉漆的桌沿,仰天打了个哈欠。
小木屋外堆积的雪没来由震了几下,直直地落在地上。
寸头揉着惺忪的眼角,拖着步子拉开漏风的木屋门。“嘎吱——”一声,在静谧的雪天里显得格外清脆。
他眯着眼睛,倚在门框边上往城市中间看去。
将近五百年前,人类文明步入一个高速发展时期,宇宙间的新型元素被科学家们大胆启用,率先一步在医学方面获得重大成果。困扰了人类上千年的癌症细胞首次宣告完全治愈,紧接着是致死率极高的变异病毒和罕见的基因疾病。
人们在欢呼雀跃的同时,社会政党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全球首要大国宣布联合,建立联盟组织体系,并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逐渐归拢零散的小型国家,最终全球各国领导人统一口径:
我们宣布成立共和联盟组织,共同为人类文明效力。
一时间,由“人类文明”引发的一些列相关字条在各大互联网汹涌澎湃,几乎席卷了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人们首次在浑浑噩噩的生活中找准了人生方向——积极响应联盟号召,推动人类文明演进,造就历史传奇。
此后一百年间,全球人口得到有效制约,科技发展使得地球自然资源获得缓和之机。山野乡间渐渐看不到人类踪迹,自然区界和现代之城被完美划分,焊接的边缘线上都是矮旧的草屋,在积年的冰天雪地中变得沉默寡言,再没有半点人气。
这时,医学家们再次向世人宣告:
人类寿命获得新生!
至此,公元纪年法被联盟宣布废止,新纪元时代正式到来。
从新纪元元年发展至今,人们基本向城市中间靠拢,快节奏生活让那些“城里人”自顾不暇,来到周边自然区域旅游踏青的人都少之又少,更不要说那些常年居住在两地交界线的居民——在这个时代,他们基本可以被奉为国宝。
杵在雪地里骂娘的寸头就是那个国宝。
寸头脸上的五官狰狞地扭动了几下,骇出一口老痰来。他拧了拧光溜溜的后脖颈,卷着那件泛着酸爽气味的白大褂,越过黢黑破旧的草屋,往树林深处走去。
没有人为破坏的树林在雪天里枝繁叶茂得离谱,顶上的苍芎被大树叶子遮得层层叠叠,乌压压一片,黑得很有层次。寸头沿着被他踏出来的秃头小路蛇行,半个脑袋的酒还没醒。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个亮晶晶的薄片,在空中翻腾又降落,最后稳稳当当掉在了地上。
寸头“操”了一声,弯下腰就要去捡。
躺在他上衣口袋里的个人终端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闷闷地震动着。寸头拧了下眉,一脸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
个人终端那头喧闹了一阵,男人劈掉的嗓子夹杂着电流音回复道:“你现在在哪?帮我去‘神阙’买点哈瓦那,没有的话白兰地也行。这里偏的呀,啥玩意都没有。”
“啧,‘神阙’他妈的在市中心!老子给你买包雪茄还得他妈的得开个车,你可金贵死了。”
“金贵?我他妈就金贵了,你爱去去,不去滚!工资也别要了——”
“诶——”寸头挠了挠头,“行了,我去祖宗。一天天的抽烟,肺都给你熏黑……”
男人像是没听到寸头刚刚嘀咕的话:“哦还有,顺便看看那个医生在干嘛,顺路把人接来。”
寸头愣了一下,手里刚捡起来的小亮片又掉在了地上。他朝后向市中心的方向望了眼,轻飘飘叹了口气,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卧槽又接,这个月都第几次了?”
“谁知道呢,老子蹲门口抽根烟的功夫都他妈能看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死命玩意,一个个杵在角落里叹气,脸拉得比倭瓜还丑。”男人揪着空隙打了个哈欠,声音被他拉长变了味,“我估摸着啊……估摸着,差不多也就这几年的事了,搁谁也禁不起那样的折腾,啧。”
寸头自然不太清楚“那样的折腾”是怎样的一种折腾,只是在常年蛮横刁钻的男人口中中听出了一丝“同情”的味道,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吐露自己这些年在边缘界受冻的心酸苦楚,就开始泛滥起自己多余的怜悯心肠来。
怜悯心肠先是微微抖动了几下,然后就烂在了肚子里。
因为他看见自己藏在树林深处的小破车被砸出了个洞。
那小破车看着老旧稀碎,其实是人类历史中留下来难得一见的四轮越野车。联盟早在新纪元元年就用起了“太空人”牌智能飞梭机,顶着一层钛合金的豪华铁皮,没有橡胶轮胎,在城市空域来回穿梭,速度极快。
像寸头这样,还用着老旧越野车的,不是穷就是为了追求刺激。
显然他是后者——越野车四面的窗户被寸头拆了下来,兜风的时候极为畅快。
“操,车被人砸了。”寸头举着个人终端说,“你的飞梭机停哪了?”
男人先是“哈哈”笑了几声:“这荒郊野岭的谁砸你车,你今天可真他妈够背的哈哈哈哈!”
寸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想赶紧办完差事回来修车,于是继续追问道:“飞梭机呢?”
男人一时间却没了声音。
约莫过了几十秒,个人终端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男人沙哑的声音好一会才响起,开玩笑的语调却陡然变了味,甚至加上了点仓皇失措的语气:“他妈的!你快走,实验室出事了——!”
下一秒,实验室中特有的警报声响起,几番回旋周转后,传进了寸头的耳朵里。
寸头顿时愣了,他那明显不适用于读书的大脑突然启动,从凹糟的琐事中扒拉出一条生死法则:
如遇警报,实验室将在十分钟后启动自毁爆炸程序,请全体员工立即撤退,不要逗留。
寸头撒腿就跑。
雪天路难行,寸头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一步,就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里的小亮片在空中自由落体,和周遭景色融为一体。他算得上光亮的头顶直接扎进雪地里,黑色的几根毛发上沾满了雪粒子。寸头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四肢像是被谁压住了一样。
他确实是被压住了,压他的那人力气还不小,寸头趴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愣是纹丝不动。
“谁——你他——唔——你是——”
寸头的脑袋在雪地里抬起又落下,一句话分了四段,可怜兮兮地拼凑起来。
压在他身上的那人貌似是个贵公子,一头金色的背头长发,发尾间还沾染了些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水味。男人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伸出右手敲了敲寸头的后脑勺,拇指上的玉扳指内侧就亮出一把锋利的迷你弯刀来。
寸头的后脖颈感受到弯刀渗出来的丝丝凉意,他哆嗦了一下,瞬间敛去一副盛气凌人的流氓模样,正要开口求饶——
“小流氓长得真丑。”
话音刚落,男人就拧住寸头的脑袋往旁边一掰,弯刀霎时从他的喉结上方捅过,在雪地里开出一朵艳丽的花。男人温和地抚摸了寸头的脑袋,饶有兴致地把他放在雪地里摆成了一副安详的睡姿。动脉中的红色还在往外流淌,和煞白的雪地相融,远观竟有些好看。
他抱着手站在雪地里,一身黑色长风衣修饰地他极为高挑。
轰——!!!
森林深处传来一阵巨响,波动的热源甚至感染到了远在边缘交界线的金发男人。
男人几乎是一瞬间拧住了眉,扭过头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果断切开个人终端,强势接入对方的信号:“你怎么了?”
高配版个人终端罕见的“滋滋”了几声,对方传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虚飘飘的,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飘萍,风一吹就能淹死在河里。
对方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仔细听还有些颤抖:“我找到他了……”
“姜鸿。”金发男人沉默了几秒,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了?”
相隔几千米的实验室里,那名叫姜鸿的男人两腿受了伤,正靠在实验室的水刀操作器前,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人。
身后的水刀正在勤勤恳恳工作,操作台上爬满了血迹和组织残渣。姜鸿只往后瞥了一眼,又立刻转过头来,对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枪。
那人面容姣好,却笑得极为扭曲,耳边的银色耳骨钉在光线昏暗的实验室里极为耀眼。姜鸿抿着嘴,耳边充斥着诡异的呐喊声——
“哈哈哈你敢开枪吗?”
“你杀了我,快……”
“你舍得的,你怎么会不舍得呢?”
“开枪啊——!”
砰 !
子弹从漆黑的枪口飞旋而出,穿过空气刺进那人的眉间。
一枪毙命。
姜鸿的脸上极为平静,脸颊两侧只留下黑色的土灰,满身的火药味危险十足。他右手举着枪,食指还维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杀了他。”姜鸿说道。
金发男人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你……”
没等他说完,姜鸿一把关掉了个人终端,又把微型耳机从耳后摘下,随手丢进了身后的水刀操作台上。
气浪裹挟着火焰从外涌进来,爆炸声一下接一下,整间实验室开始地动山摇。火势很快就烧到了姜鸿身边,他却不紧不慢地扶着墙站起来,紧绷的嘴角扬起一个解脱的微笑。
他闭上眼,静静地听着火星碰撞的清脆声响,泛着焦糊味的蛋白组织在空中散发着诡异的香气。脑中最后一丝意识在下一秒陡然堕入深渊,不见天日。
…
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死去的大脑重现,鼻尖却飘荡着消毒水的恶臭。
漆黑的枪口立在他眼前,在枪响之后留下一缕青灰色的硝烟。
苏然的意识一下子回笼,指尖不自主地弹跳了一下。
然后……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