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比理性先动的是感情。
脑内所有神经末梢集体爆炸,嫉妒和愤怒像巨浪般排山倒海袭向理智。
合格的向导应该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那一瞬间,宁允无法控制自己。
不仅是无法控制情绪,连身体都无法控制地在痉挛、在颤抖。
因为愤怒,因为嫉妒,因为各种各样黑暗的情绪。
哨兵的五感远超常人的敏感,更何况“他的”哨兵是S级的精英,毫无疑问,就在苏宁前脚刚踏上楼梯的第一阶,他的哨兵就应该察觉到他回来了。
可是房里的人没有停。
一切迷离艳丽的声音叫人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就在这扇门后,房间里在发生着什么。
他的哨兵在和别人做什么。
如果宁允还有理智,他至少应该让自己体面一点,而不是放出精神触手,这样歇斯底里地试图去阻止房间里的人。
这样做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在这一天,宁允的自尊、自信、他所耽溺的虚假的幸福,统统被打碎。
房间里的向导,也许是因为与自己的真命天子所结合,精神力强大到一招就把门外的宁允死死地制服。
猝不及防的,宁允忽然干呕一声,随即膝盖不受控制的重重跪下。
他听见一个无形的声音在对他说,跪。
……这就是S级向导的力量。
是A级的宁允所无法抗衡的力量。
宁允在那天输得一败涂地,各种意义上。
……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现在的宁允,能够面不改色地讲述那段经历,而他面前的男人,正一脸乏味地吃着永远不变换菜色的营养餐,至宁允结束了回忆,他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弱。”
宁允斜瞥这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一眼。
宽肩窄腰,身材比例完美,脸蛋也足够英俊,金发蓝眸,明显不是亚洲人的血统,但眉眼之间又不似欧洲人那样过于深邃,似乎比起纯粹的盎格鲁萨克逊人种,他更像是中西方之间的混血。
只是比起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貌,其态度显然叫人厌烦。
宁允用看一个小鬼的眼神看向克莱文,并不接他的话茬,反而淡然地说道:“青椒都不敢吃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克莱文脑门上跳起一个井字,他啧了一声,重重用叉子戳向敌人——盘子里的青椒,随即面容扭曲地将其一口吞下。
“好孩子。”宁允满意地看着克莱文面前的餐盘被吃得干干净净,他点点头,站起身。
“我都按要求吃完这些垃圾了,作为奖励,你应该继续跟我分享你的故事。”克莱文像是怕被宁允丢下一般,紧随其后站起来,在当牛皮糖这方面,没有人比克莱文更擅长,几乎是一整天时间,宁允走到哪,这家伙就跟到哪。
如今实验室里已经不太有能够制衡住克莱文的存在,无论是警卫还是一度曾经让克莱文吃够苦头的药、注射剂、喷雾。
根据最新的评估报告显示,如果克莱文愿意,根据超级电脑的推演,他可以在半小时内把这间看守严密的研究机构夷为平地。
现在,唯一能防止克莱文暴走的保险栓,只剩下他的“专属”向导,宁允而已。
同样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宁允,听到身后那令人烦躁的抱怨后,原本正大步往前的身体忽然猛的站住,而原本跟在他身后马上要撞上的哨兵,却在零点零一米之内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一切肌肉,让身体精准地停在紧贴宁允却又不至于碰到对方的微妙位置。
宁允转回身,推了他一把,说:“离我远点。”
“我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耶。”哨兵不理,反而将双臂压在宁允脑袋上:“我想想,今天按照计划,你也要跟我……IO@&^#)(&^)(!…”
哨兵的嘴突然被看不见的手捂住。
宁允说:“是的,是的,是的,但不是现在。晚上,我希望你自觉的洗干净,将自己打理得整齐有序,然后躺在床上等我。”
“……”其实宁允已经解除了这个哨兵的禁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痨忽然沉默了,并且,还诡异地泛起一丝红晕——在脸上。
“你又玩什么花招?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耍小把戏的药?”宁允察觉到哨兵体温在身高,怀疑他又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佯装生病逃避下午的课程。
过去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发明了一千种逃避实验和检查的方法。
包括不限于弄断自己的两根肋骨,吃莫名其妙的药从而烧到近四十度,诸如此类。
可以说在宁允来到他身边之前,这个小鬼心里只有两个愿望:弄死研究结构的人,或者把自己弄死。
“我吃了青椒,你知道,那玩意对我不好。”
金发的哨兵眨眨眼,表现得像一只无害的大金毛,他带着一点委屈的口吻控诉:“你还逼我吃。”
宁允面无表情:“是你自己说,一份青椒,换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没有我以为的有趣。”大金毛厚脸皮地指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出轨故事。”
“说得好像你经验很丰富,见过一些世面一样。”宁允嘲道:“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是有丰富的绿人经验,还是被绿经验?”
“呃,”克莱文稍作思索,然后掰着指头,真诚地说:“被绿一次。”
“什么时候?”宁允惊讶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一点点,他带着一点意想不到,怀疑的审视对方。
而克莱文则伸出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然后说道:“我被你绿了一次。”
“什么鬼。给我讲清楚。”
虽然早已习惯这个实验室出身的非常识所能理解的哨兵的各种不着调发言,但宁允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厘清一下。
他不要背这种莫名其妙被克莱文甩过来的黑锅,绝对不要。
“你不是和那个混蛋哨兵谈过吗,所以你绿了我一次。”
大金毛理所当然地说。
宁允哈了一声,脸上一副我就不应该搭理你的表情,甩甩衣摆扭身就走。
懒得再和这货说没营养的废话。
克莱文还想缠上去骚扰宁允,可惜休息时间到,两个穿研究所制服的人迎面走过来,对他和善地打招呼道:“下午好,克莱文,学习的时间要开始了。”
“啊啊,真烦人……”克莱文的眼神还黏在已经走远的向导的身上,但是他妥协了,面对拦住自己的两个人,他耸耸肩,说道:“好吧,今天下午的课程,暗杀、爆破、战斗机驾驶与控制……又是满课……”
他开始汪汪汪地抱怨。
“克莱文中尉,”一位稍微年长的研究员笑容满面地打断他的狗叫,安抚地说道:“您知道,今天晚上的时间是属于您和宁向导的。今晚没有别的安排。”
汪汪汪汪汪。
克莱文眼睛一亮,立刻愉快地和研究所安排的课程和解了。
如此阳光的哨兵,在哨兵里也算十分罕见,况且还是个S级别的稀罕人物。
要知道S级的哨兵一般情绪比普通哨兵更不稳定,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脾气会更差。
也许——宁允曾经的爱人,同为S级哨兵的安光旭,以及克莱文,都是S级哨兵里的变异种。
一个性格绅士彬彬有礼,另一个,看上去开朗热情,讨人喜欢,只不过是偶尔有些嘴贱。
与宁允密切相关的两个S级哨兵,居然都这么平易近人?
哦莫,宁允向导可真是幸运啊。
宁允: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白眼.jpg
作为月相计划的参与者,宁允是唯一坚持到现在的向导。
“下午好,宁允少校。”
层层叠叠的自动门在识别宁允的身份ID后依次开放,宁允一脸疲惫地走进房间,博士白鹤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正抬着头,冲宁允和善地打招呼。
“今天我们要给你做新一轮的同步率调整,希望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将你和克莱文的同步率稳定在70%左右,艰难的任务,但我们的团队充满信心——近来你和克莱文的表现都非常好,这是我们自信的源泉。”
宁允已经习惯躺在手术床上听白鹤画他的科研大饼,此时他闭着眼睛,任凭研究人员在他身上各种插管贴感应器,语气平静地说:“如果可以给我多注射一毫升的止痛药,我想我会更愿意配合你们的工作。”
至于研究团队的计划——将同步率稳定在70%左右,宁允不予置评。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同步率是天生的。同步率越高,两者之间相性越好。据说百分百匹配的哨兵和向导能彻底激发彼此的潜力。而同步率越低,二者之间的匹配性越差,疏导效果也就越糟糕。
一般来说,A级及以上的向导,更容易“向下兼容”,即当面对同等级或者低于A级的哨兵时,即使彼此之间的同步率不高,但向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为哨兵进行精神疏导,这是写在向导教科书里的定式。
而另一条法则是,向导无法为高于自己等级的哨兵提供精神疏导,至少无法在保证舒服的前提下这么做,强行精神链接的后果从头晕呕吐到精神崩溃不一而足,总之——这也就是为什么S级哨兵的精神状况总是岌岌可危。
因为没人能给他们做疏导。
比S级哨兵更罕见的,是S级的向导。
故此,S级哨兵虽然是绝佳的杀人冷兵器,是最尖端金贵的军方武器,但使用期却从日抛到月抛不等,因为大多数S级的哨兵,要么死在暴走之下,要么就是在濒临暴走前被自己的组织给收拾掉了。
为了解决S级哨兵这一致命性短板,月相计划应运而生。其主要目的是人为提高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同步率——尽管目前为止,主流学界仍旧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宁允和克莱文的同步率已经从两年前的15%一路飙升至50%,这是一个秘而不宣的奇迹,或许也是未来改变战场态势的关键。
如果这种技术能够稳定下来并且量产,联邦的总理将会很乐意把大笔的资金砸向研究所。
……
宁允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他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被哨兵抱在怀里。
“时间。”他对着空气嘟囔一声。
他的视觉上方立刻投射出时间,晚上九点钟。
宁允连自己怎么从实验室出来都不知道,只在心里把白鹤博士骂了一通,显然他的昏迷和下午的实验脱不了关系。
白鹤这个人名字取得挺美好,但是这个人就不必再提了。宁允一想起他就一肚子火。
继而,他低头,看看扒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宁允推了推还抱着他的哨兵。
同样脱得光溜溜的哨兵忽然睁开眼。
那碧海一样的眼睛在近距离观看时能给人以极大的冲击,但是宁允已经对克莱文的外表免疫了,他一脸怀疑地说:“你不会在我昏迷的时候还——”
克莱文打了个哈欠,仍旧把头埋在向导的脖颈里,懒洋洋地说:“我没有兼尸的习惯,再说,你下午被送回来时看起来很难受,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啊。”
宁允咬牙切齿:“白鹤那个王八蛋,他连一滴止痛药都不给我注射……”
“或许,我可以帮你把他——”哨兵亮晶晶的眼睛里和平时一样天真无暇,只是他做了个非常恐怖的手势。
战术手势里表示绞杀敌人的动作。
“我会在你发疯前先让你的精神海像个烂橘子一样炸开,所以,别做多余的事。”
宁允眼神锐利地看着克莱文,他的表情在说,他不是开玩笑。
“唉~”克莱文无趣地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宁允,不开心地抱怨道:“我想帮你,你却威胁要把我的脑子破坏掉。”
“我们就是这种关系。”宁允毫无动容地踹了哨兵一脚,说道:“起床,穿衣服。”
“我们去哪儿~”哨兵雀跃地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
“吃完饭。”宁允已经站起来,毫不避讳地当着哨兵的面穿内裤。
“真棒,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哨兵笑嘻嘻地说,可是还没等他再说下一句,忽然一个枕头拍过来。
哨兵没有躲开,这种攻击对他来说和风吹过一样轻柔。
“你刚刚趁我睡觉时拿我内裤自[]?你这个狗崽子……草……”宁允不可置信地抓着刚刚被他火速扯下来的内裤,内裤半边是干燥的,另外半边却湿润得非常不祥。
“诶嘿~☆”哨兵做了个鬼脸,露出被发现了的表情。
啪。
下一秒,那个被弄脏的内裤糊到了哨兵本人脸上。
“疯子。”宁宇火大地走进浴室。
花洒嘭地喷出水柱,几秒后,人高马大的哨兵也硬挤进了浴室。
结果两个人在浴室里搞了一个钟点才出来。
宁允的身体已经习惯接纳这个哨兵了,况且如果哨兵要用强的,宁允的抵抗毫无意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不过就学会享受。
宁允被抱出来时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哨兵带着湿漉漉的热情呼吸拱着他的眉眼和嘴角,像个没餍足的大狗一般哼哧哼哧地在他身旁磨叽,直至宁允缓了片刻终于能站起来,他穿好衣服,理都没理哨兵,大步走出去。
然而不需要他给眼神,哨兵自动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去了。
前面就说过,论牛皮糖功力,这个基地里莱某人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两个人走到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一号食堂,宁允因为下午实验的后遗症,还有点犯恶心,但他知道不吃饭只会让身体变得更糟。
于是他点了一份炸鸡和啤酒。
克莱文不安地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吃点易消化的东西。”
宁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所有所思道:“你怎么突然会关心人了?”
克莱文不想回答别人提问时就会用他灿烂的傻笑蒙混过关,恰如此刻,他一边笑,一边把自己的餐盘和宁允的调换了一下。
“草,你想吃炸鸡就去自己点一份。”宁允说。
但也没有再把餐盘调回来,而是有点认命了似的,拿起勺子开始舀粥。
宁允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克莱文,哪怕是对方如此蹬鼻子上脸的时候。
因为显然,在这种鬼地方接受实验改造的S级哨兵,其身世遭遇一定比姑且算自愿来这的宁允还惨上许多倍。
不过克莱文的过去是绝密,不仅档案上全是人为抹去痕迹后的留白,而且只是查阅这家伙空白一片的档案都会被安全中心记上一笔。因此宁允并不知道克莱文的来头。
克莱文在这个基地里是非常有名的人物,他的名气不仅来源于他过去劣迹斑斑的拆家和自残历史,更是因为他英俊帅气得过分的外表。
宁允很习惯这种“在一起吃饭时所有人都在看他……旁边的哨兵”的轻快。
他和安光旭在一起时就是如此,眼下换了个哨兵,还是这个鬼样子,宁允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是一边吃饭一边看食堂里滚动播放的新闻。
新闻里,安光旭的脸一闪而过。
现在时代,连军方都开始营销什么门面。安光旭作为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最知名的顶级哨兵,居然还要抛头露面跑通告了。
然而也不过是感叹一句。
因为那男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宁允正在脑子里和自己左右互搏拉扯对线,一边“不,你明明还爱他”,一边“草泥马贱不贱啊你再提个爱字就去死”,忽然,他的脑门被人弹了一下。
回过神来,克莱文的脸离他极近,宁允下意识退后,然后问道:“又怎么。”
“我要是上了电视,你也会看得这么认真吗?”
哨兵问。
“我会直接关电视的。”宁允道。
“嘁。”克莱文撇了撇嘴,却又锲而不舍地说道:“但他们说我就像模特一样帅气。”
“你可以停止自恋吗。哨兵又不靠脸吃饭。”宁允顿了顿,见克莱文好像真的有点像小孩一样不开心,才说道:“而且你才十八岁,还有成长的余地,万一以后长残了呢。”
“……嗷呜!”克莱文一口咬在宁允脖子上。
距离他的主动脉很近的位置。
哨兵轻轻一用力,宁允就会原地归西。
但哨兵只是小心地咬着,充其量只能算是烦人的苍蝇在攻击宁允那种水平。
“好了,坐下。”宁允不找痕迹地释放精神触手,拒绝一切向导的哨兵克莱文,只对宁允的精神触手做出反应。
只见哨兵忽然眯起碧蓝的眼睛,像是被撸得很舒服的大型动物一样,整个人放松下来,竟然主动松口,坐回到座位上。
宁允也放下勺子,只是单手撑下巴坐在那里。
外人看上去,这两个人好像就在餐桌边闲聊一般。
而实际上,如果这个餐厅里有同为向导的人,就会感知到,此时此刻,这里正发生着一场向导对哨兵的精神安抚,那种精密的梳理,简直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一样精致平稳的,正在涤荡着哨兵躁动的心。
简直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