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铭被江老太太叫回了江家。
江老太太已经年近90,最近这段时间,时常生病,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看着江铭,就越发想念自己已经死了的大儿子,两人长得很像,
江家老大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纨绔少爷,可是对自己的母亲是真孝顺,很会哄她开心。反正家业继承人也只有一个,这样也好,江老太太想,江家能护她儿子这辈子衣食无忧,就像是江铭现在过的日子,不过是承当年他父亲的情而已。
因为江铭的母亲实在不光彩。
本来是家里好不容易供上的大学生,但是一朝误入繁华窟,从此就忘记了本心变得贪婪而又不知分寸。甚至算计着和江家老大有了关系,结果被江家老大的妻子撞见,直接被揭穿公布于世,富贵人家可以粉饰太平抽身而退,而江铭的母亲只有退学并且在城市混不下去回到老家堕落一生。
可是后面江家长媳生下孩子难产去世,江老太太的长孙也在读小学时意外溺水身亡。
这才不得不去找回江铭。
所以江铭也并没有在江家得到什么亲情,不过他也不在意,过好日子就行,反而自在。
上一辈恩怨如何他不管,总之他江铭是无辜的,现在的一切也是他该享受的,是江家欠他的。
祖孙一起吃饭,饭桌上却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生意。
过一会管家迎着一个眉目温润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和江锦进来,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江锦的父亲江正清,父子两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大家族的掌权人。
“妈,小铭。”
“奶奶,哥。”
两人入了座,都很有礼仪地打招呼,甚至兼顾了他们最瞧不起的江铭。
“小叔。”江铭只是懒散地吱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小铭也快大学毕业了,可以到公司来实习,正好和小锦一起学习。”江正清考虑得很周到地说。
江铭还没有开口说话,江老太太倒先发声,“他不用去了,我在锦绣城的那套房子留给他,还有那家西餐厅也给他,够他生活就行。”江老太太虽然只是借江铭来抚慰丧子之痛,但是到底还是会顾念对方,江铭一个半道过来的,怎么可能争得过家产,所以还不如直接退出,这样也才能保半生无忧。
“嗯,挺好的,我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江铭也自知自己挺废物的,也没想去贪,“小叔,我没什么栽培的必要,我就是阿斗。”
“这话说得,江家没有阿斗,小铭别太谦虚了。”江正清放下碗筷,“对了,妈,您还记得林伯伯的小女儿吗?现在出国回来了。”
“林伯伯?”江老太太短暂思考了一下,“城东林家吗?”
“对,京市餐饮要变天,叶家可能撑不住,这林家最有可能上来。”江正清很直白地道,“林家也有意思,想和我们家多接触接触,也想结个亲家。”
林家底蕴不深厚,按理来说江家这种老牌豪门家族是看不上的。
“小锦不是在和元家的女儿交往吗?想和小铭接触?”江老太太道。
“对。”江正清微微一笑,“正好,小铭也到了谈女朋友的年纪了,那个女孩挺不错的。”
“小叔,我喜欢男人。”江铭放下筷子,抿唇,盯着江正清道。
江锦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江老太太和江正清也不吃惊,他们也知道江铭和叶南嘉在接触,以前叶家鼎盛,这样交往也有益,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而已。但是这也是江铭对江家唯一有用的地方,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
“你可以喜欢男人。”江正清道,“小铭,但是你只能和对江家有利的人家结婚,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家族的荣耀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我们都应该有所付出,不然怎么能维持如今的生活和地位。”
“叶家,野心太盛,不知收敛,不顾惜羽毛。”江老太太也慢悠悠道,“你爸在世时就说,叶家的急功近义早晚会把叶家送入火坑,现在倒也应验了。”
“是啊,我也劝说过叶亭的。”江正清对身边的江锦道,“吃完饭去接你妈和元媛过来。”
“好的父亲。”
等江锦离开后,话头才又归到江铭身上,“你回来这些年,奶奶也不曾管束你什么,但是小铭,凡事总有取舍,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也不能只会享受,又不是小娃娃,还非要任性地非要和谁在一起,更何况,你承担不起和执意和叶南嘉在一起的后果,你知道曾经的苦楚,奶奶希望,你听你小叔的,正清,我先去休息了,你和小铭聊。”
江铭面色难看,下颌线绷紧,握着筷子的手像是要把筷子攥断。
“好孩子,你小叔是个商人,只会做有用的投资。”江正清微笑着道,“小叔,也和你开门见山,你和叶家人还在一起,无意是在让江家抹黑,要么,选叶南嘉,要么,选后半生的富贵荣华,你自己权衡。”
江铭后半夜和李立他们去喝了一夜的酒,灯红酒绿,视线都是模糊混乱的,跟着摇摆身体,彻底放纵的感觉,是会令人着迷的。
不用去担心自己下一餐吃什么,不用去操心未来,只需要享受就行了,甚至还要烦恼,怎么把钱花完。
真舒服。
江铭扔了一把钞票在舞池里,气氛烘托在最高点,人群欢呼着,他也被簇拥到了最高点。
钞票从视线里滑落,酒意微醺的江铭看到曾经的那个自己,大年夜,还在街头,同外公外婆拣垃圾。
他很饿,却只能看着别人家在温暖的屋子里,一大桌他拼命咽口水的菜。
叶南嘉是他唯一喜欢的人,但是他最爱的还是当下的生活。
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里的他,关于感情,哪有时间去想。
再说,他现在这个废物样,不过是拖累叶南嘉。
害…
钞票落地,江铭也跟着扭动身体,手机放在沙发角落,响了一夜。
江铭自己觉得他骨子里,其实同江家一样,都流着自私的基因。
也同他父母一样,贪婪放纵。
他给自己下了这么个定义后,躺在沙发里,心里做出了选择。所以他拿起手机看见上面的未接后,垂下眼,耳垂黑钻镀上妖冶的光。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翻身上了舞台,嘶声竭力地唱了一首《山海》。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
叶南嘉看着手机屏幕,他只打三个。他从小清醒而又克制,这一刻也不免慌乱起来,尤其是面对一桌菜。
都是江铭喜欢吃的菜,他开始学做菜,他想,靠自己的双手,也能给江铭想要的生活的。
叶南嘉看着自己的双手,油溅的泡和刀伤。
最终,他发了条消息,【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我们明天还要回你的老家。】
叶南嘉尽管是豪门少爷,但是从来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抵到胃疼。
叶南嘉躺在床上,没有拉窗帘,这里是市中心最贵的地段公寓,他们的卧室旁边是河,夏夜,星空满天,落在河里,一池的银河。
叶南嘉闭上眼睛,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张扬的江铭,总是抱着双臂跟在他身后,他们还穿着校服,树荫下,他踩过他的影子。
江铭是留级的,江家让他给他补课。
叶南嘉以为,他们也能从校服到西装的。
他醒来时,天亮,胃疼得狠,手机上却没有江铭的回电。
叶南嘉抿紧了唇,脸色煞白,额角冒出泪汗,他随意吞了两颗胃药,就找去了江铭常去的酒吧旁边的酒店。
刚好在酒店大厅,遇见了江铭和李立他们一起下来,江铭戴着个鸭舌帽,闲散地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聊得很开心。
看见叶南嘉时,神情一滞。
叶南嘉的脸色太难看了。
“哟,这不是叶少爷嘛,今儿个愿意来我们这里了。”一个二世祖开口,他们这帮混账,最瞧不起叶南嘉这样正经的看不惯他们的,以前因为叶家势大,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昨夜,他们都看见了,江铭一个电话都没接。
叶南嘉先抬眼扫了一眼江铭,江铭眉一皱,当即咒骂一声,一脚就给那个二世祖踹去,“妈了个巴子,老子的男朋友也轮得到你来阴阳!”
“江…”
“滚!老子打死你!”江铭还想上前去踹,却被叶南嘉拉住手腕。
他噤了声,炸起的毛又顺了下去。
叶南嘉的手太冷了。
“滚远点。”
李立他们连忙把那个二世祖拖着走了。
“脸色这么差,生病了?”江铭问,“走,我们去医院。”
“吃药了。”叶南嘉力用大了几分。
江铭瞬间就痛得嗷嗷叫。
叶南嘉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在对方痛到眼泪花子出来时,才松手。
江铭手腕红了一圈,因为被绑架过,从小练跆拳道的叶南嘉把江铭的手腕捏断完全不在话下。
“家暴啊你,叶南嘉,你疯了。”江铭轻轻给自己的手腕吹气,他这男朋友,一暴力起来简直不是人。
“三周年纪念日,你说我们去老家,去不去?”叶南嘉抱着双臂淡淡地道。
江铭垂着眸,心里却在想,他是想求婚的,然后去国外领证。可是现在…
“我准备了惊喜。”叶南嘉道。
“去。”江铭想知道惊喜是什么。
“好,那走。”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江铭其实特不想看见叶南嘉过得不好,但更不愿意自己过不好。
叶南嘉摇头,他抬眸扫了一眼江铭,然后回头看着这全市最贵的酒店之一。
“住一晚多少钱?”他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毛病,从来不会这样奢华的度过,所以也不了解价位。
“我昨晚住的那间好像是4000多来着,我不太记得。”江铭抿唇,“我让你来,你总不愿意,说在家里好,其实他这里的情侣酒店,李立他们说更有趣更得劲。”
“以后,和我在一起就住不起了,你还愿意同我在一起吗?”叶南嘉眯着眼,欧式的建筑,在阳光下耸立着,让叶南嘉仿佛看到了叶家的坍塌。
“什么?”江铭似是没听见,又再问了一遍。
叶南嘉眯着茶色的眸子,同他对视。
江铭笑了笑,双手一摊,“昨晚玩得太晚了,音乐的声音现在感觉都还在我耳边震,所以没太听清。”罢了,又低下头补充道,“手机铃声也没听到,后来没电了,才没接你的电话。”
叶南嘉别过了头,按从前,他要么会和江铭说道这样的生活糜烂得会磨掉人的锐气,要么会冷着脸同江铭冷战,让对方自己认错。
但是现在…他好像并不能和江铭闹矛盾。
“嗯,那你就别开车去了,我们打车去高铁站。”
“成。”
…
江铭老家在成安市最贫困的一个县城的一个小镇上,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只不过幸好是夏天,漫天的繁星,在夏夜里,美得如诗如画。
这两天搞乡村旅游,这里是山茶花小镇,慢慢也发展了起来,修上了很多漂亮的洋房。
但是与江铭家无关。
他家在离镇上有些距离的半山腰上,江铭当年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给了钱让村长给他留意着打扫一下。他妈的坟就埋在家里旁边,外公外婆他给牵到了京安市最好的墓园里。
只有那个女人留在这里,夜色里,小土坡已经长满荒草,看不出原来的坟墓的模样。
“这我妈的坟。”江铭碰了碰叶南嘉的胳膊,笑着道,“哎呀,这乡下就是蚊子多,你被咬了没有。”
叶南嘉摇头,牵起了江铭的手,“她对你不好。”
“何止是不好,当年要不是我外公外婆拦着,她差点就把我卖了换钱来赌。”江铭回握住叶南嘉的手,“啧,其实,说不定被卖了还好点。”
叶南嘉没作声。
“害,走吧,大晚上在她坟前说她坏话还挺渗人的。”
看房子的院子,还是泥地,虽然有人打扫,可是破旧的水泥毛胚房,要高利贷的来打破的窗户没人修复,幸好还有电,一开,这所房子的破败更加展露无遗。
“那年中秋,高利贷的来要钱,她不在,那群人砸了半天,外婆的额角都被溅起的碎碗划破了。”江铭揣着兜,看着墙上的残留的红漆印记,“他们威胁两个老人,说遇见我妈,就要把她的手脚都给剁了,外公担心,等人走了后忙不迭去找她,半路摔进泥水沟里,又臭又深,还有蛇,请人弄上来,还有口气,但是我们没钱立刻打车送医院,等我和外婆求到人时,人已经没了,那年我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