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安西措是哨兵,安栖是向导,他们已经结婚七年,所谓七年之痒也不过如此,现下也算是过了。
自始至终,安栖都觉得他们的相爱很诡异,仔细一想全是非典型的先婚后爱,破镜重圆,并且最后是被安西措强制性绑回了GT2005星。
七年前,还是公元3485年。
帝国指挥总部分支了许多星球,又下派总统去管理星球,科技日新月异后的数千年,主要分为了三部分人,哨兵,向导和普通人。总统则负责管理自己星球的哨兵向导,在各地都安装塔来培训哨兵,最后在总基地塔里培育最好的一批送往帝国,执行高级秘密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为黑暗哨兵/向导,都具有更为普通向导哨兵更强大的领导能力,所以绝大多数任职总统的人,都是黑暗哨兵出身。黑暗哨兵更是有着极端的自控能力,能影响其他哨兵并且向群体传递信号,形成原因至今还不清楚。
而安栖那时并不在GT2005星,他那时19岁,在VT1084星的圣所刚出来没多久,被安排到向导机构做公共向导。
他是难得的S级向导,精神体是一只纯白的布拉多尔猫,温顺乖巧。凭他的能力,VT1084星的总统麦仑曾亲自唤过他,商榷可以让安栖去帝国做高级向导,不愿憋屈人才。
安栖拒绝了。
他的哨兵也不同意——只是进行过精神结合的A级哨兵里尔,里尔是带着安栖一起乘搭自制飞船来到的VT1084星,没有人知道他们曾是哪个星球的人。
甚至里尔本人,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安栖本人则沉默不言,他不记得曾经的事。里尔则和他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本来是居住在原星球,后来原星球资源衰竭,他们不得已才搬走离开。
如果说安栖对此曾持有一丝怀疑,那在他向导能力觉醒后,圣所里的学习使他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这件到处是疑点的事。
公共向导在VT里很常见,并不是每个向导都愿意同哨兵结合,所以产生了向导机构,处理星球上未结合的哨兵的精神状况,以免他们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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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个B级的哨兵,安栖躺在转椅上深深叹口气。最近不知道VT上闹什么动乱,暴走的哨兵越发增多,他出去看过,都是无缘无故在街上就突然暴走,为此还伤到不少普通人。
总统麦尔立即下令,向导机构派遣些许向导在街上巡逻,以免再出现哨兵无故暴走的情况。
而愿意做公共向导的人也没有特别多,又被支配走了三分之一,来机构的哨兵也是日益增多,留在机构里的向导工作量就大大增加了不止一倍。
安栖坐在转椅上捏了捏眉心,白大褂的末端堪堪与地面保持了一小部分距离。正思绪漫游之际,敲门声起,他低低嗯了一声。
高跟鞋的咯噔声回荡在四方银制墙,接待员海尔娜风风火火走进来,往安栖凌乱的桌面上放了一瓶咖啡,烈焰红唇上挑:“安向导,累了吧,来休息休息。”
安栖微微起身拿过咖啡,又瘫回转椅上,慢吞吞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冷咖啡。液体划过喉咙,激起他几分神智清明,安栖砸吧两下嘴,就见海尔娜一点也不矜持的坐在他桌面上。
“呦,安向导怎么不接这个哨兵的单啊?”海尔娜往乱糟糟的桌面上一眼扫到一张被人用红墨水大大打了个叉的病例单。
女人单手别了下垂下来的一缕大波浪碎发,玩味的盯着那份病例单,一字一句念出来,“A级哨兵,长的也不错,经验足够,他怎么你了?”
闻言,安栖漫不经心用眼尾睨了下,面不改色道:“净化完后,他说要艹我,我拒绝,他就握着我的手不走,然后我把他精神图景重造了。”
“重,重造了?”海尔娜诧异的瞪大美目。
级别高的向导具有攻击性,安栖也不例外,他可以净化哨兵,自然也可以攻击哨兵。
不过他自然不能攻击哨兵,毕竟他是安抚型向导,不是攻击型向导。
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什么都有意外,比如向导被骚扰。
安栖嗯了一声,表情冷冷淡淡的。
海尔娜啧啧几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少年似乎一贯都那么清冷平静,语气有时却又跋扈嚣张。
她笑笑,准备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关门之际她又探出个脑袋,面上性感的妆容却佯装少女似的顽皮单眨了下眼,“安栖,做好准备,下一个哨兵,特别帅!”
“哦。”没有一丝感情起伏。
海尔娜恨恨关上了门。
墙上挂钟一滴一滴流逝时间,电脑侧的沙漏不徐不疾落着黄金沙,全漏干净后回自动翻转过来,五分钟一回。安栖无聊看了会儿沙漏,等第三轮后才打开电脑,指尖按下接待键。
门口敲响两声。
安栖深呼吸一口气,又无奈长舒出来,“进。”
随着脚步声响起,安栖也没有转头,只是盯着电脑上的病例单,没什么感情的重复:“安西措,S级哨兵,23岁,最近是精神屏障受——”
损字在他侧眸那刻被遏制在喉咙,咽不下去又无法转露出来,他怔怔看着那个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男人。
墨黑长发似乎泛着光泽,用很拙劣的藤条束起,藤条还缀着几朵浅灰色的小花,刘海懒懒中分开垂在两侧,眉眼修长,衣着胜似指挥服,袖口到肩臂的蓝条纹路泛荧光,西装胸口右边的六芒星徽章中间缀了基地专属标志。
“你——”安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人。只能用风情万种来形容。
男人双手撑在桌面,低头对上安栖一双愣怔的明眸,红润的唇角半挑,羽睫密长的落下一小圈投影,清透的嗓音携了意味不明的笑:“亲爱的,别来无恙。”
安栖显而易见的不悦,蹙起眉心。
一手搭在鼠标上,一手拎起搁置在旁边的报告单,抵在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把他往后推,连带话语都碾了难以察觉的厌恶:“禁止骚扰向导。”
“Of course。”安西措单手插兜,后退两步,双眼含了多情笑,往沙发那边微微俯身示意,“Please。”
不正经的哨兵,安栖恶劣的想在他精神图景里修改些东西。
各自坐下,安栖拿起他的手预备净化的时候却被震惊的猛然睁开眼,只是精神结合了一刹就马上断开,抬头时对上安西措看好戏的笑,他自得的单手撑着下巴,黑如点漆的眼里倒映安栖局促的模样。
“你,你是黑暗哨兵。”安栖立时松开他的手,站起身。
安西措一动不动,嘴角挂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嗯,黑暗哨兵怎么了吗?”
明明几分钟前是安西措居高临下看他,安栖会无端感到一阵没有形态的压迫感,眼下他站着,安西措坐着,他却也没觉察到有任何一丝底气。
眼前这个人带与生俱来的威压感,哪怕他目前正在无辜的笑。
黑暗哨兵的能力,安栖在圣所时听导师讲过,他们的自控能力极强,几乎不需要向导,至多,也是在中老年期时控制力下降,需要向导安抚。
不过眼前的人也才23岁,况且他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压根不需要净化。
那就说明,他是来找茬的。
向导机构不是陪聊室,他安栖也不是善人。
“诶。”安西措眼疾手快的按住安栖拿起呼叫电话的手,明眸善眯一笑:“向导是不愿意给我做净化吗?”
“您不需要净化,您很好。”
“你刚才都没进我的精神图景里看过,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呢?”
很显然安西措非要安栖到他的精神图景里一游,安栖和他对视,僵持片刻,败下阵来。
安栖重新坐回沙发上,安西措扬着得意的笑。又见安栖要来抓他的手,赶忙反过来握住安栖纤细的手腕。
安栖再次黑了脸。
“安栖,你只是S级,精神结合很难进入我的精神图景。”安西措硬是把安栖拽到自己腿上坐着。
呼叫电话已经离安栖有一定距离,如果是S级的哨兵,也许安栖还能一搏挣脱开。
可是安西措是黑暗哨兵,他绝对的压制安栖。
尽管安栖还是不认命,挣扎了两下后,安西措迟来的桎梏还是牢牢卡住了安栖,使他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栖显得恶狠狠,凌厉的眸光直视安西措温和的眼神。
安西措一只手就把他揽在怀里,还能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安栖被压出褶皱的白大褂领口,内衬是一件浅绿色衬衫。
细长的手指在亮灯下透着股病态白,宛如毒蛇滑过般点在安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又沿着平直分明的线条抚摸过去,指腹都因为摩擦产生了些许热量。
被掌控住的安栖想喊人进来,扯了几嗓音喊海尔娜无果,反倒是安西措的低笑声让他察觉到不对劲,非同寻常。
“别叫了,我进来前就在门口设了保护屏障。”安西措收回手。
“疯子……”
果然安西措是抱有目的性来的。
“安向导经常和别人精神结合吗?怎么个精神结合法?”安西措几乎是贴在安栖耳边问,“是像刚才那样握手,还是有别的行为?”
“……”
“我是说,有人碰过你吗?”安西措发现安栖的腰更单薄,他一手就可以环的过来,“安栖,你敢么。”
银制墙的回音格外清晰,灯光太明亮了,将安西措异常清俊的脸放的更为清晰,安栖别过头去不看他,又被他捏着下巴转过来,“说话。乖,不出声,我会更过分。”
明明是干净悦人的嗓音,甚至可以称为洋洋盈耳,遏云绕梁。偏生又让安栖闻言刺骨寒凉,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隐藏在那副漂亮皮囊下一触即发的危险。
安栖骨子里很倔,尽管没人碰过他,所有的,包括给里尔的净化,他都是握手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
作为向导,亲吻,抚摸身体其他部分自然也可以进行净化。越亲密的行为,越能更容易进入到对方的精神图景,可是安栖都没有。
他脑子总是会莫名回荡起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似远又似近。
——宝宝,不许和别人接触,你是哥哥的,永远。
难以言喻的感觉总是让安栖梦中惊醒,这句话几乎没有源头的冒出来,他拼命用尽每一根神经纤维都无法回忆出说这句话的人,或者想起任何场景的碎片线索。
“安先生,和你没关系……”安栖咬牙挤出一句话。
安西措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安栖,那道视线太过炙热,安栖莫名心腔一阵慌乱,垂下长睫不去看他。
几声狗吠猝不及防响起。
安栖一怔,惊诧的抬起眼,下巴猝然被更用力捏住,安西措的俊颜呈近距离放大,几乎占据完安栖的棕瞳,紧随其后是安栖觉察到唇上被人封缄。
空气里很巧妙,又没有缘由的升腾起白兰地的酒香。
安西措在他失神那刻就将舌尖顺利探了进去,肆意扫荡着稚嫩的腔肉。
安栖下意识的就要抗拒,而余光里扫到一只白灰相间的影子,欢腾又疾快的朝这个方向扑过来,狗爪子一把按住安栖的手腕在沙发上,甚至还用潮湿的舌苔去舔安栖的手臂。
一只成年的阿拉斯加犬。
安西措的精神体被放出来了。
那作恶的舌头还在安栖口腔里C天C地的玩弄,攻城略地。安栖的唇角往下淌着津液,没有阻碍的滑到了下巴,有几滴落在了蓬松的狗毛上,粘湿一小咎毛发。
白兰地的酒香似乎沿着舌尖传递到四肢百骸,安西措近在耳侧的话哄着他,“宝宝乖,闭上眼睛。”
蛊惑,像海妖的摄魂曲。
安栖直接就进了安西措的精神图景,甚至没有产生一丝不适应感——他以往给哨兵净化,多少因为不匹配而感到生理性不适。
而安西措的精神图景居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潺潺溪流自银白山崖奔流而下,玉石砌出一方小圆形人工湖,安栖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望到清湖里的几尾游鱼。
最为夺目的,是正中间的花架秋千,紫藤萝绕杆生长,攀满了所有露出来的地方,秋千是藤椅,旁边垂着几朵新生的新生的紫藤萝。场景很熟悉,安栖似乎在哪里似曾相逢。
天高云舒,流云飞鸟。
安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目光越过一簇簇花丛,径直看向藤椅上坐着捧一本古籍的少年。
很显然那是安西措,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眼已经可以预览将来的妖冶风情,但到底还显几分稚嫩。
他安安静静的捧着书看,着一身浅色衬衫黑长裤,日光透过花架落在墨香的书页,藏匿在指缝间,美人与花相衬。
只要安西措不开口,遥遥看向他的安栖就会觉得这个人是温润的,给人以岁月静好之感。
不过,他进入了安西措的精神图景,可不应该看到安西措童年的景象,除非安西措共享了记忆,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一个素味相逢的向导来共享记忆?
正迷乱想着,没理清思绪。就听见很清脆的一声哥哥。
声音不大,却大大刺痛了安栖的脑神经。
他猛然抬眼看去,远处有一个小孩迈着步子向安西措跑去,小手按着秋千就不撒开,可是他的身高限制使他无法靠自己的能力上去,只能着急的一蹦一蹦的跳。
“哥哥抱,哥哥抱,我要哥哥抱。”
小孩急促的喊着安西措,而后者闻言,不紧不慢把书放到身侧藤椅空余出来的地方上,垂眸瞧着粉雕玉琢的小孩,“都多大了,还要哥哥抱?”
“哥哥抱,哥哥抱,就要哥哥抱……”
“好好好,哥哥抱你上来。下次可不给了。”
话这么说,安西措却熟稔的把小孩一把抱上来,放置在自己腿上,手抽回那本书,摊开回到之前那页。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安西措换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翻着书问小孩。
小孩背靠着安西措温热的胸膛,小脑袋歪了歪:“想听哥哥讲查理九世的故事。”
“好~”
安西措合上书,仰头靠着青草味的藤椅,红唇不断启合,悠扬的嗓音越过重重云野,尽数不漏的传到树下按着树干的安栖耳侧。
记忆似乎回溯,他总觉得眼前的场景过于熟悉,却又无法将碎片化的信息按图索骥成完整的线索。
缺失了一部分东西,是很难寻回来的。
“叩叩叩!”
敲门声骤起,许是碍于有人在,海尔娜的嗓音柔和娇媚起来,她敲了三下门,又紧随其后接着道:“安向导,净化时间到了。”
安栖如梦初醒,睁开眼后还是安西措放大的俊颜,他瞳孔开始无意识扩散。
顷刻,安西措率先将湿漉漉的吻分离,眉头堆积了郁色,横目睨了眼那扇木门,啧了一声。而后他感觉肩膀被人一推,腿上的重量霎时烟消云散。
安栖站起身来,面上红云仍在,他快步走到桌面抽出几张卫生纸,欲盖弥彰的慌乱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桌角下微微露出半个头的布拉多尔猫,猫咪一双蓝瞳好奇的盯着安西措。安西措已经隐藏了精神体,但阿拉斯加犬的爪印还在安栖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个红红的印子。
“滚。”
安栖用只有他们听的见的嗓音说,然而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桌案忽然覆上一道黑影,安栖局促的抬头,安西措的两条双臂将他扣在怀里,方才眉间的郁色已经消失殆尽,转而染上一抹莞尔,“亲爱的,想知道什么,可以来找我。”
安栖刚要出言反驳,安西措就自动松开了他,转身往回走,安栖靠在桌子边喘着气。他还没从那个绵长,让人窒息的吻里完全脱身。
临出门前,安西措还特意回头向那只猫猫挥了挥手,又弯眸笑看了安栖一眼,“再见,小家伙。”
不知道在说猫,还是说人。
布拉多尔猫立刻睁大眼瞳,差点就要奔向安西措和他一起走。安栖勉勉站稳,气势汹汹的冲那只蠢蠢欲动的猫喊:“莫西,你他丫回来!”
莫西撒腿丫子的步伐一下子止住,夹着尾巴闷闷不乐的回到安西措身边,重新回到精神图景里。
空气安静了片刻。
海尔娜兴冲冲的开门进来,入眼就是安栖满脸绯红,正坐在转椅上发呆,目光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眼神涣散失焦。
那是一副宇宙的恒星仙境图,安栖认为最漂亮的星云,宇宙浩瀚无垠,海纳百川,永远不止于静态。
你是我无限的爱意,不止于光年。
“看来S级哨兵你很吃力啊。”海尔娜怜惜的看他一眼,双手撑在桌面上,狡黠且别有深意的弯起媚眼:“安栖,刚刚那个哨兵是不是特别好看?我差点以为他是向导。”
“嗯……”
安栖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开始尝试理清思绪。
至少可以确认,安西措知道他失忆前的事,而那句亲爱的更是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一个深度。
他们的姓都是一样的,起初安栖以为是巧合,也许……
安西措是他爹?
不确定,没确认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哪怕现在说安西措是他儿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海尔娜,你把安西措的简介私发我邮箱一份。”
“啊?”海尔娜诧异的睁大美眸,就指着电脑上安西措的证件照片不可思议道:“安栖,你对他一眼钟情啦?不能啊,你就见他这一次。”
她又语重心长的和安栖讲道理,“虽然他是很好看,但是安栖,恋爱不能完全看脸啊,那你要是因为一眼钟情而看上他,那你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呢,姐姐倒还可以和你日久生情发展一下。”
“……你想多了。”
安栖回想起安西措的精神图景,不知道为什么就重新查看了一下自己许久未曾进去的精神图景。
那一刻,眼前的情景和安西措的重合度高达70%。
难怪他觉得安西措的精神图景眼熟,原来他们的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同一类精神图景。
安栖暗暗捏住白大褂一角,目光落在角落安西措坐过的沙发一隅,对方的白玉兰信息素似乎还在空气中极强的昭示存在感,安栖的眼神深沉捉摸起来。
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他总得找个时间,寻回他那或缺的记忆,和人。
晏州的交通并不太好,安栖休假的时候很多人也在休假,所以马路开始没有边际的拥挤,纵横交错的车道上各色车辆几乎连成线,一点空隙都没留。
打车到的是晏州最豪华的别墅区,金地楼。
安栖没有再穿那身冰冷,没有感情的白大褂。他单手插在墨绿风衣口袋,另一只手垂头划着手机,默不作声的走在边沿的人行道上,不断有车鸣从耳侧像是贴着耳郭呼啸而过。
人群喧闹,街边小铺一应俱全,老板吆喝最新上市的电子仪器,扫地机器人处理路边掉落的梧桐树叶。他像个与世隔绝的天地旅客,自顾自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昨天安西措留的地址就是金地楼,83号。基本可以确定安西措不是VT的本地人,也可以证明安西措的身份绝对不是轻描淡写的简单可以概括过去的。
金地楼是VT的总统房,不过麦尔也甚少在哪里住,实在适应不来金地楼的温度。据说金地楼是按照帝国大楼的结构所建造的,温度差异与VT来说是两个极端,所以在金地楼里所居住的大多都是帝国的人。
虽然安栖已经直觉安西措有特殊的权威地位,毕竟他是黑暗哨兵,不出意外安西措现在应该是某一星球的总统,而非来偏僻的VT1084星委曲求全来骚扰他一个向导。
不过能和帝国扯上关系的人,也绝不会是单单黑暗哨兵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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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上,金鱼缸的粼粼水波折射光线到落地窗上,光是没有颜色的,玻璃却漾开一层层水纹。站在落地窗前,人可以一览无余整个晏州,最高点闻不到花馨竹香,只能听风吟鸟啼,月影横扫入户而后泛淡淡清晖。
安西措坐在酒红色沙发上,处理些帝国以及GT2005星的琐事。阿拉斯加犬在一侧摇着尾巴,自从它在向导机构回来一直这样,甚至还舔爪子,似乎在回味安栖皓腕上的红酒香。
对此安西措只是平静和它道,再这样对安栖有非分之想就把它的狗爪涮了。
主人威胁它,安栖不来,漱石晃着尾巴焉焉的玩着毛团。
——安西措曾经吐槽过,你一只狗你玩什么毛团你当你是猫啊!甚至还给漱石定制了一根金刚石制骨头,起先漱石三分钟热度,咬着骨头不放,时间一长,又开始扒拉那团毛线。安西措遂放弃,由它去吧,狗大了不由爹。
监控声倏然发出一声警示,电子屏立即弹跳出来。
屏幕里,安栖走在蔷薇花道外的人行路一侧,低头划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依他走路的方向趋势,逐渐向金地楼靠近。
漱石兴奋的摇头嗷嗷几声,绕着屋里兴奋的跑了好几圈。
安西措坐在沙发上,两条交叉,胳膊肘撑在沙发边缘处,支着脑袋看安栖距离他这边越来越近,唇角弧度渐起。
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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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经楼下,重金属铁门高达近二十米。安栖伫立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呼叫,他和安西措之前并没有约好什么时候见面,贸然打扰会不会很不礼貌……
在安栖纠结徘徊之时,门忽然自动向两侧缓慢且有分量的展开。安栖蹙眉,下意识后退两步,就见安西措在门缝里逐渐露出全貌。他依旧是那朴素的藤绳束起鸦黑长发,不过换上了休闲居家的运动装。
“哟,那么巧啊。安向导路过吗?”安西措看似讶然,快速走出来与安栖站同一方位。
他比安栖高一个头,所以需要微微俯身才能和安栖平视。安西措清逸的眉眼描绘笑意,目光恰到好处的凝视安栖。
安栖不知道说什么,找安西措是本意不错,可是当那份私心在阳光下展露,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淡淡抬眼和安西措对望。
“……嗯,路过。”顺便问你点事。
“吃东西了吗?”
“什么?”
“我说,我们去吃东西吧,我饿了。”
安西措忽然揽过安栖的肩膀就往外走,他体型也比安栖宽阔,只是一个勾肩膀的动作就足以把人完全揽在怀里。安栖惯性皱眉,他不习惯和人贴这么近,可是身体却不遵循大脑指控,对安西措的接触产生了百分之百的适应度。
街道上依旧有眼神忧郁的哨兵游魂似的漫步,明显是感官神游了。安栖坐在店里,能看见不少向导机构里同事在马路边上帮未结合的哨兵净化,VT的动乱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安栖不免顾虑其中的缘由。
见人的目光一直时不时瞥向外面,安西措就沿着他视线的轨道往外看,他倒是平静,云淡风轻的收回视线,“没想到啊,你们这也存在变异体。”
“什么变异体?”安栖追问,紧紧皱着眉头。
“看见那群哨兵了吗?就那个,现在在马路牙子上被净化的那个哨兵。”安西措侧眸,“你以为他是日常生活中的精神负荷太大了吗?你仔细看他的瞳孔,也许你们注意不到,那些哨兵的瞳孔里泛着浅红色,亲爱的,那不是红血丝,那是他们体内的病毒。”
病毒……
安栖觉得背脊一冷。
他认真观察马路边上的那名哨兵,他的瞳孔是棕黄色的,此刻确实泛着些许红色,不过如果安西措不说,没人会注意到他们那细微到极致的变化。向导们只会以为那就是他原本的瞳色或者熬夜时间长所导致的。
“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VT1084星有的,其他星球上当然也有。”安西措喝了口服务员递上来的茶,续道,“这种是注射性病毒传染,具体来源的问题,还在调查中,而病变的最大特征就是时不时的失控,不受拘束的失控暴走,净化完没多久他们依旧会失控。目前还没研制出解决问题的疫苗来。”
安栖没什么心思的戳着碗里的拌面,一双筷子夹着块橘红的咕噜肉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界,放在面上又迅速抽回。安栖抬眼,就见安西措扬着自然的笑,红艳的唇瓣张合:“别忧虑,这事轮不到你们管。”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安栖问。
“想知道吗?”安西措顽皮的眨下眼,“和我回家,我什么都告诉你。”
又开始不正经了。安栖垂眸吃面,权当没听到,安西措就给他的面里不断夹菜,店里还有不少人,新人旧客都无一不被他俩吸引目光,频频回头去看自得的安西措。
甚至有人上前,拿出自己的通讯记录依向安西措索要联系方式,“这位向导,可以交个朋友吗?”
安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慢吞吞嚼着面。女孩子羞赧的红了脸,垂着眼不太敢直面对上安西措颇为清冷的视线。
“抱歉,我是个哨兵。”
安西措眼皮都不抬,恍若无事的继续给安栖夹菜,甚至低声喃着让他多吃点。他的举动已经无声说明了很多事情。女孩子惊讶的张了张嘴,忽然很大声的喊了一句: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安西措才终于放了抹轻笑:“懂事。”
店里开始有人鼓掌,掌声如潮,且有愈来愈烈的错觉,各种祝福在一片拍响声里越出来,极强的昭示存在感。
安栖:“……”面突然就不香了。
“你别乱说话。”
安栖囫囵咽下一口面,并且用筷子把安西措预备夹过来的肉挡下了,“吃不下了,你别夹了。”
安西措只好收回手,十指相扣撑着下巴看安栖吃东西。他的目光逐渐沉静下来,只是盯着安栖长开了的脸,心里认真对比他与当年的不同。眼睛更大,和他想的一样,漂亮又灵动,睫毛似乎也长了,显得越发多情。
“安栖?”
一个男声突兀的在熙攘嘈杂中脱声而出,将安西措从回忆牢笼里一把拉回,安栖也侧眸看去,就见在距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T恤衫的男人。
“里尔。”安栖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里尔没有走近,他甚至不敢靠近安栖一步,而安西措带着杀气的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无声博弈。
冷汗唰的一下从里尔额间渗出,他佯装无事的在原地对安栖挥挥手,“没什么,只是喊一声,今晚回来吗?”
安栖微微蹙眉,“天桥睡不舒服,回家。”
里尔宠溺一笑,转身离开,就是步伐有些跌跌撞撞,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安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无法摸索到缘由,只能侧回眸继续吃面。
总感觉有股森冷的目光压的他深沉,安栖一抬眼,只看见安西措盯着门口的侧脸,下颚瘦削分明。
“怎么了?”
“他谁?”
“我哥啊。”
“你哥?”安西措似乎听到什么破天荒地的笑话,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睛平静的凝视安栖不解的面容,“你说,他是你哥?”
“嗯……”安栖总觉得下一刻安西措能当众笑出声,但绝不是愉悦所带来的笑意,更偏向于诡谲,“你,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安西措反问,微挑眉头,“安栖,你不是VT1084的本地居民吧。”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安西措盯着安栖的眼,一字一句清晰道:“我知道的,亲爱的,多了去了。”
“什么——”
安栖没说完,安西措忽然握住了他自己的手腕,越过桌子把他强势拽过来,又紧紧贴着安栖的腰身,那一刻,安栖感觉到他瞳孔似乎有些什么变化。
只是盯了半晌,安栖便感觉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的黑色。
意识逐渐深陷进没有轮回的古渊,眼神开始涣散,以明显的速度开始失焦,最后安栖直接倒在安西措怀里,二十出头的少年揽着他的肩膀,在众人不敢发一言的氛围里直接抱安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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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触觉,似乎浸在天空徐徐漂浮的流云里。最先恢复感知的是手,床上的少年苍白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冰冷绸滑的缎面起了一小些褶皱。
听觉随之跟着被唤醒,很静,几乎没有生气的静,落针可闻。
痛觉随之袭来,安栖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肺部的空气似乎因为太久没有深呼吸而难受闷涨,旋即条件反射性的安栖睁开了眼,视线自模糊到清晰,入目是白的纯澈的天花板。
他紧紧皱着眉头,动了动手腕,只感觉到肌肤碰到了冰凉的金属物质,安栖一怔,猝然侧头去看,就见他左边的墙体上贴满了照片,墙下摆满了各种玩偶和玩具。
密密麻麻的,尽是一些他和安西措的合照。有稚幼时期的,也有穿着衬衫的年少模样,背景更是多的无法数过来。
照片里的自己笑的很开心,偶尔有几张忧郁不满的瞪着安西措,总体基调还是愉悦为主。
视线下移,安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腕会有被束缚的感觉了。
床头连接枕头的地方,缀了一条粗长的银铁链,做工精细的甚至还有繁杂的花纹,像个贵气的手环一样套在安栖纤细的手腕里。他动了下手腕,铁链首端撞击床头杆的架子,发出噪而的好一阵丁啷响。
安栖后知后觉回想起些片段,神情终于冷下来,逐渐苍白失去血色。
安西不仅措绑架了他,还把他关进这件贴满他们照片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