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同居,这个词于贺钊文而言已经有点陌生。
距离上次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搬走,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魏子徽会在这里住多久呢?贺钊文想,下次搬家时,离开的会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魏子徽的东西挺多,大件小件,贺钊文陪他来回跑了四五趟,才彻底把东西搬完。
两个人坐在贺钊文家的沙发上,气喘吁吁,贺钊文给他开了罐冰可乐,魏子徽凑着空调里吹出的热气,仰头喝了下去。
“文文,不带我参观参观?”魏子徽笑着问。
贺钊文看着自己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搞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介绍的地方,但还是带着魏子徽简略转了一圈。
“厨房,我不会做菜,不怎么用。”贺钊文说,“卧室,你以后的陪睡的地方。厕所,那边是杂物间,还有个书房,我偶尔有急活儿会在那边工作,不过通常都是去工作室,效率高。”
魏子徽在书房溜达了一会儿,盯着贺钊文的手写屏看了许久。
“画画用的。”贺钊文解释。
魏子徽:“我知道,不过现在都这么高级了吗?还带屏幕?”
“你说的那是手绘板,功能差不多,我也有,在抽屉里。”贺钊文指了指书柜底下的抽屉说。
魏子徽的目光跟着移向了书柜。
贺钊文看的书很杂,除了专业方面的书,还有一些推理小说,画集绘本,和几本名家的短篇小说集。
魏子徽视线停在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画集上,贺钊文注意到了,帮他拿了下来,问:“感兴趣?”
“你也喜欢渔舟吗?”魏子徽接过画集翻了翻,问他。
贺钊文笑道:“挺有才气一作者,你先在这儿看,我去上趟厕所。”
贺钊文离开书房后,魏子徽颤抖着指尖把画集往后面翻了翻,翻到了后记。
“第三本画集顺利产出,偏欧美风,有很多背景的参考素材都是大傻子陪我一起去实地拍摄的,在这里谢谢我们家大傻子的鼎力相助。”
末尾画了两个Q版的小人,一个拿着相机,另一个拿着画笔。
贺钊文回来的时候,魏子徽已经把画集放回了原处,呆呆地站在窗户边似乎在看风景。
“傻子,想什么呢?”贺钊文把手在他眼前头挥了挥,手上的水甩了魏子徽一脸。
魏子徽回过神来,道:“没想什么,不是在等你回来嘛。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眼看着天就黑了。”
贺钊文没想太多,加快速度跟魏子徽一起把他打包好的东西给拆出来。
魏子徽大概真的是渔舟的死忠粉,最沉的一个箱子里放满了渔舟的作品集,有个人画集,还有参加的合作画集,甚至还有一些渔舟在微博上发的作品草稿,一看就是魏子徽自己打印的,A4纸下方还带着渔舟的水印。
大家都是画画的,虽然作画形式不一样,但还是有几个共同好友,故而贺钊文虽然和渔舟并不认识,但微博也关注了他,跟魏子徽一边收拾一边聊了起来:“你还真喜欢渔舟大神啊,好家伙,跟追星似的。追星也没见着把爱豆作品收这么全的。”
提及渔舟,魏子徽反而话少了起来,只埋头整东西。
“我微博还关注了他,前两年还天天在微博上发一些和男朋友的日常小段子,这几年都没见过了。”贺钊文说。
魏子徽猛地抬起头,愣了愣,道:“他去世了,快两年了。”
“啊?”贺钊文很震惊,诧异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首页看到朋友们吊唁的微博,但转念又想,自己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顾不得,更别提刷微博了,大概率是自己错过了。
他憋了半天,叹气道:“太可惜了,要才气有才气,要名声有名声,这样的人怎么偏偏英年早逝呢?”然后又问魏子徽:“他是怎么死的?”
魏子徽咬了咬下唇:“不知道,网上只是说去世了。”
气氛因为渔舟搞得有点尴尬,贺钊文和魏子徽两个人直到东西收拾完也没有再交流一句。
“辛苦啦,为了庆祝我们正式同居,今晚我请客。”东西收拾得差不多,魏子徽起身往贺钊文背上一趴,“文文,想吃什么?”
贺钊文握着魏子徽的手腕,转头看看他,道:“吃你行不行?”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管饱,越吃越饿。”魏子徽笑道,低头去看手机里的美食app,翻了几页问,“火锅吃不吃?”
“可以。”贺钊文有点挑食,也因此对可以自己选择食材的火锅情有独钟。
和网络上不同,现实生活中的魏子徽很粘人,走哪都要和贺钊文腻在一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对同性恋人。
贺钊文与前任渣男藏着掖着时间长了,反而对魏子徽的做法异常满意,他很享受魏子徽对自己的依赖。
两人拉着手过马路时,魏子徽似乎有些紧张。过完年就三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害怕过马路。
贺钊文回握了一下手心冒汗的魏子徽,说了声“别怕”。
魏子徽嘴硬,要面子,死不承认:“我可没害怕,你想太多啦。”
贺钊文不打算拆穿他,顺着他的话嗯了几声。
火锅店里,红油和白汤拼合出太极的图样,又隐匿于热腾腾的白雾当中。
“文文,你会一直陪着我吗?”魏子徽涮着牛肚,默念了两声七上八下的准则,然后问道。
“你这话说的……”贺钊文笑道。
谁能保证天长地久呢?
哪一对情侣拉起对方的手时,幻想的不是天长地久?
白居易都说了,天长地久有时尽。
学生时代,渣男前任也曾捧着一枝玫瑰,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呢?
二百多个约炮对象,个个都是好弟弟。
“不过呀。”贺钊文又说,“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在一起很久。”
魏子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你有想过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你吗?
他与你有着相似的爱好,都喜欢四处旅行,用相机记录下来美好的场景。
他与你有着相似的职业,都是用一支压感笔将梦里的场景创造出来。
他甚至和你有着相似的身形,瘦高的身材,通过背影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你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只要你们可以在对的时间认识彼此。
贺钊文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直到他和魏子徽走在对方老家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喊了名字。
“哎!闻哥,好久不见!”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活泼性子,蹦蹦跶跶,热情开朗。
贺钊文转过头去,与姑娘四目相对,双方都愣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直到贺钊文率先开了口:“抱歉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魏子徽,瞪大了眸子,吃惊地张着嘴,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了话:“对,对不起,你和我的一个同学很像,一不小心就认错了。”
贺钊文完全没有苛责的意思,可姑娘却连连道歉,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离开时,目光在魏子徽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也没有讲出来,快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魏子徽的微信响了,他皱眉看了眼,好像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随手关上了屏幕。
贺钊文没往心里去,拉着魏子徽的手跟他回了家。
魏子徽的父母的确如他所言,非常开明,对贺钊文客客气气,又是削水果又是夹菜,殷勤得过了头。
埋头画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贺钊文应付不来这对夫妻的热情,只能干笑着,对方问什么答什么。总体还算没有冷了场。
饭吃得差不多了,魏子徽的爸爸又拉着贺钊文喝酒,贺钊文盯着印着五粮液的白酒瓶子,又想到自己半罐啤酒的酒量,吓了一身汗,还是魏子徽拦着才幸免于难。
魏子徽只能容纳一家三口的小小公寓自然是挤不下多出来的一个大男人的,故而两人晚上是在宾馆开的房间。
回到宾馆,魏子徽直接倒在了床上,滚了几圈,嘟嘟哝哝不肯去洗澡。贺钊文拿脚虚踩了下他的肚子,又去用手挠他的腋窝,好哄歹哄魏大公子才肯纡尊降贵地亲自去洗澡。
魏子徽的手机被仍在了床上,宾馆冷白色的被罩看起来像雪似的。贺钊文盘腿坐在魏子徽的手机旁边刷微博,像条守着宝藏的巨龙。
不一会儿,宝藏震了两声,屏幕也亮了。贺钊文瞥了一眼,是个备注是学妹的人,头像是只用水彩画出来的猫。
学妹?
这个词代表的东西可就实在太多了。
不过鉴于魏子徽自己说自己是个天生的gay,也很早就出了柜,所以贺钊文并未在意,只以为是魏子徽的老同学过来分享投票链接的。
贺钊文看了一眼锁屏上的消息,帮魏子徽把屏幕按灭,但手指还没来得碰到锁屏键,对方又刷刷刷发来了几条消息。
学妹:徽哥,在吗?
学妹:今天实在是对不起啊,我以为……
锁屏上的消息只能显示十四个字,一长段的信息发过来,后面都变成了省略号。
贺钊文没问过魏子徽的微信解锁密码,只能干看着,不知不觉就拿起了他的手机。
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发来。
学妹:我回去问了小叶,才知道了闻哥……
学妹:实在是对不起。
学妹:你男朋友背影有点像闻哥,我下……
贺钊文终于明白了,这个学妹就是今天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可是既然是同学,那姑娘为什么没有和魏子徽打个招呼再走,反而表现得紧张过了头。他按了按鼻梁,很好奇姑娘口中的“闻哥”到底是谁。
贺钊文恍神期间,学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去了闻哥的微博一趟,我真的……”
“节哀,徽哥。”
贺钊文看得莫名其妙,但大概理清了三人的关系。
魏子徽和这个“学妹”还有“闻哥”三个人应该是好朋友,但很多年没见过了,而且“闻哥”大概率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哥”可能是魏子徽曾经喜欢过的人,甚至可能是前男友,否则“学妹”是不会说出节哀这种话的。
而自己,和“闻哥”的身高体型凑巧有点像,所以“学妹”认错了人。大概是怕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吃醋,故而“学妹”发现认错后才会一直道歉。
贺钊文自认为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对于另一半过去的情感生活并不是很在意。谁不是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在谈恋爱呢?谁又可能如此走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就是日后携手一生的人?
他放下了魏子徽的手机,继续刷起了微博。
他微博有时会发一些工作之余的随笔练习,粉丝有一千来个,几乎都是圈子里的人。
贺钊文刷新了一下首页,几个段子手在转发冷笑话,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圈内大佬齐刷刷地转发了一条有些年头的条漫,并都在转发里附上了小蜡烛。
最右是这么一条评论。
“[蜡烛]今天才知道原来师兄已经去世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是一个很有才气的插画家、艺术家。”
被转发的原博主是渔舟。
贺钊文的右眼跳了一下,点进去了渔舟的微博。
上次的更新时间是两年前,最新一条微博就是被大佬们转发的那条。
条漫下面的高赞评论几乎都是今天才发送的,清一色的哀悼、点蜡、流泪,好像他们也才是今天才知道渔舟去世的消息的。
可我为什么记得自己早就知道?
贺钊文猛地想起自己记忆中的这条消息来源好像是魏子徽。
魏子徽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魏子徽微信里的“学妹”。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正在贺钊文思考的时候,魏子徽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洗完澡后从来不好好穿衣服,就拿浴巾包着下半身,头发也不怎么擦,发梢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弄得到处都是。
“看什么呢?”魏子徽探头过来,头发上的水弄了贺钊文一屏幕。
贺钊文下意识地锁了屏,把手机往枕头边上一扔,道:“没看什么,刷微博呢。”他想了想,把魏子徽的手机递给对方:“有人给你发消息,你手机震了好几下。”
魏子徽漫不经心地接过手机,看了看,随后变得有些紧张,朝贺钊文问道:“你都看到了?”
“只看见了一点儿。”贺钊文见他如此坦然,也便不同魏子徽卖关子,直接问道,“闻哥是谁?”
魏子徽目光躲闪了一下,说:“我,我前男友。”
“哦,那我就问完了。”贺钊文已经确定“闻哥”和渔舟是同一个人,而魏子徽就是渔舟过去微博中常常被拿出来秀恩爱的前男友。
魏子徽也没再多说话,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件事。
渔舟发的那些条漫贺钊文大多数都看过,但时隔多年,看过的差不多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自己当时有点羡慕他们。但他从没想到,渔舟微博里的“大傻子”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家里的。
魏子徽并不知道贺钊文已经知道了“闻哥”的真实身份,依旧没心没肺的对着手机哈哈哈了一阵子才关机睡觉。
“文文……”魏子徽睡着前懒懒地问贺钊文,“我们今年过年去北海道好不好?”
“嗯?可以啊,你怎么想起来去北海道了?”贺钊文问。
魏子徽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趟北海道的吗?”
“我没说过啊。”贺钊文觉得莫名其妙。
“啊。”魏子徽说,“那就是我记错了吧。”
贺钊文隐隐发觉了不对头的地方,半夜趁着魏子徽睡着,将渔舟的微博从头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