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相比于莫琛的暴躁,刚刚回国的陆景析还算安稳。
在家里日夜不分的睡了一个星期才勉勉强强倒过时差,陆景析看了看镜子里一脸憔悴的自己,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漱出门。
分公司刚刚落成,还没正式步入轨道,有史密斯在那盯着,陆景析也还能闲些时日。
四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陆景析了。
小刘已经将车开在楼下等他。
上了车,陆景析报了个地址,便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四年前他逃走的太过匆忙,即便给莫氏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也还是心有惶惶然,那个男人的本事他非常清楚,当初那些麻烦根本绊不住他多久。
正如他曾经说过的,天涯海角,自己都逃不掉。
可最后莫琛并没有追过来。
陆景析说不出当时是什么感觉,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
他想,也许是钱塘想办法阻止了莫琛。
四年里,陆景析刻意回避着国内的所有事,刻意不去打探,不去知道,一心一意扑在学习和开发B国商场的事上,渐渐小有成就,性子却愈发沉默下来。
连史密斯都说他跟刚到B国的时候完全不同。
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得睡着又常做噩梦,到后来不得不依靠安眠药,陆景析为此也去看过心理医生,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心理医生的诱导他回国看看。
只有面对,才能化解,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思及此,陆景析深深叹了口气。
小刘将车停在胡同外面,回头请示,“陆总,前边进不去了。”
这里是老城区,属于被政府遗忘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民居纵横交错,没有规划,没有秩序,曾经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开发它,但这里居民们大都剩了些老人,念旧的很,联合起来死活不同意开发,政府出于尊重民众意见,最后便也作罢了。
陆景析应了一声,“你在这等着。”
说完便开门下了车。
狭长的胡同透出一股子逼仄的气息,青石板上长着细密浓郁的青苔被手工定制的高级皮鞋踩过,隐隐约约散发出潮气。
现在是九点多,过了晨练的时间胡同里倒是没什么人进出,陆景析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出这方逼仄的空间。
狭长的胡同后面是两个紧紧相连的大院,每个大院里有七八户人家,早些年的时候每天都热闹的厉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出老远,可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当年嬉戏的孩子们大都长了翅膀,飞往更广阔的外界,因此大院里也多剩了些老人。
陆景析一出现,就吸引了大院里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哪家孩子,穿的这么板正……”
“哎你瞧瞧他那相貌,怎么有点像陆家……”
“不会吧……陆家除了刚出来的那个,另外一个不是失踪好几年了吗?”
陆景析无视周围的议论纷纷,径直走到大院一个角落,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正在择菜的中年妇女。
“妈。”
樊织花原本专心做着手中的活计,丝毫没有注意到邻居们的议论,可这会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又听到那一声“妈”,择好的青菜顿时从手里滑落,撒了一地。
这个世界上能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两个。
除了刚从狱中出来的大儿子陆斯年,就是四年前消失不见的小儿子陆景析。
她打着颤抬起头来,去看来人。
面容英俊的青年穿着高级的手工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名贵的表,连皮鞋都擦的锃亮,只在进来的时候沾染了几点青苔,化作湿意点在皮鞋边上,说不出的别扭。
“景析……景析……我的景析!我不是在做梦吧……”
中年妇女将手摁在围裙上擦了擦,眼里含着泪,“腾”的站起来,却不想起的太快,又捂着腰“哎呦”了一声,弯下身去,疼的脸色煞白。
“是我,”与她的激动相比,陆景析显得十分平静,更甚至有些过于礼貌的疏离,“妈,你怎么了?”
抬手扶住中年妇女的胳膊,他迟疑了片刻,“腰疼吗?不如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不用,”一听说去医院,中年妇女赶紧摆手,“老毛病了,缓缓就好。”
说完又抹了把泪,“景析,你这四年都去哪了?妈托先前跟你一起的那位莫先生打听你,莫先生只告诉妈你过得很好,其他什么也没说,可把妈担心坏了。”
“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点?妈去给你做……想吃什么?”
显然对于小儿子回家的事十分开心,可看着衣着考究,明显陌生的不少的陆景析,樊织花有些局促,似乎想要伸手抱抱陆景析,又不敢的样子。
陆景析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圈。
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甚至更破烂了一些。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真的是陆家那个小儿子啊……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变化太大了……”
“说不定人家当初不是失踪了,是有了大机遇,这不混的出人头地就回来了……”
“算了吧,当年不是还有人说他被大老板包养嘛……”
声音有嫉妒的,有羡慕的,叽叽喳喳说的愈发离谱。
陆景析不着痕迹的压下心底反感,只想着赶紧离开这。
“我不饿,”他打断女人的喋喋不休,耐着性子一字一顿的回应,“先陪你去医院,然后我让人来给你搬家。”
樊织花一脸错愕,“搬……搬家?为什……”
对于搬家这件事的惊讶太重,以至于她都忽略了前边那一句去医院。
“这里条件太差了,不适合住人,”陆景析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他看了看女人明显佝偻的身体,迟疑了一下,又伸出手去,“妈,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不用!”樊织花赶紧摆手,还没从方才的错愕中缓过神来,就忍不住被陆景析带偏,“现在就走吗?可是我……”
“没有可是,”陆景析显得耐心十足,“一切交给我,稍后我会派人来办。”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分钟!
医院。
陆景析向来不太喜欢医院。
替樊织花安排了vip检查,听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劳累过度所致,经常过来做做理疗就行。
看起来她这些年的日子也过得很糟。
陆景析瞧着理疗室大开的门,到底没进去,而是走到长廊的另一边,凑近窗子,点上一支烟。
心底空洞而茫然。
方才听樊织花说问过莫琛自己的去向,莫琛竟是说自己过的很好?
这究竟是敷衍……还是他特意查过自己?
陆景析只抽了一口,就看着悠悠燃起的烟雾出神。
莫琛应该恨死他了吧?
或者是……早就忘了他,另有新欢?
毕竟以那个人的身份,找寻一个他这样的宠物,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里,陆景析又有些烦躁。
离开莫琛之后,他的生活变得相当自由,事业有成,名利双收,但人却一天天沉默下去。
他不快乐,即使拥有了地位和财富,他还是不快乐。
心底仿佛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摸不着边际。
“窗边的那位先生,这里是医院,是不允许抽烟的!”
猝然响起的声音打断陆景析的思绪,陆景析顿时掐灭烟头,转过身来,脸上扬着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是我……”
“陆景析?”
一身白大褂的苏白失声喊出来。
陆景析看清来人,脸上的笑也僵了一僵,随后沉默了一瞬,“苏医生。”
苏白是莫琛的大学同学,两人同是商学院出身,读研的时候才分开,莫琛继续进修本专业,而苏白则转而投身一直喜欢的医科。
苏家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听说当初为苏白的事大发雷霆,导致苏白险些被绑回去受家法,最后还是莫琛出面,不知用什么法子,才令苏白的父亲对此让步。
“你怎么到医院来了,”苏白向来健谈,很快就打开话匣子,“生病了?”
“不是,”陆景析摇头,“带家人来做个检查。”
家人……
苏白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回头瞧了一眼诊室。
“如果我没记错,苏医生应该是心内科的医生吧?”陆景析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怎么跑到骨外科来了?”
“莫琛在这边,”苏白叹了口气,有些头疼,“他今天腰疼到起不了身,被我强行押到医院里来做检查,喏,就在那里面。”
他指了指方向,俨然与樊织花的理疗室隔了两个屋子。
“现在被他骂出来了,”苏白摊手,“我得去给他拿检查报告,陆景析,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陆景析刚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苏白笑道:“他刚做完针灸推拿,现在基本上动不得,成了没有爪子和牙齿的老虎,去吧,你大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说完不等陆景析反应,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下了楼梯。
陆景析突然平静下来。
按着苏白的指示拐进诊室,陆景析想了想,轻轻敲了敲门,才拧开把手,迈了进去。
果不其然,刚一踏进门去,就听到那人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
“苏白!我再说最后一次!把手机给我!”
陆景析进来的时候,莫琛正撑着身子试图下床。
他今天实在腰疼得厉害,起不来身,才打了苏白的电话,可结果却让苏白硬生生押到医院里来做针灸推拿,甚至收了他的手机,不准他跟司机和秘书联系。
苏白的原话是这样的:“莫琛,我也没拦着你,你要能稳稳当当走出这个门,手机就还你。”
如果莫琛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宁可疼死也不打给苏白。
“莫总脾气不小。”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陆景析便弯起嘴角,心底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一向死水般的情绪漾起了涟漪,甚至氤氲起热气,急切的想要沸腾。
他走到莫琛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苏医生也是为莫总好,莫总该领情才是。”
莫琛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这是谁?陆景析?
过来看他笑话?
莫琛抿嘴,敛了面上怒气,撑着一旁的桌子站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当然是苏医生,”陆景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觉得这人脸色差的厉害,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又笑起来,“苏医生说趁莫总现在没有还手之力,让我过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莫琛冷笑一声,抬手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角,语调轻缓的重复一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不知道陆总想怎么报法?”
他有些站不住了。
针灸推拿过后,腰上疼痛倒是缓了大半,全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可就是又酸又麻到没有力气,连带着两只腿也虚软的厉害,现在还能站着,完全是撑着一口气,因为面前是陆景析。
这个问题……陆景析还真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
“掳人行吗?”
青年一脸诚恳的发问。
莫琛顿时气笑了。
“四年不见,你胆子长了不少。”
他扶着桌子慢慢坐回去,一手抵着后腰,一手指了指门,“你知道惹怒我的后果。”
“莫总以为我还是四年前那个陆景析?”
青年笑了,在他身边坐下来,偏头看他,一分分逼近,“我现在已经有了与你平视的资本。”
两人离的极近,这个角度看过去,陆景析才发现这人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好。
额角布满冷汗,脸色白的吓人,连嘴唇都透着惨败,眼帘微垂,衬衫的前两个扣子都没扣,露出精致的锁骨。
陆景析皱了皱眉。
这人是典型的处女座,龟毛的要命,一向容不得自己又半分的不整洁,可现在看他的模样……
“莫琛,你怎么了?”
陆景析顿时有些慌,顾不得其他,立刻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扶住他的肩,“你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察觉男人身子疼到发颤,陆景析直接把人揽进怀里,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旋即长臂一挥,按了床头铃。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似乎格外漫长。
陆景析极力克制内心的慌乱,这人四年前身体向来都格外好,连小感冒都不常有,体力旺盛,尤其是在床上,常常把他做到下不了床,可仅仅四年不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怀里原本精壮的身子,如今瘦的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