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南家这次,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风屿晃着高脚杯,半眯着眼,往台上瞧。
南雅被小姐妹拉走,他倒是得了空闲,反正这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便自顾自寻了个角落,打量四周。
那个人……会来吗?
沈风屿长长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内心有些紧张。
台上传来悠扬的小提琴乐声,沈风屿等了许久,耐不住内心焦虑,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手放在一旁,站起身来,打算去找南雅,套个话。
正在这时,大门处有了动静。
黑衣保镖开路,乌压压一片,很快,中间便出现了一架高背轮椅。
轮椅上坐了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裴总来了。”
南雅的父亲南振天快步迎上去,俯身与男人握手,神色惊喜,“快快快,里面请!”
男人微微颔首,浅浅笑了一下,回握住南振天的手,“抱歉,南总,我来晚了,让您久等。”
沈风屿远远望着他们一众人进了大厅,神色怔愣,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定在被众人簇拥着的轮椅上,心下震惊。
怎……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坐在轮椅上?
四周窃窃私语纷纷入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裴总啊!他好久没露面了,听说又病了,啧啧……你说说,虽然长得是帅,也有钱有势,但那副身子骨实在是有些惋惜。”
“也是,裴氏集团家大业大,裴总身子也不好,往后裴氏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听说裴总那个弟弟也挺有能力,往后鹿死谁手啊——还说不准呢!”
沈风屿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青白交加,僵硬的厉害。
他心里头很乱,这三年在外头,他实在没有仔细打探过那个男人的消息,只知道那人后来脱离了危险期,再往后……应该过得很好吧?
“你在看什么?”
南雅忽然出现,抬手在沈风屿面前晃了一下,解释道:“裴深是我哥哥的好友,曾经对我家有恩,所以我父亲也很喜欢他,之前还想着把我嫁给他呢!”
沈风屿回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有点心不在焉,“那现在呢?还是这么想吗?”
南雅穿了一身雪白的叠纱长裙,裙摆长过脚踝,手腕和脖颈也带着繁复的珍珠挂饰,栗色卷发被挽起来,以精致小巧的发冠固定,整个人显得十分玲珑娇俏。
“你在想些什么呢!”
她闻言笑起来,语调清脆,宛若珠玉落盘,叮当作响,“裴深三年前差点没了命,救回来之后腿就不太好了,走不了路,只能坐轮椅,而且我还听我哥说——不一定长命,父亲这才打消这个主意,他怎么可能让我嫁给一个病秧子和短命鬼嘛!”
虽然知道南雅并没有恶意,但沈风屿的心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子。
病秧子,短命鬼。
裴深这三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次之后,他不是……活下来了吗?兴许留了伤?跟自己小臂上的疤痕一样?但怎么会坐在轮椅上?他的腿……他的腿究竟怎么了?
沈风屿心不在焉的听南雅说了一阵子,神情仍旧有些恍惚,过了一阵子,他再也忍不住了,将手里的高脚杯放下来,与南雅道了一声要去洗手间,便转身离开大厅。
他现在心里头很乱,得……安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沈风屿冲进洗手间,掬起一把冷水,泼了一把脸,试图叫自己清醒一下。
裴深,裴深。
这两个字咀嚼在唇齿之间,便是避无可避的灾劫。
他欠他一条命!
在这三年里,沈风屿去看过无数次心理医生,得到的答案一直就一个,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只有真正面对,才有解开一切的可能。
可是他怕。
他不敢去想,那个男人倾尽全力保护他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三年来,一直不敢深究。
大抵是因为无以为报吧!
沈风屿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洗手台,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满眼惶然。
脑中混沌一片,他忽然察觉出什么,猛的扭头,顿时发现洗手间拐角处的那台轮椅。
以及轮椅上目光沉郁的男人。
男人衣着得体,身姿笔挺,五官精致而深刻,轮廓硬朗,鬓若刀裁,只是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盯着沈风屿,像是碰到什么费解的事。
“裴深!”
他失声低呼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若是沈奉在这里,必定得笑他先前非要见到那人的气魄去哪儿了,现在见到了,整个人就怂的跟一只鹌鹑一样。
裴深皱眉,也有些诧异在这里碰到沈风屿,他控制着轮椅入内,低低开口:“麻烦让一下。”
堵路了。
沈风屿大脑有些当机,僵硬的站在拐角中间,堵的严严实实,“你……你自己来的?一个人可以吗?需要……帮忙吗?”
裴深被这话惊了一下,略略抬眼,反问了一句:“帮忙?怎么帮?”
沈风屿也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才好。
三年不见,这人消瘦了不少,穿着得体的西装,即使坐在轮椅上,脊背也永远笔直,身形挺拔。
距离的近了,沈风屿微微低头,仔细打量裴深,这才觉得他何止是消瘦不少,分明是瘦到惊人。
这人从前便极其自律,对自己要求严苛,小到衣食起居之事,都固定而有规律,绝不会轻易更改。
怎么会……消瘦到这般地步呢?
沈风屿咽了咽口水,微微低头,目光扫过这人放在一侧的手,“你……的腿?一个人可以吗?我跟你进去,万一有需要帮忙的,我——”
裴深听的额角直跳。
“不必,”他打断沈风屿,似笑非笑:“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这般程度,麻烦让一下路。”
只不过是腿不方便,又不是真的瘫痪不能动,他日常生活都是一个人处理,除非病到极度虚弱的地步,否则决计不会假于旁人之手。
沈风屿满眼挣扎,侧身让开。
轮椅缓缓的驶过去。
裴深侧脸冷峻,面无表情,仿佛沈风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害他伤病至此的罪魁祸首。
沈风屿一直等在外面。
空隙里,他拿出手机,给沈奉发了消息。
“裴深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坐轮椅?不是说后来他脱离危险,痊愈了吗?”
沈奉回复的很快,“痊愈是痊愈了,只不过留下的后遗症不少,腿是不好,但没瘫痪,只是走起来得拄拐,费劲些罢了,具体情况,等回头详说。”
沈风屿渐渐平静下来。
他这次回来,是意料之中,也是计划之外,三年前的事情,无论如何,他欠裴深一条命,也欠裴深一个交代。
沈风屿本来想着远远的瞧一眼裴深,看他过得好不好,亦或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需要什么,自己也好报还,以抵当初的救命之恩。
可是……一切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三年后再见,那个男人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还因为那场灾难……伤了根本。
沈风屿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恐怕要做好常驻国内的打算了。
外祖信教,认为这世上因果循环,万事万物,生生不息,自己得了别人的恩,就势必要回来报。
可却因为沈风屿的懦弱和惶恐,推迟了这么久。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间里头有了动静。
沈风屿赶紧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侧身避到一旁,盯着驶出来的轮椅。
这边无障碍设施还算完善,裴深一个人看起来也游刃有余,只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沈风屿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深比刚刚进去的时候,脸色更白一些。
“需要帮忙吗?”沈风屿迟疑了一下,继续上前追问。
其实他脸皮一贯厚实,但在这个气势强大的男人面前,总是矮上半头。
三年前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
裴深皱眉,眼底浮出几分不耐烦,“没有。”
出行的轮椅轻便,但是手动的,来回路上都有人推,可这次来洗手间,他不叫旁人跟着,现在控制起来,就有点吃力。
沈风屿也不介意他的冷言冷语,十分好脾性的笑了笑,跟上前,“小心手,我帮你推。”
裴深偏头,脸色冷下来,满是不悦,厉声斥道:“放手!”
沈风屿挑了一下眉,“你脸色太差了,恐怕很难回得去,要不然叫人来接?不过还是我与你一道回去比较好,毕竟啊——若是真叫人过来,势必回惊动南总,到时候一堆人围过来,吵吵嚷嚷……”
话音未落,就被裴深冷着脸打断,“行了,闭嘴!”
手却放松下来,拢在胸腹之间,坐姿端正。
沈风屿胜了一局,心里头立刻就有点小得意,慢慢推着轮椅往回走。
同时也松了口气,先前的惧怕慢慢消失了。
这个男人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一副很难相处的样子,可好在……性格没变,跟三年前差不多。
天知道这三年里沈风屿多少次被噩梦惊醒,梦里反反复复是裴深的脸,一步步走近,逼问着,面容狰狞。
“你为何要跑?”
“我救你一命,沈风屿,你要拿什么偿还?”
“不如——把命给我吧!”
南槿见裴深久不回来,很快就寻了出来。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推着轮椅,低头冲裴深有说有笑,而裴深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底却添了几分温度。
那种感觉,像是……惯常精致冰冷的瓷娃娃注入了生机?
南槿有点纳闷,可那个青年是谁?自己怎么从未见过他?方才酒会上还跟小妹在一处,十分亲密的样子,这一会儿怎么有跑到裴深身边了?Z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号人物,自己还真是……不曾见过他。
“阿深。”
面前拦了人,沈风屿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望过去。
南槿?南雅的哥哥。
“我见你久不回来,有点担心,才出来看看,你放心就好,没有惊动旁人。”
南槿笑了笑,客气的冲沈风屿点头,表示感谢:“麻烦你了,他身体不方便,我来就好。”
沈风屿同样彬彬有礼的开口:“不麻烦,顺路碰到而已,我来就行,反正都是一起回去。”
南槿看了一眼裴深的脸色,上前伸手,一再坚持,眼看着就要夺轮椅:“我小妹刚刚还在找你,你跟她正在交往吗?别让她等急了,快些回去吧!”
沈风屿反正很快,推着轮椅转了半圈,轻巧的避过这个动作,微微一笑:“小雅性子温和,必然不会在意这一时半刻的,我来就行。”
“我来。”
“我来我来!”
“别动我来!”
两个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藏锋芒,都快动手抢起轮椅来了,只不过沈风屿本就占据有利地位,自己本身又是练过的,动作和反应皆胜出南槿一筹,推着轮椅一边转圈一边后退,敏捷不说,底盘还很稳,丝毫不会让轮椅上的人受伤。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抬手抵住额角,头痛的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行了,”被沈风屿转的头晕,他裴深微微偏头,往后扫了一眼,“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吗?都放手!不准再闹了。”
两人齐齐停住动作,南槿挑眉,“阿深,你认识这位先生?”
“不认识,”裴深答得很快,眉心依旧蹙的极紧,略略偏身,目光定在沈风屿扶住轮椅的手上,“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你也松手。”
“哦……好的。”
察觉裴深当真有隐隐发怒的迹象,沈风屿见好就收,松了手,站在一旁。
“你们两个谁也别跟过来,我自己回去。”
男人歇了一阵子,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便亲自动手,控制着轮椅,慢慢驶回去。
“这……”
南槿和沈风屿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南医生对吧?我常听小雅提起你。”
还是沈风屿反应的快,在南槿想要开口之前,先发制人,微笑着伸手,与南槿握了一下。
“那你是——”南槿也挑了一下眉。
“哦,无名小辈,不足挂齿,”沈风屿笑的像只狐狸,“一直在国外生活,这不是刚刚回到国内,想着收购点小产业,自己做点小买卖,这人呐!无论走到哪里,总得落叶归根,南医生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