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陆玖天半梦半醒间听到有打喷嚏的声音，距离自己非常近。
……姜河？不，猫打喷嚏不是这个声音。
他挣扎着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个人。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 俊秀的眉眼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浑身赤裸，正皱着眉毛用手捂着鼻子，似乎不太舒服。陆玖天床上很多年都没留过人了，差点吓得直接伸脚把人踹下床——然后他看见对方头上两只尖尖的三角耳扑棱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姜河终于化形了。
陆玖天坐起来，小声唤他，“姜河？”
姜河看了他一眼。现在天还没亮，没完全拉拢的窗帘只透进了半片路灯的光。陆玖天夜视力不错，能清晰地看清姜河蒙着月光般的苍白的皮肤，脸旁微卷的半长发颜色又极黑，软软地垂在颈侧。眉眼很深，和那双水晶般剔透的绿眼睛搭在一起，有几分混血的感觉，神态中带着点猫科动物特有的漫不经心。
陆玖天几乎看呆了。当他试图接受自己养的猫猫已经化形成了个小酷哥长得还比自己帅时，姜河又皱起鼻子打了个喷嚏。
陆玖天的床是双人床，但被子是单人款，姜河光裸的背全露在外面。正月里的夜晚就算开了暖气也还是冷，失去了皮毛的猫咪不适应地向往被子里拱，陆玖天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温度有些高，忙扯起被子把他裹了个结实。
可怜呢，化形第一天就着凉了。
“冷不冷？”陆玖天愧疚又好笑，一边问他一边从床头柜上捞下了只保温杯。 姜河平了下耳朵， 陆玖天把杯盖的小杯子拧开，犹豫了下，把空杯子递给他，“会拿杯子吗?”
姜河接过杯子，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被子下伸出来在床单上画了个圈。
陆玖天确定他不会把杯子拿倒后便拿回杯子，倒了半杯温水重新递给萎河。姜河眯着眼抖了抖耳朵，缩在被窝里两只手捧着小杯子伸出舌头尖一点点舔。陆玖天看乐了， 握着保温杯跟他做示范，“这样喝。”
姜河睁着一双微微反光的绿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小杯子凑到唇边仰头喝水。
“聪明。”陆玖天熟练地夸了一句。他下床从五斗柜里翻出一盒感冒药， 有点犯愁，姜河现在是人形了，不能再掰着嘴巴给灌药了。他想了想， 回到床上把药片放在手心给姜河看。大猫陡然竖起了三角耳，耳尖的毛毛都晃了晃，警惕地看着黄色的小药片。
陆玖天跟他打商量，“把这个吃了， 明天我给河宝儿买个新领结。"
姜河动了动尾巴，看上去很心动。
“两个。”陆玖天知道他听懂了，立即加码。
姜河小声唔了下，低头将药片叼在嘴里，嘴唇轻轻蹭过他的掌心。陆玖天被蹭得有点痒，慢半拍地提醒他，“用水咽。”
姜河吞了两次才把药片咽下去，一嘴苦味，不高兴地皱起脸。陆玖天看着他直乐，姜河不满地在喉咙里闷声“呼噜”着，一巴掌拍在陆玖天脸上。
陆玖天：“……”
笑容逐渐凝固。
姜河还是只猫时就喜欢用爪子拍人鼻子，换成人类的手掌后这习惯还没改掉。大猫歪着头按着陆玖天的脸，发现自己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了，于是高抬贵爪把手移到他脸侧。陆玖天皮肤一向很好，用手摸上去和肉垫挨着的感觉不太一样，温温凉凉的很舒服。姜河眯起眼，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陆玖天有些好笑地握住他手腕拉下来，虽然这小家伙是有个人形了，但行为和他的猫完全没有区别，他便不自觉地像以往一样抱怨般亲昵地逗弄对方，“坏猫咪。”
姜河长长的毛乎乎的大尾巴猛地抽在床单上，“我没有坏！”
陆玖天：“……你会说话？？？”
姜河被他的语气吓住了，抿出了飞机耳，茫然道，“会……会一点？"
陆玖天痛失忽悠自家猫猫叫自己“爸爸”的机会，很有些惆怅。他沉默了两秒，伸去揉那两只还抿着的尖耳朵 ，很有耐心地开始给姜河做基础启蒙，“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甜甜，”姜河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愉悦的咕噜，"陆甜甜。”
·
姜河是一只银虎斑缅因猫。
大耳朵大尾巴身长将近一米的长毛大猫，还死贵。
陆玖天身为一个拿死工资的卑微社畜，虽然不差钱，但也没闲到给自己养这么个祖宗。一切罪恶的开端便是陆玖天那多愁善感的公子哥朋友俞衡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猫，并把它送到了陆玖天任职的宠物医院。
那就是姜河。
按俞衡的说法，他有个小时候走丢了的弟弟，这小猫儿习怜巴巴的倒霉样和那小哭包一模一样，干脆照搬了大名，一口一个“姜河”地唤着。
陆玖天完全看不出它哪里可怜了，这小玩意霸道得很，俞衡的女朋友对猫毛过敏，没法收养它，它就理直气壮地赖在宠物医院里不走了。
从此这家宠物医院就迎来了个小霸王。
这家宠物医院是陆玖天的表姐段玉一手建立的，陆玖天还没毕业就在她手下做事了，一直到如今。姜河刚来时还有点感冒，是陆玖天亲自喂的药，小家伙身体不错，那点感冒很快就好了。在确定俞衡没有要养姜河的意思后，段玉便暂且收留了这只小可怜，等着看看有没有哪位顾客愿意收养它。不过段老板本质还是抠门，没舍得给这小崽儿买猫窝，就支使着陆玖天用纸箱给它做一个。
家族企业的弊病导致段老板压榨起自己表弟没有丝毫负罪感，陆玖天在表姐的胁迫下屈服得很快，于是姜河得到了它的第一个猫窝，就放在前台后靠边的位置。
俞衡经常来看这只小猫，每次来还要带上各种罐头零食玩具，还有很多给小流浪猫补身子的营养品，猫窝也陆陆续续送来了好几个，姜河却还是只爱睡自己的纸箱子，那些猫窝就便宜了其他寄养在这的猫咪。
这只小霸王长得很快，大概是营养跟上了，体型简直见风长，明明也没几个月的年纪，就长成了好大一只，进入尴尬期后更是一天天地在医院里横行霸道，无论哪只来寄养的猫猫狗狗大声嚷嚷，都会被它报以沉痛的猫猫拳。如果是生病来住院的小动物，那待遇会好上很多，姜河会一屁股坐在它们面前，威胁般眯起一双剔透的绿眼睛，凶神恶煞地盯着对方，直到对方闭上嘴怂得哼哼唧唧。
尴尬期的小猫崽还没发腮，就算是长毛也有点瘦巴巴的感觉，凶起别的猫猫狗狗倒是看着威风。这威风凛凛的模样让许多顾客也看得逗乐，提出想收养他，可姜河却似乎很不乐意。聪明的小家伙一见有人想把它装进航空箱，就蹬着椅子两下窜到最高的药柜上站着，绝不给人碰到自己的机会，还要龇牙哈人家。
非常凶，一副赖定了宠物医院的模样。
等它觉得安全了，它又会跳下来委屈巴巴地趴在陆玖天腿上小声呜呜，各种求安抚，像被谁欺负一样。段玉只好婉拒了那些预备铲屎官，由着小猫崽在宠物医院里作威作福。它尾巴往地上一抽，整个宠物医院都没有猫敢咪一声。
不过没有人要领养它时，姜河还是一只很温顺的猫儿，偶尔会赏脸让路过的人类摸两把。
好嘛，谁能拒绝猫猫呢。
陆玖天在小猫崽面前是有特权的。大概是因为他做的纸箱猫窝留下来他的气味，姜河对俞衡没什么雏鸟情结，却很亲近陆玖天，甚至允许他摸自己的肚皮。这可是仅此一人的殊荣。陆玖天不忙的时候，小猫崽会跳到他腿上趴下，睡得四仰八叉。陆玖天摸摸它，它就敷衍地轻轻蹬几下男人的手臂，不大坚定地表达下自己的不满，然后逐渐被摸得软成一滩猫饼。
“姜河是小狮子呀，”陆玖天捏捏它饱满的方形口套，“是不是？”
小猫崽用凉凉的爪垫拍他，粉嫩的舌头舔了下自己砖红色的鼻尖。陆玖天握住它的大爪子，它就小声地咪咪叫唤。它只在陆玖天怀里的时候会这么叫，其余时间很少发出声音，要么就是在凶凶的哈人。
这么大又帅气的一只，叫起来倒又甜又软的，一听就是在撒娇。
可爱死了。
陆玖天把它抱起来，让它趴在自己肩上，“小嗲精。”
姜河抖着耳朵，尾巴愉快地摇来摇去。
陆玖天带姜河回家是因为宠物医院里寄养了只发情期的布偶小姑娘。半大的小公猫还没绝育，体型却赶上了普通成年猫，还成天不乐意进笼子，一把它关起来它就咪咪地跟陆玖天告状，上蹿下跳闹腾着发脾气。
段玉横看竖看都觉得很不安全，干脆让陆玖天把它带回家养几天。
陆玖天头都大了，又拗不过段老板口谕，只好装上了堆猫粮罐头猫砂盆，把茫然的小猫崽往怀里一揣，准备直接把姜河捞回家去。
姜河对他没防备，也没见着航空箱，傻乎乎地就被带上了车。车一动它就怂得抿起飞机耳，炸着尾巴在副驾驶座上打着转到处哈气，想往陆玖天怀里钻。陆玖天没想到小霸王离了医院会怂成这样，只好腾出一只手，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顺着姜河的背毛。小怂猫翻过肚皮四爪抱着他的小臂，轻轻地用尖牙咬他的手指，长毛蹭得人手腕痒痒。
“好怂啊你，”陆玖天嘀咕它，“怂猫。”
姜河拒不承认，并咪咪地跟他吵架。可等到了家，威风凛凛的小猫崽就又怂了，进了门就贴在人脚边绊来绊去，让人连路都走不了。陆玖天抱着它的家当腾不出手，小声赶了猫崽儿两句，见小家伙还是黏在他脚背上不走，只好将它的行李往玄关一堆，然后把猫抱起来往家里带。
无论经历多少次，陆玖天都得承认抱着一只猫咪是种身心同步的享受，尤其这只猫脾气还不错，不挠人不咬人。小动物略高的体温和实心的体重裹着厚厚的软毛压在手臂上，实在是种令人陶醉的体验。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很好。姜河一窝到他怀里就不闹腾了，乖顺地像个猫猫天使，睁着剔透的绿眼睛好奇地支着脑袋东张西望。
陆玖天觉得自己都没法跟它大声说话。
这是猫呢，怎么可以凶猫猫。
陆玖天一向认为自己是个狗派，但当一只活生生热乎乎毛茸茸的猫咪就在面前时，他还是会适时屈服——反正他这样肤浅的人类是没法拒绝这个的，尤其姜河还是只长相漂亮的幼猫。他揉了把姜河的脑袋，每到一个房间就把猫崽儿放下去让它转转，等它跑开一小圈又回到他身边后再把它抱去下一个房间。
姜河花了点时间在新地盘探头探脑，好半天才小心地撒起欢。陆玖天终于得空去收拾它的猫窝和猫砂盆，还要时不时安抚一下惴惴不安地又黏过来的小猫崽。
“原来你这么胆小么？”陆玖天觉得这恐怕是只很难接受新环境的小家伙，用手指轻弹它的脑袋瓜儿，“难怪不让人领养。”
姜河甩着耳朵冲他打了个喷嚏，大毛尾巴微微抖动。
陆玖天敷衍地将猫砂倒进猫砂盆，往阳台上一搁，把树洞状的新猫窝撂在床头柜上，带猫崽认了认位置转头又去忙着伺候它吃饭，深觉自己像在加班。
“养猫是个体力活啊……”陆玖天感叹着，“幸好我不养猫。”
猫崽儿在陆玖天家里住了好几天，白天陆玖天去上班，它在客厅沙发上窝着晒太阳睡懒觉，晚上人回来了，它就孜孜不倦地反复试图窜上陆玖天的床，半夜跑酷。陆玖天不算很洁癖，但有些猫猫对自己的掉毛量是一点数都没有，他只好严防死守，以免自己在睡梦中淹死在猫毛里。可姜河胆子太小，见不着人就边挠门边凄惨地大声叫唤，他不忍心把姜河赶去卧室外睡，于是每天醒来时都能看到它屁股还老实窝在床头柜上的猫窝里，上半身却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床铺上。
陆玖天都不知道该欣慰它把自己“睡窝里”的要求听进去了，还是担忧它会不会落枕。
一人一猫磕磕绊绊鸡飞狗跳地同居了半个月，寄养在宠物医院的小母猫终于被主人接回去了。陆玖天敲锣打鼓地准备送姜河回医院当它的小霸王，难得勤勉地爬起来收拾猫崽儿的行李。也没多长时间，姜河的行李就比来时多了不少，除了基础装备外还添置了几把陆玖天用着很顺手的毛刷、几包适口度不错的猫零食、各种材质的逗猫棒、形状各异的猫抓板和几件按着猫崽儿最新脖围买的领结项圈。
陆玖天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意识到这么点时间他在姜河身上花了多少钱。“我的天，”他喃喃地道，“这是什么碎钞机……”
姜河贴在他腿边绕来绕去，尾巴缠在他脚踝上，歪着脑袋很无辜地看他。
“好啦，我没怪你。”陆玖天揉了它两把，起身去拿它的猫窝。哪怕他每天都会整理床铺，姜河的猫窝还是有一半被拖到了床沿上。这是只过分黏人的小猫咪。
等姜河被送走了，他就不会每天一睁眼就看见猫了。陆玖天难免有些唏嘘，把猫窝从床头柜上拿起来抖了抖，看见阳光里猫毛纷飞——他顿时平静了，果然，不养猫是对的。
“咪呜？”猫崽儿看见自己的窝被拿走，疑惑地立起身体扒在床头柜上，仰着头瞅着陆玖天，用一只爪子尖勾着他裤子。陆玖天握着它的爪子让它放过了自己的裤子，“别咪，我马上就要把你送回医院去了，知道么？”
姜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陆玖天把它的窝往卧室外搬的行为明显让它不高兴了，猫崽儿四爪抓地地咬着他的裤角，在喉咙里一阵呼噜，摇着脑袋把人往回拽。
“嘿，不准咬！”陆玖天放下手上的猫窝去掰姜河的嘴。姜河咪咪地往他怀里拱，然后又从他手臂中窜出来，叼着猫窝的一角吭哧吭哧拖回了床头柜下，用一只爪子压着，不让陆玖天拿走。
“你想留下来？”陆玖天被它逗笑了，“不行，我不养猫的。”
而且姜河吃的也多拉得也多，还是长毛猫……就这，这还没成年呢，成年了吃得更多……
陆玖天叹气，蹲在它面前，“我可养不起你。”
姜河歪着头睁着一对大大的绿眼睛看他。缅因猫成年后眼睛会变成锐利而上挑的形状，但姜河还是个猫崽儿，所以眼睛就显得圆溜溜的，很乖很好欺负的模样。陆玖天被它盯得手痒痒，揪着它一只三角耳警告它，“卖萌也没用，我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见过的漂亮猫猫多了去了，你别想迷惑我。我绝不养猫。”
小猫崽儿把他拍开，抿着耳朵疑惑地向另一边歪起脑袋，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他膝盖上，然后——爪爪开花！
陆玖天抽了口气，狗派的心剧烈动摇！
姜河用爪子拍了他两下，见人没反应，便靠在自己猫窝上吧唧躺下，曲起前爪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尾巴在地上划出一个圈。
陆玖天僵硬地与它对峙了两分钟，妥协地把它抱起来埋脸吸了一大口，感觉着对方的爪子拍自己脑袋的力度，虚弱地闷声道，“……行吧，我一会就给小玉姐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