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第二天,吴优出门前在衣橱前站了好一会,他的衣柜里除了西装就是运动服,犹豫了半天还是套了一身运动服出门了。
他出门前给唐成余发了地点,唐成余回了个收到的表情,说会稍微晚点到。
吴优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一大半,和相熟的几个打过招呼,他就挑了个朝门的座位坐下。
周醒是个人来疯,这会被众人围着卖弄他刚学的调酒技术,整个包间哄成一团,笑闹声不断。等他玩儿够了,才端着一杯鸡尾酒跑到吴优身边坐下:“来,尝尝!哥们儿亲手调的!”
吴优接过去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趁着周醒被人叫走,转头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唐成余一推门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坐的吴优,冲他一点头走过去坐下,手里端着一杯眼熟的液体,他举了举杯子:“进门的时候门口发的,说是老板亲自调的,免费派送。”说着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吴优二话不说捞过一旁的垃圾桶递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女生端着酒杯走过来:“哇!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呀!”吴优只觉得来人眼熟,全然想不起名字,正要尴尬,唐成余已经开口:“张同学,好久不见!”
张同学笑着应声:“诶呀,学霸还记得我呢!我们高中毕业就没见过了吧!诶你两是不是一个大学来着?难怪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
吴优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飞快盘算着,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对的,一时有些恼怒起来,觉得这个人讨厌的很,怎么还不走。
却听得唐成余笑了一声:“嗯,我跟小优都是A大的,不过我后来出国了……”他继续说着什么,吴优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跟女生聊着,脑子里如山谷回音一般来回震荡的只有两个字:“小优”。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他伸手悄悄捏了自己一把,然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嘴角顺着杯沿成了一个弯弯的弧。
吴优就这么坐着听唐成余跟不同的人说话,宛若一个乖巧的哑巴跟班。气氛好过了头,让他几乎要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总觉得下一秒就可以像从前那样趴到旁边人的身上,枕着他的肩头插些无聊的话。
直到口袋的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将他拉回吵闹的现实,是周醒发来的语音,同样吵闹的背景里传来他破锣一样的喊叫:“欸!我这边来了几个哥们儿得照拂一下,晚点再过去!不过,哥们儿给你准备的惊喜到了!不要太感动啊!”
吴优听得一脸莫名其妙,一抬眼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纤细的高个儿少年,穿着高中校服,带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吴优看了眼少年的面庞,忽然心里一紧,下意识就去看身边的唐成余。
屋里人被少年吸引了目光,一时间安静下来,互相看了看疑心这是谁家的弟弟,直到那个姓张的同学一拍手喊出来:“诶呀,这个弟弟跟咱们唐学霸有点像呢!”众人一时恍然大悟状:“对对对!难怪说这么眼熟呢!”
吴优簌地站起来,少年一眼瞥见他,立时换上一个老练又谄媚地笑容:“您是吴总吧!咱两是先走还是我再陪您玩儿会儿?”
他边说着就走过来,一身风尘劲儿毫无遮掩,满屋子人心跟明镜儿似的,大家看看少年,又看看唐成余,一时间没人说话。
少年说话间已经走到吴优面前,水蛇一般就贴了上来:“人家都八百年没穿过这么土的衣服了!我们快走吧,我想脱了。”他说话很轻,带着勾人的尾音,但就坐在吴优旁边的的唐成余还是一个字不落听到了。
吴优不敢回头看唐成余的脸,拽起少年的手就往外拉,他走得很急,全然忘了自己不利索的左腿,拉得少年直求饶:“吴总快放手!你拉疼我了!”
吴优径直把他拉到酒吧门口,一甩手扔出去,压着嗓子只说了一个字:“滚!”
被吴优吼了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很快换上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又要粘上来:“吴总,您是不是误会了。”他凑过来在吴优耳边小声说:“周总已经付过钱啦!”
说着“嗯哼”一声笑着就要来挽吴优的胳膊,吴优一把抽了手把少年挡出去几步:“是你的周总搞错了,我不需要,你走吧!”
少年还要往上扑,被人从后面一把搂住,周醒大着舌头开口:“怎么回事啊!”他一身酒气,面上还算正常,整个人毫无保留地压过来,压得少年半弯了腰,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扶住。
“人你带走,我不要。”吴优拂了拂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你看!你看!”周醒捏着少年的下巴往前送了送:“是不是有点儿像咱们唐学霸从前那样儿!”
少年扭了扭头没能挣开周醒的手,眼镜倒是飞了出去,刘海搭下来遮住了少年的眼睛,那眼角似乎泛了些红。
吴优打断他:“不像。”
周醒不甘心地强调:“怎么不像啊!你看看这身型儿!啊?我还特地翻了套校服出来,刚还照着咱那毕业照给他化了妆!那化妆师两千一小时呢!怎么不像啊!”酒劲上来的人说话絮絮叨叨。
吴优看见那少年白净的下颌已经被捏红了,伸手拨了他一把:“你松开!”周醒被他拨得一歪,又扶着那少年站稳,少年低着头不吭声,仿佛在认真当一根人形拐杖。
吴优叹了口气:“我说了不像,不要!”
周醒还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盯着吴优身后,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来:“嘿哟!哥们儿!你真行!哪儿找的这么像的!”
吴优一听只觉得脊背一凉,转头果然看到唐成余面无表情地站着。
吴优正要开口解释,周醒已经一个箭步趴到了他的肩头上,隔着吴优的脑袋对着唐成余指指点点:“欸哟哟!你找的这个绝了!这就是学霸本人啊!啧啧啧!像!太像了!”
他每说一句,吴优的脸就白一分,他目不转睛盯着唐成余,生怕错漏掉这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是唐成余没有,他就像看了一场拙劣的闹剧,冷眼看着趴在吴优肩头的人一字一句道:“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他看着周醒说的话,却像一个巴掌抽在吴优脸上,抽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不是,一路人,么。
唐成余套上外套,顺手把周醒从吴优肩膀上扒拉下来扔还给一边的少年:“扶他进去。”少年看了唐成余一眼,照办了。
醉鬼周醒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吴优比大拇指,而吴优站在原地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兜到脚。
唐成余叫的车还没来,只好站着等,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一个长得像自己的小鸭子出现在同学聚会上会带来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和无聊揣测他当然知道,但是他早已经过了会被这种事影响的年纪,他只觉得无趣。非要说的话,刚刚周醒趴在吴优肩膀上的样子更让他觉得不悦。
吴优看着唐成余的背影,僵直地杵着,如果对方浑不在意,那么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他想得入神,被人从背后一撞,左腿一个没撑住就歪了下去。
唐成余听到声音回头时,正看到吴优被一个醉鬼压着扑在一个碎花盆上。他两三步跑过去,把地上扑腾的酒鬼扯到一边去,一把扶起还在懵神的吴优。
他的手上混着泥和血,整个人却毫无察觉一样两只手交互掸着,似乎想要将满手污糟掸落。
“别动!”唐成余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按进了刚好到达的出租车里:“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吴优都没有说话,唐成余低着头给他清理手上的污迹,吴优稍一低头刚好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他就那么盯着那一小块裸露的白色头皮,放任自己脑袋一片空白。
医院很近,十分钟就到了。唐成余先一步下了车,吴优几乎时条件反射地随着他的头顶转移目光,等唐成余从车外探头看过来时,正对上车里人一脸懵怔仰头望着自己,像个等家长摸头的孩子。
唐成余愣了一下,冲他伸出手:“下车。”
吴优任他拉着排队交费又在闹哄哄的急诊室看了医生,然后被一个年轻医生领进了没有人的清创室。
医生拉过两张凳子给自己跟吴优坐下,对一旁的唐成余稍一点头:“家属站一会吧,我们这就两张凳子了。”
唐成余嗯了一声,他一直盯着那操作台上吴优的手,倒没十分注意到医生的说辞,只有坐着的吴优在听到“家属”两个字时,耳朵不自主地红了一点。
年轻医生手脚很利索,大大剌剌消过毒,扒着伤口挨个儿查看了一遍:“伤口挺干净,没有异物,这边深的这个给你缝一针,其他的自己长长就好了。”
吴优小声嗯了一句,医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就不打麻药了吧,总共也就疼两下,打麻药也得先戳两下,没啥意思。”
吴优又嗯了一声,年轻医生一边准备器械一边安慰他:“别担心,我又快又稳。”吴优冲他笑了笑,摆在操作台上的手指头却没来由稍稍颤了颤。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闭上眼。
一只温柔的手却忽然拂过他耳侧,轻轻一带,将他的脑袋掰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别看。”吴优把脸埋进唐成余的衣服里,低低嗯了一声。尖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他的没忍住抖了一下,立刻有人在他耳后轻轻抚了两下,那些本该沿着手臂一路上行到达大脑皮层的痛感,仿佛被这一下切断了通路,悄无声息散去了。
“好了。”年轻医生没有骗人,果然很快。吴优看着手心那条短短的黑线,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这条伤疤其实可以再长一点。
医生一边收拾器械一边交代注意事项,最后例行公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吴优摇摇头。一旁的唐成余却开口:“脚也给医生看看吧,我刚看你左脚有点跛,是不是扭到了。”
“是嘛?”医生摘了手套走过来,作势要查看他的腿。
吴优赶紧站起来:“不用了!我没事!刚刚是脚有点麻,现在没事了。谢谢医生,您忙吧!”
医生哦一声:“走的时候给我把这门带上,我先去急诊室了。”
他一走,清创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吴优低着头要往外走,忽然听到唐成余问了一句:“你跟谁一起住?”
“啊?没谁”他下意识回答:“我自己住。”
“走吧,我送你回去。”唐成余替他推开门。
吴优走了两步回过味来,唐成余大概只是想赶紧找个接盘侠带他走吧,没想到自己还恬不知耻来了个“自己住”,这么一想心里酸得不行,一路低着头走到门口。
医院门口出租车很多,他飞快钻上一辆车,对师傅喊了一句:“锦绣佳园。”转头就要跟唐成余说再见,却看见唐成余一脸不悦扒开车门跟着钻了进来。
“你忙去吧,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你用脚开门么。”唐成余瞥了一眼他刚包扎好的双手,没好气回了一句。
下车后,唐成余站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有些愣神:“你…住这?”
吴优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懒得搬了。“
两人并排着往里走,唐成余并没有问吴优住哪一栋,但是他知道,沿着主干直走,第三个岔口左拐,正着数第二栋楼,三楼左手边那一间。
唐成余从吴优的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的摆设跟记忆中没太大变化,唐成余觉得那些老旧的时光仿佛是跟着房间里的灯光一起苏醒了,带着些许温度包绕了他,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吴优看着沉默的唐成余,脑袋里两种声音翻来倒去,一时谁也不能说服谁。一个说:“快说话!说这一切并无深意,不过是你懒!让他不要有负担!“另一个说:“闭嘴!让他想,让他有负担!这是机会!是你唯一能出手的牌!“
两个声音还在吵闹不休,先发声的却是唐成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着他放下钥匙,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像是谁按下了静音键,吴优脑袋里的声音顷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在门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倚着门框慢慢滑了下去。
你到底,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啊。
吴优是饿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门后睡着了,睁开眼屋里屋外都是一片黑漆,只有远处不知道哪里的灯从对面楼的玻璃上反过一点微弱的光。
他爬起来到冰箱前站了一会,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空的,走过来不过是一点点人类惯性。他站了一会,转头看到水池边一杯早晨没喝完的咖啡还剩着。
伸手要去拿,一低头看到自己两手纱布,有些烦躁地扯了,端起咖啡喝了个干净,又踱回卧室,把自己摔进被子里。
半个小时后,他好像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喝的是咖啡,叹了口气坐起来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发呆,直到天光大亮,睡意才终于再次袭来。吴优摸出手机给李媛发了一条语音,又把自己埋回了被子里。
困极了的人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敲门声叫醒,吴优光着脚跑去开门,满身都是待发作的怒气,一开门却哑了火。
唐成余提着早饭站在门口,一见他就皱起了眉:“睡觉不换衣服?手上纱布呢?”抓了他的手查看了一下,刚要松口气,低头又看见光着的脚丫子,眉头更紧了:“鞋呢!”
吴优还没开机的脑子转不过来,机械地指了一下玄关的鞋架,唐成余提起一双拖鞋扔到地上,顺手拍了拍吴优的腿,于是吴优又机械地抬脚穿上了鞋。
唐成余满意地一点头,提起早饭熟门熟路进了厨房:“去洗漱,等会来吃饭。”他走进去时,吴优才发现玄关口还落着一个包。可惜他现在脑容量只够处理指令,还不足以自主分析信息,于是再一次机械地走回了卧室换衣服。
等他洗漱穿戴结束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切开地煎饼果子还冒着热气,唐成余坐着啃一个粢饭团:“这个宝贝饭团还在呢。”
宝贝饭团是吴优他们从前给摊主阿姨取的诨名,那个阿姨为人热情,来买饭的学生仔不管男女一律叫宝贝儿。
“她还管你叫宝贝儿么?”吴优脱口一问,问完才觉得有些不妥,抓起一个煎饼果子低头啃。
“没了,老了,不是阿姨的宝贝儿了。”唐成余笑了笑,似乎毫不介意。
吴优一边觉得不该嘴贱提过去的事,一边又忍不住贪恋地看着晨光里的那个笑。
吃过饭,吴优看着唐成余收拾好碗碟走进厨房,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忙,就见人又折返回来:“洗洁精呢?”
“啊…没有。”
唐成余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泡在水池里碗筷,费了老大劲儿移开目光:“算了,我晚上回来的时候买吧。”
“嗯。”吴优随口应了一声,隔了两秒脑子里炸雷一样闪过一道光:“啊?”
唐成余拎起玄关的包扔到客厅沙发上:“我在你这住几天,你最近一个人不太方便。刚好我在找房子,回来之后一直在住酒店,算借你这过渡一下。”
“哦……”
“该去上班了。”唐成余看了一眼表。
“我这几天不去了,等稍微利索点再去,项目上的事你看着办,别的事李媛会处理的。”
“好。”唐成余点了点头,从包里翻出碘伏和棉球仔细给吴优换过药才出门。
吴优半举着两只手,碘伏早就干了,他却老觉得伤口的地方湿湿凉凉的,很舒服。手机响起来他也只拿小拇指点了免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电话里传出周醒一惊一乍的喊叫:“卧槽!昨天那个是真学霸啊!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他回来了啊!”
“他刚回来的。”
“卧槽!刚回来你两就勾搭上了!学霸他是不是还对你……”
“你少管闲事。”说起闲事,吴优刚要开口,那边已经先跪下了。
“诶呦!我错了!我哪儿能知道本尊在现场啊,我本来也就打算给你寻一乐子,你看你这些年,跟和尚有什么分别,苦兮兮的,为兄看着心疼啊……”周醒戏一上身就刹不住。
吴优老规矩把手机拿远了,让他对着空气尽情发挥,直到那边周醒连吼了几遍:“问你话呢!诶!摩西摩西?”吴优才接过话:“什么?”
“问你俩到哪一步了!前缘续上没?”
“他今天说要搬进来,没续上。”
“哈?!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鬼话!都同居了还没续上?!”周醒的白眼简直要顺着电话线翻过来了。
“就是…单纯的过来住几天。”
“再见!我这一大早听的什么凡尔赛新闻。”周醒愤愤挂了电话。
吴优无奈地摇摇头,心情却好了不少,这些年他一个人消沉的时候没少托周醒的福,这人平时半吊子,做朋友确是很靠谱。
他扔了电话,给自己开了个老电影消磨时间,眼睛却控制不住往钟上瞥,离晚上,似乎还有很久。
吴优歪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屏幕上一群高中生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直传进梦里去。
梦里也是吵吵闹闹,他一个人站在操场边上,低头玩着校服的拉链,等着冗长的校长训话结束后上台“领奖”,他昨天翘课出去打游戏被老师抓包了,周醒那个孙子危难关头连警报也不拉,光顾着自己跑,吴优想起来有点气,泄愤似的把拉链拨得上下翻飞。
正玩儿着,指导教导处主任又领过来一个人,一时间一股难兄难弟的义气涌上了吴优的心头。他转过头打量对方,白白净净,板寸头,金属的眼镜大概戴了很久散着斑驳的绿色铜锈,瘦,瘦得完全撑不起校服,整个人看起来硬生生小了两个号。
“喂!”吴优拿肩膀碰了碰对方:“你啥情况啊?”
眼镜兄抬眼看了一眼他,露出个一言难尽的微笑,他似乎很紧张,苍蝇精一样左手搓右手右手搓左手。一看就是个违章犯纪的雏儿,吴优心里不禁又涌上了一股老大哥的温情,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怂啊哥们儿,爷们的的脸皮就是拿来踩的。”
眼镜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教导处主任冲过来把两个人揪上了台。他先是把吴优拉到前面通报批评了一顿,吴优撇着嘴听完,眉毛都没皱一下。主任接着把眼镜兄拉到了讲台前面,吴优看到那个消瘦的肩膀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心下有点可怜他。
“好,下面我们要表扬一下高二七班的唐成余同学在上周的全国奥数竞赛中荣获第一名,为校争光,希望大家都能以他为榜样,好好学习……”
操,敢情这小眼镜是活标兵啊,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怕不是天生的吧,吴优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
教导处主任夸了十分钟终于开始词穷,他咳嗽了一下:“但是啊,我们唐同学自幼家庭贫困,最近他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好,医疗费用给家庭带来极大的负担,校领导啊对这个事情及其重视……”
吴优看到在前面人的头随着扩音器里飘扬出去的话越来越低,他双手背在身后互相拉扯着,指节泛着青白。
然而仁爱的教导处主任不肯放过他:“希望同学们也能发扬互助友爱的精神,为唐同学的进行捐款。好!下面我们请唐同学讲几句心里话。“他说着把话筒塞进了唐成余怀里。
吴优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低着头,一动不动,很久以后抬起话筒,说了一句:”谢谢大家。“那声音可真难听啊,涩得像卡了几百年的齿轮被强行转动了一样,扎得人耳朵疼。
教导处主任却非常开心的接过话筒,对着台下几千双眼睛兴高采烈地宣布:”同学们,看呐,我们唐同学留下了感动的泪水,相信他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幕,不会忘记大家在他困难时候伸出的援手……“
吴优玩拉链的手放了下来,只觉得这开阔的操场莫名一股子逼仄感,空气里充斥着高高在上的伪善,令人作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气呼呼地拉着唐成余下台了,身后是教导主任的悠扬的跳脚声和操场上几千人的骚动。
他拉着那人细瘦的胳膊,在空旷的校园里跑起来,越跑越快,凝滞的空气流通起来从他们两身上拂过,带起一阵阵畅快的风。吴优笑起来,身后那人也跟着笑起来。
唐成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吴优歪在沙发上一脸傻笑地睡觉,他抱着手饶有兴致看了一会,拿起一旁的毯子轻手轻脚盖了上去。
毯子刚一落下,吴优就醒了,脸上带着没来得及收的笑意看起来憨里憨气,唐成余笑了笑问:“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吴优还没从梦里回过神,一时不太明白刚才瘦小的少年怎么转瞬间茁壮了,放空了几秒才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
梦见了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而已。
唐成余也不追问,甩了甩手上的钥匙解释道:“钥匙是李媛给我的,她说之前来帮你回来拿资料,备用钥匙一直忘在抽屉了,听说我最近借住刚好让我带回来。”
吴优哦了一声,已经不太记得还有这档子事情。其实李媛并不是真的忘了还钥匙,只不过她总觉得吴优这种一到下雨天就不上班的独身宅男,总会有需要她拿着钥匙上门救驾的一天。而今早无意间听到这位唐总居然住进了自己领导家里时,她又敏锐地觉得该把钥匙交出去了。思虑周全的李秘书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唐成余换了套衣服出来:“出去转转么?刚好陪我去趟超市。”
吴优还在想刚才的梦,唐成余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两圈才被翻译出来,他一下子跳起来:“好!”
唐成余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勾了勾嘴角,转身打开门。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区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吴优看着前面唐成余的影子在路灯与路灯之间拉差又缩短变换着,忍不住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梦都是反的。
当年的他并没有拉着唐成余下台,他在台上目睹了唐成余低着头接受“馈赠”的全过程,从此唐成余不再是“学霸唐成余”,而是“贫困生学霸唐成余”。那些不知真假的好意给唐成余扣了一顶摘不掉的帽子,任凭他多么优秀,多么努力,永远有人可以轻轻松松戳穿他的脊梁骨:“我还给你捐过款呢学霸。”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有如果,吴优想,他一定会拉着那个孩子的手,毫不犹豫地逃离那个领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