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伽牧甫要张口,又被伽莱犷悍之色吓得一哆嗦,声音渐消至静默,只好偷偷瞧着我,摆了摆手。
这伽莱,我也听温辰说过。他母亲万明王后新丧,父王就急不可耐地要立新后,换做谁心里都不痛快。他这人又崇尚强权,对羸弱之众素来没有好脸色,何况是我这样的人。可偏偏万明王要立的新后是我,集他所恶于一身,他自然不喜我。
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哪怕下一刻就提剑来杀我也不奇怪。
此事因我起,还得我来终。日后还得相见,不如眼下退一步。我正要起身,那一侧的礼官将手轻轻抬起,压在了我肩上。
正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哥哥,你未免也太粗鲁了,叫渊国使者见笑。”
我循声望去,只见万明王的仪仗。两柄薄金索扇后一台八人抬小辇,里头窝着个枯瘦的老人,缓缓从我眼前晃过。近距离见他,比今日在殿上时更加颓老朽迈。他缩瑟地盘坐在辇中,一张松垮的斑驳皮肤搭在骨上,全然是个活死人的模样。若是轿奴的动作再大些,恐怕能将他的一身衰骨都颠散了。
纵然我不懂岐黄之术,也看得出他命不久矣。
而他后头跟着个明艳灵动的少女,乌黑浓密的发顶绾着一片缀着珍珠又掺了银线的银红薄纱,双臂扣着两串金镯,曼妙腰肢自绯色纱衣中裸露一段儿,反添了些朦胧柔美。虽是闺阁少女,举手投足间却已露出万种风情。
万明河流稀少,整个国家翻腾过来能找着的珍珠,兴许都缀在她的头纱上了。可见她身份尊贵,定然是万明王唯一的女儿伽殷公主。
我但知道她妩媚明动,却未曾想到她是这般热烈,宛若这荒原上一捧灼烧的火焰,在苍穹旷野中生生不息。
“这便是你和我说的伽殷公主罢?”我小声问温辰,却久久未得回复。扭头看去,只见他怔怔望着伽殷的方向,双眼之中跳动着一抹炽烈的红色。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我见他面上恍惚神色仍未褪尽,便也不去打搅他。捧起茶盏啜了两口,那伽殷公主已立在我面前。
她搅弄着垂在身侧的红纱,丰腴的臂一抬便将乌发都拨至耳后,露出娇艳的面庞来,随手带出一缕浓香。
万明女子的长相不如渊国女子温婉端庄,却带了一份独特的野性和冶艳,宛若夏日里怒放的芍药,骨子里藏着不可一世的倔强。
伽殷冲我羞涩一笑,碧绿的眼映着篝火与盈盈月光。她朱唇轻咬,道:“我大哥鲁莽,沈家哥哥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她这一句话,却叫我心里如同被什么猝然击中了似的,“砰砰”乱跳个没完。
我素来是王府里最小的,在渊宫里旁人也依礼称我一声“公子”,算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被旁人叫哥哥。
可转念一想,这万明王的儿女真是各有各的辈分,伽殷喊我哥哥,她哥哥伽牧喊我公子,临到最后我却是他们父王的妻室。
“伽殷公主,不该叫我哥哥。”我起身同她说话。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听了这话自己琢磨了好一阵,应道:“喔!”
见她实在不像听懂了的样子,我正要开口,她似是琢磨透了,兴奋地高喊一声:“嫂嫂。”
一旁饮酒的温辰忽地呛了咳嗽起来,我扭头一瞧,他却先一步抬袖掩着嘴转过了身,可耸动的肩头仍是出卖了他。
他笑我!
我只好赶快同伽殷道:“伽殷公主,您要叫我——”
蓦地,我顿住了话,才发现那两个字仿佛胶着在喉中无法吐出,一股酸涩随之蔓延至嗓眼。
她该叫我什么?我们年纪相仿,她该叫我什么?
伽殷却并未注意到我的苦涩,她又清脆地叫我一声“嫂嫂”,随后脚步轻盈地入了座。
我哑然片刻,亦坐下了。
现下除去因年幼无法出席夜宴的小王子,就只剩下了伽萨。
“贵人不必忧心,二殿下定会前来赴宴。”礼官恰好在我耳边道。
我急急收回落在他座上的目光,装作四处游离。礼官又直起身子,不再多话。
万明王在宫奴的搀扶下落了座,那两柄索扇挪开后,他如今早一般歪在座上,目光灼灼攥着我。
那目光充斥着贪婪和渴求,似乎要从我身上剥掉一层皮才罢休。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伽萨并未如同礼官说的那般赴宴,夜宴便这般糊里糊涂地开始了。
-
酒过三巡,浓云蔽月。
上座的万明王只由一侧的小奴喂了些水和吃食,目光却好像定在了我身上,叫人不寒而栗。
座中众人各怀鬼胎,伽莱不时讽我体弱多病,伽牧畏首畏尾不敢多言,伽叶更是一心埋头吃饭,只在饮酒的间或眯眼打量我一番,却也不多言语。唯有伽殷站起身,又向着万明王说了句什么话。
“父王,女儿愿向渊国使者献舞。”礼官译给我听。
未几,伽殷自女奴手中取来一把长刀,双手捧至我面前,屈膝一礼。
“这是万明古舞,用以赞颂奢夫人之骁勇,为万明女子的典范。”礼官解释道。
四周跃伎齐奏,丝竹鼓乐声起,时若万马奔腾铁蹄踏沙,时若沙蛇蜿蜒潜伏荒丘。恢宏乐声中,长刀出鞘。伽殷转动手腕,那长刀在她手中转动,如同一道飞舞盘旋的银蛇。
她翩然起舞,身上的金饰泠泠作响,犹如传说中神鹿衔铃之音。长刀挥舞,绯纱轻扬,一刚一柔相与为一,凌厉不失柔美,想来很是符合万明女子的心性。
舞中融合了刀术中常用的劈、砍、撩、斩之式,粗犷动作在她手足间却灵巧轻盈,仿佛只是豆蔻少女在春园中拈花、于水桥上扑蝶。
片刻,乐中鼓点渐弱至遁隐,而丝竹之声渐强,悠扬婉约,在夜幕中颇有些缠绵悱恻的意味。
伽殷松腕将刀捧回了手中,交还女奴。抬手捻起头纱一角,含羞掩面,遂旋转起舞如疾风吹雪,火轮摇曳。
“此舞谓之胡旋。”礼官向我道。
我颔首,眨眼间伽殷已转至我面前。她将头纱从花冠解至手中,飘飞的绯纱在空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
一阵馨香拂面而来,她将绯纱挥至空中,在女奴托盘中取了杯酒,转身跌入我怀里。
绯纱缓缓飘落,覆在我二人面上。一时间,乐声戛然而止,四处一片静默。
伽殷的气息浅浅拂在我颈上。她将酒盏递至我唇畔,笑道:“嫂嫂,你就喝了这杯甜酒,来当我们家人好不好?”
我坐直身子不敢动,捏着那杯甜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见此,她越发凑得近了,几乎要伏在我肩头。忽而一双手撩开了薄纱,捏着伽殷的后颈,提溜小猫似的将她抓到了一边。
“哎呦。”她不满地跺了跺脚,看清来人后又立刻消了眉间怒气,亲昵喊道:“二哥,你来啦。”
透过眼前遮着的银红薄纱,我见身侧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金色的蛇瞳里挟着寒霜似的冷气。
伽萨换了身玄色长袍,自左肩往后用金线密绣一条人面蛇妖,蛇妖眼上不知镶了什么奇石,在夜幕下莹莹闪烁着光。他将银白长发束起成冠,额上一颗金绿狮负与蛇眼奇石交相辉映。
只是他面上似乎很是不悦,一改以往的轻俏颜色,眉宇间凝着一股怨怒。
伽殷躲在他身后冲我吐了吐舌头,不安地搅着双手。
怨怒威压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伽萨缓缓伸出手,捏住了绯纱的一角挑开。
我仰面直视着他,看他将那团金鲫尾鳍般的薄纱在手里团了团,塞回伽殷手里,随后夺去我手中的甜酒,灌进自己口中。
他这是冲我生气?方才分明是伽殷自己凑上来,他舍不得怨自己的妹妹,就来怨我!
难怪伽牧说他心胸狭隘,我可算是见识了。
“嘶,好大的酸味儿呀。”伽殷倒是不恼,从盘上又取来两盏酒递到伽萨面前,“哥哥,你快多喝两盏甜酒压一压罢,这好好的夜宴都成醋宴了。”
伽萨并不理她的调谑,只向我道:“你不能饮酒。”
“多谢。”我敛衣坐正,只在口中道谢。果然是专横霸道,连自家王妹也不给旁人碰。我偏要逆着来,让他多呷几口醋才好呢。遂特意叫住伽殷,赞道:“伽殷公主一舞,可叫世间万千男子为之心神荡漾。纵使我在渊宫见过绝色舞姬,亦为公主舞姿而倾倒。”
伽殷托着酒的动作一顿,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她羞赧地望了望身侧的伽萨,推着他走了。
我特意探头看了一眼,伽萨面上似乎更加难看了。
“这酒菜都上了大半,二弟真是会挑时候,次次都想坐享其成。可惜这回,只剩下残羹冷炙了。”面对伽萨,伽莱亦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又将话锋对准了他,“失策啊,失策。”
“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将心思都放在酒肉上,未免也太目光短浅。大哥,你说是不是?”伽萨亦冷声怼他。
既然这兄弟二人都非善类,我倒是乐于看他们互相挖苦,便叫侍女又给我斟了一盏茶,就着桌上一碟盐酥花生仁吃得起劲。夜宴中炙肉多辛辣油腻,我恐吃了脾胃不适,故而都晾着,只挑了些可口清淡的蔬菜吃了。不过这一碟花生,我倒是很喜欢。
不多时,我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方要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猛兽的吼叫,若雷霆在空中炸开,惊得我心跳一滞,半盏热茶都浇在了手上。
无暇顾及手上的灼感,我抬头看去,正有一队武士推着个巨大的铁笼行至中场。铁笼上罩着块黑布,几乎要被那野兽的利爪撕成碎片,铁笼亦被撞得哐哐响。
伽萨站起身,对面容失色的万明王道:“父王,儿臣今日巡视北境,在野原上猎得此兽,为献与父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候。儿臣愿父王身体康健,长春不老。”
那黑布应声而落,四处火光照耀下,铁笼里飞快伸出一只厚重的毛绒大掌,又被狭窄的铁笼辖制住,唯有一阵尘烟自间隙中腾出。森寒利爪扣在笼条上,顷刻压弯了那两根铁条。
一只虎在笼中躁动不安地徘徊,不时用身体撞击牢笼。见到人的那一瞬,它发疯似的在笼中挣扎嘶吼,其声震天动地,四周的篝火也闪烁摇曳起来。在场的宫奴都面露惊惧,我亦心生畏意。
幸好那铁笼坚固不可摧,不论它如何硬挣顽抗,最终都只在身上留下了累累血痕。
因那虎吼哮发疯,我一时有些不适,扶着额合眼休息。再抬眼时,座上的万明王亦有惶恐之色,然而两旁的侍奴不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忽地敛去恐惧,呜呜吐了些浑浊不清的话。侍奴即刻碎步小跑至伽萨跟前,谄媚进言。
我听不懂,却清楚地看到伽萨眉心一拧,抬头看向万明王。
“王说,想要饮虎的血。”礼官轻声道。
闻言,我猛然将目光投到那高台之上。羸弱垂朽的老人难得有了些精神,他努力探着身子,面上浮现出贪婪之色。
“是因虎血可滋阴壮阳么?”我生长在渊宫,对这些宫中禁药有所耳闻。宫内亦有传闻,先帝驾崩,便是因晚年荒淫无度且贪饮血酒,反而致使身体亏空,力竭而死。
可这万明王已是将死之人,饮此烈性之物不会叫他血脉偾张、即刻暴毙么?
况且他那样子,实在不像能行媾.和之事的人。
“贵人不必害怕,王只是想要延年益寿,以求龟鹤遐龄。”礼官温言笑道。
延年益寿,那倒是我想多了。不过虎血虽大补,我却不曾听说过还有长寿之效。
“王为长命,行了许多孽事。”礼官叹道,“弄得万明上下,人心惶惶。众人皆盼早日易主,怎奈他苟延残喘竟也能挨到今日。”
“万明王如此不得民心么?为何无人反他?”趁着人人目光都在那虎身上,我心下一动,决意从礼官口中套出点什么。
“自然是有上有天意庇护,下有少主镇守。”他倒是毫不介意地与我和盘托出。
少主?万明人将储君尊为少主,既然此人的王位已为掌中之物,为何还肯耐着性子等着?万明王昏庸,他不借机继位,还护着他做什么?这人真是奇怪。
我有些急切问道:“少主是谁?”
礼官顿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番,顾左右而言他:“自然是贵人将来的夫婿。”
我耳根一热,忙端着茶盏递到嘴边,打了个岔,心下也越发觉得这礼官古怪。涉及万明易主之事,他也能拉家常似的告知我,可偏偏一谈到这少主,他就装起糊涂来。难道我不知道那是我将来的……夫婿么?
“这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那昏君是我夫婿呢。”我脸上烫得能烧茶,没好气地冲他道。
礼官也不生气,拢着袖子恭敬道:“不能行合欢之事的,怎么能算作夫婿?”
他面上春风和煦,说这话时就和问我是否要添茶一样平淡。我越发忸怩起来,嘟哝着:“男女情好方能合欢,我一个男人,怎么……”
蓦地,我止住了话头。
两个男人自然能欢好,太后不就是这般指望的么?那《百相图》写得明明白白,只不过是一个充当了女子的身份,雌伏在另一人之下。
“贵人拿这话问臣,是对贺加的秘典不熟么?”礼官掩面笑道,“臣年轻时游历诸国,还可为贵人讲述一二。”
万明人果然都是一肚子坏水!!!
我被他侃地难以为情,急于躲开这个话题,可舌头偏又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只好一拍桌角,转过身去不理他。
恰逢温辰转过脸来,我怕他看出端倪,又只好抬袖遮着脸,假作是劳累了。
“贵人莫要担忧,说不准那新王忽地开了窍,就肯放贵人一马了。”礼官越发来了兴致,俯身在我耳畔道,“贵人这样的身份,不必搬到榻上,放在宫中也是祥瑞。”
“若能将我闲置宫内,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回怼他寥寥几字,只盼他看出我已然是意兴阑珊。
“那么臣斗胆问一句,依贵人的心,最想择哪位王子为夫婿?”礼官追问道。他声音波澜不惊,问的问题却次次叫我难堪。
可这着实也是个大事。
我踌躇地用指尖敲着杯盏,目光自对面诸王子的脸上扫过去,心里竟然是没一个乐意的。
伽莱不喜我,我自然不想和他一处。
伽萨这人也忒坏,虽然我与他有几面之缘,却还隔着一道血海深仇,我心里也不愿和他有姻缘。
伽叶散漫纨绔,听说他最喜欢逛花楼,兴起了连清俊些的小厮都不放过,我在他手上定然要受不少苦。
伽牧虽为人温和善良,但却太过懦弱,想来斗不过其他几位王子。
看了一圈儿,愣是没一个良人。我正心中郁闷,忽又想起什么,道:“大人此言,倒像是我能选似的。谁为储君,是万明的事,我为谁的妾,也不会按着我的心意来。”
“贵人此言差矣。”礼官徐徐道,“臣倒是知道,诸位主子中有真心实意喜欢贵人的。”
“哦?”我被他这一句话吊起胃口,追问下去,他却只是摇摇头,闭口不言了。
我心中好奇,想方设法地想从他嘴里撬出些话来,却听宫奴惊呼一声。下一刻,那猛虎就挣脱了牢笼,窜至我跟前。
一阵腥风拂面吹来,将我掀倒在地上,震得我五脏六五都尖锐地作痛,眼前也失了清明。
“畜生东西!”礼官一改先前温和之态,自袖中抖出两柄利剑来前护我。可惜不知是否受了手伤的影响,那虎爪一扫,竟将他右手中的那柄剑径直击飞出去,连带着礼官自己也踉跄好几步,退到了一侧。
虎大张血口,尖牙眼看就要刺入我胸膛。我爬不起身,只好抬臂去挡,颇有些垂死挣扎的讽刺意味。无意一瞥,我见伽莱镇定自若地立在远处,面上显出一丝喜色,在他那张刀伤纵横的脸上显得分外阴毒。
然而那利齿并未嵌入我肩头,夜幕中也没有鲜血淋漓喷洒,唯有一缕银缎划过,遮住了我的眼。
一缕银发,如月光流泻,垂落在我脸上。
我知道那是伽萨。
纵然我没有看清,可我心里隐隐知道是他。
在这偏远陌生的地方,在这些各不相谋的人中,唯有他会来救我,只有他肯来救我。
那一刻,我脑海中竟萌生出一种“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念头,似乎我未来的命格冥冥之中早已与他紧密相连在一起。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一条纤细的红线自月宫中飘临,将我们二人紧系一处。
红线洒落在我额上,浓稠又腥热,带着浓重的雄麝气息。那不是月老的红线,是伽萨的血。
虎牙扎入他的肩头,血顺着隆起的筋肉淌下来,浸湿了我的衣裳。他的一只手卡在虎口中,撑开了虎的大口,手里的长刀穿透了虎的脑颅,那胳膊上的血肉翻开,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
伽萨咬着牙将我护在身下,面上头一次露出了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表情:“躲开!”他冲我低声吼道,随后拔出长刀,又往虎胸口一刺。
我在他转身的一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却还是被那垂死挣扎的疯虎一掌拍在背上,倒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温辰扶我起身,我才渐渐感到背部撕裂般的痛楚。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红蛇般在我背脊上攀爬流淌,我才清醒了几分,顷刻就痛得动不得了。
“沈公子,您没事儿罢?二哥也真是,好端端的把那畜生搞来做什么!都伤成这样了……”伽牧上前扶我,嘴里不断念叨着。我浑身都痛得厉害,两耳嗡鸣,脑中似乎又有各种声音在叫嚣,嬉笑怒骂,一并袭来,只叫我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我竭力推开他,回首望去,伽萨亦是浑身浴血,正把长刀从死虎破烂不堪的颈部抽出来。此刻,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股杀气,金色竖瞳亦要比平日里明亮了许多,甚至有一丝血色翻涌上来。
他提刀走向我,鲜血从他肩上溢出,将那蛇妖的人面染成猩红,又滚落到地上。他一步一个血印,粘稠液体从死虎倒地处一直淌到我跟前。
“受伤了。”他沙哑着嗓子,脸色也苍白了许多,眼里充盈着落寞。
有一瞬,我辨不清他说的究竟是我还是他自己。虽然目光落在我身上,那语调却又含了一丝委屈,好似是在向我讨安慰似的。纵然刚刚杀死了一只暴起的疯虎,周身的杀气也尚未褪尽,可他嘴角微垂的模样,让我有些熟悉。
我的心又在胸膛中极快地搏动着,甚至有了冲动想要抱一抱他。
温辰努力架着我的身子,方经历了一场生死,我早已没了气力,只好冲他晃了晃脑袋,又因牵扯背部伤势而痛得龇牙咧嘴。
伽萨慢慢靠近我,在众人惊愕目光之中,抬起手抚在了我的面颊上。
他小小声地用渊语对我说:“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