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和杜衡可能是少有的离婚离的非常和谐的夫夫了。
协议离婚,没有过多的房产纠纷,现在住的这一套给我,因为离我上班的地点近。而我们在另一处房子给他,尽管那一处的房子市值更高,地段更好,但是我不觉得可惜。
其他的他给了我一百五十万,我接受了。
对他我没有更多的要求,只在协议中约定,从离婚开始,每个月他要无偿为我拍一组写真,一年后结束。是的,杜衡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后来加了一条,无论发生什么,不想他的父母和兄妹再和我联系,签署协议当天我当着他的面删了他家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为什么离婚呢?很简单,他家想要小孩,但我是男的。
杜衡是个摄影师,是个同性恋,他的工作时髦,思想前卫,审美一流,但是也有一个异常传统的家庭。
我们相恋七年,结婚五年,一直和谐幸福。唯一的压力就来自他的家庭。
他出柜很早,但是时机很巧,没受什么大的伤害,还算顺利。
那时候他们镇有个从外面回去的同性恋,刚开始瞒的很好,不知怎么被人爆出来,工作丢了,走在街上都会受到白眼和嘲讽,闲言碎语从没停过,小孩被大人教得会追着他扔石头扔垃圾,去买菜坐车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后来他死了。
死得轰轰烈烈,他砸了经常往他门口倒垃圾的邻居的门,开了直播,拎着砸门的斧头在街上溜达了一天,每遇到一个曾经欺负过侮辱他的人,他都激动地对着镜头控诉对方怎么辱骂过他,他在当天也会激情骂回去,他在怒斥这个传统愚昧,肮脏无知,充满歧视的地方,泪流满面,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真的像疯了一样。
发泄够了,他一头扎进镇外的水库,三天后才被捞出来。
后来他的前男友也来了这里,收敛了他的遗物和遗体。
这件事儿因为直播的事情闹的很大,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了十年,但是仍有不开化的地方充满偏见。
后来,本来规划经过乡镇的高速路改道了,本来规划的搬迁搁置了,就连一直帮扶乡镇的一些产业也渐渐退出了。
尊重是相互的,短视和不进取总会告诉你将被现实淘汰。
那一阵镇上的氛围非常差,大家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杜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柜的。
他家人传统,虽然有一些劣根性,但是也有怯懦善良的一面。他们害怕杜衡会因为家人不同意闹得轰轰烈烈,生命是真的很可贵。
而且从杜衡上大学开始,一直补贴家里,他们家是镇上过得比较好的人家。
出柜出得顺利,不代表我这个“儿媳妇”就能和他们相处顺利。
虽然他家里对杜衡的爱战胜了对同性恋的歧视,但是对我这半个外人总是控制不住鼻不是鼻,眼不是眼。
我不贤惠,不会做饭,只能简单拌点沙拉。也不会打扫家务,即使打扫也不会特别干净。
杜衡妈妈是一个传统且优秀的女人,乡镇版近藤麻里惠。所以她对我很不满。
但是也对我无可奈何。
杜衡有一个哥哥,和我们在一个城市,工作是我介绍的,他家小孩上学的事情也是我解决的。
还有一个妹妹,因为一直以来有些受重男轻女思想的迫害,早就想离家,高考完说去打工,其实是被人拐跑了,他们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最后是我和朋友费尽心力找回来,学籍也是我帮忙解决的。
我自认除了不贤惠,对他家也是尽心尽力了。
但是我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依旧和他们格格不入,他们受了长远的恩惠,却总盯着眼前的利益和需要。
最终因为孩子问题,我们离婚了。
我们有过甜蜜的恋爱,是我心中最好的爱情,我们有过甜蜜的婚姻,是我最幸福的婚姻,我从不后悔和他相遇,我依然爱他,永远爱他。
有时候,物质与精神总是充满了不匹配。
思想上仍有人歧视同性恋,但是物质上,我们拥有了人造子宫的存在,虽然很贵。
我移植了人造子宫,在三年前,花了几十万,幸运的是,我的排异反应很小,小到在杜衡察觉前我就已经恢复好了,所以他不知道我能怀孕的事情。
这件事儿是我一厢情愿,也是我想给他的惊喜。
三年前外公病故,我们去奔丧,人来人往很是嘈杂,利益分割纠缠不清。
面临最亲近之人离世的我只顾沉浸在悲伤之中,浑浑噩噩,一切琐事和迎来送往都是杜衡代我操劳。
回家车上,我看着他沉沉靠在我肩头的脑袋,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里又酸涩又甜蜜,幸好一切都有你啊!
那一刻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踏实感。
他是我的爱人,我的家人,在我脆弱的时候给我遮风挡雨的人,在我难受的时候为我披荆斩棘的人。
我想为他生个孩子。
我们不需要血缘为纽带,拼命的维系感情。
但是在那一刻,我想有个我们的孩子,可爱,善良,小棉袄,小骑士,都可以,只要是有着杜衡基因的孩子,都可以。
那时我坚信我们将携手走过一生。
我对当时的生活也很知足,但是有个孩子,我们有了新的浪漫和幸福,有了一个小家,有了延续两人生命的小孩,一起欢笑一起吵闹,想想都觉得幸福。
但是怀孕不是一件小事儿,对于一个能自然孕育生命的女性来说都存在很大的风险,何况我一个男人。
能做人造子宫手术的医院全国只有两家,不能简单称之为医院,应该说是研究所。
子宫移植技术还不够成熟,也不适合全国推广,每年就只有几百个名额,还需要全程跟踪。
移植前有严格的身体检查,符合条件的才能进行下一步。
采集血液样本基因样本,培植专属子宫。
再次检查,移植,留院观察,生活适应。
每一步出现不良反应都要重新评估能否继续。
可以说,我是少数幸运的能成功移植子宫的人。
怀孕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风险,我们需要定期检查,怀孕后每月要打孕激素雌激素还有吃一些防止排异反应的药。
我们不能保证能否让孩子在子宫里自然发育至成熟,我们不能保证生下来的孩子有无畸形,智力机能是否正常,我们甚至不能保证自己在整个孕育过程中是健康安全的。
可能会脊椎弯曲,可能会内脏异位,可能会骨盆扩裂,甚至并发症死去。
怎么看都是风险极大的手术,但是我还是做了。
那一刻我的爱意和期望冲垮了我的理智,我就是想生,我就是要做手术。
从申请到匹配到移植,经历了大半年。
在这件事儿上,我满怀忐忑和甜蜜。
既想小心翼翼不被发现,又想被杜衡发现,一起期待孩子的降临。
等手术结束,正式成为被观察者中的一员,我才觉得有些后怕,不敢立刻满怀期待的告诉杜衡,反而要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我一直坚信杜衡和我的生命绑在一起,但是忽略了如果我失去了他我该怎么办,如果他失去了我他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乍一看浪漫但实则冲动又自私的决定。如果我意外身亡,杜衡该多么的猝不及防。如果我们留下了个孩子,杜衡又该用什么心情去养育这个孩子。
那时的我承担不了失去他的风险,他也不能承担没有我的痛苦。
杜衡很忙,尤其是奔丧期间他推了很多拍摄工作,直到确定我从悲中走了出来,能正常上班后,才重新接洽合作方,有很多工作还都在外地。
那段时间我们聚少离多,才给了我机会去做手术,偶尔发现我的疲劳倦怠,他还以为是对外公的怀念,这个时候他就会给我做好吃的,连床上都温柔很多。
我真的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我不喜欢家里有人,家务基本是他有空的时候做,我想吃什么他都会给我做。
他总说我又娇又馋,离了他就活不了。
以前的确是。
可是现在我们离婚了,我还怀孕了,以后我将独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