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整个学堂的焦点,顿时集中在李墨染的身上了,赵元崇的眼神闪了闪,这个情况,他不方便说话,但眼里的担忧已泄露他的想法。就连端磊也显得意外,他以为李墨染是个懂事知分寸的孩子,却在此时开口,不知这孩子会说出什么道理,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关心。
皇上已经封了赏,如果墨染说的有理,势必还要再奖赏他,同时……
文孝帝挑眉,不怒而威的气势,是帝皇的威严,眼神又带着几分探索:“小墨染说来听听,说的与他们不同,朕有大赏。”
“当真?”李墨染此时,又做出几分孩童的天真。
“君无戏言。”
“那墨染先谢谢皇上。”李墨染微微一笑,接着道,“方才吕哥哥和郑哥哥的意思,汤朝后期宦官把持朝政,才使得民不聊生,墨染请问,是谁让宦官把持朝政?是唐世业(汤朝最后一个小皇帝),他一个九岁的孩子,因为上一代留下来的弊端,没有实权,自然管理不好一个国家,所以才使得文宝宝控制了朝廷。(文宝宝:汤朝枢密院督主。)但是谁提拔了文宝宝?是唐世业的父亲义厚帝,他盲信文宝宝,亲小人远贤臣,所以在墨染看来,这是帝皇的问题。”
“墨染。”端磊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让他说。”文孝帝挥手。
“关于静王哥哥说的内忧外患的问题,也是这个道理,朝廷小人作乱,是国之不幸,这但也是义厚帝轻信文宝宝导致,朝廷尚且腐败,忠诚贤臣一个个被杀,将在外军心怎能团结?外患如何抵抗?”四岁孩童,义正言辞,情之激动处,双眼更是明亮,如同星光璀璨。
端磊的心情很是激动,这就是他的学生啊,以前无古人的观点,拨乱了其他人的看法,却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童言无忌,只有他这样的年纪,才能说这些祸端,都是帝皇的错误造成的。再偷偷看文孝帝,并没生气。端磊稍稍放下了心。
“那么,依墨染之见呢?”端磊问。师徒一场,哪里不知这个孩子接下来有自己的打算。
“观我朝至今,如当今朝廷,一皇上英明,提左相宇文霆为文官之首,民间传宇文大人贤明在外,和各部门大人经常走动,又是团结。二先皇睿智,先皇六子,却封四子为太子,墨染听说当年先皇封皇上为太子时,文武百官中,反对的不少,但皇上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前后比照,帝皇的英明领导才是国之太平和富荣的关键。而今我大召国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虽没到夜不关门的地步,却也是国泰民安的。所以墨染的看法是,国之兴亡,取决于领导者。”
李墨染语毕,整个学堂寂静无声。
文孝帝生性多疑不假,他被先皇看中封为太子,自然是的有手腕睿智的人,否则端磊又怎么会辅导他?
但为君者,也怕底下的臣子功高震主,而今墨染这番话,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文孝帝,没有一个帝皇,不喜欢这样的恭维,因为这恭维出自一个四岁孩子之口,若是成人,文孝帝还会保持几分怀疑,但是谁会怀疑一个四岁孩子的用心和敬佩。
是的,李墨染此时,还用敬畏和激动的眼神看着文孝帝,仿佛在说,你是我的偶像。
口若悬河的孩子,此时好像喝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冬天的京城本来就干燥,他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他这样儿,顾盼生辉,甚是可爱。
噗嗤……帝皇低沉的笑声响起:“小墨染,你拍马屁的工夫倒是一流的。”文孝帝起身,走到李墨染面前,双手捂了捂他的小脸:“怎么那么冷,衣裳穿少了?”
“不是,墨染自小怕冷,一到冬天都不愿意动了。”李墨染委屈的伸出手,烘上文孝帝的大手,“还是皇上的手热。”
“哈哈哈……原来小墨染是只懒惰的小猫儿啊。”
“那也是只有福气有贵气的小猫儿,皇上得好生养着。”李墨染瘪瘪嘴。
“那你倒是说说,朕要怎么养?”
“皇上方才答应墨染,如果墨染说的好,要给墨染赏赐的。”李墨染几分得意几分骄傲的讨赏。
“君无戏言,你说要什么赏赐,就怕朕给的晚了,到了你那就成了赖皮的人了。”
“前几天琼林宴上,墨染吃着皇宫里的甜点很好吃,想着家里的三个姐姐也是喜欢吃甜点的,皇上能派人做几分甜点,待会儿给府里的姐姐们送上去吗?”李墨染做出小心翼翼的眼神。
“就这些?”这孩子怎不讨些好的东西?
“还有,端哥哥也喜欢吃那个寿桃,我也喜欢吃那个金镶饼。”
“还有吗?”不长进的孩子,都给他机会了,怎还是选择吃的?
“没了。”
“允了,小墨染啊,你心里再想想,今日这赏赐,朕这里先存着,他日等你想到了,再向朕来要。端卿,辛苦了。”说罢,帝皇离开了学堂。
一出皇子学堂,文孝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笑容也渐渐收敛了:“刚才小墨染的话,你怎么看?”
“小公子天真可爱,又聪明过人,比……比起学堂里的那几个伴读,更是聪慧了许多。”全衡权衡着回答。
“你该说比朕那两个儿子还要聪慧。”
“奴才不敢。”
“只是,那孩子性格直接,而李家……”文孝帝对李家虽有忌讳,却也不多,李家这一代只有李修和李靓两姐弟,李靓夫家更是没有背景,整体来说李家盘枝不乱。
老国公年纪不大,李修为什么这个年纪就继承爵位?这也是文孝帝安排的,李修原是安国公世子,如果领兵打仗,有了功劳的话,以世子的身份很难赏赐实际上的东西,如果在封侯,一门两侯,更是麻烦,所以文孝帝设局把老国公的爵位给了李修。
再想起今日李墨染的表现,这孩子他日的前途肯定比父亲和爷爷要好,但全在自己的手中,要怎样发亮,就看自己怎么掌控,不过在这之前:“全衡,去查宇文霆,小墨染提到民间传宇文霆贤明在外,又和不少官员有走动,朕想看看是哪些官员跟他有往来。”
不管再怎么宠爱皇贵妃,不管再怎么信任,文孝帝到底是帝皇,帝皇最忌讳拉帮结派。
“奴才遵旨。”
皇帝走了,端磊的课结束了,接着到了中午,要吃午饭了。
太子和静王还没拿出便当,一道偏于阴柔的声音传来:“安国公府李公子哪位?”进来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看他趾高气昂的模样,想必跟了好主子。
大家准备拆便当的手停了。
“这里呢。”李墨染招手,别提多活泼。
太监马上讨好的看着李墨染:“奴才小安子,封皇上的命令来给李公子送吃的了。”
李墨染一听,跪下准备接旨,却被小安子扶住了:“皇上免小公子的礼了。……皇上赐公子钦点的点心,还有几样御膳房的小菜,奴才在外面等着,等公子吃好了,奴才再来收拾。”
“谢谢安公公。”李墨染笑眼弯弯。
“小公子客气了。”说着,小安子又朝着赵元崇和赵元贤行了礼,然后走出学堂,在门口候着。
赵元崇和赵元贤看着自己手里多出来的便当,尽管是精致的,但和皇上钦此的豪华午餐比起来,他们就寒酸的拿不出手了,两人心里又默默的添堵了。
李墨染叫了端礼一起吃,又把皇上赐的点心分了下去:“太子哥哥、静王哥哥、郑哥哥、赵兄。”给太子和静王是礼貌,给郑晖年是因为这人在琼林宴上也算相识一场,给赵元浩是因为方才也算结交一场,然后又给了狄儒。
狄儒受宠若惊:“谢谢李公子。”
“墨染敬佩狄大人耿直廉正。”李墨染解释。
“将来我会像爷爷一样,做一名无愧于心、效忠朝廷的御史。”
李墨染笑而不语,又来到吕秀文面前:“吕哥哥。”
“谢谢。”吕秀文斯文接过。
“余哥哥。”
余世昌没想到自己也有,他和这孩子不熟悉,甚至不认识,虽是武将出生,但家里的教育从来没有把文科放下,今日这孩子那一番话,的确令人另眼相待。再说他还只是七岁的,没吕秀文那么心思剔透,面对李墨染的示好,自然是高兴的。“谢谢李公子。”
墨染微笑,接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学堂十个人,唯独少了谢安杰那一份。就算谢安杰不在意那糕点,但李墨染的行为无疑打了他的脸。袖口中的手握拳,谢安杰性格傲,十岁的年纪,心思是这些人中最成熟的。
下午上武术课的时候,吕秀文挨着谢安杰走,两人母亲是手帕交,所以比一般人又亲近了些。但谢安杰是个性格独立,又话不多的人,而且有些孤僻。所以吕秀文平日里也很少和他亲近。
“安杰哥可是和李小公子有过节?方才吃午饭的时候……”吕秀文欲言又止。
谢安杰冷哼了一声,语气有几分自负:“我谢家和李家私下从无交情,我一个嫡出的少爷,和他庶出的公子,怎会有过节?再说,四岁小娃而已。”
谢安杰长相俊,俊中有几分艳丽。和李墨染长大后的俊丽不同,他看上去过分阴沉,而李墨染少年郎,则是英姿飒爽。
“这……安杰哥此言也是有理,但我瞧李小公子虽是庶出,文采的确不同凡响,又是老师关门弟子,今日早课上,他一番话虽然大胆,听后却令人茅塞顿开,古往今来,城被破是将领无用,从来没人敢说,是帝皇昏庸,他的见解前无古人,却又只是个四岁孩童。国公府门第好,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吕秀文对谢安杰方才那番嫡庶的话有些看法,大召从来不实行长幼有序,既然如此,嫡庶的区别也就不大了,只是明面上好听了点。
“只是一块糕点,倒是把你收买了。”谢安杰不屑。
吕秀文自讨没趣,也就没再开口。
武术课,暖过身体之后,教的是拉弓射箭。太子这边,太子拉弓吃力,别说把箭射准。狄儒骨子里都透着文人的想法,不想学。赵元浩是标准的公子哥,勉强的拉开弓,箭却射不远。
没想到郑晖年是个有蛮力的主,拉弓射箭,虽动作不标准,箭却能射到靶子。
静王这边,静王文才武略都不俗,但此时年纪尚且小,力气自然也不打,箭也射不到靶子上。
吕秀文骨子里跟狄儒一样,有文人的傲气,不愿习武术。
余世昌年纪虽小,却不愧为有武学天赋,拉弓射箭,正中红心。
至于那谢安杰,在众人心里有点娘,昨日武术课的时候,累的坐一边观看。所以郑晖年很骄傲,除了余世昌,他是最厉害的人。
岂料今日轮到谢安杰的时候,谢安杰拉弓射箭,动作流利,以往隐藏的锋芒,此刻揭露。
余世昌一直被夸是武学奇才,见谢安杰那行头,有些眼花,竟是让他看呆了。谢安杰长相好,以往让人觉得失了几分阳刚气,今日拉弓射箭,把那份不足给补上了,光芒四射。
赵元贤也大吃一惊,相比于吕秀文的才子之名,余世昌的侯门世子,谢安杰孤僻沉默的性格,又是默默无名之辈,的确不讨他喜欢,但方才那表现,竟令人觉得惊艳。
“谢公子动作熟练,射的又准,怕是从小就练了吧?”武师杨广华,从四品武将。
“恩,娘亲原是将门之后,但外公家一门男丁全都战死沙场,娘亲不想外公后继无人,自幼让人教安杰武术。”谢安杰一改往日的冷漠,乖巧道。
吕秀文傻眼,忍不住怀疑,安杰哥变得太快了吧?
狄儒脸色不变,他看不懂谢安杰那一套,想着中午李公子的糕点真好吃。
赵元浩只是挑眉,笑而不语。
郑晖年愤怒的握拳,他一定要做太子身边第一伴读,谢安杰算什么?竟然抢他的风头。郑蠢二不淡定了。当他看到赵元崇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谢安杰时,更加下定决心了,要把谢安杰比下来。
相比于武术课上众人的较真,图书阁里倒是和谐温馨的很。
沈令言和李墨染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书讨论,端礼今日跑步的时间加长了一炷香。
“出自御膳房的点心,老夫有二十多年未曾吃到了,今日托你这小娃儿的福啊。”沈令言感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先生客气,先生才高八斗,若是愿意入前堂,哪怕日日拿御膳房的点心来收买先生,皇上也是愿意的。”李墨染这话,不算恭维。
“娃儿不知,我是罪人,没有资格入前堂。”而这罪一赎,已经二十多年了。
李墨染不语,沈令言口中的罪,他不知道。但沈令言的才华却是让他佩服,沈令言跟端磊不同,端磊审时度势,但沈令言善于发掘,比如昨日,一看端礼,就知道那是什么货色,也知道如何引导,这便是端磊,也不曾用心过的。
端磊身份高,姿态也高了,可沈令言却是让人喜欢接近,端磊是他的老师,沈令言感觉像朋友。端磊拿老师的身份会试探他,可沈令言却把他摆在相同的位置来跟他讨论。
将汤国史记看完,李墨染合上书问:“汤国初,唐氏、赵氏、宇文氏,联手推翻了上一朝,后来唐氏又和赵氏结盟,对付宇文氏,宇文氏不敌,自刎于东越江,先生,我十分好奇,而今朝廷上的左相宇文霆,可是那时宇文家的后人?”
“我只是个看书的,朝廷的事情一概不知,但娃儿这么说起,我倒是有想法,若左相宇文霆是那日宇文家的后人,朝廷又怎么可能用他?而他又怎敢顶着宇文的姓来入朝为官?”
李墨染一听,随即笑了:“先生所言极是。”
“娃儿今日问起这些,看来对那左相,很是在意。”
李墨染笑而不语。眉宇却皱起了几分,只要能扳倒宇文家,任何一个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但一己之力却不够。
他只是个四岁娃儿,没权没人没靠山。
出国子监的时候,端礼上了李墨染的马车:“我瞧着你下午总是游神,怎么了?”
“我想长大。”李墨染掀起马车的窗帘,看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嘴角勾起一丝笑,能够回来,真是好。
但心又一痛。
眉头却皱的更是紧了。
突然,一双手摸上他的眉头,将他拉进怀里,轻轻揉着:“墨染,你太聪明,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喜欢什么,你也不同我说,把我当小孩。但墨染,我长你四岁,是你哥哥,你不高兴了,不痛快了,定要告诉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定不让人欺负你。
赤子誓言,字字珍贵。
墨染这会儿真笑了:“好。”这等待祈求快些长大的岁月里,还有这人陪着,真好。
兄弟俩正情意绵绵时,马车猛然停下,李墨染没坐稳向前冲了去,端礼赶忙抱住他,自己垫底了。
但也好在马车里铺了毯子,摔不疼他。
“怎么回事?”墨染问。
“少爷,前方突然闯出一人,不晓得马有没有撞上,奴才下去瞧瞧。”
“恩。”
过了一会儿,车夫又道:“少年,这人倒在车前了,该怎么办?”
李墨染走出马车,马车有些高,元宝把他抱了下去。“少爷,应该不是咱们的马撞上的,这马儿如果撞上,人都撞飞了。”元宝嘀咕。
躺在地上的人看似十五六岁,衣服到不破旧,只是脏兮兮的,披头散发的样子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边出了事情,又在喧哗的街道上,来看热闹的人自然多了。
李墨染权衡了一下:“元宝,你抱他上马车,再去请大夫。”接着又看向端礼,“端大哥,救人要紧,我先回府,就不送你去端府了。”
“没事儿,那我自己个儿跑回去了,你当心点,明儿再告诉我事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