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小情侣闹点小别扭,一个哭唧唧,一个坏兮兮,没两天就和好啦~
和谢以牧谈恋爱的时候,钟林确实没想过两人会在一起这么久。谢以牧比他小五岁,答应和他交往的时候,刚读大三。如今谢以牧毕业两年,对这段感情腻烦也在情理之中。钟林实在不想让这段感情在结束时显得不堪,所以早早预演着如何在谢以牧向他提分手时尽力表现地得体大方。
他那时没想过会是自己先说分手,也没料想到,从他说出要分开这句话时,谢以牧双眼就像灌了冷风,先是红,然后结了水珠。
谢以牧坐在沙发上盯着钟林,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但没一会儿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凝结在下巴一颗一颗落在穿着的浅色棉麻睡裤上。
裤子是钟林买的,情侣款,钟林自己的那条被谢以牧不小心洒上果汁,洗不干净丢掉了。
钟林不知道如何应对,谢以牧不总是哭的,至少这两年不怎么哭了。
他认识谢以牧时,谢以牧只有岁,钟林那时已经岁了,是大谢以牧很多届的学长,原本不该有交集的。那天他替研究所的老师去学校送科研资料,碰见谢以牧从办公室走出来,那时的谢以牧很要强,但毕竟年纪小,想争取的东西得不到就容易红眼眶。钟林匆匆瞥见谢以牧一眼,只一眼,就刻进了钟林心里。
说的第一句话是钟林主动的,追求是钟林主动的,表白是钟林主动的,第一次牵手接吻上床都是钟林主动的,如今分开也由钟林开口,钟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也许谢以牧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忍受了四年钟林的无趣,钟林是愿意放他自由的。
“你怎么想?”钟林开口问他。
钟林站在离谢以牧一米多远的地方,这个距离算不上远,但不是谢以牧伸手就能抓住钟林的远近。
谢以牧徒劳地抬起手,连钟林的衣角都碰不到,情绪不知怎的就崩盘了,他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用手臂遮着眼睛,抽泣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他哭得哽咽委屈,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谢以牧右手攥着自己的衣角,左手小臂上的布料洇湿了大块,钟林站在那儿看着他,放任谢以牧哭了十来分钟才走过去,谢以牧哭得太突然了,他真的没回过神。
谢以牧的袖口温度开始降低,换成钟林的小腹感受湿热的温度。谢以牧双手攥着钟林的衣服,把头埋在钟林肚子上又哭了很久。
眼泪太烫了,钟林像在寒风中久立的旅人,热泪碰到身体就觉得皮肉发疼。
钟林用手抚上谢以牧的后脑,一下一下地顺着谢以牧的头发抚摸。四年前他们刚认识没多久,钟林也这样安慰过谢以牧,那时和谢以牧关系不太好的父亲去世,谢以牧从老家奔丧回来,再次遇到来学校送资料的钟林,红着眼眶,看起来很需要钟林的怀抱。
就像现在。
谢以牧需要钟林,但不总是需要。谢以牧只是习惯钟林,因为钟林的怀里是暖的,但不够滚烫,不能给谢以牧更多适合他的热烈。
钟林原本是不想现在就和谢以牧提分手的,下个月他就要过岁生日,他很想让谢以牧陪他过这个生日,这也许是他们之间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因为再往后,钟林就要岁了,那时候他还绑着谢以牧,是有些不像话的。
但钟林觉得谢以牧应该是不想这样的,他应该已经忍耐自己很久,积怨颇深,碍于某种情面不好跟钟林直说,否则是不会在朋友面前说那些话的。
谢以牧说,钟林太扒着他,都快三十了,还很黏人,没有自己的话,钟林不知道要怎么办的。
钟林当时站在包厢外,听见谢以牧用调笑的语气说这些不太好听但却是事实的话,呼吸也很困难,只是他没有流泪,但并不代表他不难过。
谢以牧也不止这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刚认识的时候,钟林已经在研究所待了三年,正是硕士论文收尾的重要阶段。他能抽出来的时间太少,但都拿来见谢以牧了。
他只有周末有时间,但那会才大二的谢以牧除了和钟林见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社团学生组织,他还是班委,谢以牧并不是次次有时间和钟林单独相处。
偶尔钟林要跟着谢以牧参加小他五届的小朋友的聚餐,冒充谢以牧从外省过来的老家哥哥,替谢以牧挡几杯酒,再把喝醉的谢以牧送回宿舍。
没多久,钟林就听见谢以牧的朋友私下里叫他“那男的”。“那男的”是个缠人的gay,一有时间就往谢以牧身边凑。
事实如此,钟林也不想争辩什么。他大谢以牧五岁,但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初中男同学喜欢扯前桌女孩辫子的时候,他不理解;高中同桌因为不能和学习委员考同一所大学闷闷不乐,他也不太明白;到后来大学室友和女友开房夜不归宿时,他终于懂了点。
他开窍晚,懂得什么是喜欢花了很长时间,确信自己喜欢男人又用了不少功夫。
直到遇见谢以牧,钟林第一次萌生了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心思。
他不懂追人的尺度,不懂套路拿捏,那会儿他能想到的就是多和谢以牧见面,然后对他好。
他也做到了,耐心哄着陪着谢以牧,做了“那男的”一年,让谢以牧接受了自己的告白。
钟林现在回头想想,觉得那也不能称之为告白。因为钟林喝了一点高浓度的烈酒,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很容易迷失意识。他把在梦里对谢以牧做了很多次的事情混淆到现实,吻上谢以牧时,谢以牧怔愣一瞬没有拒绝,那之后他们就默认了关系。
很快他们上床,到大四时,谢以牧因为实习搬到他当时租的房子里,到现在四年过去,他们同居也已经快三年了。
最近一段时间,谢以牧工作走上正轨,回家的次数减少,到家的时间也很晚,对钟林的索求也不多,身体更是很久没有碰过。
他只会叫钟林去应酬上把喝醉的自己带回家,每次都不小心被钟林听见谢以牧私下里对钟林的真实想法。
“当然是他追的我啊,他太喜欢我了。嗯,离不开我,我给他机会追的我,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我。”
原来那也是圈套嘛。
谢以牧终于不再流泪,他哭湿了自己半条袖子和钟林半片前襟。
钟林轻轻拍了拍谢以牧的头,后退了半步,谢以牧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向钟林,眼圈太红了,谢以牧可能不知道自己哭起来很像兔子,而钟林养过的第一个宠物就是一只兔子。
“你怎么了?”钟林问谢以牧,他想不通谢以牧哭的原因,但胜在很会察言观色,看着谢以牧眼尾的绯色再度加深,他很快换了措辞,问谢以牧,“你还好吗?”
谢以牧用头顶撞了撞钟林的肚子,扯过钟林的手腕咬了一口,不是很疼,有点痒。
谢以牧拉着钟林躺在沙发上,沙发没有很宽,为了不掉在地上,钟林只能贴近谢以牧。谢以牧把头埋在钟林胸前,一手紧搂着钟林的腰,在太阳下山之前,拉着钟林睡觉。
钟林醒来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腰腹还盖着一条薄毯,空气中弥漫着糊味。钟林学化工,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他很快坐起身,扭头向气味的源头看去。
谢以牧在厨房。
钟林对谢以牧的滤镜大概有十级,但他实在对这一盘乌漆嘛黑的东西做不出任何正面评价,于是他另辟蹊径,开始推测这盘菜的原始用料。
“是烧土豆吗?”钟林艰难地用筷子戳透了盘子中的碳块。
谢以牧摇了摇头,伸手把盘子里的东西端起来走到厨房倒进了垃圾桶。钟林看着他的动作,想开口提醒他,那是湿垃圾,要用黑色的塑料袋装好,在第二天上班时才好带出去丢掉。但最终他没说话,谢以牧和他分开的话,他就管不到谢以牧想怎么倒垃圾。
“我不会做饭。”谢以牧开口说,“家里一直是你做饭。”
钟林以为谢以牧是因为担心以后吃不到家常菜不舍,因为谢以牧没有妈妈,爸爸也在大学时去世,所以很少有像普通人那样普通地吃家常菜的机会。
钟林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帮助谢以牧找到解决方法。他其实很快就想到一种,谢以牧可以再找一个会做饭的男朋友,但他不想这么说,他不是很乐意去想谢以牧成为别人男朋友的画面。
“如果你想吃,我可以做好给你送过去。”钟林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都快三十岁,还耍这种一眼就能看破的小手段,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借着送饭的名头多见谢以牧几次。
他不是很快就能放下谢以牧的。
谢以牧走回他身边,谢以牧个子很高,站在钟林面前,能遮挡住钟林面前全部的灯光。谢以牧拿起钟林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钟林掌心,钟林觉得有些痒,但忍住没有抽回手。
不是还有更多牵手机会的,要珍惜。
“暂时不能...分开。”谢以牧像是很不愿意提起那两个字,迟钝且轻飘,钟林差点没听清他说什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谢以牧的意思。
暂时不能分开,要等到谢以牧习惯了才能分开。
钟林觉得这对自己有点残忍,他是不能习惯没有谢以牧的。
谢以牧说完不等钟林的意见,抬脚走向客厅拿自己的手机点外卖。他问钟林要吃什么,钟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思考如何让谢以牧慢点改掉习惯,没有搭话,谢以牧便自己做主点好了餐食。
他多少是庆幸的,因为他知道钟林喜欢吃什么。
钟林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刚认识那会,谢以牧也不过刚上大学,成年也没有多久。钟林比他大五岁,已经在读研究所读硕士三年级。
“他不会喝。”
“就会做实验啊,你咋过得下去,多无聊啊。”
“他喜欢,就跟他过呗,我无所谓的。”
在钟林的世界里,是不存在无所谓这样的字眼的。就像他在做实验时,细微的差别都会导致结果的巨大偏差,钟林不想让谢以牧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生活。
也许现在谢以牧会觉得无关紧要,但时间的累积会让钟林的缺点放大,会让这段关系的坏处日益凸显,到时候谢以牧说不定会变得陌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会面目全非。
钟林在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四年,已经足够让钟林抱着回忆继续生活。不是没想过分手后会再谈恋爱,但要遇到像谢以牧这样的人也很难,更何况,别人也不是谢以牧。
谢以牧去上班的路上,钟林仍旧在计划分手。再等等,让谢以牧习惯没有自己的生活,这样他就能很快放下,就不会再发生,钟林提出分开后,谢以牧流下很多让钟林心里酸涩的眼泪这种事情。
谢以牧回家没见到钟林时,只有一点心慌,但在给钟林打了三通电话仍被拒绝接通后,谢以牧呆不住了。
谢以牧辗转联系钟林的师兄弟询问钟林的去处,最后终于在研究所的大门偶遇来院里取东西的王教授。他是钟林的博导,上午临时安排钟林去了N市出差。
本该王教授去参加会议的,但他妻子突发阑尾炎需要手术抽不开身,这才让了闲在家里的钟林代替他去交流学习。
谢以牧的心从漂浮的空气中又回到身体。还好,没有丢。
钟林在异地的宾馆门前看见熟悉的身影时,狠狠揉了揉眼睛。
上午谢以牧离开家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收到老师的电话叫他临时替代参会。拿着笔电匆忙踏上高铁,在车上快速浏览老师传来的文件,下了车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会场。直到为了提升研讨氛围,而被收走手机的半小时后,钟林才想起应该要给谢以牧说一声的。
毕竟他们还没分手,钟林夜不归宿还不报备的话,是会给谢以牧造成困扰的。
谢以牧跟着钟林走进房内,顺手接过钟林手里的背包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捧着钟林的脸接吻。
钟林没有拒绝,但没有很热烈地回应,只是由着谢以牧咬他的嘴唇和舌尖。谢以牧亲了钟林很久,最后把钟林抱在怀里,整张脸埋在钟林肩头,平复比钟林更激烈的呼吸。
“小牧,”钟林叫了谢以牧一声,在谢以牧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右手扯住谢以牧腰间的衣物,“我的实验方向不是不对,我在老师的资料里看到了我的实验数据。”
博士读到第四年还没把握可以毕业,钟林一度十分怀疑自己。实验报告拿给导师看过,最终又被否决。现在却发现,那些钟林熬了很多个日语人做出的成果,被添加在导师尚未发表的论文里,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让钟林的心情有些复杂。
“回去之后,我拿着资料跟老师当面对峙吧。”钟林盘腿坐在床边,方便谢以牧帮他擦干头发。
谢以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用很多耐心把钟林的发丝擦干。他希望自己能给钟林更多建议,但钟林是博士,谢以牧只读完本科,他很难用经验判断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还是退学好了,要不是为了读这个博士,你也不用一毕业就开始工作。”
谢以牧成绩不算最佳,但大四那年也可以申请到一些学校的保研资格。但那时他已经没了父母,生活来源都很紧张。和他谈恋爱的钟林,每个月靠津贴和老板补贴过活,没有太多的钱支撑他们两个人一起读书。
谢以牧的本科学历让他在职场受限,晚他入职的研究生同事,拿着比谢以牧更高的薪酬,享受比谢以牧更高的职级,个人能力不见得比谢以牧强几分,追溯原因,只因为学历优于谢以牧。
钟林讨厌这个世界对谢以牧不公平。
谢以牧从身后抱住钟林,侧坐在床边让钟林靠在他怀里,他用耳朵蹭了蹭钟林还带着水汽的肌肤。
“谁告诉你是因为这个,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直接工作的。”
钟林比想象中迟钝,这是谢以牧在和钟林交往不久后就得出的结论。博士的话在感情方面的领悟力差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尤其钟林还是理工科,整日打交道的都是一些谢以牧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化学试剂。
“回去我们问问邢师兄的建议,实在不行的话,就不要毕业证了。硕士毕业已经够找很好的工作了。”
谢以牧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安慰到钟林,毕竟那是钟林的四年,不应该被一句轻飘飘的退学掩埋。
拿不到毕业证的话,钟林的四年除了实验室的桌椅板凳能够见证,没人能够替他证明。
钟林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谢以牧听见钟林的呼吸声更小了些,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钟林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谢以牧把他塞进被子,拿着手机走到宾馆走廊给钟林的师兄邢厉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前因后果,邢厉给了谢以牧一些建议,最后又承诺,真到那一步的话,他会让自己担任院长的叔叔给王教授施压,不会让钟林毕不了业。
谢以牧感激了又感激,重新走进到房间时,钟林已经睡熟。半张脸埋在宾馆白色的床单上,显得肤色更白,他洗完澡没多久,脸上还带着热度,微红的脸颊让谢以牧心软。
谢以牧承认自己是有些挫败的。他并不想欠邢厉的人情,更不想让钟林跟邢厉扯上关系。
邢厉追求过钟林,又在钟林会发现之前停止。那会儿谢以牧已经和钟林在一起,钟林不会玩些钓鱼游戏,谢以牧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邢厉更是很有道德准则,知道钟林并非单身后,便没有更进一步表明自己的心意,算是正人君子。
过去谢以牧对待这个情敌是有几分尊重的,但是现在却对邢厉多了更多防备。
邢厉是十分符合钟林喜欢的那种另一半的人选。
年长几岁,会照顾人,有丰富于钟林的人生阅历,还和钟林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谢以牧靠着门板低头叹了口气。
洗漱之后谢以牧关上灯爬进了钟林的被窝,在钟林摆开的手臂和胸膛之间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整个人不太和谐地埋在钟林的怀抱里。
向来不是钟林离不开谢以牧的,是谢以牧没有钟林不行。
回到S城后,谢以牧陪着钟林和邢厉见过一次面,邢厉当面给钟林了许多建议,谢以牧不知道钟林听进去多少,也不确定钟林最终会如何决定。
没多久,谢以牧在家里的电脑上发现一份内容生涩的个人简历。
谢以牧趁着钟林下楼倒垃圾的时间,帮钟林做了简历优化。修改后的简历比之前看上去要高级很多,不管是排版设计,还是条理脉络。
这才是谢以牧毕业就工作的原因。
钟林总要比谢以牧大五岁的,谢以牧如果不直接参加工作而是继续读书的话,不管学业还是事业,谢以牧永远要比钟林慢一拍的。
他不知道有多渴望发生钟林依赖他的状况。
钟林零散地向一些企业投递了简历,但毕竟是招聘淡季,对方给予的回复不算明朗。
为了给钟林放松心情,谢以牧带着钟林参加了一次只有自己相熟好友的聚会。这几位朋友钟林见过许多次,不会觉得局促,但也并不觉得轻松。
他们比钟林年轻,与钟林专业不同,和钟林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聊。如果钟林是那种左右逢源的性格,也许会凭着自己的年长,与谢以牧的朋友相处地更为融洽。但钟林不是,钟林只是一个会做无聊实验的即将肄业的博士。
“我去个洗手间。”钟林挪开谢以牧放在自己肩膀的胳膊,站起身走出了包厢。S市最近雨多天热,走廊上的空气也并不清爽。钟林靠在墙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后抬脚走向了长廊深处。
钟林是那种极度的悲观主义者。虽然他认真生活,行事符合社会对一个成年人的基本期待,做出的成果也远远优秀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但谢以牧知道,钟林本质上并不会乐观地看待任何事,包括他自己,包括他和谢以牧的感情。
钟林离开包厢后,房间里的人突然默契地保持安静,目光一致地看向谢以牧。
“咱们小林博士的事情到底咋办了?”郑子仁开口问谢以牧,坐在郑子仁身边的周维也跟着开口,“我找朋友问过,要是导师不松口,确实很难办。”
这些都是谢以牧感情很深的朋友。事情发生后没多久,谢以牧就在群里咨询过,但大家毕竟没读过博士,也没有像邢厉那样硬核的关系,能想出的也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办法。
“他老师住哪啊?要不咱们去给他堵了,套麻袋揍一顿吧!”郑子仁开口提议,谢以牧和周维都看向他,意识到郑子仁确实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谢以牧喝下最后一口酒,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我去看看我家博士。”说完走出了包厢。
谢以牧顺着长廊走到餐厅洗手间附近时,在拐角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两个男人的争执声,他脚步放缓担心撞到什么尴尬事,但下一秒就提起步子赶了过去。
是钟林在被醉酒的男人纠缠。醉酒那人拉扯着钟林的手腕,握着手机要与钟林交换联系方式。
谢以牧推开那人的动作之大险些将钟林带倒,不过谢以牧推人的同时,另一只手就牢牢拽住了钟林的胳膊。醉酒的男人倒在了地方,钟林倒在了谢以牧怀里。
谢以牧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圈钟林,确认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把人按在怀里。
谢以牧一只手握着钟林的脖颈,另一只手按着钟林的后腰,冷冷地冲着瘫倒在地上的男人说了句“滚”,又语气紧张地询问钟林有没有受伤,气场转变之快叫钟林咂舌,
钟林在谢以牧怀里晃了晃脑袋,安抚性地拍了拍谢以牧的后背,示意谢以牧不要过度紧张。钟林在谢以牧怀里趴了一会儿之后,扶着谢以牧的腰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谢以牧,示意他一起离开。
身后那男人大抵是真的喝醉了,还倚在墙边没有走。这处的洗手间位置偏僻,钟林一边拉着谢以牧的手往回走,一边同谢以牧商量,等会遇到服务生要让人过去看看。
谢以牧脸色不好看,语气也很嫌恶,“看什么,喝醉了就耍流氓,这种垃圾死在那里才好。”
钟林不喜欢谢以牧满身戾气的样子,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谢以牧强忍着不悦,在进包厢之前又抱了一会儿钟林,才忍住在进屋之后叫人一起收拾那醉鬼的想法。
两人出去一趟,回来一个脸色发白,一个面有愠色,包厢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维偏头过来悄悄谢以牧问发生了什么,谢以牧憋着气不说话,只好由钟林来回答。
“在厕所遇见了一个醉鬼。”
“什么醉鬼?没把你怎么样吧?”郑子仁嗓门大,他说完大家都看了过来,十来双眼睛盯上钟林,有一个算一个都用担心的目光看向他。
坐在钟林一侧的谢意甚至扯着钟林的衣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两圈。
“靠!导师不能揍,醉鬼还不能收拾一顿!”郑子仁摔杯而立,说完就要往外走,钟林先是看向他指着门口的右手,又低头看向桌面上没放稳的杯子。
周维在杯子滚到餐桌边缘的瞬间按住了它,挽救了杯子自由落体的命运。预料中的声响没有出现,却也让钟林抓住一些细节。
“为什么要揍我导师?”
直到两个人回家都洗完澡后,谢以牧还是不愿和钟林待在一块。钟林在卧室躺了十几分钟,谢以牧还在客厅磨蹭,不愿进来。
钟林朝向谢以牧睡着的那边躺着,左手按着谢以牧的枕头。记忆枕被压出指痕,又慢慢回弹。
大概还在害羞吧,钟林心想。
毕竟,如果把自己当年一个人守着电脑等实验数据时,跟AI讲他和谢以牧感情问题的画面录下来,还在某天当着一干朋友的面当众循环播放,钟林大概连家都不想回,太害臊了。
谢以牧原来背地里还说过这种话啊。
谢以牧与今天一起吃饭的朋友有一个小群,钟林不在群成员里。
群名看上去就足够奇怪——“家有博士在读”,群成员里唯一有家属还在读书的就是谢以牧,刚好谢以牧的对象是个博士。
聊天内容更是被郑子仁评价“惨不忍睹”,谢以牧不分时间场合,经常在群里说些秀恩爱的凡尔赛语录。
“博士生的思维好难懂啊,没和博士谈过恋爱的人应该不太知道吧?”
“出来鼓掌,庆祝小林博士发表期刊!全英的,看不懂鼓掌就行!”
“可别找博士对象,今天又在实验室通宵,给博士对象送夜宵去咯~”
……
除了文字,谢以牧还发过不少语音。这会儿,他被郑子仁和谢意两个人锁在沙发上,一向稳重的周维拿着手机,站在谢以牧看得见够不着的位置,当着一桌人的面,循环播放“我接我博士老婆去啊~”
语气之轻快,语调之欠揍,饶是钟林强忍着,最终也笑出声来。
还有两幅面孔呢,谢以牧。
谢以牧在客厅捱到凌晨一点才进了卧室,卧室里钟林那侧的床头亮着一盏夜灯,谢以牧爬上床,支着手臂,越过钟林关闭按钮。
谢以牧动作很轻,但钟林没睡熟,醒来睁开眼看着身上的谢以牧。
就好像,等在家里的钟林不比急着赶回家的谢以牧轻松。
“我下半年可以毕业了,王教授答应给我过了。”钟林试图用很平常的语气在餐桌上告知谢以牧这个消息,但他不大自然的动作出卖了他,是装出来的平常心。
四年,确实很久了。钟林早就该和谢以牧分享这个瞬间,但最终他花了四年时间才可以拿到这一纸证书,再穿一次学士长袍。
谢以牧捧着碗花了几秒消化钟林的话,钟林确信自己从谢以牧脸上看到过惊喜,但谢以牧很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双手交握,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向钟林。
“怎么突然同意了?”
他倒不是不想钟林顺利毕业,只是之前还企图“霸占”钟林实验成果的王教授也不至于突然转性,一定是钟林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发生转机。而这些事情,是钟林背着谢以牧做的,谢以牧通通不知情。
钟林也放下饭碗,他原本坐在谢以牧对面,这会儿微微直起身子想坐到谢以牧身边去,他一边动作一边回答谢以牧的问题,“我找了邢师兄帮忙。”但谢以牧抬手示意,制止了钟林的靠近。
谢以牧低着头没说话,钟林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看谢以牧的肩膀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趴在桌面上,额头抵着拳头微不可闻地叹气。
钟林也没有谢以牧想象的那么单纯,他知道谢以牧为什么这样,还知道一些谢以牧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情。
“小牧,邢师兄帮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的研究方向和他做的项目相关,他希望我毕业后可以去他公司工作,我毕不了业就不能和他签约,所以他才帮我。”
谢以牧听完这话再不加掩饰了,更深沉地叹了口气,“你还要去他公司。”
偶尔,很偶尔的时候,钟林会仗着自己的年长生出一些奇怪心思,比如话说一半不说全,让年下男友吃飞醋。
当然,这些并不是钟林一开始就会的。但毕竟他是个博士,别的方面的天赋或许有所欠缺,但对学习他尤其擅长。通过模仿谢以牧的行为并举一反三,谢以牧应该为有这么聪明的学生感到高兴的。
邢厉对他的心思,钟林是知道的,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早在认识谢以牧之前,钟林就已经和邢厉相熟,钟林曾与邢厉正面相遇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一次都没有心动过,也从来没有像遇见谢以牧那天的那一眼叫人难忘。
“你怎么了?不为我高兴吗?”
钟林在心里揍了自己一拳,这真的很不像一个马上步入岁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啊。
谢以牧始终不说话,钟林实在好奇谢以牧的表情,走到谢以牧身边低头看他,却只能看见谢以牧发红的耳朵,其他都被藏在谢以牧的臂弯里。于是钟林蹲下身,仰头从下往上,借着谢以牧胳膊与桌面的缝隙,偷看他。
眼泪叭嗒叭嗒地落下来,穿过谢以牧分开的膝盖落在地板上。钟林感到无措,他只是想逗人,没想把人逗哭啊。
站起身强硬地将谢以牧的脸从胳膊上分开,捧在手心里湿漉漉的脸让钟林心疼,他干嘛要故意惹人家,谢以牧比他小五岁,永远都是弟弟。
“我没有不替你高兴。”
此刻的谢以牧也不像什么成熟的大人,他哭得伤心,其中的委屈又不适合声张,憋在心里说不出,就从眼睛里涌了出去。
“我替你高兴,恭喜你钟林,恭喜你如愿以偿。”
祝贺是真的,妒忌也是真的,开心之余又觉得难过,还有很多很多的自责。
钟林捧着谢以牧哭湿的脸看了一会,凑过去亲了亲谢以牧因为情绪激动而充血的嘴唇,他抬起一条腿跨坐在谢以牧身上,和谢以牧紧密地挤在一张餐椅上。
他反复去吻谢以牧的嘴唇脸颊和下巴,最后用手擦干谢以牧眼角的泪水,露出笑容。
钟林说,“你别老哭,看着你哭,我会更想欺负你。”
“是我自己写了邮件向院里反馈了情况,邢师兄只是帮我确保流程的公正性,至于去他的公司事情我也还没答应,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你的意见最重要。博士不难找工作的,对吗?”
谢以牧脸埋在钟林肩头,听钟林说了很长一段话,听到最后赞同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声音闷闷地开口,“机会好的话,就去吧,你的想法更加重要,不要因为我改变你的决定。”
“不吃醋吗?邢师兄喜欢过我。”钟林话没说完腰间就被谢以牧拧了一把,他扭着身子一躲,屁股蹭过谢以牧的下身,谢以牧威胁似的要他不要乱动,两只手搭在钟林的腰后。
“嫉妒,他可以帮你,我不行。你还要和他在一个公司上班,天天见面。本来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久了看顺眼了,我怎么办。”
谢以牧往钟林身上安着欲加之罪,钟林觉得无奈,趴在谢以牧肩头偷偷地笑。
“邢师兄已经谈恋爱了,还没公开而已。而且,我只喜欢你,你都不用等我看顺眼,只看一眼就够我喜欢了。”
又过了一个季节,钟林终于从学院领到了一身不知被穿过几次学士服。学士服不算新了,但领间的绶带颜色仍旧鲜艳。这件被师兄弟姐妹们穿过的长袍,终于套在了钟林身上。
毕业典礼那天,谢以牧特意从公司请了年假,一大早就陪着钟林准备,不仅要开车送钟林去学校,还和玩摄影的谢意借了上万块的专业设备给钟林拍毕业Vlog。
“钟大博士,请问您今天喜提博士毕业证感受如何啊?”
谢以牧拿着摄像机对着正在镜子前整理仪表的对钟林做采访。钟林回头看他,发现谢以牧整张脸都被挡在相机后头,钟林只能透过镜头和谢以牧对视。
“感觉很好,”钟林盯着镜头又看了几秒,小幅地往前迈了一步,更端正地看向镜头。
“古人云,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和洞房花烛夜。我看你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你,你是我前二十五年生命里的意外之喜,是一见倾心,也是日久生情。他乡遇见的故知是你,久等的爱人是你,洞房也早入过了,今天我也博士毕业,算是金榜题名。为了感谢你参与我人生的四大喜事,以后你可以搞持证博士了。”
谢以牧从镜头后抬起头,冲着钟林无奈地笑。这段文字是前些天钟林特意找郑子仁商量的大作,被打印在A纸上夹在书房里钟林的资料当中,是钟林给谢以牧准备的独家毕业感谢致辞。
不料被谢以牧提前发现,嘲笑钟林许久。谢以牧原本觉得肉麻至极,但念在最后一句是钟林的自由发挥,又有几分搞笑成分在,谢以牧决定纵容钟林的不正经。
今天过去,钟林漫长的学生时代正式成为过去,他会开始工作,进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阶段,过上不如实验室纯粹,但仍有谢以牧陪伴的日子。
偶尔钟林会需要比他多了两年工作经验的谢以牧帮忙解决问题,会在失去自我价值认同的时候寻求谢以牧的开解,会在遇到难以处理的复杂人际关系时咨询谢以牧的建议。
他会成为谢以牧渴望的那个偶尔会依赖谢以牧的钟林。
而谢以牧在和“家有博士在读”群聊里的朋友一起庆祝钟林毕业的聚会上,不仅把群名改成“供了一个博士后”,还把钟林戴着学士帽,手捧毕业证的照片发到群里。虽然早就在朋友圈见过这张谢以牧拍摄的他本人很满意的钟林的照片,众人还是配合地又刷了一圈“酸了酸了”“谢以牧好福气”。
那之后谢以牧下了很大的决心把钟林拉进了群聊,又和朋友喝了不少酒,做了许多谢以牧清醒后会觉得尴尬,但在钟林眼里很可爱的蠢事。
谢以牧喝醉了,头靠着钟林肩膀闭着眼休息。钟林叫的车还在路上,坐在包厢等车时,钟林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很多次他去接谢以牧时,偷听到的谢以牧说过的那些不大好听的话。
谢以牧喝醉了酒,人变得很好说话也很坦诚,钟林状似无意地问起,谢以牧便当回事儿似的,拧着眉头纠结了好一阵儿。最终谢以牧还是交代了自己故意在别人面前说些时钟林主动追求自己离不开自己的事情,是因为虚荣心作祟。
他好想让别人嫉妒他有一个钟林,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却只喜欢他的钟林。
也还在等车的周维和郑子仁并非故意地听到了夫夫小话,被谢以牧这一骚操作腻歪的又点了两杯苏打水解腻。
而另一当事人钟林不打算制止这种行为,甚至有些纵容意味。
在钟林毕业论文的致谢里,第一段文字写给谢以牧。
【首要感谢的是我的爱人,我的朋友,以及我永远支持者的牧...】
岁月漫长,他们做彼此不懂事儿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