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连上了一周的药,许愿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他站在周简家门口,手里捧着一盒洗干净的草莓。
敲了一会儿还没有人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熄了又亮,楼道里上来一个人。
周简今天临时做了个手术,回家晚了。
许愿笑着打招呼:周医生。
前几天这一层的灯泡坏了,迟迟不见人来修,周简就搬了梯子自己换成了白炽灯。
惨白的灯光下,周简的脸有点苍白,像往常一样开门拉着许愿进屋。
这些天小凳子一直放在沙发旁边,周简洗干净手,帮许愿拆了纱布。
伤口有点化脓,周简观察了一下,正要倒药水。
许愿按住了他的手。
周简抬头问:怎么了?
许愿指了指旁边的碘伏,说:还没消毒。
“抱歉。”
周简脱口而出,随后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许愿从进门起注意到他有点不对劲,以为是周简嫌自己麻烦了,先一步拿过碘伏消毒,道:我自己来吧。
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饿了,楼上的婴儿又在哭闹,洪亮的哭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惹人烦躁。
周简坐在矮凳上,右手撑着额头,眼睛好像在盯着许愿拿着棉签的手,又似乎在放空。
许愿随便给自己上完药,扯了下周简的衣袖。
你怎么了?许愿问他。
周简扯出一个微笑,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洗好的草莓有阵淡淡的清香,许愿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细心地把梗去掉,再送到周简嘴边。
周简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有种沁人心脾的酸甜,说:很甜。
坐在沙发上的许愿蹲下来,犹豫着伸出食指,把周简勉强上弯的嘴角拉下来。
不开心就别笑了。
周简的嘴角总是上扬着,医生的职业让他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连看着他都能让人觉得温暖。可此刻的周简不再笑了,嘴角抿成一道直线,眼里藏着深深的疲惫,好像有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无奈。
许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动作比脑子反应要快,他向前探着身子,轻轻搂住了周简。
周简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许愿的手臂精瘦却有力,他不习惯这样的拥抱和安慰,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信赖的对象,却从来没想过去依靠别人的力量。
小板凳咯吱响了一下,婴儿的哭声也渐渐平息,冷风灌入洞开的窗户,米白色窗帘在随风舞动。
周简深吸一口气,把全身的力量都卸下来,以一种完全信赖的姿势靠在许愿的肩膀上,回抱着他。
“今天有一场手术……失败了。”
“……”
“是一个孕妇。”
“……”
“我……唉……”
许愿能感受到周简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脖子有点发痒发烫,一下一下拍着周简比自己宽厚得多的后背安慰他。
生活的压力常常能压的人喘不过气,周简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他对自己有着过高的要求,这成就了他的优秀,也导致了他害怕失败。从决定从医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再顶级的外科医生也做不到患者零死亡率。可当亲眼看见自己的病人被蒙上白布宣告死亡,看见病人家属声嘶力竭地哭喊,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愤怒。
是自责吗?周简问自己,没有哪一场手术是零风险的,他已经尽了全力抢救。
那是什么呢?
周简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抱紧了许愿。
-
冬季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许愿在学校篮球场逗留了一会儿,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
许愿难得不在家,桌上留了纸条:
厨房有饺子,吃完以后做作业
ps:别老玩游戏!
许愿拎着保温瓶,里面都是他下午自己包好的虾饺,考虑到周简的口味,还加了猪肉和白菜。
心脏外科 周简医师
他来到医院还是有点紧张,终于找到了周简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出来一位老人家。
“?”
许愿拿着手机,屏幕上写着一行字:我是周医生的朋友,请问他在吗?
老先生摘了眼镜,放下报纸,用手语说:他临时有一台手术,现在还没回来。
这样啊……
许愿有点拘谨地看了看,办公室跟周简家里的风格一样,档案资料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办公桌上放了一株多肉,旁边是他的名牌。
老先生默默把助听器摘了,招呼许愿坐下,笑吟吟地说:我是周简的博士时期的导师,经常听他谈起你。
说起我?
也许是同样的语言给了许愿亲切感,他转念一想,也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聋哑人朋友,何况周简的导师本事也是聋哑人,自然容易提起他。
老先生指指许愿手里的保温瓶,猜测道:这是给周简带的吧?
许愿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问:您要不要吃一些?
老先生乐呵呵地打开看了看,看起来不错,然后把盖子合上,道:不用了,留给他回来吃吧。
也是,无缘无故的,谁会吃陌生人的东西。许愿觉得自己唐突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玩手机。
你的耳朵是先天失聪?老先生碰了下他,突然问道。
嗯,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也听不到。
去医院检查过吗?有残余听力可以戴助听器。
许愿垂眸,摇头说:没有。
老先生没有问他是没有检查还是没有残余听力,也许是闷得慌,自顾自的说: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年轻时得了咽喉癌,又不注意,十年前整个咽喉完全切除,才迫不得已学了手语,现在老了,连听力也衰退了。周简这孩子贴心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为了方便沟通也去学了手语。
难怪周简的手语很好。许愿心想,他等了十来分钟还不见人回来,忍不住问:老先生,周医生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老先生也不瞒着他,说:是啊,昨天晚上他跟我说有一台手术失败了,孕妇手术中心脏骤停死亡,婴儿还在抢救。
那名孕妇有严重的心脏病,四级心脏功能不全,本不该进行生育的,但周简接手孕妇时已经是怀孕32周。孕妇此前还怀过一胎,生了个女儿,到第二胎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衰,周简给她的建议是立刻终止妊娠,前后劝说过很多次,可是孕妇和她的家人不愿意,总想着再熬一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他也劝过孕妇转去省医院,由业内顶级专家接诊,或者尽早进行心脏手术,也许是考虑到医疗费用,可孕妇不愿意转院,也没有接受他的手术方案。
昨天孕妇突发心梗,周简临时进行搭桥手术,可惜心脏已经严重衰竭,无力回天,取出的不满36周的婴儿也有先天性心脏疾病。
老先生是全国顶尖的心外专家,周简打给了导师请他来参加科室的死亡讨论,分析患者死因。会议刚结束就传来消息,昨天的婴儿生命体征迅速下降,周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去赶下一场手术。
老先生喝了口茶,说:周简这孩子平时看着安静,骨子里比谁都要强,说白了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可是世界上哪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手术呢?
许愿想起昨天周简沮丧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问:那……会不会影响他后面的职业生涯?
老先生对他的学生还是十分信任的,他仔细研究过手术视频,和医院的其他医师都认为周简没有操作失误。诚然周简是他的得意门生,但他不是在推卸责任,即使是他自己,在只有20%的成功率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治疗方案。周简还是太年轻,这是他主治的第一个死亡病例,这道坎短时间内很难跨过去。36周的婴儿太小了,手术成功率甚至比孕妇还要低,如果婴儿也救不过来,可能对他而言是更大的打击。
许愿等了一会儿,还是不习惯待在医院,正要离开,老先生说:不再等等吗?手术应该也差不多了。
见他发话,许愿也不好意思走开,这一等就等到睡了过去。
周简手术了一天,眼睛熬出了红血丝,一开门就见到一老一“少”坐在自己办公室。
“许愿?”
晚上九点,老先生看了眼手表,见他神情轻松,笑着问:手术如何?
周简点点头,努力没有白费,手术很成功,婴儿还是救回来了。科室的人都说在不足20%的成功率下把人救回来简直是个奇迹。
那我走了,他拍拍周简的肩膀,还要赶晚上的飞机。
“我送送您。”
导师一向很放心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你也做了一天手术,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人家特地给你带了饺子呢。
桌面上放着一个保温壶,里面的饺子还是温的,因为煮熟后放了太久,饺子皮有点软塌,周简尝了一个,是许愿的手艺。
许愿一个小时前还在担心周简,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医院的木凳又冷又硬,他不甚舒服地抱着双臂,歪着脑袋靠在身后的白墙上。
怎么睡着了还皱着眉?
周简一边想着,一边蹲在他身前观察起眼前这个人。许愿的睫毛像鸦羽一样细密分明,在灯下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屏着呼吸触碰了一下,触感就像一排小刷子。只是这一碰,下眼睑掉了根眼睫毛,要掉不掉地粘在了眼缝周围。
周简凑近许愿的脸,轻轻吹了一口,睫毛掉了,人也醒了。
“……”
许愿迷茫地看着他,揉了揉眼睛,愣了几秒后才想起自己竟然在别人的办公室睡着了。
周简欲盖拟彰地咳了一声,抄起手边还没吃完的饺子。
许愿看周简低着头,眼睛也红红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总是这样,不懂得在合适的气氛说合适的话,他常常想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没什么朋友。
连续十个小时的手术,中间只喝了几口水,周简确实是饿了,又担心许愿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吃得急了些,差点被饺子噎着。
“咳咳咳……”
许愿跑去接水,可惜热水没有开,只有凉的,趁周简一边喝一边顺他的背。
这些天也快接近零度了,周简想出去接点热水给许愿,却被许愿拉住了手。
许愿踮起脚,一只环着周简的脖子,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就像昨天一样的动作。语言总是笨拙,许愿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手术失败不是你的错。
周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弓着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得到了手术成功后的小小奖励,搂紧了许愿的腰。
当晚他们是一起回去的,在许愿关门前,周简把门挡着。
许愿问他:怎么了?
周简带着少见的坏笑,说:其实,今晚的手术很成功。
……误会了。
但是谢谢你,我的好邻居。
周简隐约透过门缝看见了许愿绯红的脸,笑了出来。
转眼间下了几场雪,今晚是除夕夜。
回到家时,周简看见徐嘉禾提一个小行李箱站在门口,许愿翻出一个字没写的寒假作业本,努力塞进鼓鼓囊囊的小背包。
许嘉禾扯了下许愿的袖子,问他:今年不能不去么?
许愿换了鞋,说:不能,外婆那亲戚多,待在家多无聊。
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你哪天不是跟我在一起,还差这几天?
那为什么你不去?
……许愿没有回答。
每年都是这样,一说到这件事就不理人。
外婆对他很好,亲戚们也从来没有欺负他,只是许嘉禾不想让许愿一个人在家。
于是许嘉禾又双叒叕向周简“告状”了。
周简今年没有回家,春节期间还要留在医院值班。
送走了许嘉禾以后,许愿随便下了个面,吃完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电视上没有字幕,播放着他看不懂的春晚小品。
他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
【能开一下门吗?】
发送时间在晚上六点多。
周简深知要去邻居家串门需要足够的耐心,可他没想到这个耐心也忒多了点。
听到敲门声的以后,周简知道许愿应该是看到消息了,一开门——
酒气扑面而来,楼道里就像打翻了啤酒箱。
许愿的头发有点乱,脸颊泛红,薄毛衣歪向一边,光脚穿着拖鞋。
你喝酒了?周简皱着眉问。
许愿没有回答他,拉着周简的手带他回自己家,然后把人按在沙发上。
在这过程中周简踉跄了一下,因为他没料到屋里有这么多空酒瓶。
一、二、三、四个空啤酒瓶躺在地面,还有一瓶没开。
怎么喝了这么多?他平时也没发现许愿有喝酒的习惯啊。
许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瓶红酒,超市里过年搞特价几十块钱一瓶的那种,正满头苍蝇乱撞地找什么东西。
找不到……许愿忘了是在自己家了,转头向周简求助。
周简问他:你是在找开瓶器吗?
许愿把手势翻译成语言,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不许喝了。周简拿过他的红酒放进柜子里,都醉得神志不清了。
……不喝就不喝吧。
许愿鲜少对什么事情抱有执念,被没收红酒以后就安安静静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周简坐在旁边陪着他看,声音开得很小,周简什么也听不清,就像在看哑剧。
电视里的小品演到最后,一家人端端正正地照了个全家福。每年都是一样的套路,许愿却看得全神贯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茶几上摆了一副象棋,四只棋子压着楚河汉界。
周简把红绿色棋子摆好,问他:要下棋吗?
许愿直接就上手了,大晚上的,两个人在除夕夜下象棋。意外的是许愿下得很好,周简也没礼貌性地让着他,一下手就直捣黄龙。
有时候周简走错了,许愿还会“啊啊”地喊起来,像是十分不满他的路子。
周简的心思也没放在下棋上,以往的许愿很安静,不会不自觉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可今晚他很反常,不爱打手语,着急了就直接喊两声,直到令他满意为止。不过周简也不反感他的这个样子,反而觉得许愿的声音很好听,不像他倔强的外壳,软软的,很舒服。
春晚一直播到了零点,响起那首熟悉的难忘今宵,天边燃起烟花,手机里叮叮咚咚地发出拜年短信的提示音。
许愿赢了很多把,脸却越来越阴沉,他把头深深地低着,手里握着的将棋“吧嗒”一声湿了一个圆点。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沾湿了他的毛衣。
周简慌了,好好地下着棋,怎么突然就哭了。
也许是喝醉了的缘故,许愿没有在意家里还有一个人,直接捂着脸放声大哭。他极少出声,哭着哭着嗓子渐渐变得嘶哑,还时不时被自己呛着。
看他哭红了脸,周简的心也揪着,把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边拍着背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医院里有很多害怕打针的小孩,家长们都是这样安慰他们的。
许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觉他的怀里很温暖,他孤独了太久,连一个拥抱都觉得如此奢侈。他揽着周简的脖子,把脸埋在肩膀里,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焰火已经停息,久到他虚脱腿软,被周简捞起来坐在他身上。
周简终于哄好了许愿,轻手轻脚把他抱回房里,细心用热水帮他擦了脸,然后把窗帘拉上免得透光。临走时看到小书桌上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日记。
摊开的那一页正好写满了三个字。
对不起。
他知道他不应该翻看别人的日记,他平常也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下许愿略带红肿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再三犹豫后还是翻开了他的日记。
日记本很薄,因为前面四分之三的页数都被撕去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页日记,剩下的都是白纸。
第一页,字迹有点难看,甚至连笔画都是歪歪斜斜的。
2015年6月9日
爸妈死了。
如果不是为了从考场接我回来,他们根本不会出车祸。
对不起,该死的人是我。
周简突然想起许愿后背的小伤疤,原来不是因为小时候打架,而是出过车祸。
2015年6月10日
嘉禾还在ICU抢救,如果他也……
我该怎么办啊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2015年6月11日
我不想活了
可是弟弟怎么办,谁能帮我照顾他
2015年7月1日
嘉禾终于醒了
对不起,我害死了爸妈
后面是满满一页的对不起
周简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他颤抖着手翻过一页,掉出来一张被撕碎以后又粘起来的纸。
那是一张对折的成绩单,642分。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空白志愿填报确认单。
周简比他高了很多届,但他知道这个分数至少能上国内前十的大学。
他继续往下翻,下一篇日记隔了将近半年。
2016年2月18日
嘉禾去了外婆家过年,走之前还感冒了
他身体不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他
我也好想一起去,可是我不敢见他们,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2016年2月19日
外面在放烟花,一点都不好看
可是我睡不着
周简翻到了最后一篇——
2016年3月17日
我好像要崩溃了
谁来救救我
桌面上很整齐,周简拉开了抽屉,里面有一张残缺的全家福,里面有爸爸妈妈和弟弟,唯独缺了一块,只露出一片蓝白色的衣角。
照片底下果然发现了被撕下的日记,上面的文字截然不同,日记里,他有一对很好很好的父母,母亲有点健忘但很温柔,父亲下象棋很厉害,没有一次输给许愿。虽然先天聋哑,但许愿学习很好,周围的人总是对他抱着善意。年纪尚小的许嘉禾有时候会很调皮,只是父母为了照顾他们两兄弟忙于生计,总是聚少离多。
周简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伪善的小人,为了自己的私心撕开了许愿血淋淋的伤疤,窥探他心碎的过去。
他把日记合上,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于是又小心地掀开被子,把许愿的袖子卷上去。
还好……
周简松了口气,还好他手腕上没有伤疤。
难怪喝了这么多酒,2015年,六年时间,你都是带着自责和愧疚这么过来的吗?
他坐在床边,撩起许愿略微盖住眼睛的刘海,指尖点上紧皱的眉心。周简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完全想错了,许愿不是怕疼,他怕的是医院的那些回忆,更怕欠了周简的。甚至他在车上的紧张不安,也是他出车祸后的应激反应。
许愿睡得不安稳,卷着被子缩成一团,像一只紧闭的蚌,没一会儿就闷得自己酒气上浮,脸上发烫,额头也冒出了汗。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凉丝丝的很舒服,便不自觉地往周简手上蹭,右手抓住了周简的手指。
别走!许愿心想,你们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走,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