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季的夜晚依旧炎热,破旧的老小区外响起阵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直到停在了小区某栋楼生锈的铁门前。
江盛单脚踩在地面,脱下了头盔,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汗水从额头沿着侧脸线条滴落,却又被他不甚在意地用手抹掉。
“盛哥,”另一辆车上的男生叫住他,“你真的不打算换个地方住吗?又不是没其它房子,怎么偏要选这里。”
话里尽数是对这地方的嫌弃。
因为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时不时有咒骂声及婴儿的哭声传入两人的耳里,老旧小区的隔音差,环境也不好,顾子枭多待一分钟都受不了。
大抵是想起了别人托他的事,顾子枭又问:“明晚‘夜色’去吗?”
夜色是一家专门在凌晨营业的酒吧,喝酒、蹦迪、猎艳,这阵子江盛和他们一直在那儿混。
结果江盛头也不回,自顾自地拉下了骑行服的拉链,后背早已汗湿大片,他烦躁地皱起了眉,也不清楚听没听进去顾子枭问他的话,现在满脑子想回到家洗个澡。
锁完车,江盛朝他摆摆手,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淡淡道:“走了。”
楼道内的感应灯坏了一周,就算上报了居委也没人来修,江盛在黑暗里爬了整整五层,终于在五楼迎来了光亮。
一层楼有四户,墙面斑驳掉漆,江盛住最里面那户,就在他拿出钥匙,转身往里走时差点被杵在自己不远处的人影吓了一跳。
原本天就热得人心浮气躁,江盛冷不防被这么刺激,顿时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仿佛是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502门口蹲坐着的男孩儿也缓缓抬头,下一秒,不经意对上了江盛望过去的视线。
对方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即便此时带着淤青和伤,也丝毫不减半分漂亮,江盛的视线从对方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短袖所遮不住的,那一道道被硬物抽打出红肿痕迹的手臂上。
男孩儿是半个月前和父亲一起搬来的,仅有一面之缘的江盛除了记住对方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外对于其它情况一无所知。
不过,他也着实没兴趣了解。
联想到这阵子凌晨常常从隔壁传来的打骂声,江盛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欣赏美的人和事物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但其它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同情心在这种金钱利益至上的社会根本不值一提。
江盛本就不是什么老好人,犯不着多管闲事,也没耐心去问一个蹲坐在家门口身上带伤的小孩儿怎么了,是不是被家暴,需不需要去医院就诊。
可就在他目不斜视地经过对方身边时,裤腿却被人以一股很小的力气拉住,江盛不悦地蹙眉。
“......”
季屿时的手明显在发抖,搬过来的这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亲生父亲的打骂声中。
男人每到午夜就带着一身酒气进门,不是输了麻将,就是口袋里没钱继续酗酒,在外所受的气近乎全撒在越来越像前妻的儿子身上。
曾经的姜父也风光过,然而那也只是曾经,梦醒后的现实令他愈渐沉沦于过去的美梦,憎恨弃他而去的亲戚朋友以及耗光他仅存的一点积蓄,甚至卖掉房子也死在医院病床上的发妻。
小区是七十年代初建造的,可想而知邻居之间的隔音有多差。但听见不代表会对季屿时伸出援手,更多人抱着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他们会在小区里肆意谈论这户新搬来的一家,会胡乱猜测这对父子的来历,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季屿时和他的父亲,却始终没人肯上前给予丁点儿的帮助。
细数过来,季屿时也只见过隔壁那个张扬帅气的男生一面,对方眉眼间锋芒显露的攻击性,及冷硬且轮廓分明的五官,都彰显着他难以让人靠近。
可被醉酒的父亲赶出来的季屿时实在走投无路,才选择了对方。
身上被父亲回来后用皮带抽打的地方泛着疼,季屿时咬牙,话在嘴边滚了几次,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轻声询问:“那个…我可不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就一晚…随便哪里都行。”
季屿时说出口后自己都觉得荒唐,更别提江盛会怎么想。
毕竟没人愿意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住一晚。
其实只要季永诚明天酒一醒,他就能求对方让他回去,因为清醒时的季永诚很少会对他动手。
但刚才被打的地方实在太痛,尤其是背部,可身后的墙壁太硬,他甚至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
季屿时眼眶酸涩,他没别的奢求,如果扔一个靠垫给他背对着墙靠一晚都行。
闻言,江盛停下脚步,目光在楼道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带着几分肆无忌惮,对方脸上的不安肉眼可见,却仍旧满怀希冀地等他的答案。
犹如在审视着冒冒失失闯进自己狩猎范围的猎物,半晌,江盛哂笑道:“收留你住一晚?”
他的侧着头,漆黑如深潭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进对方眼底。
“怎么,你看我脸上像写了‘好人’两个字吗?”
季屿时被对方嘲讽般的反问呛得脸一红,洁白的贝齿下意识咬住下唇。
如果还有其它选择,他绝不会在刚才拉住江盛。
五楼的四户人家,另两户分别是一对老夫妻和一家三口,况且这个点几乎没人出门或者从外面回来。
唯独江盛不同。
季屿时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除了夏季的高温和闷热有些难熬外,他唯有忍着身上的酸痛凑合坐一晚。
胳膊上因抽打而变红的肌肤发着烫,季屿时松开手,脸颊的热度如同手臂一般火辣辣的,眼里忽地腾起一股水雾,他低下头,掩藏起自己一闪而过的失落,羞愧地道歉:“对…对不起。”
脚步声再次响起,江盛没再看他,越过对方直接走到了501门口,动作利落地掏钥匙开门,可就门即将合上时,鬼使神差地朝季屿时的方向瞥了一眼。
或许因长时间蹲着的姿势而变得腿麻,男孩儿小幅度地动了动,大抵牵扯到了某处被打的地方,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寂静的环境里任何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江盛眉头皱得死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内心在做极力地挣扎。
妈的,就这一次。
本应该关门的江盛破天荒地管了一次闲事。
他重新拉开门,不耐烦地倚在门框上,清冷的声音在楼道内响起:“喂,还傻坐着干什么?不是求我收留你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