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
办公厅人来人往,唐聿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厅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文员和外勤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迷茫地互相观望,随后都意识到了这口瓜又大又甜。忙碌了一整天的组员们找到了吃瓜的去处,表情逐渐变得难以言喻,打着各种各样的手势,时不时瞥几眼各自的手机,仿佛地下党在传递着刺杀大计。
副组长关情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抬着登记本骂骂咧咧走进来。她顶着熬出来的熊猫眼和一头碎发,毫无眼力价地吼:“老大你是不是闲的蛋疼?昨晚上王一言丢给我的数据到现在都没跟完,登记这种事您就不能带着人自个儿去办一办?”
特殊行动组都是各处调来的人精,平时除了正事,随意惯了,她这一嗓子却吼得大家瞳孔地震,跑出一个文员把关情拉出了办公厅。
两人跑出办公厅有一段距离,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文员才神秘兮兮地对关情道:
“关副,要不您先回吧,登记的事怕是得缓缓”文员是个有些婴儿肥,很有亲和力的姑娘,大眼睛扑闪扑闪,刚毕业不久,还带着学生气。
关情一股子女流氓气息,歪头打量几眼办公厅的门“哟,今儿是来了贵客?不让你关姐去‘败坏组容’?”她又看了一眼文员的工牌“叶芝?名字取得跟诗人似的,新来的吧?跟我说说,里面什么情况?”
“关姐,我也才刚知道,今天来的这个研究员,好像是咱老大的……前男友”叶芝贴着关情耳朵小声分享着八卦,说道最后还刻意把“前男友”说成气音,八卦效果拉得满满。
“好家伙!你说黎方舟?前……男友?!”关情被叶芝贴在耳边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直到听到“前男友”,才瞪大了眼睛。混副组长这几年,跟着黎方舟出生入死,她对黎方舟没心思,看黎方舟吊儿郎当的浪子模样,她是猜过黎方舟有过前任,万万没想到是个男的。
叶芝生怕办公厅里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把食指抵到嘴唇前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关姐!小点声!”关情拍了拍叶芝的肩,就要进去办公厅里凑热闹。
叶芝很发愁,她细胳膊细腿也拉不住关情,她老觉得自家的老大一看就是始乱终弃那款,也不知道那个气质那么干净的研究员是多么痛苦,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泪眼朦胧地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不辞而别”,啧啧,黎方舟不是人!叶芝默默想。正在叶芝以为办公厅里上演着什么伦理大戏的时候,门“啪”一声打开了。
里面的人完全不是叶芝想象中的样子,大家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重新忙活自己的事,昨天干外勤的同事们已经开始准备走人。在叶芝脑海里已经成功“不是人”的黎方舟推着唐聿的行李箱走了出来,而那个被“始乱终弃”的唐聿则是默默走在黎方舟旁边,神色淡淡。
黎方舟看了一眼关情,公事公办地喊:“关副,登记,带路!”
关情一见唐聿,就狠狠地看了好几眼,这一看就惊为天人,唐聿虽然表面上没什么表示,但是泛红的眼角显然刚哭过,像是被黎方舟这只草原狼咬住脖子的鹿,惹人怜惜,但是略过眼睛,又像是高山积雪,浑身去不掉的冷意,让人难以接近。两人一看就是曾经有一腿的样子,但怎么看都是黎方舟的错。
偏偏就是这样,唐聿居然肯和黎方舟并肩走,还让黎方舟推着自己的箱子,看来是余情未了。她确定,虽然大家表面上毫无变化,但从大家时不时低头打字的迹象表明,组里那个“没有组长“的小群聊一定会非常精彩。
关情怀着跃动的八卦之火,带着黎方舟和唐聿走上楼,来到档案馆里。档案馆比起办公厅来要冷清很多,只有四五个文员在管理档案,出于资料保护的目的,这里几乎晒不到阳光。唐聿将行李箱打开,取出厚厚几本材料,又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带着手套咔咔捣鼓。他看起来轻车熟路,
“这是什么?”黎方舟看着小盒子从一个方形盒子变成了圆形盒子,又从圆形盒子变成了球。
“虫卵”唐聿抬头看了他一眼,显得心不在焉。
关情从电脑里调出唐聿早上刚申请的调令打印出来,忍不住调侃道:“唐先生,中国十佳劳模都没你这么拼,这刚刚才接到委任通知,连夜就赶过来了,你们研究所今年要是不评你优秀,对不起你这拼搏精神!”
唐聿幽幽看了一眼关情,又看了一眼黎方舟,冷漠道“职责所在”。
黎方舟汗如雨下。三年不见,唐聿用眼神杀人的水平远胜从前。
盒子变成的金属球在一番折腾之后露出了锁眼,唐聿看向关情“这是最新的一版虫卵,用的十号锁,你们这里应该有”。
关情点头:“有的,棋圣这几年虫卵的钥匙我们都有”说着就跑出档案馆拿钥匙了。
黎方舟悄悄看了一眼唐聿,作为新加入的一员,他做起工作来却行云流水,反倒是黎方舟很少来档案馆,仿佛唐聿才是在这儿干了几年的人。他看着唐聿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丰富的内心戏似乎很多余,唐聿好像真的是来工作的,只是碰巧特殊行动组有自己而已。
“你这三年……”
“黎方舟,不是说好了不聊私事吗?干点正事吧”唐聿突然连名带姓喊黎方舟大名,让黎方舟非常不适应,说起来,两人在路边重逢,唐聿也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唐聿打断了黎方舟的话后就一言不发,有条不紊地把行李箱里的材料整理好,又把申请表的细则确定完之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里好像没你什么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
到底谁才是特殊行动组的老大啊喂?
关情左手拎着钥匙,右手飞速地在手机上打字,两眼发着光,猛抬头就瞅见自家老大愁眉苦脸地从档案馆走了出来,非常不厚道地随手一照,把老大的照片丢到名叫【儿童疾走追蝴蝶】的群里,附上激情解说:
“最新消息,老大被他前男友赶出来了!”
消息一出,群里异常活跃,作为特殊行动部除了黎方舟大家都在的群聊,最偏爱的话题显然就是自家老大的八卦和黑历史。看到自家老大最近似乎铁树开花,还疑似破镜重圆,大家忙案子之余,都对老大的情感表示深切的关怀。
关情还没看清楚大家发的是什么,黎方舟就投来了杀人的眼神,她连忙收起了手机嬉皮笑脸道“好巧啊老大,老大您辛苦了,老大再见!”话音一落就冲进了档案室。
特殊行动组副组长关情,明明一副知性女青年的好模样,偏偏是个流氓,黎方舟一看关情心怀鬼胎的样子,就觉得肯定没好事,说不定自己又得被编排一通,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版本。
唐聿原本就是个极温柔的长相,这几年眉眼长开,温柔里带上点男子特有的清朗骨感,非常赏心悦目。关情跑进档案馆以后,把钥匙递给了唐聿。这个自家老大的前男友真的是初看惊艳,越看还越有味道,重点是这人还是研究所的,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唐聿不知道关情敲的什么算盘,接过关情的钥匙放进锁眼,一枚特殊营养液浸泡的虫卵瓶被取出来放到了材料库。
“我出发时研究所还没有收到更具体的调查信息,不过从这次塞舌尔蝴蝶初步的迹象看,基本确定和三个月前的‘棋圣’案是同一个母体,但是和前几天泰国的那起案子不是同一母体”
唐聿把整理好的资料交到关情手里,“鉴于几年前‘山羊’案和上次‘棋圣’案出现的信息泄露问题,研究所这边的意思是,希望特殊行动组能尽量避免使用网络传输关键的信息”
关情有些头疼“上次信息泄露的问题查得出来是哪边的人吗?”
唐聿微微摇头“不好查,网安这一块我在英国时就一直在跟,对面非常狡猾,我们能挖出来的几乎都是一些二次处理过的乱码”唐聿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次案子我来得早,在你们内部系统蹲守的时候发现一条渗透的线索,可以确定是来自于境外,如果能发一些饵诱导一下的话,我有五成把握确定他的地址”
关情很兴奋“五成已经超出预期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去和王一言对接一下,他是我们组负责信息的”
唐聿点头,难得地露出微笑“麻烦了”,他笑起来眼神特别暖,很有感染力,关情再一次开始质疑黎方舟的眼光,这么温柔,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他黎方舟当时是怎么想的会把人家甩了?
唐聿把自己的电脑取了出来,问关情“不介意我在这里办公吧?”关情大方让出自己的桌子,笑道“当然不介意,这几天的信息能不能破局都还指望您呢,等组长那边把工作推进到位,咱们就得忙起来了”。
方浅和王一言的队伍几乎一整天都在跟进那古寺的进出人员,由于尸体处理的特殊,古寺又没有监控或者来访人员记录,查起来相当繁琐艰辛。
云青囊那边已经放出了寻人的通告,因为人死相太惨了些,所以通告用词非常谨慎,但即使通告讲的不多,也掀起了网上很高的讨论,方浅和王一言陆陆续续收到些网友和当地人提供的消息,但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那个捐钱修金佛的香客很轻松地就被找到了,是个十年前靠房地产发家的老板,名字叫钱景莱,最近转变方向做起了文娱产业,听说自己捐的佛里面藏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恳求警方不要把那佛是自己捐的这件事放出去。钱景莱当时满脸堆笑,脸上疯狂流着的汗水却显示着他的紧张:
“各位同志,我敢对天发誓,这事儿跟我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但是我毕竟是做文娱的,底下还带着好些人指望着我们公司的名誉,这事儿要是把我的名字放出去,我在网上那是有口也说不清的,恳请各位同志保留一下我的信息”。
云青囊一身黑色警服,颇有点黑面判官的样子,正色道:“你放心,只要查明跟你没关系,我们不会随意公布无关群众的信息,但是……”云青囊一米九的个子,眉眼硬朗正气,冲着钱景莱瞪了一眼,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的龌龊心思都丢到强光之下:“你要是有瞒报或是欺骗警方的行为,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的犯罪嫌疑”。
老板被云青囊吓了一次后就乖了很多,可惜钱景莱一来有充分不在场证明,二来除了一个月前投资电影来拜了个佛,压根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过去半年钱老板辗转多地跑项目,除了一个月前到过古寺,其余时间都在外地。被云青囊一吓,连自己半年来找过的小三甚至男宠都抖了出来,听得云青囊十分头疼,仿佛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精神攻击污染。
眼瞅着调查快到瓶颈,黎方舟从一个小工厂找来个老人家,拿样本比对比对,发现那些封住大佛背后口子的蜡,前后两次用的是这老人家调出来的料。他卖蜡,信佛,总是在蜡里边融些拜佛用的松香进去,祈求卖的顺利。谁也想不到,原本祈福用的蜡,居然成为蝴蝶谷用来掩盖罪行的工具。
黎方舟对味道很敏感,即使住持诸般细致地处理了现场,他依然对巨佛身上的蜡记忆深刻,蜡上带着金粉,浓郁的松香弥漫在整个佛的背后和尸体身上。
恰好这几天唐聿沉迷于抓取渗透进内网的黑客线索,柳晓月不知道怎么地,刚从研究所回来,一见唐聿就两眼放光,活脱脱一个唐聿的死忠粉,一天到晚“唐神”长“唐神”短,拉着唐聿对着痕检资料问东问西,黎方舟看得异常膈应。偏偏唐聿对柳晓月和颜悦色,对自己却冷冷淡淡,讲话不超过三句,心烦意乱之下只能每天查线索,在黎方舟锲而不舍的追查下,这个含有松香的蜡才终于水落石出。
痕检科不只柳晓月,几乎全员都对唐聿言听计从,唐聿拿到蜡封的分析报告之后,当即确定,一个月前在金佛背后封蜡的人和一周前放蝴蝶的人,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结论虽然有道理,却显得有些草率,按照流程,原本是继续搜查证据再上报给黎方舟的,但是出于一种对唐聿的绝对信任,痕检科的人毫不犹豫地直接把“同一个人”几个大字连带一连串假设交到了黎方舟手上。
黎方舟一收到这个报告,眼前一黑,觉得流程的严肃性和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打击,于是,唐聿理所当然被黎方舟“请”到了办公室喝茶。
此时的唐聿隔着办公桌上的热茶,和黎方舟相对而坐。他一身正装,衬得他越发文雅,这人仿佛天生属于书香环绕的世界,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感到“君子端方”,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看向黎方舟的眼神非常轻,仿佛刚重逢时水色潋滟的眸光和紧盯着他的热度都不过是黎方舟的幻想。
黎方舟拿着痕检科和信息处的新材料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新买的钢笔,忽然不想严肃了,他只想跟唐聿说废话:
“我想不通”。
唐聿抬眼看他,“什么?”
“我想不通柳晓月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绕着你转?”黎方舟故意摆出困惑的样子,暗地里却盯着唐聿的神情。
“没有为什么”唐聿难得在黎方舟面前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笑意稍纵即逝,黎方舟觉得他只是单纯的嘲讽。大概是早就看透了黎方舟试探人的伎俩,显得气定神闲。
“我还想不通”黎方舟又露出沉思的模样,像是终于要谈正事
唐聿笑着看向黎方舟,一副看戏的表情
“你是怎么排除其他可能的?”黎方舟打算谈论一下正事,他手中的资料条理十分清晰明了,简单干脆,很有学院风的做派,唐聿本人和他的文字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都让人赏心悦目。
唐聿却不领情,故意绕开正事,看着黎方舟的眼神里藏着数不清的情绪。他反问黎方舟:
“想知道?”
黎方舟点点头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唐聿笑眯眯的眉眼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毛茸茸的白狐狸,但黎方舟一看这个微笑,就忍不住警铃大作,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唐聿仿佛忘记了自己不和黎方舟“谈私事”的约定,直截了当地问:
“某个人为什么跟我提分手?为什么不辞而别?”
“……”
黎方舟神色复杂,沉默无言。
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太了解唐聿了。唐聿平时安安静静,从不轻易发脾气,但向来得理不饶人,惯于抓住别人的痛点一通狂踩,尤其自己当初不辞而别,面对唐聿的质问,更是理不直,气也不壮。
“你回答不出来”,唐聿好像早就知道黎方舟会沉默,他站了起来,又问:
“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是不能,还是不愿?”
黎方舟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自然是不能”
唐聿冷笑,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留黎方舟一个人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