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油画完成后,段浔不需要再来画室。因为工作每天见面的人,乍然失去联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我犹豫着是否发条信息给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那天之后,我还是坚持搬回了自己家。
或许我处理事情始终学不会圆滑,姜海陵就总是说我不懂隐藏情绪,开心不开心都摆在脸上。他说要懂得给人台阶下,成年人要照顾彼此的脸面。所以我急忙撇清关系的姿态,让段浔感到很没面子了吗?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半大不小正是急于摆脱父母证明自己的时候,也是自尊心最受不得打击的时候。
最后我还是没想好要给段浔发什么,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不过是五分钟,段浔的信息先来了,问我元旦要不要去滑雪。
我不愿在节假日与人凑做堆,但也不想再一次拒绝他,于是和段浔约好提前一天去。其实也就是后天,我打电话问程青瑜放不放假,他正好就那两天有时间,我说天意如此,跟哥哥去滑雪吧。
傍晚我锁好车走到单元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前几次不同,他笑意盈盈,深邃的眼窝都关不住那股意气飞扬。
同样一抹笑容,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投进转败为胜的三分球后,队友们一起冲过来把他抱住。大家欢呼雀跃,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们恣意,而他朝气蓬勃地站在人群的中心,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那天的夕阳都变成了蜜糖色。
他不会记得,也不曾知晓他在我心中曾有过最好的笑容。以至时至今日,我对着同样一副笑脸,内心的动容十分有限。
我想我知道他为何而来,先一步开口:“你看了我的微博,就该知道我已澄清那不是你。”
姜海陵明显愣住,随即不甚在意摇摇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那些网友太敏感了。”
莫蕴琳最近特别热衷拍公司的日常,她本身因为常常投喂汪粤,几年来厨艺精进进阶成为美食博主。
她新一期的日常拍到我努力创作,包括还未成型的泥塑,虽然只是粗雕却没有逃过众网友的火眼金睛。
我拿出一双棉拖放在姜海陵脚边:“进来吧。”
打开暖气,我转身去厨房烧水。玻璃壶接满水,我盯着透明容器里慢慢鼓起的小泡兀自发呆。
蓦地一双手自身后伸出来,并没有直接抱住我,而是将手搭在流理台上。
“泡茶?”声音近到耳鬓厮磨的地步,让我无论如何说不出离我远点这种话。
姜海陵对我了如指掌,拿捏起我来毫不费劲。
搭在台子上的手收回来轻轻按在我的腹部,交叉过后逐渐朝我腰部两边滑去。
水已经开始沸腾,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蒸气从壶口里冒出来,让这久不住人的房子有一种热气腾腾的假象。
我有些受不了,拉开姜海陵的手,转身问他想不想谈谈。
刚刚还温柔缱绻的脸,此刻收起笑容。被我拉开的一双手往裤子口袋一揣,姜海陵说:“谈吧,你想谈什么?”
他不耐烦,不高兴了,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我太了解他。
“算了。”我意冷道,“也没什么可谈的。”
我倒了杯水给他:“自己拿吧。”
我侧身准备去客厅,姜海陵拉住我:“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想怎么样,你得说,你说了我才能顺你的意,不用一天天的猜你在想什么。”他一脸极力忍耐的样子。
我说:“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你说的那样像话吗?”他揉着太阳穴,“南城说小不小,但是来来回回就这几家人,父辈们谁不认识谁?无缘无故的,我就要跟人家断交,你叫杨叔叔怎么想,你叫我在外面还做不做人了?”
姜海陵吼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十分平静,我早知如此。要不是亲眼看到自己男朋友与人接吻的画面太刺激,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
喜欢姜海陵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我并不放在心上。但唯有杨安娜,明里暗里地刺挠我。我认识姜海陵多少年,我就忍了她多少年。
要不就干脆让给她算了。
“嚓”一声,带着硫磺味的火苗蹿起来,姜海陵点了根烟。
不过几秒的时间,火柴就燃到尽头。如同刚才凭空出现的念头,一下就灭了。
前两年我得过一次肺炎,姜海陵如今很少在我面前抽烟。我不喜欢烟味,可是姜海陵叼着烟的样子很帅,他躲去阳台抽烟时,我时常坐在飘窗上看。
姜海陵没吸两口又把烟头摁灭了,他叹口气:“别和我吵,回头又生病。”
上一次烧成肺炎把姜海陵吓到了,吵架吵破嗓子,当天就引发一周不退的高热。第七天烧终于退下去时,主治医生松了口气说今天再不退,我就准备给你转科室了。
姜海陵七天不知道有没有睡足十小时,熬得眼睛都红了,说:“你啊是真的娇气,我再也不敢和你吵架了。”
那之后是不吵架了,很多时候都憋着。
姜海陵牵我的手,这一次我看不出他是真的不气了,还是忍着不发作。
他把我拉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却蹲在我面前,两条胳膊压在我膝盖上。过了一会儿,索性连头都一起埋在我腿上。
“小落。”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了。”
我心一惊,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我摇头,不知道那想法怎么溜入我脑中的。
“那你怎么总也不回家。”姜海陵抬头,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你说呢?”这一刻我觉得好累,我以为他明知故问,却不知在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个意思。
“那个人是谁?”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我忽然觉得脑袋转不过弯来,上一秒不是还趴在我腿上温言软语嘛。
我茫然:“只是个朋友。”
“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
“我……”我哑口无言。
姜海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就是非要一个答案的意思。
我疲惫道:“他是我工作上认识的一个模特,你该信任我,以往那些……”
“以往那些你给过半分眼神?”不等我说完,姜海陵便截了我的话。
我本该愤怒,可是亦无法反驳。我对段浔确实有别于其他人,得益于那张和姜海陵相似的脸,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我不知道,好像一直对着其他人竖起的高门槛遇到段浔自然而然被放得很低。
我的头脑被姜海陵搅得很乱,这不是我和他的问题吗,不是他和杨安娜的问题吗,平白无故又扯进一个人来干什么。
遇到想不通的我便不想再琢磨,让我难过的我也尽可能绕开。
我明知姜海陵不可能割舍即得的利益,也知他有自信我不会因此而和他分道扬镳,他认过错道过歉,再去哪里说理都不是顶了天的大事。
我和姜海陵争吵,没有哪一次占过上风。哪怕这一次,如果我再这样和他僵持下去,那风向就会掉转变成我的不是。
这些道理弯弯绕绕像毛线团一样把我整个人束缚住,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我一下拉住垂在我眼前的手,把脸贴了上去。
我闭上眼睛叫他海陵哥叫他哥哥,我说我头痛死了。
姜海陵最终还是坐下来,把我抱到他身上,用额头贴了贴我的额头,好像过了几天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那天去医院干吗,你生病了?”
我靠在他胸口点头:“别人只是送我去医院。”
姜海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把我抱到床上,给我换了衣服,又喂我吃了头孢。药箱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退热贴,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妈还备着。
“那是小孩子才贴的。”
姜海陵堵住我抗议的嘴,凉凉的体温让我安静下来。他给我贴好退热贴,又亲了亲我说真乖。
姜海陵以往没有留宿过,我妈一直都很忙,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喊我们回来吃顿饭。除了过年,我自己都很少住在这里。
姜海陵脱了衣服和我挤在单人床上,抱着我说:“一想到小时候的你也睡在这张床上,我简直有种罪恶感。”
我轻轻笑了下,随便他说什么,只求这一切不愉快平息下来。
这红木床本来就只够一人睡,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一冷一热触感对比强烈。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上,怕痛又怕痒,我条件反射地躲了下。
姜海陵用手抚上那块皮肤,用指腹摩挲:“我不做,我只是有点难受。”
他说是这么说,手却不自觉地在我身上捏,这样我也不太好受。身体的反应往往简单直接,可心里压着的情绪却又在和本能对抗。
我往床里面挪了挪,企图离姜海陵远点,但他横在我胸前的手一捞,反而抱得比之前更紧。
可能我这样的反应让他不悦,他轻轻顶了我一下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搬回家?”
我含糊道:“都行。”
“元旦我要去趟泰国,招待几个客户,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姜海陵很少同我讲工作上的事,我也不认识那些人,我说:“我约好了去滑雪。”
“和谁?”
我在黑暗中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和程青瑜。”
姜海陵低低“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满意我不陪他去泰国,还是不喜欢我和程青瑜去滑雪,还是压根就不信我的话。
总之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委屈巴巴说他难受。他叼着我后颈的一块皮,疼得我直吸气。我去拉他的手腕,碰到他手臂绷紧的肌肉,又缓缓松了手。
我乖乖承受,他反而不再让我疼。可能还是顾忌着我在生病,他没有真正进入,只是草率又有些粗鲁的用自己的方式疏解了欲望。
后来很多次再想到这一夜,想到我因为软弱畏难而逃避争吵,姜海陵因为我的示弱而咽下原本该说出口的话。如果不是这样,让一切结束在我们开始互相对对方说谎的夜晚,那姑且还能算得上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