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宁宇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刺激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一个直男,就这样被同性强势地摁在墙上表白,还是生平头一次。
除此以外,他还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直男,连手都没有跟人牵过,更不要说接吻了。
慌乱之中,宁宇下意识一把推开林蔚,本能抬起拳头挥了出去。
可是脚踝受伤让他动作不便,挥出的瞬间因为重心偏离,身体朝一边歪去,林蔚轻而易举地用掌心握住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扶住了他。
再次相贴的皮肤,让宁宇的皮肤骤然发烫,触电般甩掉了林蔚的手。
“你等等。”
宁宇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愤愤用手蹭了一下嘴角边的潮湿。
可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林蔚,只见他眉头微蹙,面色不渝的伸手,作势要去碰宁宇的唇边。
宁宇很快偏过头去,急忙喊停道:“停!你先听我说。”
林蔚看着他不发一言。
宁宇平复了刚刚混乱的心情,勉强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不喜欢宁凯?”
听到这句话,林蔚退开了一些,终于把目光从宁宇身上扒下来,兀自闭上眼睛,似乎在平复起伏的呼吸。
“不。”只听林蔚言简意赅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宁宇宕机的大脑开始运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宇在老树林听到的墙角是什么意思?
林蔚不喜欢宁凯?怎么可能?
那天在老树林明明是第一次和林蔚见面,宁宇不记得以前见过他。林蔚的长相属于放人堆里一眼就出挑的,如果以前就有交集的话,应该不可能会忘记。
好吧,现在不论宁宇相信与否,事实指向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话里的“宁警官”指的就是宁宇他自己。
林蔚处理情绪的速度很快,一来一回已经不再表露出愤懑来,平静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
宁宇犹豫了一下要怎么开口,不管是故意的还是碰巧,听人墙角这件事总归不怎么礼貌。
但是被啃了一口,怎么算都应该是扯平了吧?
想到这里,宁宇坦然承认道:“那天我在酒吧门口,正要进去时候,无意间听到你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除此以外,他还听了一场渣男怨女的大戏,不过这个是人家的私生活,宁宇不是没分寸感的人,并不想过问。
林蔚垂眸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当时的场景,回忆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缓缓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宁宇问道:“所以你才会对我特别在意,是因为你误以为我喜欢宁凯,对吗?”
“对啊。”宁宇理所当然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宁宇说完这句话后,本能地察觉到林蔚的眼神变了,眼底的那片湖泊好像结了冰。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宁宇疑惑道。
林蔚没有回答,走近了一步。
唇上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还没散去,宁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们以前见过吗?”
那片湖泊彻底冻结,与此同时,林蔚嘴角扯了一个笑容出来。他的眼尾弧度过于漂亮,让宁宇一瞬间觉得,这样落寞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
林蔚又靠近了一步,宁宇想挪动脚步,但身后退无可退,直接贴在了墙上。
“喂……”宁宇垂死挣扎道。
眼看着对方一点点逼近,宁宇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林医生,14床有人找。”
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宁宇很快像针扎了似的单腿蹦到一边,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或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大寻常,来人的眼神狐疑地扫视了一圈。
事实证明单腿蹦跶的速度取决于求生欲,宁宇像被捕兽夹错放的兔子,抓住了机会便一刻不停地夺命狂奔。
推门出去的瞬间,看到林蔚已经戴上听诊器,不过宁宇只顾得上看一眼,就推门走了。
一路忍者疼痛,宁宇回到局里处理外伤。
肿胀的脚踝逐渐透出青紫,看着触目惊心。
但宁宇对这种小伤早就习以为常,他在伤处喷上云南白药,等药水干透后放下裤腿。
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没事人的模样,但心情却因为起起伏伏,始终无法平复。
医药箱是当初宁宇刚入职时宁凯买的,宁宇将云南白药放回箱子,发现里面的阿莫西林已经过期。
宁凯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但说起来,他和宁宇并没有血缘关系。
第一次遇见宁凯时,宁宇满身血污,被街边的混混抢走手里干硬的面包,还断了一条腿。宁凯看起来很不好惹,大吼一声混混就四散而去。
宁凯把他带回了家,他小心翼翼地适应。这里不像安平巷子修车匠四处漏风的车库,也不是水果摊破旧的屋檐,也不用再午夜惊醒担心被醉鬼的玻璃瓶砸伤,这里是家。
后来,他有了名字,再后来,宁凯有了自己的家庭。
时间的裂缝流淌过人世的苦短,也承载了温暖的羁绊。
宁凯两个字在他心里重如千斤。
脑海中的画面一转,慢慢浮现林蔚那张面有怒容的脸。
他嘴角沾上殷红的颜色,笑得危险又带着隐忍,对宁宇说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宁凯。
宁宇的头一阵刺痛,蹙眉按了按太阳穴,把自己从纷乱思绪中拉回来。
“宇哥,你今天还撞到脑子了吗?”高思飞在一旁关切的问。
太阳穴的血管跳了跳,宁宇道:“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高思飞在嘴角边比划了一下,“不是不是,我看你嘴角破了。”
“是吗?嘶……”宁宇在嘴角处舔了一下,尝到了一丝腥甜。
嘴角还真破了,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宁宇愤愤地想。
老实说,被林蔚摁在墙上听到那句剖白,宁宇的震惊是多过愤怒的,他万万没想到,林蔚并不喜欢宁凯。
那么当初在酒吧听到的那个墙角,那人所谓的“宁警官”正是他自己。
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起与林蔚有什么交集。
难道说是去医院值勤的时候,碰巧遇见过?
至于“喜欢”……宁宇的体验还停留在高中时偷看隔壁班漂亮的女同学,那种心情似乎是好奇、欣赏。
虽然这些体验并不强烈,但宁宇活了二十多年,始终坚信自己是个直男。
“你真没事吗?”高思飞见他发呆,神情关切地问:“你状态真的很差,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去T院检查过了?早知道你喊我一块去啊。”
宁宇闭了闭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小护士了,每次说起T院都这么积极。”
高思飞脸色一红,心思全写在脸上:“不是护士,是个实习医生。”
宁宇也就是随口一问,高思飞这么快坦白,反倒搞得他措手不及。
他收起讶异,垂眸思考了两秒,突然问:“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高思飞一脸懵,见宁宇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拧了拧手,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宁宇而是心上人。
“就是……总想起她,想见她,跟她亲密接触会心跳加速。”
宁宇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高思飞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之前看书上说,我们选择配偶是因为每个人特殊的气味,如果你认为一个人的味道很好闻,那是你的基因选择了对方。”
“还有,气味往往是留存最长久的记忆,即使你会忘记一个人的容貌、声音,但当你再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又会重新唤醒你的记忆。”
宁宇瞬间怔住,手里的冰敷袋彻底化为软趴趴的一滩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被主人丢弃进了垃圾桶。
“我看你是营销号刷多了吧,还不赶紧下班!”宁宇像应激了似的一拍桌子,起身出门往洗手间走去。
宁宇在洗手池洗掉手上辛辣的药膏味,顺带用水冲了冲脸,舒了口气。
气味,记忆,亲密接触。
这些挥之不去的词汇在脑海中徘徊,宁宇喉结一滚,狠狠将过速跳动的心脏吞咽回胸腔。
宁宇无可否认,百口莫辩。
就在刚才高思飞声情并茂地发言时,他脑海中满是林蔚摩挲过他面颊的碎发,环住他腰身的修长手臂。
还有让他熟悉的气味,如同森林般青绿的风。
*
重症监护病房里,心电监测仪正平缓作响,如同生命力正不断流逝。
面色苍白发灰的女孩儿躺在电源系统环绕的床上,显得格外清瘦。最近几周,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睡,仅有的几分钟苏醒时间,连说几句话都力不从心。
病床前围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执拗地盯着孩子的脸一言不发,男人在一旁将女人搂至怀中,无声安抚。
林蔚放回病例报告,与一旁的住院医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从监护病房退了出去。
“那是患者父亲?”林蔚取下口罩。
“不是。”叶婧婧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满脸刚值了夜班的疲惫,“他和冬子妈妈是恋人关系。”
因为特殊情况,现在的重症监护室只允许一个家属陪护,叶婧婧知道林蔚的意思,赶忙解释:“冬子妈妈的状态很差,这两年在这里熬着,先不说身体吃不吃得消,精神都濒临崩溃了。”
“我就觉得,有个人能陪着会好一点。”叶婧婧说:“我看这人很不错,出钱出力的,毫无怨言。”
“林医生,你通融通融吧。”叶婧婧眼中带着恳求。
林蔚合上手中的工作记录表,对此不置可否,相当于是默认了,“你也别太拼,轮班的时候好好睡一觉。”
“林医生。”
林蔚刚要回办公室,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是刚刚病房里的冬子母亲。
女人的脸上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饱满,常年的忧思让她面色晦暗,“我想跟你道个歉。”
林蔚于心不忍:“你不需要对我道歉。”
“上次是我情绪过于激动,我知道医生也想救治每一个生命,但有时候……”
女人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逐渐哽咽颤抖:“其实是我的错,是我太偏执不想放手,我只想让冬子在我怀里多停留一会,可没想到让她多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叶婧婧从怀里拿出纸巾,但小小一方纸巾擦不去那么多眼泪。
“您别太自责了。”叶婧婧出声安慰。
十分钟后,女人安静地盯着林蔚离开的方向,茫然出神,喃喃地重复林蔚的那句“我能明白你的执着”。
深夜,暖黄的灯光把夜幕烫了一个洞。
林蔚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颓然在书桌旁坐下,拉开抽屉。
抽屉里是一只铁盒,铁盒盖生锈脱色,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拿出那颗透明包装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撕开,在边缘咬下了一角。
舌尖抵着破碎的糖块和碎末,很快传来一丝甜味,中和了舌根传来的苦涩。
盒子里还有很多年代久远的小玩意,林蔚又注意到了一只打火机。是饭店常会发的免费款式,印着名字和电话,普通到街边的垃圾桶里随处可见,如今被人视若珍宝。
林蔚按下开关,在窜动的火苗中,又看见那天宁宇的脸。
橙黄的火光照亮了街边一隅,少年的骨骼早已舒展开,褪去青涩和稚嫩,长出剑眉星目。他嘴上叼着一支烟,微微撇过头,就着林蔚的手点燃,然后轻吐出一团烟雾。
林蔚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幻想中的脸,手掌从火苗上拂过,徒留下一阵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