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惟接过酒杯的动作过快,猩红的酒液飞溅在他身上,江惟不甚介意地解开几颗纽扣,微微敞开的衬衣下隐约露出精悍结实的肌肉,作为一个硬朗俊美的雄性生物,他确实具备炫耀的资本。将酒液一饮而尽之后,江惟贴着夏辰景在沙发上坐下。
夏辰景没有理他,他根本就在无视江惟孔雀开屏似的风骚行为。他在看季柏洋,盛弘集团的太子爷,倨傲又尊贵,即便是坐着也足够盛意凌人。
季柏洋问道:“夏经理,你酒量不好?”
夏辰景说:“不是酒量不好,我上个月因为急性胃出血进过一次医院。抱歉了,季总。”
“原来是这样,但你毕竟是小郁的领导,还是让他敬你一杯吧。”季柏洋颐气指使的模样感觉像是郁舟的爹。
而平时意气张扬的郁舟现在看起来也是比小猫还听话,他走至夏辰景的面前,很有诚意地倒满一杯酒:“夏哥,我干了,你随意。”
季柏洋又作妖:“小郁,江总是你们项目部的大客户,再去敬江总一杯。”
江惟连连摆手,似乎在笑季柏洋的做作:“什么江总啊,季柏洋你存心寒碜我呢?”
但在郁舟上前时,江惟还是豪迈地将酒喝干了。而后季柏洋语气里戏谑十足:“江总可了不得,三年前夏经理能进万安,还是江总推荐的。”
江惟看了一眼夏辰景,昏暗灯光下静坐着的人有一种彷似温柔宁静的错觉。江惟微微端正了坐姿,才开口:“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给了辰景一个机会,能留在万安还是因为辰景本身能力出众。”
郁舟有些惊讶:“江总跟夏哥三年前就认识啊?”
季柏洋没什么顾忌,笑道:“你夏哥三年前是江总的私人助理。”
“啊,可是夏哥不是A大金融系毕业……”郁舟顿觉失言,迅速停下。一时之间,气氛很是尴尬。当然也只有他这么认为,其他人无论内心如何各怀鬼胎,表面却都还一派云淡风轻,神色自如。
A大毕业的金融学霸给三年前不学无术的江惟当助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有些大材小用。
夏辰景反应很平静,眼睫低垂,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这里的灯光常年都是昏暗的,水龙头的水在哗哗流淌,夏辰景站在洗手池前将冰凉的水拍上面颊,水珠顺着姣好的线条滑落至脖颈,他看向镜中,形同看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身后锁扣一声轻响,夏辰景被惊动后偏过头,与走进来的季柏洋视线交接,又在下一瞬间错开,夏辰景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在洗手池前搓洗着双手。
可他单薄纤细的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季柏洋最先感受到的是柔软的皮肤之下脉搏细弱的搏动,他终于卸下了所有温和的伪装,语气充满恶意:“装什么无所谓呢,你明明就很在意。”
夏辰景想要抽回手,但是季柏洋的力度实在不友善,一时半会僵持住了,可夏辰景情绪并没有失控,他很冷静地向季柏洋提出诉求:“季总,请放手。”
季柏洋不太留情面,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你A大的学历是小惟帮你伪造的吧?”
夏辰景浑身一僵,一时进退失据。
“当年你确实考上了A大的金融系,很可惜,在大二的时候你因为组织作弊被开除了学籍,是为了钱吗?”季柏洋不急不缓地凑近,他比夏辰景高,迫近后很容易造成一种居高临下的不适感,而夏辰景退无可退。
“……”
夏辰景的反应让季柏洋很满意,他轻慢又暧昧地磨搓了一下夏辰景伶仃的腕骨,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别生气,这些事不是小惟告诉我的,他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你身败名裂。”
“江惟喜欢的人太多了,他真正喜欢的是漂亮的皮囊。”夏辰景抬头与季柏洋对视,不卑不亢地回应。季柏洋的瞳色凉薄,饱含讥诮,带着种纯真的恶毒。
这句话之后,季柏洋感兴趣似地站得更近,俯下身后他冰凉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夏辰景单薄的耳垂,他低声说:“那又怎么样?还要他只喜欢你一个吗?你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又何必吊着江惟呢,他为了你……”
夏辰景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定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他忍不住打断道:“季总,你们这些人眼里所有东西都是能待价而沽的,对吗?”
季柏洋没有把话说完,放开夏辰景,退后一步,用审视的眼神将他上下扫了一遍,似笑非笑:“倒也不是,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跟江惟断了吧,你很聪明,就别再吊着他了,嗯?”
“……”
“喂,季柏洋,看见辰景了吗,他不会又胃疼了吧?”江惟刚在牌桌边放下扑克,看见缓缓走来的季柏洋,猜想了一下夏辰景还没回来的原因,有些按捺不住地起身。
季柏洋却按下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他抽根烟就过来。”
江惟狐疑地问:“胃疼能抽烟吗?”
季柏洋白他一眼,在牌桌前坐定:“废什么话,人好着呢。你这是打算玩什么?”
郁舟笑着回答:“江总说想玩德扑。”
夏辰景过来的时候,江惟已经输了第二把。郁舟不会玩牌,也就是凑个热闹。真正处于牌局博弈中的人只有江惟跟季柏洋,此时江惟有些烦躁地把玩着手上的筹码,而季柏洋点上了一根烟,好整以暇地等着下一轮发牌,也许是酒意的影响,郁舟大胆而放肆地倚在了季柏洋身上,二人的关系在此时昭然若揭。
仿若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季柏洋抬眸看向夏辰景,态度自然地问道:“夏经理,会玩德扑吗?”
夏辰景颔首,这就是会的意思,他不爱赌博,因为他的童年近乎是在父母亲的洗牌声跟要债人的叱骂声中度过。父母都嗜赌成性,最终因负债累累,母亲跑了,父亲被上门要债的打至瘫痪。最后定格在夏辰景记忆里的是父亲绝望而悲伤的脸。
夏辰景回过神来,江惟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坐我边上吧。”
“不要。”夏辰景拒绝江惟,他寻了个离季柏洋很远的位置坐下,将带有湿意的额发撩起捋向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眼神明亮且摄人,潜藏着克制的执拗。
季柏洋不自觉地望向那双生意盎然的眼睛,他笑道:“夏经理,需要我借你一点筹码吗?赢了算你的。”
夏辰景捋下腕表,甩在牌桌上:“我用这个抵你的筹码,就玩一把。”
荷官开始发牌,江惟有些无所适从、不在状态,季柏洋仍是游刃有余,整个牌桌最注重输赢的是夏辰景。在几轮的翻牌、弃牌、跟注之后。
季柏洋的目光移向桌上的腕表,是帕玛强尼的一款机械男表,表带是深棕色皮质,应该很衬肤色,季柏洋随意道:“这表不错。”
夏辰景说:“入职第二年买的,算是我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江惟似乎是笃定了夏辰景的败局,咋呼道:“辰景,没事。改天我送你个更好的。”
“小惟,这些意义是不一样的。”季柏洋用一个筹码压住了他的底牌,他问:“夏经理,你信不信我的底牌是AK?”
牌桌上这种话术并不稀奇,目的在于试探你的对手。夏辰景没有理会江惟的胡言乱语,也完全不受季柏洋干扰,他弃了一张牌后问:“为什么要信?”
季柏洋看起来势在必得,带着劝降的暗示:“如果我赢了的话,我会把手表送给郁舟的。”
话音刚落,郁舟立刻表情谨慎地看向夏辰景。但后者却没什么反应,夏辰景笑意轻忽、甚至反客为主:“季总,你还是带着你的杂牌杀身成仁吧。”
荷官又发一轮牌,现在季柏洋手中的牌与公共牌凑成了同花,他的赢面已经相当大,他轻慢地拈起几个筹码丢向彩池,对夏辰景一笑:“其实我们在牌桌上是同一种人,善于言辞,长于算计,但更喜欢的是激怒敌人。”
夏辰景平静地直视他,而后将筹码全部推向池里:All in。
江惟今晚牌运不佳,所以整颗心一直悬在夏辰景那边,听到all in有些错愕地望向了夏辰景的方向。但随后荷官就替夏辰景翻开底牌,葫芦,这是除了同花顺之外最大的成牌。
夏辰景无视了郁舟的羡慕和江惟的喜悦,他的眼睛乌沉莹润,是纯度极高的黑玛瑙,拥有很生动的美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季总,你不如我。”
“人贵有自知之明”是在回敬季柏洋在洗手间时跟他说过的话。而他的不如指的也绝不只是运气,但只有季柏洋却听出了夏辰景的弦外之音。
江惟一把将牌推开,站起身愤愤骂道:“季柏洋,你不当影帝真是屈才了,拿着同花倒演得挺投入的,我还以为你是同花顺!”
季柏洋表情没什么变化,输了大部分筹码也不心疼,这些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只是意兴阑珊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骗你足够用了。”
江惟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但你骗不了辰景啊。”
季柏洋翻了他一眼:“废话,他玩风投的,我跟他比什么心理素质?”
桌上赢到的筹码换算成现金的话,倒是已经超过了夏辰景的年薪。夏辰景慢条斯理地将腕表重新扣回到手腕上,走到季柏洋面前,他的态度相较牌桌之上客气了很多:“谢谢季总。”
季柏洋看着那截皓白的手腕,深棕色的表带确实与肤色相称。通过牌桌上简短的几句交锋,季柏洋已经领教到了夏辰景虽长相漂亮,性格却是属平头哥的,睚眦必报,锱铢必较,是那种“狗咬了他他也要咬回来”的小心眼类型。
果然,下一秒,夏辰景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古人结交而重义,今人结交而重利。季总这么大方,我倒是很愿意跟季总交个朋友。”
季柏洋难得心情不错,笑意懒洋洋的,不太想与他计较。他转头吩咐郁舟:“很晚了,小郁,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的,季总。”郁舟起身,分别与夏辰景、江惟招呼道别后离场。
夜色已深,确实是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辰景,走吧,我送你。”江惟大喇喇地推着夏辰景走出酒吧。
古人言:花无百日红,风水轮流转。夏辰景的运气似乎全挥霍在了昨天的牌局上。
次日是周末,早晨八点,夏辰景准时被生物钟唤醒。他毕竟还是个疲于生计的资深社畜,在掀开眼罩后睡眼朦胧地摸出身旁的手机,打开微信看工作群消息。
首先跃入眼帘的却是迷信的乔文彬推送的老黄历:今日忌出行、忌加班、忌婚娶。不要加班,不要脱单。反对内卷,从我做起。但夏辰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早就计划好了今天要去公司继续写项目分析报告。
而后不信邪的夏辰景在小区门口买了几个包子和一瓶豆浆,回到家一咬,馊的。在车库里刚把车倒出停车位,哔哔两声,熄火了。在他决定步行到离家一公里的地铁站搭地铁时,又因横穿马路遭遇了车祸。
世人总说转角遇到爱,但夏辰景清新脱俗,偏不与这操蛋的世道同流合污,所以他转角就遇了害。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单薄的眼皮上,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夏辰景抬眼看向匆匆上前的车主——阿玛尼当季新款,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车主说:“抱歉,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医院里。
早晨十点的急诊科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在长达半小时的等待之后,夏辰景从终于医生那里得到了一张CT申请单与一张轮椅。
夏辰景在急诊CT室外解下腕表,丢进了尚还不知姓名的男人的怀里,而后就被医护人员推了进去。一小时后,夏辰景拿到了检测结果跟医生的指导建议:左胫骨远端骨折,建议石膏固定一个月。
骨折情况不算太严重,但这段时间出入都不太方便,对于独居人士来说,属于是开启了地狱难度的生存模式。夏辰景打电话请假,副总监陆修诚嘱咐他好好休息,较急的工作会移交给乔文彬等组员协助处理。
等工作上的事宜交接完毕后,夏辰景挂断电话,一腔烦躁正无处宣泄。
与此同时,一直在办公室里与医生交谈病情的男人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对着角落发呆的夏辰景。他出声唤道:“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