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朱塞佩高居第一宝座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当时简尼斯·维塞利还是一三队长背后的一条小跟屁虫,鳞城更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辛辛苦苦地凑着活下去的选票。
梦幻岛的规则其二,选票决定住民的生死与地位,其数额与住民拥有的财产直接挂钩,两者可按1:100的比例相互兑换。
正是这一条规则的存在为朱塞佩为首的住民提供了存活的可能性——他们自诩是与岛外人对等的、有尊严和底线的参赛者,他们拒绝通过出卖身体、烧杀掳掠的方式获取生存权,而是想要从事正当的商业活动赢得钱财与地位。
只是在朱塞佩之前,这不过是他们想象中向往的理想境界,梦幻岛上没有物品的交换流通的习惯,也没有生产销售的岗位,因为在这个恶性竞争的小圈子中居民和居民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共同利益,也不具有推动群体发展的主动性,更何况大部分住民的选票仅够用于在奇迹码头从岛外人那里兑换一些必要的吃食,而富裕者往往沉迷歌舞、游戏与毒品——是的,岛外人会给他们提供毒品,观众们总是好奇吸毒者最后是会死于幻觉还是惨遭回收,更乐得见到曾经称霸一方的优胜者堕入深渊,惨不忍睹的模样。
三个势力的首领,也就是票选的前三名,往往是在血肉相搏的丛林法则中诞生,他们组织自己的军队,没完没了地互相袭击,战争是永恒的主题,只要他们无止尽地勾斗,观众就不会对他们失去兴趣。同时,尽管从来不曾面对面会谈,他们保持着惊人的默契——哪个势力都不会真正地被摧毁,相反,每当哪个新人在人气榜上崭露头角的时候,他们反倒会联合在一起一同将他消灭,因为梦幻岛永远存在前三名,而这前三个参赛者始终保持不变是保证他们站在权力顶峰的最稳妥方式。
不得不说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朱塞佩与他的联合会横空出世的时候,这个稳妥的格局被打破了。
原因很简单,观众厌倦了他们的把戏,他们渴望一种不一样的力量带来全新的刺激,所以当那个刚满二十岁的漂亮年轻人站在奇迹广场上,带着寥寥几数的“联合会”成员,大谈自由平等、生产发展的时候,他们无声地将选票投给他,几年后,朱塞佩开出了梦幻岛创立以来的第一家商铺,卖的是戒烟糖。
最初很少有人把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Alpha放在心上,在大多数住民的眼里,Alpha应该是天生的战士,应该在斗兽场上大显身手,而不是文绉绉地整天卖糖果,举办宴会,在广场上拿着喇叭像个泼妇一样大声喊话。只是渐渐地,他们发现事态变得不一样了——这个不像Alpha的Alpha的排名涨的飞一般快,联合会的成员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商铺几乎是在一夜间开遍了大街小巷。
他们缺乏商品,岛外提供廉价的货源,他们不会生产,就看书学,梦幻岛上从来不缺书,只是没有人会去看。
很快,朱塞佩的存在伤了优胜者们的眼,他们派人去暗杀他,却发现一到了他的面前,就无法扣动扳机。
朱塞佩被观众保护着。
这个认知让他们恐惧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这个糖贩子一步步夺走他们的一切,他们被作为淘汰者带往码头的时候才发现,只要是有穷人的地方就有朱塞佩的拥护者,不知有多少流浪汉因为廉价交易所的出现活下来,也不知有多少乞丐得到过朱塞佩的救济。
他们大喊着:“朱塞佩先生!朱塞佩先生!朱塞佩先生!”
从那以后,朱塞佩的住所就稳定在胜利区最中心的堡垒里,整整十年,梦幻岛如他所愿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居住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变革和推进,也从未通过血腥与性的噱头博得关注,他的每一票似乎都是不会令人心虚的——尽管是在他出现以后岛上才有了“心虚”的概念。
一三曾经景仰过他,他也像绝大多数岛上的住民一样认为朱塞佩各种意义上带动了整个群体的进步和改善,可是在上辈子的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才发现一切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
参赛者还是参赛者,规则还是规则。
朱塞佩也只不过是个更聪明的赢家,他在这许多年中与简尼斯·维塞利,皇后的前任首领玛格丽特达成了无声的勾结,其他两位在他的暗地的帮助下大肆进行奴隶买卖和毒品传播,而他则以救世主的姿态与他们进行无法威胁到彼此根基的战斗,事实上,在大多数居民不关心的领域他们从未停止过分享商业利益、交换必须资源。
游戏再一次的进入了死循环,朱塞佩比过去的首席们更聪明,他将必要却不充足的知识灌输给参赛者们,让他们有了基本的善恶廉耻,却看不破自己玩弄的把戏,他让他们有能力认识到自己的伟大,却也只够认识到自己的伟大,一时间他在梦幻岛上的风头几乎盖过了一切,他们像崇拜神明一样崇拜他,哪怕在背后议论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在他的名字后加上“先生”二字。如果说选票是握在这些住民手里的,他根本不可能有败北的机会。
十年一轮回,野心勃勃、 目标远大的朱塞佩先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捧上宝座的。
他也忘记了梦幻岛上的第一条铁律:
“观众才是上帝。”
观众总是喜新厌旧,当他们发现朱塞佩的资产足够让他不依赖选票得到存活的时候,马上就后悔制定了“钞票与选票可以互相兑换”的规则,十年如一日的稳定很快又让他们烦躁不堪,很大一部分人开始厌倦朱塞佩的表演,也开始对梦幻岛现行的生活模式表现出不耐烦:“一个月中好几天我兴致满满地打开节目,却发现这一天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简直无法想象,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为什么不去看新闻联播?”
于是一大群观众开始渴望出现一些足够疯狂的东西,这个时候,仿佛历史重演一般,鳞城像十年前的朱塞佩一样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此前一三没有过多地关注过这个以疯狂闻名的Beta,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短短三年内博得全世界的瞩目,带着“免死”的特权走上榜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花一大笔钱把自己从简尼斯手里买下来,但是在他枪击朱塞佩并说出“观众是上帝”这五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鳞城对整个梦幻岛运作机制的了解并不亚于他,同时他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一步跨进了鳞城的疯狂里,原本一片未知的暗影在他面前初现雏形,他的心中隐隐诞生了更进一步的欲望。
“你在我的地盘上想朱塞佩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厚重的铁门被拉开,裹挟着血腥气的身影出现在狭小的室内。
一三沉默地抬起头,原本想诚实地告诉对方“我刚刚在想你。”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不对味。
鳞城走到餐桌前,端起玉米浓汤闻了闻,皱眉道:“已经冷掉了,囚犯,你想饿死自己吗?”
“恶心。”一三说。他有些不悦地想:对方已经给自己取了四个绰号了。
他本以为眼前的疯子会暴怒,或者至少说一些冷言冷语来讽刺挖苦他这个阶下囚,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人莫名其妙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淡淡的,不带任何嘲弄蔑视意味的笑。
一三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被人骂?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是因为你没有真正了解过它。”他缓缓地摘掉了自己右手的手套,用食指沾了一些抹在餐盘上的奶油,递到一三的唇边,“尝尝。”
他的手上有很多无法褪去的伤疤,有些像是咬痕,有些像锐物扎出的痕迹,更多的是茧,而且不是枪茧,是明显的做苦工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他的手非常白,似乎常年隐藏在布料的遮蔽下,同时也非常的干净,哪怕此时他的燕尾服衣摆上沾着血迹,这双手也干净得没有一丝气味。
“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手套。”一三问,“唔。”
趁他说话的间隙,鳞城把涂抹了手指伸进了他的口中,在他嘴唇内侧飞快地抹了一圈:“就和你身上的刀一样多。”
醇美的奶香味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来,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原本令他恶心不已的粘腻口感此时清爽有如云絮,那种低劣粗糙的甜味被自然柔和的香代替了,软软地在他舌尖化开来。
“我刚才没骗你吧?”鳞城俯下身,靠近了他,“这是‘外来货’,不是那具死尸糖厂里生产的垃圾。”
“那具死尸”大概是他给朱塞佩起的全新外号,与此同时,他动作自然用调羹舀了一勺玉米浓汤递到一三嘴边。
一三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下一秒就把味道如呕吐物一般的粘稠液体喷在了鳞城身上。
鳞城哈哈大笑:“我只说奶油是外来货,又没说汤也是,你真好骗,小蠢货。”
一三的手指飞快地动了动,他想动刀子。
“——另外,我只说这个房间里没有监视器,可没说你身上没有。”他似笑非笑地对一三伸出手,“五把餐刀,交出来。”
“这伤不了人。”一三有些不舍地把衣袖里的刀取出来,“很钝。”所以他没有指望过用这种东西杀掉面前的男人。
“真乖。”
鳞城不走心地夸了他一句,忽然又往前贴近了一点,他半坐在餐桌的边缘,居高临下的挨近使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一三的额头,紧接着,他的手触碰上一三的后颈,粗糙的手掌按压着领口往下滑,从衣褶中取出一片半透明的薄片。
这是个微型监视器。
一三觉得有些热,也有些不自在,他轻轻地挣了挣:“什么时候放的?”
“你在奇迹酒吧拿起那枝玫瑰花的时候。”鳞城的嘴唇贴近他的耳廓,颇具金属质感的低冷声音钻进他的耳中,让他感到轻微的痒意,与过敏造成的痒不同,还带了几分猫爪儿似抓心挠肝的麻意,“我就开始看着你了。”
“那为什么取出来?”
“因为暂时用不上。”鳞城哼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都会在我身边,哪怕是我上厕所的时候也会拿绳子把你拴在门柱上。”
一三不爽:“你很闲么?”
“对,我很闲,至少接下来一周,我都会在鳞城塔里和你好好培养感情。”鳞城的表情看起来很得意,“上帝们都喜欢看感情线和剧情线相结合的剧本,我花了这么多钱把你买回来,当然要和你做爱。”
一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他很想问问对方朱塞佩的死怎么处理,胜利区他打算怎么管辖,那群失去了精神领袖的暴民该怎么应对。
但他没说出口,一方面鳞城是他的猎物,他没必要关心猎物的处境,另一方面句子太长,容易口吃,口吃会被取绰号,被取绰号很丢脸。
鳞城却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语:“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小呆子,胜利区尽管让它荒芜,暴民尽管让它动乱,我在鳞城塔的每层都布满了警卫,只要有一个人靠近,就枪毙他,有一群人靠近,就丢炸弹,管他是谁,管他来做什么,我们只要把枪声当成鞭炮,把轰炸当成礼花,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疯子。”一三评价说。
“当然,当然是疯子。”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愉悦,似乎他对这个绰号的喜欢多过自己的本名,“在这座岛上只有疯人是自由的,所有理智的想法都很多余,都是自作聪明,任何想要巩固地位的‘智举’都只会导致无趣,而无趣会带来灭亡——这是个为娱乐而生的地方,我们应该为了快乐而死,朱塞佩蠢就蠢在他给自己制定了规则,而在这里能掀翻棋盘的才是赢家。”
“你赢不了多久的。”
“那也没关系,我不在乎。”鳞城说着解开了一三的袖口的扣子,一点点将他的衣袖往上撸,直到露出那行黑色的数字刺青,“我现在只想享用我的货物,如果天在这时候塌下来,我就死在你的身体里。”
“我是个Alpha。”一三提醒他。
“所以呢?你想在上面?”
“所以你打不过我。”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手中锋锐的铁片就抵在了鳞城的颈动脉上,他感受到那里跳动的力度,越发有自信斩断眼前这条生命。
“很可惜,Alpha在君主区只是力气更大的奴隶。”鳞城丝毫没有惊慌,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枪口已经抵上了对方的额头,“要和我比比谁的动作快吗,Alpha?”
一三挑了挑眉,自觉上次对这家伙的身手判断可能有些误差。
“你应该给我打,”他抑制住自己因为情绪高涨而导致的轻微口吃,丢下了手里的金属利片,“打松弛剂。”
松弛剂是皇后用来对付Alpha货物的通常手段,Beta较Alpha先天不如的体质导致他们总是需要借助外物来支配对方,更何况皇后利用药物控制敌人方面的技巧纯熟得令人叹为观止。
“我偏不,小结巴。”鳞城执拗地说,“我喜欢你执着于杀死我的样子,我感觉到你呼吸的频率有点变快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一三坦率地点了点头:“我很高兴。”
“你的情商真低。”鳞城笑了笑,“这个时候你应该讨好主人,用一个吻请求主人把枪收起来。”他将枪口下移,抵在对方的胸膛上:“给你留出空间了,快吻我,一三。”
一三呆了呆,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他一时间有些混乱,脑中飞快地跳出“杀了他”和“吻他”两个选择,鳞城的枪口并没有传达出杀意,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做好开枪的准备,因此,只要他想,只要一瞬间他就能捡起桌上的铁片割断对方的脖子。
可是他没有立刻这么做,这一秒钟的迟疑让他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吻他。”
一个寒凉到近乎机械的声音在他静默了一周的耳麦中响起。
“吻他。”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服从的反应,他将铁片从桌上拂到地下,身体前倾,直直地贴向对方的嘴唇,他发现鳞城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同时他的面部线条其实是柔和清俊的——在那一身冷煞疯狂的血腥气之下,他其实是个典型的东方长相的Beta。
细长的眼梢微微挑起,瞳孔沉沉地泛着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鳞城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他的嘴唇。
“突然不想亲了。”男人说,他丢了枪,单臂揽住贴近身前的腰身,因为没有系皮带,松垮的裤子虚虚地贴着皮肤,一拉扯就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肉,“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