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淮间几乎在程灼归察觉异样的下一秒就看到了他微微蹙着的眉，连程灼归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下意识动作。
他是不喜欢Sabayon了吗？
以前他明明很喜欢的…江淮间想。
江淮间的心口顿时就像堵着一团无力的棉花，他极力敛起眼底的无措，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对程灼归解释道：“上次在别处尝过Sabayon，觉得很好吃，就想再尝尝。”
他面对程灼归总是怯懦，一旦程灼归皱眉他便不敢向前了。他生怕程灼归后退，他只能撒着谎将原本给程灼归的甜点收回。
程灼归听闻眉头无意识的舒展了。
可能我多想了吧，程灼归心想。
江淮间见状急急转了话题，裹挟着小心说道：“我翻译的时候看到都是关于提取、绘制生物完整的神经连接图谱的学术性论文，所以新的研究方向是这个吗？”
程灼归一听研究眼神顿时闪了闪，像温暖的秋日，眉眼显得更加柔和。
他淡淡笑着，说：“可能吧，绘制生物相关神经连接图谱也是李教授外出考察的原因。”他端起手前的加糖咖啡喝了口，继续说道：“生物间是有共性的，研究其他生物的神经连接组能让我们通过一些类比推理猜测人脑神经的奥秘，对于疾病研究也有贡献，我们这几年也一直做关于这方面的研究。”
江淮间静静倾耳听着，他太喜欢程灼归说话时的模样了。程灼归说话时的眉眼总是温柔的，桃花眼中泛着点点亮光，眼尾的颜色像抹了黄昏的晚霞，带着淡淡的深色且微微上翘，嘴角总是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睛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温和地看着对方。
大抵世间最美的淡粉云霞都藏在程灼归眼尾了，江淮间想。
江淮间听程灼归讲完还有些愣神，慢慢说：“那上个研究项目完成时一定很有成就感吧。”他语气里参杂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希冀。
他想象到了程灼归那时完成研究时的神态，一定很开心，一定和他们实验室的伙伴拥抱着庆祝，一定和他们在聚会上杯酒言欢……
但他应该没有喝太多吧，他很容易醉，第二天起床宿醉一定很头痛吧，江淮间不可控地想。
程灼归笑了笑，说：“对啊，不过完成当天我们就只是跟同事互相拍了拍肩膀，抱了抱就各回各家了，因为实在太乏了，我们大概过了一天才慢慢有了研究成功的实感，那个时候是最放开地开心的。”
江淮间跟着心情也缓和了很多，全身似是暖流贯穿，温暖愉悦。
服务员端了陆陆续续端了几道菜上来，他们开始动筷。
江淮间刚张口想回复，程灼归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说我了。”
江淮间的嘴唇只好空落落的轻抿，心底一层失落附着，不可抹去也无法忽略。
“那你呢？”程灼归又开口道，他抬眼看着江淮间的眼睛，没什么情绪，看似随意地问，又补充道：“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江淮间听闻猛得抬头看向程灼归，一眼就撞进了程灼归的眼眸，似深蓝的漩涡，似温柔的沼泽，他被吸引，无心逃脱。
江淮间忽然鼻酸，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苦涩蔓延，压在心底的委屈、心酸和难过在这一刻尽数汹涌翻滚。
这感觉就像在小村落留守的儿童父母时隔多年回到小孩身边，一直不善言辞，默默无声的小朋友被父母轻声问道：“我们宝贝有没有受苦呀？乖不乖呀？”
江淮间突然不想循序渐进了，他想直接对程灼归倾诉情衷。告诉他这六年我想你思念成疾；告诉他我尽自己最大的心力寻找你；告诉他我每晚睡梦中都有你，但每段梦结尾你都会离开我；告诉他我将一段你的录音设成闹钟听了整整五年；告诉他……
他知道话语似波涛，句句轰然震耳，于是他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程灼归淡淡笑着又带着些疑惑的样子，就将念头沉沉埋回心底。
江淮间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柔声着缓缓说：“一直在秉市学习啊，三年前拿了教资，平时抽空再去看看奶奶。”
江淮间这才发现，原来这六年除去关于程灼归的事，江淮间只有这些自我。
程灼归问道：“奶奶身体还好吗？”
江淮间回答：“她身体很硬朗，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要跟隔壁老丁头出去跳广场舞呢。”
程灼归闻言眼睛弯了弯，轻笑道：“奶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啊。”
程灼归忽然想起江淮间三年前就拿了教资，有些疑惑，问道：“那你之前在秉市教书吗？”
江淮间摇摇头，怯生生说了“没有”。
程灼归的疑惑更重，继而问：“为什么呢？”
江淮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没有方向吧，怕走错了路。”
……
江淮间年岁将至而立才真正尝到暗恋的滋味，所有话语都源于心底，受挫于喉间，被阻于百亿神经元，最终遏制于齿间。
那些蜜语褪去糖衣，只能被裹上厚重无味的糯纸送出。
一句“我想你”卧雪眠霜后，变成了“我一直在秉市”。
拨开糯纸。
原来他在说，我一直在秉市朝着你向前了，程灼归，再等等我好不好……
江淮间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了，他只记得那时程灼归吃着吃着蓦地顿了一下，接着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某一角度，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里的厌恶一瞬而过。
随即他扣上本放在座位旁的棒球帽到头上，对江淮间轻声说：“抱歉，我临时有事，不能陪你继续吃了，钱我已经付过，改日我会赔礼的。”
说完见江淮间抬眼看着自己，缓缓点了点头，他才起身离开。
江淮间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他翻开与程灼归的聊天框，对话还停留在上次江淮间收到地址时的“好的”。
程灼归那时的表情让他心里觉得突兀，隐隐觉得不安，于是他给程灼归发了消息询问。
Transoceanic：还好吗？
程灼归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Archean：嗯，没事，让你担心了。
Transoceanic：没事就好。
Archean：早些休息。
Transoceanic：晚安。
对话至此程灼归没有再回，江淮间又点开中介的消息，中介告诉他住房手续已经办好，择天就能入住。
*
江淮间租的房是精装，第二天没课他就早早收拾好行李入住，一只脚刚踏入清禾康城的正门他的心跳就开始不平静，他想到自己正和程灼归在同一小区住着，可能即使放假也会碰到，思及此，他思绪就像裹着蜜糖。
他将行李放在走廊，房间很久没人打扫，大部分地方都落了灰，江淮间将覆盖在家具上的塑料隔膜掀起后折叠起来。
房东是位男性，整体装修风格都是中性色调，黑、白、灰和一些暗蓝、淡紫色占据了整个房间，墙纸也是单色，大部分家具都是平铺颜色，花纹鲜少，即使阳光照耀也显得冷淡寂寥。
江淮间简单收拾了下客厅，便瘫在沙发上，静静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打开置顶对话框输入。
Transoceanic：“程老师，你知道哪里有比较好的家具城吗？”
*
不止一次了，程灼归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诡异的被窥视感，起初只是整天有不同的陌生号码来电，程灼归起先还会接，可对面基本都是毫无礼貌的询问隐私，后来他见外地号码直接挂断。
没过多久程灼归又在家中收到了包裹，有时是鲜花，有时是一些家居用品，而包裹里都会附上一张卡片，上面没有特殊设计，连字都是报纸剪裁逐字贴上去的，因而大小不一。
每每上面都写着：
我永远爱你。
你最忠实的粉丝
粉丝，程灼归从不认为自己上了一次热搜，引发了讨论就会有粉丝。即使街上有人认出他向他要签名，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对对方说：“抱歉，我不是什么明星，签名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的。”
看见最底端的落款，程灼归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荒唐，莫名其妙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忠实粉丝，荒唐的是这位所谓的忠实粉丝竟然寻到了家里，得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还三番五次送礼物给自己造成困扰。
程灼归一直无视处理，他想人的喜爱也并不能持续长久，就放任逐流。可时间流逝，他发觉身边总会有不自然的视线注视自己，让自己浑身不对劲，就像看着猎物一般。
他最初想过报警，但报警需要证据，口头说明跟踪信服力太低，于是他只能找时机，暂时以不变应万变。
那晚程灼归和江淮间吃晚餐，他就感受了突兀的被窥视感，当他看向四周那种感觉又消失，厌恶的情绪翻涌，他与江淮间告别，急步走向窥视感的源头，却什么都没发现，他狠狠捏紧拳头锤向旁边的墙壁，暗骂了一声。
程灼归一夜无眠，只要回想起那时的感觉心底的厌恶与怒气便沸腾。
次日清晨，程灼归翻开一夜未开的手机，回复完几条信息，顶部就弹出了新消息，是江淮间。
程灼归看着消息没想太久，就输入了几个家具城的名字发了过去。
江淮间秒回道：“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