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书年,书年。”
给最后一位客人结完账,收银台前的徐书年恢复笔挺的迎客姿态,才把目光转向一直在旁边小声叫他的同事。“怎么了。”
同事和他同为工读生,一边给打包的客人包装甜品,一边朝餐厅的一角挤眉弄眼。
徐书年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焦点落在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程礼身上。
严冬一月,刚放寒假。S市很少下雪,满城刮着刺骨的寒风。
窗外街上的行人不断裹紧外套,把脖子缩进上衣。室内开着充足的暖气,程礼穿着一件看上去就很厚实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英俊而平和地坐在沙发卡座上,翻阅着菜单向身旁的服务员订餐。
徐书年觉得程礼永远是这样。看上去有很好的出身和教养,不经风霜,身上总有让人羡慕不来的自在,乐天,与阳光。
“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来接你下班咯,还说不是在追你啊。”
听到同事的调侃,徐书年面无表情地移开短暂停留的目光,低头收拾起收银台上的菜单和餐巾。“认识的同校而已。应该是住的比较近所以常来。”
同事撇撇嘴,腹诽他要面子嘴硬。
不一会儿点单的同事回来了,徐书年瞟了一眼单据,还是A套餐,默认菜品奶油意面南瓜汤和冰美式,只有甜品备注要芋泥蛋糕。
明显感觉到围裙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徐书年没去管。和同事交代了几句,转身进了后厨。
他们西餐厅放在前面柜台的甜品都是样品,无论是堂吃还是外卖,每一单都是在后厨现做的。负责甜品区的几个同事原本还在闲聊,收到新的一单,正准备开工,徐书年上前一步:“旭哥,这一单芋泥蛋糕我来吧。”
被叫旭哥的同事愣了一下。徐书年的勤奋好学在店里的一派工读生里是出了名的,经常周末还会来打全天的工,英文还好,和几位外国的老客户简单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并且有时间就愿意跟着他们几个正式员工学手艺。店长还开过他的玩笑,问他这个H大的高材生要是毕业就留下来,可以直接给他经理的薪资待遇。
反正和工读生不存在竞争关系,旭哥也乐意由着他来。“没问题,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行。”
芋泥蛋糕几乎已经是成品,但裱花的手艺徐书年练了一周。他俯下身全神贯注在那里操作了一会儿,放上一颗饱满欲滴的樱桃。最后成品旭哥还来看了一眼,笑着对他说可以出师了。
徐书年给蛋糕装盘,放上甜品用的餐具。离开后厨,经过收银台的时候顺带划掉了程礼那桌的最后一道餐点,往靠窗的卡座走去。
他远远看到程礼那桌果然其他菜品已经上了,就差自己这一道,却不见程礼。他正被一个高中生模样,穿着校服的女孩堵着,虽然听不清,但徐书年也差不多能猜到两人在干嘛。
“就留个微信,平时偶尔约在这里见面也行啊。”
徐书年端着蛋糕,在程礼的斜对角,一个礼貌且不至于打扰二人的距离停下。心说果然。
程礼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手机,目光越过女孩一下子注意到了徐书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上去明眸皓齿:“抱歉啊,其实我已经有老婆了。”
女孩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才作罢。嘴里却有些怀疑地嘀咕着:“这么早就结婚的吗。”但自知再问下去无趣,摇摇头回桌了。
程礼见她走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期待地看向徐书年,好像在邀功。徐书年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脸上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不知道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根本没在意。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
程礼直勾勾地看着他,本性暴露,好像根本不是来吃饭的。他知道徐书年会介意,有意压低声音问:“你快下班了吧。”
“还有四十分钟。”徐书年眼里的情绪很淡,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让旁人看上去两人只是在交流菜品。“不是说好了十二点见吗。”
“反正我上午也没什么事。”程礼说。见徐书年没反应,一会儿,低声道:“想早点见到你。”
徐书年这才看了他一眼。
随后像一个尽职的服务生一样,对程礼微微颔首,转身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假装没注意到程礼脚边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和他格外真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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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整,徐书年在储备室换上自己的衣服,带上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书包,从侧门绕进西餐厅的大堂。
他很少上早班,一是学校的课一般集中在白天,二是夜班九点以后才有三倍工资的加班费。难得起这么早上了六个小时的班没有停歇,走进餐厅晴朗的阳光斜照进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低血糖的感觉。
程礼早就结完帐了,正拖着行李箱,坐在收银台旁边的沙发椅上等他。一见他就站了起来。
“累不累啊。”
徐书年摇摇头。其实他忙了太久,一点不觉得饿只觉得累,但还是和程礼说自己在后厨简单吃了点员工餐。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啊。”徐书年和几位同事简单打了个招呼,程礼也跟着向他们笑笑。顺手接过徐书年手里的书包,没拉动。想着前一阵因为考试周好久没见,按捺了好久的情绪,程礼下意识想去牵徐书年的手,被徐书年神情自若地躲开了。
程礼恍惚了一下,直到跟着徐书年走出暖气充盈的室内,迎面撞上呼啸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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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正午,市区的车流量并不小,程礼叫的车堵在一条马路开外。
路上的风太大,行人都匆匆加快脚步,纷纷逃进室内。徐书年没注意到程礼比刚才沉默,只以为他觉得太冷懒得开口。他穿得不多,一件毛衣一件薄外套,没太在意地缩着脖子,很快被比他高不止一个头,快要一米九的程礼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后。
好在出租车很快就来了,司机帮程礼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和他们确认了目的地是机场,两人就正式出发了。
上了高架以后道路畅通不少,车里实在过分安静,司机就放起了了广播频道。
徐书年本来就话少,和程礼各坐一边,靠着窗边望着外面转瞬即逝的城市景色。
电台里说着笑话,背景是简单轻松的电子乐,市区处处洋溢着临近春节的气氛。而这些对放松徐书年心情起到的作用,总是杯水车薪。
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像一块沉重的磨石,无论如何用力洗刷,还是那般死寂的颜色。
徐书年用力闭了一下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如果忘不掉,至少可以暂时不去想。
或者说无论是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还是在程礼身边,都不适合想那些。
就算是负重再多的人,也需要偶尔喘一口气。
徐书年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略显萧瑟的街景。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芋泥蛋糕,转头想问问程礼觉得怎么样,却见程礼也望着窗外,下颌线条紧绷,神色不悦,甚至还带着耳机。
徐书年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用手碰了放在身边的手背一下,程礼并无反应。
半分钟不到,程礼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显示徐书年发来的微信:“干嘛。”
片刻,程礼把耳机拿了下来收好,却没看徐书年,执拗地回复他:“按找你说过的做,保持距离。”
徐书年无言,放下手机看着他。有时候他也很难理解程礼比他大了整整两岁,是一个快要大学毕业的男人这件事。
“程礼。”
他叫了一声程礼的名字,程礼索性闭上眼,闭目养神。可还是被徐书年注意到有些抑制不住在颤动的嘴角。
徐书年眼珠转了一圈,回忆了一下,大概明白他在为什么事情置气了。
诚然他和程礼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他自认足够了解程礼,也非常清楚刚才主动叫这么一句,他的气也基本已经消完了。
前面路灯跳转到绿色,司机集中注意力再次踩动油门,出租车缓缓向前驶去。
程礼本就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色,想着等会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毕竟这是他和徐书年第一次一起出门旅行,为这种小事生气根本没必要。更何况徐书年的顾虑也并不是不无道理,毕竟——
“程礼。”他再次听到徐书年叫他的名字,转过头,还没来及消化徐书年已经坐到他身边这件事,脸颊上落下一个羽毛一样轻巧的吻。
真的很轻,但也足够让程礼剩下为数不多的坏心情,提前飞到春天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