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宋禄晃着步子,长臂一抻,揽着下午刚认的小学弟不停顿地往外走。
一路上碰上不少相识的男男女女,他都点头致意,动作间,上半身一下下地贴近着身侧的主儿。
杜希声脖颈被衣料蹭得发热,仿佛自己是晚宴上被少爷揽着的女伴,这想法让他拧起了眉,一转头就看见对方笑意未收的白牙。
想开口让他别揽着自己了,话到嘴边又嫌太无情,人家好歹是帮忙解围。
“累了?”宋禄发现了他的目光,终于拿出点学长关怀后辈的样子,“漂亮女生不好应付吧?”
“啊……”杜希声有些尴尬。
“被录取了是好事,恭喜。”宋禄说着收回了胳膊,杜希声刚舒了口气,肩上再度一沉。
“……”敢情您老只是挽个袖子啊。
杜希声想说他不去了,男女暧昧最是恼人,这要是被潜了他上哪儿哭去啊。又直觉跟这人说不通,更没必要说,互相才认识了一天,自己两回冒冒失失的样子都被他撞见,本该尴尬地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现实却是自己靠人怀里走着同一个步频。
哪儿出了问题?
宋禄可没那么多心理活动,半边身子贴着人,满脑子过着黑街的小吃,炸串儿、飞饼、烤冷面、什锦烧,想着一会儿点份大的让小学弟开开眼。
正盘算着,挽起袖子的手臂光裸地贴在杜希声脸侧,无意识往热源蹭了两下,“唉你脸挺滑!”说完自己一愣,找补道:“天生丽质啊。”
“哥哥诶,”杜希声无奈了,感觉自己就是那可怜的剩余价值,特别粘“资本家”。不过,被一打岔,心情竟也轻松不少。
“诶。”宋禄快口应道。
“不是,”杜希声忍无可忍,捏着手腕把他的胳膊拽了下来,“我能回去了么?今天太麻烦你了。”咬了咬牙,加了个称谓,“……学长。”
“不麻烦,”宋禄乐了,“不是约你吃夜宵吗,怎么,有夜生活啊?”
“……”
*
“这跟食堂的麻辣香锅有啥区别?”
没有夜生活的杜希声抱臂站在炸串摊前,凉棚底下搭着简易烤架,白烟袅袅很有路边摊的氛围,餐品铺了一桌,俨然是熟悉的菜色。
“嘘,”宋禄凑过来,悄声道:“我问你,食堂能监工吗?”
“不能……吧?”杜希声一愣,也跟着悄声回应。食堂都是做好了等叫号取餐,没毛病。
“食堂能让大叔多加里脊少放葱吗?”
“没试过。”
“不能,”宋禄替他补充,“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没放里脊全是葱,因为大叔说他听反了你将就吃吧。”
“……”
“还有,”宋禄直起腰比杜希声高了半头,这会儿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对方,“食堂能有秀色佐餐吗?”
我操。杜希声暗骂一声,再蠢也知道被调戏了,刚欲开口却被老板嘹亮的“同学吃点啥”打断了。
宋禄笑得得意,转头挑起了菜,留他一个有苦没处说。
杜希声咬着后槽牙,刚刚平复了一会儿的心情又跟通了电的玩具车一样咔咔摇摆了起来:他到底看没看锁屏?
看了,那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取向。
没看,还调戏他,那就是人坏!
走眼了啊杜某人!一失足,千古恨,竟被皮囊蒙了心!那姓宋的就是披着狼皮的哈士奇,外表清绝,内里蔫坏!
想他活了十九载,看他不顺眼的有,对他示好的也有,自打他还是个小帅哥胚子的时候起,因为长得一副“很好摸”的样子,就没少被长辈同辈揩油。
不是被阿姨婶婶揉揉头,就是被女同桌女发小掐掐脸,他没躲吗?苍天有眼,那帮雌性不仅揩他油,还夸他可爱,请他吃零食,抄他……不是,借他抄作业。这都能拒绝,那还是人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一二八长到一七八,杜希声虽自诩阅尽人性之千帆,可还是对或讨好、或犯贱的亲密举动有些打怵。好在现在他长开了,长得不再那么“任君采撷”了,偶尔的骚扰也仅限目光了。
所谓话不能说得太满……
“还没满呢,再来点吧叔,我明天还来照顾您生意!”宋禄熟稔无比地跟老板套着近乎,脑袋往前凑着“监工”,那样子别提有多狗了,白瞎了那一身精心拾掇。
“一份抵两份了,明天你可千万别来!”老板骂骂咧咧道,麻利地淋上厚厚的酱汁儿,还贴心地给了两双筷子。
“谢谢叔,那我明天让那帮子室友给您撑场子!”
老板挥着手让他赶紧滚,宋禄一手捧着碗烤冷面,另一手勾着一袋印度飞饼,榴莲味的,转身寻觅另一个身影去了。
扎眼的白炽灯下,脸部轮廓被勾勒得分明,转一个角度,阴影就跟着转向。不变的是那双眼,亮得生动,亮得人心颤。
这会儿人多了点,杜希声被几个叽叽喳喳的男生挤到了后面,干脆呆那儿不动了。明知道宋禄买完了在找他,也没移动的意思。
他在观察,以完全第三人的角度观察对方的举动,只因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的陌生人,迎面走来也轮不上点头致意的陌生人,而不是一个等另一个买完夜宵再一块吃。
然后他遗憾地发现,这家伙确实很扎眼,如果这时候给他来张照片发贴吧里,说不定自己还是会一存为快。
“你怎么跑后面去了啊,害我好找。”宋禄看着杜希声一脸凝重,自己杵到跟前了也没看一眼,不禁轻声道:“咋啦?”
“你想饿死我吗?”杜希声眼睛一转,没好气道。
抱怨般的语气听得宋禄一愣,“抱……嗯?”反应过来后惊奇道:“终于不变扭啦?”
杜希声觑着他惹眼的笑,嘴角也勾了勾:“变扭能吃?不是你要请我吗,拿来吧你。”
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他做了个决定。
近代有伟大领袖论持久战,今有他杜某人论“反调戏”,他倒要看看,这个看他洋相不够,还要揩他大油的家伙到底有多少能耐。
再次收到权益部短信的时候,距离面试正正好好过了三天。
当时恰逢饭点,杜希声借着发小的东风,抢到了一食堂一楼独辟的一块儿“高档座”。
说是高档确实不假,每桌都跟卡座一样零星分布,有绿植和环型挡板分隔,只要忽略三米开外的打饭窗口和空气里的油星子味儿,跟咖啡厅也没差了。
“声儿啊,我跟你说,说什么大学就是个小社会,学生会就是个小机关的,都他娘的是放他奶奶的姑爷的屁!”
“……谁的屁?”杜希声瞟了他一眼。
“你妹!”秋鸣山啧了一声,“重点是这个吗?”
“我妹上周把腿摔了在家过皇帝日子呢,没屁。”
“啊,小澄儿腿摔了?”
“Stooooop!”杜希声举了举筷子,又指了指他,严肃道,“可别再用你那蹩脚的儿化音唬人了,小北京听了会自鲨。”
“哦,”秋鸣山不以为意,“又被你带跑偏了,你说从小到大,你说一我立马喊二,我咋就这么稀儿——罕儿——你儿——呢!”
“走了。”
“可别!”
杜希声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原位,听他发小继续“屁”话题以前的滔滔不绝。
秋鸣山也算长得人模狗样,浓眉一挑很有两分邪性,属于小姑娘见了星星眼,男生见了想抡拳头的类型。
杜希声跟他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大学,高中短暂地分离了三年,丝毫没影响他俩一见面就自动开启的嘴炮属性,虽然多半是秋鸣山“逗”,杜希声“捧”,本质还就是停不下来!
虽然名字起得很有个性,但杜希声觉得他发小根本不该是什么车神,叫炮神还差不多。嘴炮的炮。
“所以说啊,遥想我当初阅历尚浅,擅自认为体育部会有拉拉队的漂亮妹子,结果?看我长得结实,让天天跑腿搬器材不说,运动会还要念花里胡哨的通讯稿,实在是丢天下之大份啊!”
“嗯,”杜希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想着刚刚短信的事,“惨。”
“你呢?”秋鸣山嘚啵完了,开始转移炮火,“权益部录你了没?”
“诶,华•鸣山•佗先生,被你问到症结上了,”杜希声撑着桌子往前凑了凑,“录了,但我没法去。”
“说来听听。”
“自己猜去吧。”
“……”发小眯起眼打量他,杜希声也不怵,往后一靠,大方回视。
边上“卡座”的几个女生大概是被他俩嘚啵习惯了,乍一下安静了特别不得劲,目光来回扫着他俩,末了还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女人,”秋鸣山舔了下唇,老神在在,“一定是女人。”
杜希声眉毛都没抖一下。
“不对,”秋鸣山立马改口,恨不得速成微表情心理学,学着杜希声刚刚那样撑着桌子缓缓往前凑,“那就是男人。”
杜希声嘴角一抽。
“好家伙啊!”
发小啪啪拍着大腿,一边啧啧啧个不停,杜希声叹了口气,很后悔没在刚刚短暂的安静里把他一胳膊抡死。
那俩女生在这诡异的动静里端着餐盘走了,嘴里悄声嘀咕着什么“鬼畜攻”。
看杜希声面色不善,秋鸣山安分下来,压着声儿问:“你上回跟我说的,觉得男的也行,是真的?”
“假的,”杜希声说,“我现在觉得畜牲都行。”
“别介,”秋鸣山特别宽宏大量,“你要是不确定,那兄弟我,我陪你试试,嗯,没错,实践出真知!”
“滚。下不去口,硌牙。”杜希声抽了张纸擦手,“让我看上男的,没戏,但是被男的看上……”
“你就嫁了。”秋鸣山点点头。
“我就玩弄他。”杜希声说道,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个答案怎么样?”
“好的,看来吾儿的大事是有着落了,那为父就能含笑九泉啦。”
说罢,秋鸣山一边躲避殴打,一边抄起餐盘,两人一前一后倒饭去了。
*
“终身大事”有没有着落杜希声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的期中考十分没着落。
经济学系的大一几乎全天满课,六点四十的早读到八点半的晚课,全都加塞得满满当当,其中包括三节选修——打着选修幌子的必修。
期中考的日子挑的特别好,双十一,光棍节,考完立马消费一把泄泄愤,用金钱弥补创伤,考的越砸,买的越多,钱包瘪了,心理更加创伤。快递到了,成为实物补偿,心情又快活了,看,这就是因果关系……你妈啊!你他妈想这个有屁用啊!
放下《基础会计》,杜希声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指张开撑着额头,目光透过指缝无意识地放空。
图书馆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安静得过了,反而不那么适合背书,还是踱着步子出声背比较有效。杜希声想。
抹了把脸准备继续,可就在抬头的瞬间,一脸悲壮凝固在了脸上……
一秒,两秒,不会吧图书馆有六层呢没这么巧吧,三秒,四秒,说不定只是长得像呢,五秒,不不不挺暖和的天室内都要带围巾装逼的还有谁,六秒,七秒,他坐这儿多久了,八秒,应该没看见我吧我这么低调这么认真这么隐蔽的,九秒,不管了我背我的所有者权益增加记在贷方,十秒……他看见我了。
杜希声嘴唇微张,维持着不出声默背的憋屈样,眼里是一抹少见的惊慌。
宋禄一抬头就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眼神,让他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我明明啥都没干你凭什么这时候抬头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一样”。
他没忍住乐了,感冒没好透的嗓子立马不争气地咳了起来,眼睛仍弯弯地看着对方。
杜希声气得低下了头。
今晚别想背完这章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