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姜既明松开他径直出了马车,虞卿只好硬着头皮跟出来,甫一出车门,就看见老冤家坐在车辕上跟他四目相对。
嚯,你小子也有给我驾车的一天,风水轮流转啊。
车辕上的蓝衣侍卫盯着他的脸看了三秒,无声无息地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虞卿顺着这个冷冰冰的“请”一转头僵在原地。
“王。。。”见姜既明看过来,虞卿想起他算是微服私访,咽下了后半句,“大人怎么知道草民住这里?”
姜既明伸手要接他下来,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道:“王大人是谁我不认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达官贵人要知道你们山野小民的住处是很简单的。”
虞卿面不改色地咬牙切齿,妈的,万恶的统治阶级。
“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草民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说完也不看姜既明伸过来的手,径直从车辕上往下跳。
姜既明看着自己空着的手眯了眯眼。
虞卿再磨磨蹭蹭,从马车到家门口的路也就短短的几步,姜既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等到了朱红色的大门口,眼见再不出声后头那人就要跟进家里了,虞卿转过身拱了拱手:“多谢大人相送,他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谢。”
“不必他日了,”姜既明冲他笑了笑,“本王今日就有空。”
虞卿还没直起来的腰僵在原地。
事情是怎么发展的,虞卿也不想回忆了,反正现在姜既明就坐在自己家的饭厅里吃早饭,一帮丫鬟听说是这位俊俏的姜公子救了自己主子,前呼后拥地上了一桌子菜招待他,虞卿麻木地往自己嘴里灌白粥。
姜既明不披战甲的时候就是个温雅王侯,此时正放了碗筷接过丫鬟递上的布巾擦手,看着虞卿呆滞地喝粥,十分贴心地递了碗咸菜给他,“怎么吃这么清淡,我听说虞公子酿酒生意做的不错。”
虞卿看着递到自己前面的那碟咸菜感动的手都抖了抖,桌上这么多菜难为你挑了个最难吃的给我,深吸了口气放下筷子强颜欢笑:“忆苦思甜。”
后头的丫头笑嘻嘻地上来收空碗,笑道:“姜公子别听我们公子混说,他本就吃不了这些。”
姜既明顿了顿,“什么叫吃不了?”
虞卿手里的勺子吧嗒掉在地上,立马扬声道:“红玉,再拿个勺子来。”
姜既明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虞卿眼观鼻鼻观心,握着筷子在粥里搅和。红衣的俏丽丫头抱着个盒子进来,“公子,昨夜落荷院的云姑娘托人送了个盒子来。”
虞卿如蒙大赦,赶紧放了碗筷,“拿来我瞧瞧。”
“虞公子好福气,美婢如云,红颜似水啊。”姜既明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子。
呵,全皇城的姑娘谁没给你送过东西,我说什么了吗?阴阳怪气什么?虞卿恨不得把粥泼他脸上,考量了一下武力值,到底忍住了。
雕花的木盒微微打开,虞卿脸色一变,啪地合了起来。红玉被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什么呀?”
虞卿提了提嘴角,“没事,昨儿我落在那儿的扇子,云姑娘送回来了。”
姜既明看着他白下去的脸色微微皱眉,虞卿已经恢复正常,笑道:“昨日多谢姜公子,在下实在疲累,改日再登门拜谢。”
送客之意昭然若揭,姜既明没说什么,红玉引着他出去,出门之时姜既明回头看向虞卿,坐着的青年微微扶额,眉目间是深重的忧虑。
“这宅邸建的甚好,像是翻修不久。”姜既明生的好,若收了气势就是个极俊的温润书生,红玉见他温和知礼,也愿意同他说话,闻言笑道,“公子搬来的时候就是看中安静,三年里陆陆续续改了不少地方,还是定了这儿。”
姜既明挑了挑眉毛:“三年里?”
红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好嗯了声。
马车缓缓动起来,门帘外的蓝衣侍卫低声问道:“可要派人看着这里?”马车里静了半晌,“不必了。”
饭厅里虞卿手指缓缓敲着桌子,慢慢再打开盒子,染血的稻谷被包在绣着彩云的丝帕内。小丫鬟“呀”了一声,虞卿合上盒子,“怎么了?”
“那位公子的玉佩落在这儿了。”
少女掌心里,那块缺了角的玉佩散着莹润的光。
小丫鬟覷着虞卿的脸色,总觉得他看那块玉佩的表情同往常不大一样,见他不出声,小丫鬟小心翼翼道:“要给那位公子送回去吗?”
虞卿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小姑娘松了口气,正要拿着玉出去,虞卿看向盒子忽然出声:“拿过来。”触手即温的玉落入掌心,虞卿垂眸慢慢摩挲了一下那个缺口,不似当初碎裂后的毛躁边缘,已经被磨的圆润了许多。
“备车,去落荷院。”
“什么,昨晚上没回来?”
落荷院里,老鸨有些急,毕竟云姑娘是她手里数一数二的姑娘,摇钱树自不必说,到底也有几年情分,见虞卿来问,一五一十的说了。
“昨日下船的时候尚早,我就让她赶了另外一场,小云去了不久忽然就慌慌张张回来了,我只当她身体不适,谁知过了会儿她又出去了,再没回来。”老鸨捶了捶心口,“你知道她是从不在外头过夜的,也怪我,那会儿后半夜了,她说要出门,我也没留心。”
陪在老鸨身边的是隔壁院的妈妈,闻言道:“别怪我胡说,会不会是偷偷跑了?”老鸨摇头:“不会,我瞧了,屋里金银细软一概没少,再说她是官妓,跑了也没用的。”
虞卿扇子慢慢敲着手心,闻言一顿:“官妓?”
“是三年前到这儿来的,官里文书我也有。”
“拿来我瞧瞧。”虞卿收了扇子,老鸨差人拿了过来。
一纸文令,叫官家千金做了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薄命,虞卿看着右下的瞿州府印闭了闭眼,内心长叹了口气,旧事搅扰,冤魂不宁。
老鸨见他睁眼,赶忙问起来,“虞公子知道些什么吗?”
“昨夜她下一场去的哪儿?”
老鸨愣了愣,“还在湖上,不过不是红船,船上人递了帖子,指明要小云,我看他出手阔绰,便叫小云去了,喏,帖子还在这儿。”
虞卿伸手接过缎面的帖子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来人是不是眉心一点红?”
老鸨忙点头,“正是,虞公子认识?”
冤家路窄。
虞卿笑了笑,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小云在哪儿,你且等两日,我带她回来。”老鸨千恩万谢,只说缺什么尽管开口,虞卿收扇起身,“旁的不必了,借你这盆花用一用。”
老鸨虽不知他要盆兰花有什么用,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叫人包了送给了虞卿。
虞卿捧着花盆上了车,红玉正等着在车上,见他回来还抱了盆花有些无奈:“你怎么把人家花搬回来了,也不见得是名贵的,咱们买不起吗?”
虞卿笑了笑:“本公子喜欢就行,又没叫你养,去东市,我要去买点书画。”红玉摇摇头眼不见为净。
俊秀的公子哥跳下马车,折了支兰花笑得风流倜傥,回身同车里的姑娘笑道:“你们先回吧,我约了朋友,这盆花两日后送到太守府上,说是给姜公子的。”红玉看着被他掐得歪七倒八的兰花,没好气的说:“都糟蹋成这样了,岂不是结仇去?”
虞卿笑道:“好姑娘,你只管送去便是,叫他即刻送给姜公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早点回来。”
虞卿点点头,看着马车渐远,调转脚步走进了巷子里的香烛店。
店里只有个须发枯黄的老头,贡了个神龛,门口人来也不抬眼,连声招呼也欠奉,虞卿抽了沓黄纸,“多少钱?”
老头看也不看,微睁着混浊的眼睛,“一钱银子。”
虞卿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数了块碎银扔过去。老头抖抖索索地收了,虞卿拎着那沓黄纸走到神龛前,就着蜡烛漫不经心地点了扔进脚下的铜盆里,
“拜神可不能瞎拜。”
虞卿摊开手把三支兰花放在神龛前,冷淡道:“所以我不是还借花献佛了吗?”
那老头终于抬了头,潦草的眉毛下是一双阴厉的三角眼,见了三支兰花,慢吞吞地站起身把门外的摊子收了起来又合上门板,声音沙哑:“贵客有何吩咐。”
“我要见你们主人。”
一路上坐船换轿,九转十八弯地绕着路,虞卿眼睛被蒙了一个时辰,乍然揭了蒙眼的黑布,被光刺的眯了眯眼。
堂中寂静无声,朦胧的纱帐后影影绰绰地坐了个人影,虞卿拍了拍衣裳的灰尘,“经年未见,贵寨做事还是这么神神叨叨。”
静了片刻,纱后的人笑起来,嗓音嘶哑像是被刀割过喉咙似的:“看来是位故人,只是恕本寨眼拙,认不出来。”
虞卿摆摆手:“认不出来正常,我不过是小喽啰,哪里指望你们这些大人物认识。”
男子隔着纱打量了他一会儿道:“那你要见本寨做什么?”
虞卿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道:“听闻你请了云姑娘来作客,她妈妈不放心,托我来带她回去,还请寨主放行。”
“我有些事情需问问云姑娘,恐怕要留她住几日。”
虞卿笑了笑:“你留她没用,她一个姑娘家,”说着缓缓揭开丝帕露出里头的稻谷,收了笑一字一顿道:“哪里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堂里一时静寂无声,半晌,座上的男人端起茶碗,扭曲着笑道:“这么说你知道在哪儿?”
“这是自然。”
“哦?你怎么知道?”
虞卿收了帕子,抬眼看向他,“因为我是贺阳郡主门下。”
纱帐被猛的撩开,刀疤横贯脸颊的中年男子扔了茶盏阴沉着脸站起来,死死盯着虞卿:“胡说。”
虞卿嗤笑一声,“信不信在你。”
男子打量了会儿,见虞卿丝毫不憷,“贺阳那臭娘们死了两年了,你说你是她门下,有何凭证?”
虞卿暗自翻了个白眼,你才臭娘们。
“贵寨若是想谈,就让寨主来和我谈,找个臭鱼烂虾在这儿糊弄我,当我是什么?”虞卿袖手淡淡道。
刀疤脸睁大了眼睛,后堂忽然有鼓掌声,白袍的书生笑着走出来:“这几年里,你是头一个点出他不是寨主的人,贺阳郡主门下,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寨主还给我下过药,我要是认不出来才是笑话。虞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周师爷客气了。”
姓周的白面书生挑了挑眉,挥手叫刀疤男子下去,“看来虞公子对我们知之甚深啊,鄙人周连,看来也不用作自我介绍了,寨主近日不在寨中,诸事但凭我做主。”
“好说好说。”虞卿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下药的主意还是你这个损人出的,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云姑娘可以跟你回去,”周连停了下,意味深长的笑道,“但是虞公子,我们要什么想必你也很清楚。”
“你要的虞某会悉数奉上,那批东西最后是我负责处理,来龙去脉我一清二楚,但要让我先见一见云姑娘。”
周连笑着点头:“虞公子爽快人,来人!请云姑娘过来。”
不过半日光景,娇俏动人的姑娘仿佛失了魂,见了他也没有反应,衣衫染血,憔悴不堪。
虞卿脱了外袍罩在云姑娘身上,压着怒火看向周连,“对弱女子动刑,未免太过无耻了吧。”
周连摊手以示无辜,“虞公子切莫误会,周某只是带姑娘去地牢看了一圈,如此娇花,我也舍不得动手。”虞卿低头看向她:“顾云,他有没有伤你。”
女子听见“顾云”像是乍然醒了过来,苍白的面容抬起来看着虞卿,“虞公子?”
“是我。”
顾云眼里忽然涌出泪来:“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到你给我的盒子了。”
“可我只是想将它托付给可靠之人,并不是想叫公子冒险。”顾云有些愣怔,虞卿安抚似的拍了下女子肩膀,“我庆幸你把盒子给了我。”
周连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顾小姐。”顾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连也不在意,“你既然不知道顾大人的东西放在了哪儿,就算了。”
顾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放我走?”
“你既不知道,我留你作甚?”周连揣着手笑得温文尔雅。
顾云眼睛里有了点神采,拉了虞卿要走,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周连看着虞卿慢慢道:“我只说顾小姐可以走,没说虞公子可以走。”
顾云愣了下随即挡在虞卿前头:“他不过是受我所托,同这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留他干什么?”
周连笑出声:“顾小姐,他可是贺阳郡主的人,比你清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