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 >> 

胆小的陈先生

胆小的陈先生

    胆小的陈先生

  • 作者:谈执分类:现代主角:陈昉 苏言真来源:长佩时间:2022-05-05 09:04
  • 《胆小的陈先生》by谈执,原创小说胆小的陈先生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陈昉苏言真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陈昉是真的很胆小,而胆小的他根本不敢和任何人在一起,这也是他最害怕的事。

    热门评价:和别人接触。

  • 立即阅读

精彩段落

陈昉在浓雾里行走。

他好像走了很久,仍旧走不出去,他无比焦灼不安地张望,四周都是茫茫白雾,只有头顶是一片浓郁深邃的夜空,群星流转的速度快得不切实际,在眼前形成诡秘的漩涡,好像湖泊上的涟漪。

陈昉意识到,这是在梦中。可即便他意识到这点,心绪也无法放松。

一种被凝视的感觉若有似无,耳畔有什么东西在私语,像千万张嘴同时开口,又像唯一的声音在重复……一段人类声带不能发出的声音,似乎是个名字,但陈昉无法分辨它是什么。

他被难以言状的恐怖摄住,毛骨悚然,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快点清醒,快点!

“陈哥,陈哥!”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陈昉脖颈后,他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弹起身。

面前是一个脸色错愕的年轻人。

陈昉粗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认出年轻人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赵,环顾四周,十来平米的小隔间,两张相对的工位,各种图纸与规范书籍散落在桌上——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陈哥,你脸色好差,做噩梦了?”小赵想起青年刚被叫醒时的眼神,心中讶然,陈哥一向温吞和善,哪用那么可怕警惕的眼神看过人?

陈昉舒了一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陈昉是院里公认的帅哥,恰到好处的浅麦色皮肤,脸型秀窄,五官生得天然俊朗,眉眼较常人深邃些,有点混血的影子,加之他平时唇边常挂浅笑,亲和力十足,英俊的相貌便给人一种明亮健康的印象——现在他却眼眸无神,脸色青白,眉角还神经质地跳动着,显然被噩梦吓惨了。

“你喝点水吧。”小赵随手抄起桌上的马克杯递给陈昉,用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盯着他,劝说:“午睡可不能睡太足。”

“嗯,你说得对。”陈昉不自在地垂下眼,抿了一小口马克杯里的凉水,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5号会议室开组会,就你没到,海总让我来找你。”小赵一拍额头,想起正事。

陈昉放下水杯:“那赶紧去吧。”

*

陈昉和小赵走入会议室时,二所一把手海总正指着PPT高谈阔论,冷冷瞥了眼迟到的陈昉后,海总话锋一转,提起某项目组因工作失误给甲方造成巨大损失的事。

陈昉刚坐稳,脑子里“咯噔”一下。

这个项目正是他参与的,他算是组里的负责人之一。不过,工作失误是搞结构的负责人一意孤行才整出来的,锅怎么也扣不到他这个盯创意的设计师身上吧?

陈昉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装作看不见海总扫射过来的冷眼。

坐在对面的青怡朝陈昉挑了挑眉,递来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青怡,外表干练而秾丽,看上去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实则她外厉内荏,时常敢怒不敢言,本质上和陈昉这种温吞老好人没什么区别。

她跟陈昉是共用办公室的同事,关系也最好,开会时两人经常“眉来眼去”开小差,以此暗戳戳表达对傻逼领导的反抗。

不过,今天陈昉没心思和她递眼神。

午间噩梦引起的冷汗似乎还沾在脊背,恐惧在他心中留下难以消除的残影,陈昉的神经像绷紧的丝弦,无法放松。

其实,这种状态并非从今天才开始,自从陈昉独自住进新房子后,恐惧与失眠便如影随形,不然他也不会午休时睡过了。

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能在夜晚睡个好觉了……

“陈工,你能向大家解释一下泊岸项目上周的失误吗?”海总忽然点名,长桌上众人回头,将目光聚焦在陈昉身上。

海总一向看不上陈昉,觉得这人是个花架子,没什么真本事,这实在太“以貌取人”,虽然陈昉的工作能力不是最突出的,但他也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无语,又提?没完没了了?

睡眠严重不足,精神十分衰弱的陈昉顿了顿,仿佛听见自己脑中某一根神经“啪”地断了。这根神经,就是他的理智。

他先如常呵呵一笑,然后瞬间变脸,冷着一张俊脸飞速地说:“我哪有资格解释这个问题?海总您应该去隔壁组找李工,他可是一手造成这个失误的负责人呐!”

会议室登时鸦雀无声。

海总瞪着他,嘴型像塞了一个鸡蛋。

明眼人都能看出,工作失误的责任不在陈昉,海总只想借机找陈昉的茬。海总一向如此,所里人私下称之为“PUA大师”,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被欺压时只会默默忍受,谁曾想现在这画面——部门公认的老好人竟然第一个开杠!

青怡一脸惨不忍睹,无声地用嘴型比:“你在干什么啊?”

是啊,他在干什么?

陈昉脸色没变,但脑海里的小人已经在尖叫了——他在说什么啊?他哪来的勇气去杠海总的?天呀,海总在算年终奖时一定会给他穿小鞋的!啊不对,说不定他都干不到年终!

青怡咳了一下,打破死寂,正想帮陈昉找补,实习生小赵却率先开口:

“海总,陈哥不是有意的,他中午睡多了,可能还没清醒。”

简简单单一句话,点明陈昉迟到原因——偷懒睡午觉,让陈昉在温吞老好人的人设崩掉后,又失去工作勤恳认真的标签。

你没事吧?小赵!

陈昉倏地看向小赵,实在摸不清他是在茶言茶语还是真的蠢不会说话。

讲认真的,陈昉看不惯小赵不是这一天两天了,哪有实习生像小赵这样没分寸?不敲门进人办公室、自来熟对人动手动脚,接了工作任务后他连思考都没有,就知道缠着陈昉问东问西……但陈昉性情温和隐忍,从来没有直白指出过这些。

此刻,陈昉轻启双唇:“小赵,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是海总的外甥,就可以在所里横着走?”

小赵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昉。

陈昉听见周围人狠抽了一口凉气。

“对了,以后进我办公室要敲门!”陈昉淡淡一笑,心里已经万念俱灰,完了完了他要完了,今晚就找下一家公司吧。

*

会议室寂静了不知多久。

海总:“陈工,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陈昉一本正经地点头,已经做好被海总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准备。

然而海总停顿了一下,当做无事发生,说:“那我们继续看PPT吧。”

是海总为人宽容,大人有大量吗?怎么可能!陈昉麻木地想,以他对海总的了解,在以后的日子里,海总一定会见缝插针给他好受的。

还是换家公司吧……

在开完会后,陈昉尾随海总到办公室,关上门后差点给人跪下,陈昉双手合十,诚恳地说:“海总对不起,我错了!”

陈昉哪有炒领导鱿鱼的胆量?还是给海总磕头认错,来得实惠些。

海总拿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偏头将嘴里的茶叶啐进垃圾桶,这才斜斜地看了陈昉一眼,他叹道:“陈工,可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多年低眉顺眼,就等一朝语惊四座?”

“海总,我不是故意的!”陈昉就差指天为誓,他说的都是实话:“我这些天每晚失眠,精神衰弱,所以才脑子搭错筋,一时犯了糊涂,您海涵,就原谅我这一次行吗?真的没有下次了!”

“精神不好?”海总显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悠悠地说:“今天你犯糊涂,刺一刺我,我倒没什么,可你明天要在工作上也犯糊涂,那得给公司造成多大损失?”

陈昉低着头听训,高挑的身体微微弯着,是一个伏低做小的姿态,让海总甚是受用。

“是是,海总,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犯!”陈昉咬了咬牙,说:“我今晚就去看医生,把这失眠症治好!”

*

后来,海总没有太为难他。

因为小赵忽然敲开办公室的门,以德报怨跟海总说了陈昉一通好话,海总看在外甥面子上,这次就放过陈昉了。说起来好笑,陈昉为公司做了三四年牛马,干到了项目负责人,到头来却还要靠沾一个实习生的光。

不过小赵他,竟然是好人。

可他为什么总用一种古怪又专注的目光凝视人啊?陈昉总是被他被看得心里发毛,还以为小赵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陈昉为自己错怪他而感到愧疚,下班之后请了小赵吃饭。

小赵对今日之事倒不怎么挂心,并且很相信陈昉那一套说辞,同情地说道:“陈哥,失眠症可不是小事,确实得好好治一治,这是要看心理医生吧?你晚上真的要去看医生吗?”

陈昉打哈哈:“啊是,吃菜吃菜。”

心里却道这么晚,上哪儿看医生啊?而且他睡不好并非因为失眠症,而是……

因为胆子小。

陈昉失眠,完全是因为他胆小——胆小到不敢一个人睡觉。

起因是他在小时候受过惊吓。据父母说,陈昉在同学家无意中看了恐怖片,当时年仅九岁的他被吓得高热不止,在家养了小半个月才恢复正常。从此,陈昉落下恐惧症,变得十分胆小,症状包括但不限于:怕黑,怕幽闭,怕一个人,更怕一个人在黑而幽闭的空间。

然而陈昉胆小这件事,他身边的人不以为意,或者说不太了解。因为从童年到研究生毕业,陈昉总是拥有“舍友”,在家里他和弟弟睡一个房间,在学校自然不用说了,过的是集体生活。

算起来,二十八年人生中,陈昉竟极少遇过真正独自睡觉的经历,因此他也没清楚认识到自己有多么胆小,直到近段时间,离开公司宿舍,他独自住进新房子。

新房子一百多平米,还带一间阁楼,其实算不得幽闭,但陈昉一个人住,每到夜晚,躲在被窝里的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散想象力,譬如:

窗帘上的树影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房间里偶尔传来的微响仿佛恶魔的叹息;擦过脖颈的凉风仿若异物的呵气。

胆小的陈昉,哪里还睡得着?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崩溃。在组会上胡言乱语后,陈昉想:得赶紧解决这个问题,不然他真的要丢饭碗了。

可怎么解决?要搬回公司宿舍吗?可他工作三年多了,还住公司宿舍真的很奇怪哎!

*

和小赵在餐厅门口作别后,陈昉又回到商场,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书店,待到十点钟关门才离去。

他沿着街道缓慢地朝家走。青山市的晚上十点,街上行人还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笑语晏晏从陈昉身边走过,路边与玻璃幕墙上霓虹灯将黑夜照得五光十色,陈昉走在人群里,贪恋这份喧闹。

他一点儿也不想独自回到,那个被称之为“家”的空间里。

忽然,背后响起尖锐的车鸣,陈昉停下来,转头见一辆红色吉姆尼朝自己驶来,车窗降下来后,青怡画了浓妆的脸探出来。

“还真是你啊,陈工!”青怡咧开烈焰红唇,惊喜地笑了,她看起来很精神,兴致说来就来:“在街上晃荡有什么意思?走,跟我玩儿去!”

陈昉站在原地,有点犹豫。

青怡:“啊,白天有胆子跟海总杠,现在没胆子跟我去玩儿?”

“可别取笑我了,我肠子都悔青了。”陈昉苦笑着,拉开车门。

“去哪儿?”

“到地儿你就知道了。”

*

十五分钟后,吉姆尼停在老城区一个街灯黯淡,其貌不扬的巷口。

陈昉跟着青怡往巷子里走,人声与音乐声渐渐浮现,五彩夺目的霓光在各式招牌上流转。原来,这里是酒吧一条街。

“青怡,我可不会喝酒啊。”陈昉从来没去过酒吧,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有些后悔上了青怡的车。而青怡只睨他一眼,没说什么,领着他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越往深处店面越少,黑暗也越浓郁,稀薄的路灯将两人影子拉得细长抽象,不知何处有猫叫了一声,陈昉顿时毛骨悚然,幸好在他快受不了时,女人的脚步终于停下。

面前是一个很窄的门面,没有闪光醒目的招牌,只挂了一道黑色门帘,门帘上绣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陈昉辨认了两秒,都没能认出是什么字。

门帘揭开就是楼梯,两人上了楼,喧闹一下子涌入耳朵,陈昉有些意外,二楼的空间堪称宽阔。晦暗之中坐满了玩乐的人们,酒气浮动,人声嘈杂。

青怡带着陈昉穿过人群,走到角落的某个卡座,少顷一个留长发的年轻男生给这桌上了小食,他看了眼陈昉,笑着对青怡说:“青姐,今天带了人来啊。”

陈昉好奇而腼腆地朝四周看了看,这地方跟他想象的酒吧不太一样,有些……热闹过头了,有几个人的目光和他对上,轻佻地吹了口哨:“帅哥!请你喝一杯!”

陈昉连忙收回眼神。青怡虚揽住他,朝那几个人斜睨过去,对方扫兴地嘘声。

青怡朝某处看了一眼,神色中划过一丝失望,她对服务生说:“哦是,带同事来玩……那个,小苏,帮我把我存的那几瓶好酒拿出来吧。”

陈昉:“青怡,我真……”

“酒是我喝的。”青怡打断他,眼珠转了转,对服务生笑:“给我同事上个可乐桶吧。”

陈昉断断续续地向青怡解释自己的烦恼,然后看了眼快要见底的可乐桶,迷迷瞪瞪地问:“这真的是可乐吗?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醉。”

“是可乐啊。”只不过兑了些威士忌,青怡一本正经地瞧了瞧陈昉的脸,睁着眼说瞎话说:“没有啊,你看着挺正常。”

“是吗?”

“是啊。”

是个鬼!陈昉的脸都红透了,好似西天云霞,双眼也迷离水润,哪里是有点醉?起码已经醉了七八分。

青怡唇边勾起一点坏笑,她自己酒量好,喝掉两瓶也不见醉意,给玻璃杯中再次满上后,她问陈昉:“唔……听你说,因为你小时候看了恐怖片,所以到现在也不敢一个人睡觉?”

陈昉也觉得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他一手撑着酡红的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青怡的注意点完全偏掉,诧异地问:“什么片?效果这么好!”

“……”陈昉无语了一阵,想了想说:“听说是《闪灵》。”说完,他打了个寒颤。

青怡正想说这电影她看过,也不怎么恐怖,身后响起细高跟踩地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露出惊喜的笑。

来人自然地在卡座坐下,青怡对陈昉介绍:“白芷,这家酒吧的调酒师,也是我朋友。”

*

陈昉看了看陌生女人,对方长发披肩,容貌清丽,瞧不出年龄,但一双眼睛深潭似波澜不惊,陈昉和她对视一眼,燥热混沌的意识都清明了几分。

“你好,幸会。”陈昉从包里找出名片,递给女人一张。

白芷看了眼名片,朝陈昉礼貌地笑了笑,将名片放在桌面上。

两个女人聊起天,陈昉参与不进去也不想参与,自顾自低头喝“可乐”,等她们想起他时,陈昉已经晕乎乎地趴倒在桌面上了。

白芷:“哎?你同事喝醉了?”

陈昉仍有一丝意识,撑起身逞强道:“没有!谁喝醉了?”他随手握住一个酒瓶,面红耳赤地说:“我还能喝——”

青怡看了眼他,小声对白芷说:“确实喝醉了,哎呀都怪我没看着点他,真是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

青怡费力地将陈昉的手从酒瓶上掰开,哄道:“你先躺一下,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陈昉像被蝎子咬了,猛地提高声音,饶是在喧闹的酒吧,也有不少周围人被惊动,朝这边看过来。

陈昉对此一无所知,继续说道:“我不回家,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下,青怡扶着额头默默看桌面,她真替陈昉尴尬,好在陈昉说完这话就委顿下来,没电似地歪靠在卡座角落。

白芷问青怡:“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说来话长。”青怡摇了摇头,看向陈昉,无奈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啊?”

陈昉微微睁开眼,目光迷离地想了好一会儿,说出一句令两人沉默的话:“我想找个人陪我睡觉。”

“对,我想找个人陪我睡觉。”他还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这还不简单啊,我陪你睡?”陈昉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美貌女人,她端着酒杯俯下玲珑有致的身躯,朝陈昉投去一个勾人眼神,“怎么样?帅哥。”

陈昉醉眼看着女人片刻,有些孩子气地双手交叉:“不要女孩!”

女人怔了怔,晦气地说了句:“死基佬。”扭着腰肢走开了。

“……啊,我不是。”陈昉轻声喃喃。

他确实是直男,正因为他是直男,所以找人陪睡才要同性,如果是异性,岂不是要影响彼此的清白?

“那你看我们行不行?”女人走后,又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男孩靠了过来。

此时,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看好戏似地将目光投向这里。青怡对女伴苦笑了两声,说:“今晚我就不该带他来这里。”

先前那个长发的服务生端着玻璃盘走过来,盘中是小山似的切好的西瓜,他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冷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将果盘放到桌上。

他垂着首,长发落下来,将脸颊遮住,放好水果后,他随手将盘底压到的卡片抽出来,是那张陈昉的名片。

服务生保持着那个动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眼,朝陈昉看去。

而陈昉正在用醉眼打量那些男孩子,似乎在认真地挑陪自己睡觉的人选。

“喂,陈昉。”青怡真是怕了这个醉鬼,生怕他真挑了个牛郎带回家,她头疼地提醒:“你别看了,你付不起他们的价钱的,陈工!”

陈昉迷惑地盯着青怡,醉醺醺的脑子不太好理解她什么意思,接着一道很轻很悦耳,又有些怯生生的男声在他身边响起。

“陈先生。”说话的是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服务生,他凑到陈昉面前,说:“选我,我便宜。”

当陈昉看清年轻人的脸,呼吸凝滞了一瞬——这张脸实在太过美丽。

陈昉自己的相貌就好,加之他家乡在生产俊男美女的西洲,从小对好看的人可谓司空见惯,因而他的眼光会比寻常人高上许多,可他还是被眼前人惊艳到失语了。

年轻人留了长发,凉滑如墨地散落肩头,他皮肤是一种莹润的白皙,即便在酒吧斑驳陆离的环境中,也如同甜白釉的表面,五官极其精致,尤其一双点漆眼,内敛无数神光,看人时仿佛专注深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右眼下方留了一道狭长伤痕,可要让陈昉说,伤痕倒让这张脸更有了烟火味儿。

然而视线下移,陈昉就回过神来了。

——美人穿了件印满夸张桃心的粉红衬衫,还是饱和度很高的那种颜色!看起来又廉价又浮夸。

“你衣品好差。”陈昉冷不丁出声,美人眉宇间露出些许疑惑,陈昉再次补刀:“你长这么好看,怎么穿衣服这么难看?”

美人听懂了,攥着衣摆的指节发白,他眼睫轻闪,涩声说:“我没有钱。”

醉乎乎的陈昉回忆起那句“选我,我便宜”,他瞧了瞧面前美人,又瞧了瞧旁边那几个男孩,顿觉明珠蒙尘,令他不忿,他趁着酒意牵起美人的手,道:“你比他们加起来都好看,我选你,你跟我走吧!”

“陈昉!你喝醉了!”

青怡扑过去,想解开两人的手,但没解开,她糟心地看向年轻人,埋怨:“小苏啊,你一个端盘子送酒的,凑什么热闹?我告诉你,这人喝大了,脑子糊涂着呢!你可别缠他。”

小苏抿了抿唇,没做声。

“是挺糊涂的——”男孩们漫声应和,他们古怪地瞥了小苏一眼,再看向陈昉时,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晕,你什么审美啊!”

周围吵吵闹闹,本就酒醉的陈昉更加迷糊了,他贴到美人的面前,双唇里呵出一口酒气:“你叫小苏?”

“是。”小苏眸子亮莹莹,倒映着陈昉。

“小苏,真好听。”陈昉低声念了遍,喉结动了动,问:“小苏,你可以陪我睡觉吗?”

小苏脸颊飘红地点了点头。

“这里好吵,你跟我回家吧。”陈昉想站起来,猛一动作头晕脑胀,他撑住小苏的肩膀,说:“哎头晕,你扶一下我。”

“嗯。”小苏握着陈昉的腕骨,缓缓站起来,他看上去清瘦柔弱,实则很有力量,站直之后比185的陈昉还高出一点。

两人在全场注视下,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青怡站在原地呆了呆,问白芷:“你们这儿还是酒吧吗?服务生也出来卖?”

白芷摇了摇头,脸色一言难尽。

“我得去拦一下!”青怡打了激灵,手忙脚乱提起包,“先走了啊,改天见!”

等她到了楼下,巷子里已不见那二人踪影,她望着幽深的巷道,迷惑地抓了抓头发,自语:“怎么可能走这么快?”

*

陈昉被扶到车后座时,已经昏昏欲睡,他靠在小苏的身上,喃喃:“去紫薇花园A区。”

“哎。”司机应了声,设置好导航。

小苏温柔地伸手,将陈昉摇摆的头稳在自己胸口,车辆驶进环线后,陈昉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小苏这才垂下眼,直白地凝视陈昉的脸,他目光很沉,也有些贪婪,与不久前的那个怯弱服务生判若两人。

二十分钟后,车驶下高架桥,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多,司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两点钟,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车子在红绿灯前急刹了下,陈昉半睁开眼,仰头看见一道弧线优美的下颌线,他怔了怔,脑子仍旧是不太清醒的,问:“你是谁啊?”

小苏眨了眨眼,笑起来很乖巧:“我是小苏啊,陈先生,你让我跟你回家陪你睡觉,忘记了吗?”

半小时前的情景朦胧地在陈昉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哦——”的一声,说:“想起来了。”

他又靠回小苏的肩头,分明是第一次见面,陈昉却在小苏身上感到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像是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接着,他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小苏,你陪睡觉,得多少钱啊?”

小苏似乎怔了下,才说:“放心,陈先生出得起的。”

司机把着方向盘,听到后座的对话,本来困倦的意识瞬间清醒,他本猜测这两个男人是情侣,没成想竟然是不正当交易!而且找人睡觉的,还是长得俊的那一个。

自己长得那么俊,却花钱睡一个模样普普通通的?司机不太理解,哎对了,穿粉衬衫的男人长什么样来着?明明人就在车里,司机却发现自己在想到这个人时,脑海里并没有出现对应的面容。

于是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好和粉衬衫男人的目光对上,他莫名打了个冷颤,连忙将视线放了回去。

车窗外,刻着“紫薇花园”字样的石墙出现,司机将车缓缓停在路边,粉衬衫男人扶着那个酒醉的帅哥下了车,朝小区内走去。

司机掉了个头,瞥了眼那两人的背影,他仍旧迷惑——粉衬衫男人长什么样?他只能想到普通、平凡,大众这些词,再具体到五官,他完全没了记忆。

最终他摇了摇头,把这与自己无关的思绪摇出脑海,驱车离去。

*

陈昉难得沾了床就睡,并且没做奇怪的梦,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潜意识里知道另一侧也躺着一个人,而对方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心。

但没过多久,一种异样的动静将他从睡意中唤醒,半梦半醒之间,他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衣服……

脱衣服!

陈昉倏地睁开眼,就与撑在自己上方的小苏四目相对,前者诧异,后者无辜。

夜光从飘窗透进来,使房间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但又形成一种晦涩,朦胧甚至有些暧昧的氛围。

小苏的右手还按着陈昉的胸膛上,而陈昉衬衫的衣扣已解到第五颗,露出一片紧实漂亮的蜜色,小苏苍白的指尖微微一颤,在蜜色上触了触,力度犹如羽毛轻搔。

“哼——”酥麻劲儿让陈昉忍不住叫出声,他抬手挥开罪魁祸首,自己也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呢?”

小苏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说:“陈先生,我陪您睡觉啊。”

陈昉陷入沉默。这时候他酒意消散,难道还不清楚小苏是干什么职业的吗?

他边扣上衬衫扣子,边沉吟:“那个,我说的睡觉,其实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你懂吗?”

小苏好一阵没搭话,他坐在阴影里,陈昉也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

“放心,今天你就睡这里,钱我会照付的。”陈昉揉了揉额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想起什么,补了句:“我是直男。”

“哦。”小苏微微倾身,姣好的脸浮现,他低敛眉目,依旧是体贴乖巧的模样,“我知道了,陈先生。”

不用出卖肉体还能挣到钱,陈昉想这个小苏当然不会不高兴,他舒了一口气,任凭倦意再次侵袭。

滑到被子里后,陈昉拍了拍身畔的位置,说:“睡吧。”

*

第二日陈昉醒来,床上已经不见小苏的身影,而他睡过的地方平整如初。

天光将房间照得透亮,浅金色的光束里,不计其数的微尘在飞舞,像有生命似的,陈昉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心中也溢满光明与生命力。

他昨晚,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洗漱时对着镜子,陈昉看到自己眼下的青黑似乎减淡不少,整个精神面貌也很饱满,他寻思——找个人睡觉,还真的挺有用。

想到这儿,他愣住了,他还没给小苏付钱呢!人怎么就走了?

陈昉快步来到客厅,客厅连着餐厅,他一眼瞧见餐桌上摆了一堆食物,走了过去,桌上有豆浆,稀粥和烤包子等早餐,一张卡片平躺在桌上,是陈昉的名片,空白处有一行新鲜的笔迹:

“苏言真,131xxxxxxxx”

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陈昉对着卡片忍俊不禁,长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啊?

他坐到桌边,边吃早餐边加了苏言真的微信,清醒的大脑里产生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

“小苏,我是陈昉。”

那边通过得很快,但显示输入了半天,才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陈先生,早上好~”

——你怎么没拿到钱就走了?不怕我赖账吗?

——陈先生你是好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ω≦)!

陈昉被豆浆呛了一口,他偏头咳了好久,兀自笑出了声。这个小苏,嘴巴怎么这么甜,还会用颜文字卖萌!

他故意没回这条消息,而是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期间他盯着手机屏幕,看见对方多次显示输入中,但什么也没发过来。

脸皮这么薄,还学人出来卖?

陈昉咽下最后一口早餐,用纸巾将十指擦干净,然后拿起手机直接对着号码打了过去。

——喂……请问?

苏言真怯生生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有一些失真。

——喂,小苏,是我。

陈昉清了清嗓子,在小苏清浅但略显急促的呼吸里,问道:“请问可以长期包养你吗?”

同类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