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小时候,母亲总是随口答应孟枭,说会送他什么东西,带他去什么地方,可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不了了之。
因为父亲的训练也好,母亲忘了也好,在他期待着母亲的承诺,给承诺化出美好幻想之后,他的希望就只有落空的份。
所以,他恨死了言而无信的人。
他让自己成为一个守信的人,同时也极其吝啬自己的信任。
但是姜绒来了,姜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印在他未曾涉及的领域。
没享受过的温柔,没奢求过的陪伴,没想象过的宽容。
他太过需要,以至于忘了防线。
是他轻敌了,他以为姜绒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他而生存,早已经把姜绒划为了无害的那一类人。
可他忘了,软刀子才最磨人。
孟枭靠过去捧着姜绒的脸,可是姜绒一如往常,偏头,亦或者低头,总归是要躲避着他的眼神。
他一次次地抬起姜绒的脸,去寻他的眼神,滑稽可笑,却始终不放弃,好像只要姜绒肯同他对视,一切就不一样了。
“小绒哥,为什么不看我。”他的声音还有些不稳。
而姜绒毫无同情心。
“因为看到你的眼睛我就会想起,你第一次失控的时候。”他直视着孟枭的嘴巴,那里还粘着自己的血,像吞命的恶鬼,“那是我这半生,最绝望的时候。”
孟枭愣了一瞬,手慢慢失了力气,再也捧不起谁的脸,颓然的垂在两侧。
孟枭:“你从来没说过。”
他感到挫败,他不懂姜绒,可姜绒却看透了他,一句两句地,直直往他的心上扎着棘刺。
并且一刻不停,“孟枭,你并不需要我了,你只是因为还没有恢复到清明的状态,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所以情绪敏感罢了。我们等你冷静下来再谈,好吗?”
姜绒想,他们需要先离得远一些,至少让孟枭远离他的信息素。
Alpha和Omega就是这样的,会受到信息素的迷惑,影响自我思考。
他认为孟枭真的并不需要他,之后没有了信息素诱导剂和他人信息素的持续刺激,孟枭也不会再需要他的信息素。
他要让孟枭明白这些,然后不要怨恨他的死亡,不要波及儿子。
但显然,孟枭并不是那么想的。
孟枭:“哥,我的意志没有那么不坚定,我现在没有在跟你谈信息素的问题,我在谈你,我需要你,是你这个人。”
他在姜绒身边一向是会感觉温暖的,可是当姜绒把他排除在外,就像现在,他感觉到冷,于是他还是选择去靠近热源。
他把姜绒揽进怀里,想亲亲他,却意识到自己嘴唇上都是血,赶紧放开姜绒去找药箱,“哥,先把伤口包一包。”
姜绒没什么反应,撑着身子坐着,面无表情,僵硬地伸着胳膊让他包扎,却忘了最该被包扎的人是孟枭。
孟枭点了灯,让人打来水,擦净了姜绒的小臂,又整理了一下自己。
姜绒这样的人,吃硬不吃软,他想让姜绒继续陪着自己,就只有一个筹码,姜林。
他又捧起姜绒的脸,姜绒垂着眼,他便用拇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哥,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非要我们像敌人一样,把所有的东西都明码标价才满意吗?”
不伤幼童是他的原则,但他的原则里并没有不撒谎这一条,为了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先在姜绒这里做个恶人,“哥,我们说好的,你表现得好,我才会给你儿子平安。但我不满意你现在的表现。”
姜绒的手一瞬间攥紧了,“你想怎么样。”
孟枭轻笑,“我想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外面所有的嘈杂都被隔绝,空气被隔绝,温度也被隔绝,孟枭无法克制地感到窒息,感到寒冷,只有姜绒能救他。
良久。
姜绒:“好,我们之间,各取所需,不要再产生其他的什么了。”
孟枭得到了释放,整个人松懈下来,贴近姜绒的额头,鼻尖都快要蹭到一起,“其他的什么?”
他看着姜绒始终下垂的睫毛,终是没忍住落下轻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哥,你在怕什么?”
在这种亲密的时候,姜绒躲得最快,他立刻偏过脸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现在这样才是对的,最简单的交易关系,如果掺了其他的,就不那么好维持了。
只是他该怎么面对儿子呢,他该怎么和儿子解释呢?在儿子面前告诉他,父亲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陪睡”吗?
如果死了就不用考虑了,而孟枭不让他死。
“哥,要怎样你才可以不怕我呢。”孟枭固执地捧着姜绒的脸,不肯放手。
他摩挲着姜绒的脸颊,可是姜绒的表情自始至终就是一潭死水,只有耳垂上的小耳坠默默的翻着海浪。
他无奈,“哥,要不这样,你看我一眼,我让你见姜林一面。”
这话多像玩笑,可孟枭是认认真真地在说,实实在在地在考虑。
只有姜林能够拨动姜绒的情绪,他说完这句话时,果然就看见姜绒的眼珠动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眼皮盖着,睫毛藏着,去看沙砾,看流水,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姜绒抿了抿唇,“孟枭,我们做过好多约定,到底哪个才是算数的呢?”
他把孟枭的手按了下去,自己也退远了,尽量不让他根本感受不到的信息素纠缠,拉开距离,才终于感觉不那么奇怪。
他鼓起勇气谈判,“我们好好说一次,说定了,我就都听你的,行吗?”
在他心里,孟枭绝对是站在上位的,想反悔就反悔,想答应就答应,他也说不出什么。
可是他不知道,在孟枭心里,他才是上位者,拿捏着孟枭的心思,让孟枭万般讨好。
“行。”孟枭也退回去坐正了,姜绒陷在他自己的怪圈里不肯出来,那他就跟着姜绒的思维走,“我只有一个要求,听我话,好好陪着我,其他的你随意。”
“让小林好好的。”这是姜绒的唯一诉求。
“你自己呢?”孟枭问。
“卖给你了。”姜绒赌气一般地说了这句话,也算终于缓和了严肃的气氛。
姜绒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他自私,小家小利都可以在整个枫城之前。枫城灭了,他甚至轻松,因为那些控制他、蔑视他的人,也一起消失了。
现在,求死不成,那他只求儿子平安。
“哥,我们明天回安城,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的医生。”
“好。”姜绒背过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孟枭则处理自己的伤口,他其实伤得不轻,可如果没人心疼,他倒也不必摇尾乞怜,不过他想试一试。
他拿着给姜绒擦血的毛巾随意在伤口上按了一下,疼得他嘶气。
姜绒果然转过身来,看着横在孟枭左胸的长长刀痕,又看了看孟枭笨拙的清洗动作,还是提着药箱坐了过去。
“先凑合处理一下,回了安城去看医生。”
“好,谢谢孟医生。”
姜绒的动作顿了顿,想起了“冠夫姓”的荒唐。
但他保持住表情,仔细清理孟枭骇人的伤口,他只是在进行第一步,擦洗,孟枭却呲牙咧嘴,仿佛他拿的不是毛巾,是闸刀。
孟枭在惹他心疼,在讨好,他感受得到,但他不愿去深究,都是信息素的错觉罢了。
他这么想着,还是用手背揩走了孟枭额角的汗珠,而后被孟枭抓住了手腕,吻在了内侧。
他“听话”,没有挣脱。
凯旋而归。
姜绒骑着马跟在孟枭后侧,不肯和孟枭同乘一匹,安城的士兵都以为他和孟枭是恋人,平时总爱起哄,他不愿意听又没法反驳。
他根本解释不了,不是恋人却睡在一起,那他是什么?军妓么?那还不如让他们误会自己是孟枭的恋人,至少体面些。
今早出发的时候,孟枭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姜绒分乘两匹马,他其实完全可以拒绝,那姜绒也不会再坚持,他可以抱姜绒一路,可是他没有。
昨晚,他一如既往地抱着姜绒,缩在行军床上睡着,他睡觉向来不沉,姜绒的小动作他都知道,只是不至于惊醒。
之前的时候,姜绒会在他怀里翻个身,热了离远点,冷了凑近点,都是无意识的。
可昨晚的时候,姜绒以为他睡熟了,直接起身下了床,睡在座椅上,早上又若无其事地假装醒得早,都不愿意再回到他怀里骗一骗他。
于是他闹了脾气,单方面的。
你要分开骑马,好,那就分开,即使他这样做反而使姜绒更顺心。
他自顾自地闹脾气,而姜绒看起来浑然不知。
“小绒医生。”跟着后面的中尉有些迟疑地开口,“方便问您些问题吗?关于Beta的生育。”
“没什么不方便的,您问。”
“是这样,这几年在外征战,一直没能和我丈夫相聚,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我们还有生儿育女的可能吗?”中尉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是喜欢小孩的,但自己是个Beta,生育本就不易,更何况三十岁以后,腺体相关的一切包括生.殖.腔都会开始萎缩,如果已经不可能的话,他要早做领养的打算。
“有的,你和你丈夫,频繁一些,然后留在里面,可以延缓生.殖.腔的萎缩,三十五岁之前都是可以生育的。”姜绒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尽量客观和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没成想还是让中尉闹了个大红脸。
“中尉加油啊!”
“频繁一点!”
“留在里面!”
身后的士兵起着哄,让中尉有些不舒服,姜绒感到抱歉,他并没有想让中尉难堪,好在孟枭往后扫了一眼,士兵们便立即噤声。
这一路上,孟枭都没有过任何的身体不适,甚至军队中途修整的时候,他故意去靠近军队里的Alpha,结果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感到奇怪,难道非要战场上那种剧烈的信息素侵袭才可以吗?可他跟姜绒说了,以后不再打了。
他本想着,借自己的应激反应去抱一抱姜绒,顺势“和好”。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蠢,赌气地给姜绒添了一张行军床,看着姜绒因长时间骑马腿疼,也不开口提出共乘。
他以为他们关系已经够近,可姜绒竟然只是在完成任务一般,战争结束了依旧求死,所以他生了姜绒的气,即使原因是他自作多情。
但是现在他把自己哄好了,气消了,反而找不到台阶下了,所以他又想生气了,姜绒就不能主动搭理他一下吗?
他们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回了安城,反正孟沛南还在医院里,孟枭直接带姜绒回了家,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常年不回家的母亲今天回来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母亲认得姜绒。
“姜绒?”
姜绒其实没怎么在人前露过面,他大多数待在实验室里,一些外交场合会由真正的掌权人出面,甚至被拥着逃跑时,也没人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姜绒回应,“孟夫人。”
他和孟夫人相识在一场晚宴,他并未出席晚宴,只是在场馆外的院子里坐着,连灯光都没有,恰巧碰见了出来躲避社交的孟夫人。
他不是没想到过会被孟夫人认出来,相反他期待着被认出来,然后等孟夫人了解完来龙去脉,确定孟枭也不再需要他的信息素,那么他应该会作为战犯被处死。
这不是他主动求死,这会是意外,所以就算不上违背约定。
“原来杜医生说的战俘是你。”很意外地,孟夫人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表情都不怎么惊讶,转而去问孟枭,“那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近期没有出现过问题。”孟枭实话实说,母亲从没干涉过政治方面的事,他希望母亲这次也不要干涉,“但是我想留下他,以别的身份。”
三人站在客厅,孟夫人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表情似笑非笑,看向孟枭,“我还以为你要像孟沛南一样,跟战争过一辈子呢。”
孟夫人与孟沛南结婚是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对孟沛南失望,也越发地厌恶孟沛南,当她看到孟枭和孟沛南越来越像的时候,连孟枭也不愿多看了。
但近年来,她们的母子关系是有些缓和的,因为她发现孟枭和孟沛南越来越不一样,不管不一样的点是好是坏,只要不一样,她就很开心。
简单来说,在孟沛南心里,孟枭越大逆不道,那么在孟夫人心里,就越被认可。
“随你,或许你可以把这个决定分享给孟沛南,他一定可以直接断气。”孟夫人说完便坐回了沙发上,继续看刚才看到一半的书。
“那我先回房了。”
孟枭一眼都没看姜绒,转身上了二楼。
长舒一口气,姜绒默默跟在孟枭身后上了楼,完了,孟枭肯定生气了。
他其实能感觉到,这几天孟枭一直是低气压。
开始他并不在乎,孟枭与他疏远正合他意。
可是后来,他慢慢发现,不是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同孟枭生活,孟枭不理他,他感到不舒服。
长时间骑马导致他大腿内侧以及腰背异常酸痛,他姿势别扭地上着楼,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孟枭的卧室里。
孟枭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去了一次卫生间,出来后喝水,整理物品。
全程,没给他一个眼神,没多说一个字。
他有些窘迫,站在门口,手背在身后,撑着门板,仿佛在枫城参加高层会议,会议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没人在乎他的存在。
他想问问孟枭,至少问一问,他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问一问,在不需要他的信息素时,他应该如何自处。
他知道,孟枭的应激反应马上就会消失,那个时候,他该以什么姿态“陪”着孟枭。
“孟…”
他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孟枭却起身进了隔间的更衣室,关门的声音并不大,他却觉得震耳欲聋。
孟枭不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比被高层会议忽略更不是滋味。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该习惯与孟枭疏远一些了,本就应该这样不是吗,各取所需,没有任何多余的接触,孟枭腻了才好呢,对吧。
脑子这样想着,嘴巴却不听使唤,孟枭刚换了居家服出来,他就在次开了口,“孟枭…我腿痛。”
一定是因为腿太痛了才开口的,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