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费廉以为柏学丞会问起酒店的事,但是柏学丞并没有问,两人聊了一些这几年间各自的见闻,仿佛真的是许久不见的老友,慢慢的曾经相处时一点一滴的感觉又回来了。
费廉坐在椅子里,听着耳边哄闹的夜市,看着柏学丞端着酒杯边说边笑,霓虹灯斑驳在他的脸上,令那笑容显出记忆里朝气蓬勃又带着无尽美好的模样,那一瞬间费廉是真的后悔了,如果没有分手,如果当时没有那样大吵一架,如果很早以前他们就能好好谈谈……
也许他现在还能拥有这个笑容,在最疲惫最迷茫的时候,能被这个笑容拯救。
费廉觉得自己没醉,可看着柏学丞这个笑容,却觉得自己仿佛是醉了,还醉得挺厉害。
柏学丞叹气:“……所以我就……费廉?你在听我说吗?”
费廉回过神,反射弧转悠了一圈才反应过来,道:“嗯,我在听,那个洗手台……”费廉拿起一串烤土豆吃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有认识的人可以定做,要不你联系他试试?”
“真的吗?”柏学丞乐了,“那真是太巧了。”
费廉坐立不安了一会儿,说:“那个……之前我碰到的蒋梵,陈信说你们是游戏里认识的?”
柏学丞:“……”
柏学丞心说:陈信你可以啊,自己的锅往我身上推?不过好歹当初陈信一番好心,柏学丞自然不会拆穿他,敷衍地一点头。
“啊,是。”柏学丞道,“我们以前一起玩过的那款游戏,记得吗?就那个公会里的。”
费廉想起来了,哦了一声,又道:“你现在还玩呢?”
“偶尔。”柏学丞干巴巴笑了一下。
烧烤店里人满为患,挡风的门帘将冷风隔离在外。
冬风卷起枯叶从马路中间肆虐而过,店内店外仿佛是两个世界。柏学丞吃出一身汗来,脱了外套卷着袖子,费廉的外套上沾了点油渍,在外人看来总是过于认真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不少,带了点人间烟火气。
直到快吃完了,时间也不早了,柏学丞才道:“那天你来酒店……”
费廉一顿,心想:终于还是问了。
哪里知道柏学丞却说:“我很高兴。”
费廉:“……”
费廉一愣,还没回神,又听柏学丞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吗?女朋友呢?”
费廉下意识摇头:“没有。”
柏学丞挑眉:“那天电影院那个女的……”
“那是我表妹。”费廉呆呆地道,“别误会,那是我表妹,我没有……男朋友,女朋友更不可能了。”
柏学丞定定地看了费廉一会儿,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突然低下头笑出声。
费廉:“?”
柏学丞揉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有。”
费廉突然预感到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心跳如擂鼓砰砰地剧烈响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许该想点别的,万一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岂不是会很失望?
可是……失望?费廉觉得哪里不对。如果自己从未有过期望,又如何会失望呢?
费廉脑子一团乱,殊不知柏学丞此时脑子里也是一团乱。
他伸手又给自己灌了杯酒,借着酒壮怂人胆的劲儿,道:“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个什么……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也没有浪费的必要。咱们就别弯弯绕绕的了,我就想问……”
柏学丞吞了口唾沫,紧张地捏住了杯子:“你缺男朋友吗?”
费廉一时傻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呆呆地看了柏学丞好一会儿,他没想明白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他们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不该是……一切都结束了吗?六年前就结束了?
费廉难得有些结巴:“我……不是,你……什么意思?”
柏学丞也有些语无伦次,两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在人声鼎沸的烧烤店里,像两个大傻子似的争相面红耳赤,一个比一个结巴:“就,就是问你,缺不缺男朋友,哎你不懂人话怎么的?”
柏学丞颇有些恼羞成怒,拍了下桌子:“就说缺,还是不缺!”
费廉紧张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缺。”
柏学丞捏下通红的耳朵:“我也缺,你觉得,我……”
柏学丞话没说完,费廉突然站了起来。
柏学丞一愣:“哎?怎么了?”
费廉慌张地往外走,起身带翻了椅子,大腿又碰到桌角砰地闷响,听着就觉得痛。
柏学丞慌忙跟上:“我话还没说完……你不痛啊?慢点!”
费廉结了账,几乎要走成同手同脚的样子了,他飞快地推门出去,冷风将他晕晕乎乎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一些。
他下了台阶,被身后的柏学丞一把拉住了。
“费廉!”柏学丞喊,“不答应就一句话的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话不听完就跑是什么意思?!”
要不说柏学丞冲动又感情用事呢?这要是换成寻常人,估计早心知肚明是被拒绝了,或许连追上去质问的胆子也没有,柏学丞却不管这些,一扯费廉的胳膊就喊:“你不想跟我有牵扯,那你还追来酒店做什么?我要是一厢情愿了,那也是你的错!”
“对不起……”费廉突然道。
柏学丞一愣。
街道上没什么人了,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卷起落叶。风扯着两人的头发,路灯的影子在地上也跟着晃悠,柏学丞的酒劲终于下去了一点。
他犹豫了一下松开拉着费廉的手:“道什么歉?”
“我不该去打扰你,我……太自私了。”费廉深吸口气,看着柏学丞的眼睛,“还有六年前的事,我没有给你任何解释就提了分手,伤了你的心,对不起。这声道歉是我欠你的。”
柏学丞:“……”
柏学丞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在兜里,下巴缩在竖起的羽绒服领子里。
他吃出来的一身汗此时被风一吹都没了,整颗心都藏在暖和的衣服里微微地抽着疼。他苦笑了一下说:“哦,是我自作多情了,行吧。”
柏学丞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语气很是僵硬:“六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知道你不是……不是想要故意伤害我。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很多事不懂,没关系。”
柏学丞装作若无其事地侧了下头,斜睨了男人一眼:“我是跟六年前的你说的,没关系,别老记着了,都过去了。”
费廉瞬间鼻子发酸,他想要给柏学丞一个拥抱,可是他张不开手。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都很重,重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柏学丞解释,解释他的家庭,解释他的无奈,解释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让柏学丞再次受到伤害——也许那个伤害会来自柏学丞的家庭,会来自他的家庭,会来自外人的有色眼镜,会来自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并不想让柏学丞难过,可回头看看,似乎每次让柏学丞难过的,其实都是自己。
费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只有一句:“对不起。”
柏学丞盯着他没说话,片刻后抬脚走了。
夜风冷寂仿佛某种无声地哀嚎,费廉盯着地面,手指和鼻尖冻得冰凉了也似没有察觉。他就这么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脚步声又回来了。
随即一只手狠狠地拉扯过他,费廉抬头,还没看清就感到眼前一暗,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柏学丞一手按在费廉眼前,一手拉着费廉的衣领,就这么粗暴简单地吻了过去。
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下,咆哮的冬风里,费廉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被冻坏了,居然循环播放起了“吻别”这首歌。
柏学丞的吻很短暂,舌尖在费廉嘴唇上轻轻一勾然后退开。
他的手还按在费廉的眼睛上,不知道到底是要挡住费廉的视线,还是挡住他自己的视线,他语气暴躁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别给我来那一套‘你不懂我的心’,没人陪你拍苦情电视剧!”
柏学丞低吼:“你要是真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你要真……不在意,你就别摆出这么一副要哭的样子!给谁看啊?!”
费廉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柏学丞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暗骂了几句什么,声音太低了费廉没听清。
随即就听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费廉,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我依然喜欢你。如果你还……还有那个心思,我想再试一次。”
费廉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这么好?可我一点都不值得你这样做。
柏学丞慢慢地拿开了手,他的手心里已经湿透了,费廉闭着眼,睫毛颤抖,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满脸。
柏学丞轻轻笑着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爱哭鬼。”
费廉抬手捂住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不知道是哪个调的呜咽,柏学丞拉过他抱住,在他脖颈后头拍了拍。
柏学丞贴着他耳朵说:“你追过我一次,这回我追你一次,咱们扯平了吗?”
费廉哭笑不得,声音沙哑:“你傻吗?”
柏学丞叹气:“是啊,不傻能看上你吗?”
费廉沉重的双手终于慢慢抬起来,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闪过了头一次知道自己性向的无措和迷茫,闪过了喜欢上柏学丞时的心动和欢喜,闪过了这六年的落寞和孤寂。
他早做好了一辈子单身不要去祸害任何人的打算,而现在,他再次拥有了一份幸运。
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可费廉有一种念头:这一次他也许不会舍得再放手了。
费廉终于回抱住了柏学丞,将脸埋在对方脖颈里:“你缺男朋友吗?”
他闷声闷气的声音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惭愧,有点忐忑。
柏学丞像以前一样,对费廉这个模样毫无抵抗力,心里无端就柔软了一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缺。”
“……你看我怎么样?”
柏学丞闭眼笑了起来,随后这个笑容越来越大,眼眶微微红了:“没有比你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