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弗兰肯现在有点自私地希望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了。他干巴巴地安慰道：“啊……这个……这个也可能不是李磐安啦，娱乐记者偷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相信呢？安啦，不要太难过，先去问问李磐安是不是真的啦。”
乔霂没有理他。他很迅速地给李磐安拨了个视频通话，李磐安没有接；紧接着，他又拨了个语音通话，这次李磐安直接拒绝接听了。他最后给李磐安发了个图文消息，隔了一分钟，李磐安回复了。
“我们分手吧。”
“我今天晚上就会搬走。”
乔霂又迅速敲击投影按键：“所以消息是真的吗。”
这次李磐安迅速回复了。
“是我对不起你。”
周末之后，乔霂又请了三天假。周二早上乔霂迟迟没有出现在实验室里，弗兰肯发了消息也不回，于是中午他便拎着食堂打包的炒饭，在敲门不应之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乔霂家的门。
房间里窗帘紧闭，弗兰肯借着从窗帘缝里透出的光，看见客厅里茶几上的外卖盒子，和沙发旁边歪斜的啤酒瓶。还知道吃饭就不算太坏，弗兰肯强行自我安慰道，敲了敲卧室紧闭的门，听到一声微弱的应声之后，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片黑暗。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弗兰肯不得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灰暗的光线，才隐约看见床上被子下面鼓起的一团。他又敲了敲门，清清嗓子：“醒着吗？”
“醒着。”被子下面传来发闷的回音。
“那我开灯了。”说着，弗兰肯“啪”得拍开了门边的灯。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被子下的那一团团鼓起僵硬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上移，一个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你来干什么。”
弗兰肯这时候已经自顾自地走到客厅里了。他拉开客厅的窗帘，感觉采光不够，又打开了客厅的灯。接着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外卖盒，把手上的炒饭放到茶几上，这才转回了卧室：“你说我来干什么。”
“我没事……”乔霂长叹一口气，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你不用专门来看我。”
“没事个屁。”弗兰肯粗鲁地骂了句脏话，“没事你不来上班？我听西西姐说你找组长请的是三天假吧。年假浪费在这种地方有意思吗。”
“你不懂……算了。”乔霂把被子重新拉过头顶，“谢谢你来叫我。能把灯关了吗？”
“不能。”弗兰肯斩钉截铁，甚至企图上前掀开被子，“为了个渣男这样至于吗，丢不丢人。”
一个小时之后，弗兰肯把焕然一新的乔霂拖出了门。被抓去洗了个澡、又被塞进一整盆炒饭之后，乔霂虽然依旧萎靡不振，但是起码也算是收拾出了个人样。他俩磨磨蹭蹭地换好实验服，走到38号培养室门口，正巧碰到西西莉娅扒着门框东张西望，看到弗兰肯，她皱了皱眉：“弗兰肯你怎么又在到处乱跑！快去看看265培养箱，指标不太对。”
弗兰肯听闻此话，撒腿就跑，边跑边从腰间抽出工作终端。
西西莉娅看着弗兰肯跑走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乔霂笑着说：“小乔，组长在里面等你。”
于是乔霂进门，穿过培养箱的丛林，路过那些睁着眼睛朝他吐泡泡的鱼型生物和蜷成一团在窝在软垫上的毛茸茸哺乳动物，走到培养室最深处，看见一个娇小的青年女性抱着投屏展开的终端站在培养缸前，对照着缸旁边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指标进行逐一对照。缸里有一条热带鱼，身体纤细尾巴颀长，金红色的尾鳍斑斓炫目，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血管和里面流动的血液，和前方那个娃娃脸大眼睛的女性相互映称。那位女性率先看见了乔霂，于是关闭了终端转过身来。
乔霂朝她点头：“音希姐，你找我？”
小林音希微眯起眼，微微偏头，疑惑地看向乔霂。
“我是说，”乔霂提高嗓门，“刚刚西西姐说组长你找我？”
“哦！”小林音希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她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之前确实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呢，不过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呀？”
“……没什么。”乔霂垂下双眼，“我……没事。”
“安啦，有什么事的话要说哦，大家都能一起帮你嘛。”小林音希敷衍地晃晃头，“别太沮丧啦。”
乔霂木然地点了点头：“好的，谢谢音希姐。那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
“谁说没别的事啦？”小林音希眨巴了下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长而浓密，瞪大眼睛时平添几分稚态，“今天上午怎么就翘班了呢？”
乔霂低下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这个也不太重要啦。”小林音希撩了下头发，“你现在在跟的实验快要结束了，你是知道的吧？”
乔霂愣了一下。他隐约记得这个实验最开始批复的时长应当才过了不到一半，但是现在他大脑里雾气腾腾，实在无法思考，于是放弃了追问，低声回应道：“好的。”
“你手上现在有几个实验品在饲养过程中？”
乔霂用尽全身力气去数数，这才模模糊糊得到一个答案：“应该有8个。”
小林音希明显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她皱起毛茸茸的眉毛接着问：“实验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换个新的方向啦，有自己的想法吗？”
乔霂不语。
“或者具体点，我还有一个新的项目，缺人，你要不要来呀？”
乔霂却迟迟没有给出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培养室里的抽风机呼呼的声响。隔了一会儿，小林音希似乎有些受不了这个氛围了，她鼓起腮帮子盯着乔霂好一会儿，见乔霂不给出任何回复，只好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算啦，也不为难你了，想要只是单纯地养实验品也是可以的啦，不过如果你想要进更核心的实验组的话，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吧？好不好呀？”
“谢谢音希姐了。”乔霂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要真说被分手有多痛，乔霂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从李磐安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脑里面就被蒙上了一块纱布。周遭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包括手上的终端、弗兰肯的叫喊、周末喧嚣的街头，以及他匆匆赶回家后看到的乱糟糟的房间、站在门口的李磐安和他的行李箱。李磐安向他点头，然后推门而出，关门时一阵风吹了进来，在乔霂的发梢作乱。
难过吗？也没有很难过。乔霂在门前慢慢蹲下，耳边似乎传来了他对未来规划的蓝图崩塌的声音。
他是在读研期间认识李磐安的。那时候他天天泡在实验室，朋友只有一个同组的弗兰肯，奈何弗兰肯比他更醉心学术。他们组内聚餐的时候和李磐安正好隔壁桌，认识时李磐安还是一个表演系刚刚毕业即失业的小演员，在一旁喝闷酒，乔霂匆匆一瞥惊为天人。这是乔霂当时的生活里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他搭讪了李磐安，接着开始追求他。当时乔霂除了做实验什么都不懂，他谈恋爱也通过查阅资料，听弗兰肯给他胡乱分析，最老套的看电影吃饭逛大街，最后表白的时候，他借了弗兰肯唯一的西服，捧了束玫瑰花，跑去了李磐安楼下。
弗兰肯后来总说，之前怂恿乔霂去追李磐安是他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他还总是说，我怎么从没看出你居然是一个恋爱脑。但是乔霂觉得，恋爱脑也没什么不好。他是真的想和李磐安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作为李磐安背后的男人，在他背后操持家庭，让他更加大胆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他真的好愿意去做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陷入厨房和卧室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李磐安可以更好的话。
“你这么多书是读进食道里顺着消化系统最后排遗了是吗！”在某次悄悄透露了一点这个想法之后，弗兰肯几乎要摔杯子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要把乔霂剜个洞。
结果一切戛然而止了。
即使乔霂已经以他为核心了，李磐安还是离开了。
乔霂开始时不时陷入空想。他会站在培养箱前发呆，数据输入了一半，指示针长久跳动之后不得不进入睡眠模式。或者他会和培养箱里的生物对视，这种行为显然会激怒某些生物，通常是某些哺乳动物，它们会暴躁地挠地，或者在培养箱内原地打转；也可能会惊吓到某些鱼类生物，它们上下打转，或者直接窝进生态箱里水草的缝隙。
“小乔！”
乔霂被惊醒了。他转头看见西西莉娅发出夸张的惊叫声，又回身，发现自己站在小林音希的金红色热带鱼面前。那条金红色热带鱼似乎又长大了几分，尾鳍更长更亮了，背鳍也长出了金边，变得更加长而柔软，在水中随着水波前后晃动。它似乎是被乔霂长久的注视给惹恼了，身体正对着乔霂，与水平面成一定斜角，张开嘴巴，晃动着尾巴，一下接着一下地敲击着培养缸的玻璃罩面。
乔霂慢慢转开眼神，低下头，手心朝下，膝盖微曲，以面对热带鱼的方向向后退去。热带鱼把身体抬得更直了，尾巴摆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似乎有红色的亮光在闪烁。乔霂不得不放弃使用余光观察对方，乖乖把头完全垂下，向那条鱼展示他的天灵盖和后脑勺，然后继续后退，直到退到了另一个巨大的水箱背后。
西西莉娅已经按照实验室准则撤退了，乔霂松了口气，靠着水箱，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他在想，是自己做得哪里不够好吗，为什么李磐安要选择离开。或者说，为什么他甚至都不抉择一下，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抛弃他，去找另一个人呢。好奇怪啊，为什么当一个人在全力为他们的未来奔波时，另一个人只想着逃离呢？
“老乔你在发什么呆？”
乔霂抬头，看见弗兰肯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沉着脸，从下方盯着乔霂垂下的双眸，呼吸的起伏明显，像是在忍耐愤怒和别的什么。
乔霂还没回神，他愣愣地盯着弗兰肯，看着弗兰肯眼里的愤怒逐渐变为怨恨最后消解为无奈。
“我说，”僵持之下，弗兰肯最终不得不屈服于乔霂的呆滞，“你要不要来帮我忙啊，和我一起来养我的新实验品。”
“新实验品？”
“对的，”弗兰肯言语间透露着不易察觉的骄傲，“之前为了它专门申请了个人工作室的，我的实验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