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绪琛睁眼就看见了陈旧的电风扇,摇摇欲坠地挂在墙皮几欲脱落的天花板上。
颤悠悠地转着。
他瞳孔一转,看见了生锈的窗户,夜空挂着一弯血色弦月。
绪琛抬起了手,看了看手心。食指上还沾着烈酒的味道。
没有掌纹。甚至连影子都没有。
这一切都彰显着此地并非现实世界。
他却放下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进来了。
“我们只是怀疑他在那里,并不确定。”
顾南卿那张惴惴不安的脸仿佛还在眼前,“你别随便进去,里边的东西很危险,本来就丢了一个人,要是你再出点什么事……”
那个快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起话来,颇有更年期妇女的婆妈劲,劝不住绪琛时,还长吁短叹:“都两个多月了,什么消息都没有,那臭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届时绪琛只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证件,看着上面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人表情冷漠,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眼上挑,是带着阴郁的风情。
两个多月了。
证件照下赫然写着:
枢灵府青鸟官
褚锦奕
绪琛用食指指腹抚摸了一下那双眼睛:
“我会带他回来。”
——一定会把他带回家。
“吹得好听,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
剧烈的争吵声,把绪琛的思绪强制拉了回来。
是个粗犷的男声。
绪琛侧头去听,紧接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女人的声音:“凯哥,你别这么激动,现在我们得冷静下来……”
“我怎么冷静?!这鬼地方出又出不去!门口那些怪物就等着吃了我们!那三只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特么的,月亮又要被挡住了,它们又该出来了!!”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冲孔姐发什么火!!”又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像是误入此地幻境的活人,抱团聚在一起,又因得什么事情闹了争执。
听着他们争吵,绪琛只是事不关己地躺着,全然没打算参与,只等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便出发去找自己的人。
此刻躺的他百无聊赖,开始屈指数数:一、二、三……
“我不能发火吗?!刚才要不是老子拽着她,她早就被那些怪物吃了!揣着崽的拖油瓶!老子救她还不能说两句了?!”
“你!”
“够了,林凯。”
第四个。
是个年轻的声音,似乎占据一定地位,他发话后,“林凯”不再大吼大叫。
年轻人说:“我们现在不能内讧,吵有什么用。”
可绪琛发现,那个“林凯”并没有听进去。
他似乎有些恐惧,声音都在颤抖:“都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闻言,绪琛一顿,屈下了尾指。
第五个。
死了人……绪琛看着握紧的拳头,心里生出些忐忑。不远处四人的讨论再也听不进去。
这里的鬼魂的戾气已经强大到了可以杀人的程度,万一那个人……
思及此,他猛地起身。
“啊!!!”
不待他有下文,惊叫声便传了过来。绪琛皱了皱眉:又要有不必要的牵扯。
绪琛收敛神情,决定先装个误入其中的样子。随即一脸茫然地偏头看了过去,才看出自己所处之地的全貌:一个破旧的教室。不远处,是四张神色各异的脸。
瞳色清晰分明。
原先的猜测没错,都是活人。
其中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女孩鼓起勇气开口:“你……你是人吗?”
是刚才为“孔姐”出头的女孩。
绪琛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说辞,含糊地回答:“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话刚出口就被打断:“白燕燕你傻逼是吧,你直接问他能说不是吗?”
绪琛看向了出声的人,是个大腹便便,挂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话说的嚣张,人却站在小姑娘身后。
听声音,是“林凯”。
绪琛腹诽:一身横肉,倒长了颗鼠胆。
林凯被绪琛扫了一眼后,又往后缩了一点,对身侧的同伴说:“老钱,你试试他。”
绪琛琢磨了一下这人话中的情绪,像是命令却又像是依赖请求。
“老钱”应当就是刚才制止林凯的年轻人,四人中的领导者。
绪琛看向了裹在黑衣里身形瘦削的男人,那人脸颊颧骨高高突出,一双眼睛瞳仁极小。听声音分明不大的年纪,看着却憔悴得紧。
老钱走到了绪琛面前。伸手到自己领口,顺着红绳拽出了半截玉蝉。
绪琛眯眼瞧了瞧那玉蝉,瞧出些不寻常来。玉料温润,泛着光泽,难得的好料,雕刻工艺也甚是上乘,形制瞧着还像是千年前皇族所用物件。
而且……玉蝉没有穿眼,被金线绑着坠着,是给死人压舌的“含蝉”。这种随葬物事多少都能辟邪,想来这玉蝉主人更是不一般,玉蝉虽是折断了,在如此幻境中,却仍有金光。
为凡尘除鬼辟邪的枢灵府建立千年来,尘世灵法归寂,少有这种灵物,即便有,也该收进枢灵府库存中。
面前的玉蝉,就是少有失落在枢灵府库存外的灵物。
在眼前的幻境中,许是能起大作用。
绪琛也就明白了为何这群人以老钱为首,这老钱瞧着处变不惊,似是懂些东西的“行家”。
只是……绪琛目光微动。
这物件像是“新鲜的”……
老钱拿着那玉蝉对着绪琛半晌,没什么异样,他才把玉蝉放回领口:“是人。”
其余三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小弟弟,别介意。刚才我们没见到你……所以……”角落里的人向绪琛解释。
一身藕色长裙,腹部高高隆起。
看来是“孔姐”了。
绪琛答道:“我刚醒。”迟疑片刻,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这是哪里?”
叫白燕燕的小姑娘声音清脆尖利,此时一路喊着“等等”跑了过来,绪琛觉得很像以前家里养过的一只鸟。
白燕燕确认了绪琛是人后,立即没了恐惧,叽叽喳喳:“你对来这里之前的事情还有什么印象吗?”
绪琛想了想,他进来之前正坐在枢灵府府主办公室、顾南卿手绘的破阵图里,在听完对方絮絮叨叨的嘱咐后,仰头喝了一杯烈酒,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人已经进入幻境,躺在地上。
但真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绪琛随口编了个听起来可信的经历:“网吧打游戏,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
白燕燕若有所思:“这样……”
她抬头看着绪琛,同病相怜般叹了口气,才拉过绪琛的胳膊,神秘莫测地说:“我跟你说,你不要太激动,我们现在……”
“遇到鬼了。”
绪琛扭头看她,酝酿了一会儿,着实装不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白燕燕以为他不信,把他拽到了窗边:“你……你自己看吧。”
说完还不等绪琛说什么,自己捂着眼睛,又跑远了。
这时走廊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绪琛瞳孔微动,视线下移,看见走廊上趴着一个没有皮囊的,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眼球脱框而出,被血肉勉强黏连,依靠这摇摇欲坠之物寻找着什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白燕燕虽然没看,但似乎想起了这怪物的模样,皱着眉:“那些怪物好像会吃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进不来,不过……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绪琛看着那“怪物”,算是搞清楚了些状况。
难怪枢灵府的人如此在意,原是有了血骨池。
此地为厉鬼幻境——空域,厉鬼将活人生魂拖入空域,吞噬湮灭生魂,活人肉身没有生魂,自然死去。被吞噬的生魂累积,数量过百,即成血骨池,衍生出眼前的怪物——怨骨。
名号倒是好听,真动起手来就是老钱手中的玉蝉都能将它们整个逼碎。
原本就是些绪琛瞧不上眼的喽啰,甚至连鬼魂都算不得的玩意儿,也就枢灵府忧心着那梗死的凡人。
不过面前的东西却让绪琛有些疑惑。
这空域有三只厉鬼。但即便如此,被杀的人已经过百……
这厉鬼怨念深重,执念强大。甚至强到不正常。
绪琛蹙眉,除非是什么百年以上的老鬼。
“喂!小兔崽子。”
有人拍他。
绪琛回头,是林凯。一身横肉的胖子双眼布满血丝,瞪着自己:“一会儿不准拖累老子,门一开撒丫子跑,你要是慢一点儿,我就……”
说着还扬手威胁着要打。
“行了。”
又是老钱开口制止。
绪琛看过去,那个身形异常瘦削的男人站在教室门口,正握着门把手,也看着自己。极小的瞳仁显得他眼白极多,在红月下,显得更加诡异。
老钱看着他,说不上是关切或是厌烦,语调古怪:“跟紧点。”
红月逐渐被云层遮蔽,绪琛注意到走廊里的怨骨纷纷狼狈逃去,众人却毫不松懈,屏气凝神。
——月隐月出,阴阳潜入。
绪琛瞧着众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内暗自思忖:这群人是想要在这危机丛生的空域做些什么求生。
但绪琛想了又想看了又看,属实没瞧出这些人身上有什么枢灵府中人的奇能异功,唯一说得上有用的就是老钱手中玉蝉,也就保个暂时平安。他们不仅不安分待着,还到处乱跑,能做什么?
绪琛本不想管这四人的事,找到那个人才是他进空域的目的。可如今他倒也想看看,这个成竹在胸的老钱,是有什么打算。
红月彻底被遮蔽时,“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老钱率先奔出,众人紧随其后。
绪琛在最后。
他瞧着这四人,奔跑速度极快,都带着亡命般的惊惧,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绪琛跟着跑,却留了个心眼,侧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看见了远处有一个黑发披面,白裙染血的……“人”。
那“人”裙摆空荡荡,漂浮在半空中,移动速度奇快。
转瞬之间,就离绪琛几步之遥。
绪琛目力极佳,几乎看见她黑发底下溃烂的血肉。
离他近的孔姐瞥见他回头了,急忙说:“别看!那是鬼!”
听见了这话,林凯跑的越来越快,赤着眼大喊:“都给我跑快点!”
绪琛扭回头,加快了速度。
身侧的孕妇却因为身子重,速度逐渐减慢,呼吸急促而沉重。
绪琛看见了,稍微放缓了脚步,没超过她。
好在目的地并不远,老钱已经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冲他们喊:“快!”
林凯在门前不远处大叫一声,加了速,却脚底一滑,摔了一跤。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门口,还险些绊倒白燕燕。
白燕燕被迫停住了脚步。
几步之遥,生生顿住。厉鬼就在身后了。
绪琛刚把手伸到腰间,老钱忽然大喊一声:“接住!”
一个东西被他扔了过来。
绪琛扬手接住,触及指尖刺痛,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反手一挥,手中顿时白光大盛。
厉鬼凄惨嚎叫,狼狈奔逃。
最终消失在了走廊里。
竟被逼退了。
白燕燕喃喃:“好厉害……”
绪琛低头,看着手心白光未散的玉蝉,玉蝉下,有一块被灼伤的皮肤正在迅速修复,绪琛皱了皱眉。
这东西比他想象的更不寻常。
孔姐道:“快先进来吧!”
白燕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进去。
绪琛最后进入。
门合上的瞬间,房间陷入了黑暗中。
紧随着咔哒一声,一束光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角落。绪琛看过去,老钱手里握着电筒,正死死盯着自己。
绪琛明白过来,将玉蝉还给老钱,但还是对那玉蝉还是满腹疑虑,忍不住问:“你这玉蝉……”
“闪一边去,”林凯赶苍蝇似的上来把绪琛推开了,“没时间给你撩骚,想活着就别打扰老钱!”
绪琛本还想继续追问,被孔姐拽住胳膊:“钱先生是道士,在布阵法想办法让我们出去,别上去打扰。”
阵法?
绪琛抬眼看了过去,只见老钱拉开外套,从内侧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就开始四处走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绪琛看众人神色严肃,想来他们的求生法门就和这阵法有关。绪琛知道此时不便再问,就压下了心中疑虑,打量起周围来。
这个房间布局和方才的教室不同,应该是老师办公室。借着电筒光,绪琛隐约看见只摆了三四张办公桌,上头还摞着几本教材,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老钱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他吹了口气,将上头的灰吹散,才说:“把东西给我吧。”
绪琛看着白燕燕和林凯随即从包里掏出了两根白色的蜡烛,递给了老钱。
老钱接过,将电筒朝上立在桌上,房间被全部照亮。
这时才能看清老钱的动作。
他找到的东西是一个圆形的烟灰缸,此刻正摆在清理好的桌面上,而他小心翼翼捧着的,是一个白色的布袋。
老钱将布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烟灰缸里。
绪琛眯起眼睛,朱砂……
老钱把那两支蜡烛摆好后,自己也掏出了一支蜡烛还有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绪琛注意到,桌上蜡烛与朱砂的位置布局很有讲究,是不少道士和土夫子会用的简易驱邪阵。看来老钱是个倒斗的。
难怪身上死气深重。
绪琛算是明白这人古怪的镇定从何而来了。
运用驱邪阵在空域命门打开大驱邪,确实有可能撕开一条空隙。
但这阵法缺了一根蜡烛。
白燕燕小心翼翼地问:“钱先生,缺一根蜡烛会影响吗?”
林凯随即恶狠狠地瞪孔姐一眼:“要不是她把蜡烛弄丢了,我们也不会……”
孔姐只是沉默。
绪琛恍然,他刚醒过来时听到的争吵,原是因为这个。
老钱却说:“无碍。”
白燕燕和孔姐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凯哼了一声:“还好没影响,不然就该被她害死了。”
孔姐没说话,白燕燕反倒不服气:“钱先生都说没事了,孔姐又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害死人了吗?”
老钱开了口,打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吵:“我要开始布阵了。”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在昏暗灯光下,瞳仁几乎消失在眼白中,格外渗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凯只得憋屈忍住,站到了离他们最远的窗边:“行行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造孽娘们儿。”
白燕燕也怕老钱,此刻就像只跟猫打架输了的怂鸟似的,蔫吧地飞到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绪琛旁边来。
解决了内部矛盾,老钱这才开始动作,用手抓了一把朱砂就在桌面画些什么东西。
绪琛看着老钱画阵,虽说阵法没有画错,但绪琛总觉得此人行径古怪。
方才所见厉鬼的戾气分明没到能杀百人的程度,若是老钱使用手中玉蝉得当,就算不能将其彻底湮灭,也不该救不了那个死去的人。
还有这空域,如今所见厉鬼怨骨,都是些算不上趟的杂碎,如何能撑得起这么大一个空域。
古怪之处太多了,绪琛不禁担心起那个不知所踪的家伙来。左右现在老钱也没把阵法画错,或许是真想带他们出去,索性直接离开去找人……
白燕燕此刻小声地说:“这已经是我们布的第三个阵了,钱先生说,在关键的位置布上五个阵我们就可以出去。”
绪琛回头,不明所以。只见白燕燕盯着自己,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刚进来的时候也很害怕,现在把它当成是密室逃脱,就不害怕了。你试试。”
绪琛恍然,看来是自己盯着老钱太长时间了,这小姑娘觉得自己是害怕没有安全感,在有意地安抚自己。
绪琛也没拒绝她的好意,点了点头。
白燕燕看了绪琛一会儿,试探地问:“你的眼睛……是天生就这样的吗?”
说的是绪琛的右眼,不仔细看注意不到,绪琛的右眼比左眼暗一些,无法视物。方才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出,此刻在微弱的烛火和灯光下,才发现有一只眼睛没有焦距。
绪琛想起来以前某一天,有人说过自己的眼睛在阳光下,是一明一暗的。
“阴阳一般泾渭分明”。
想到那个人,绪琛顿了顿:“我右眼受过伤,看不见。”
白燕燕顿时慌了:“不好意思我不是……”
“没事。”
又陷入了沉默。
绪琛听着房间里面沙沙作响,老钱的咒符快画完了,也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突然消失怕是会把他们惊动。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考虑一会儿是该装跑不动掉队呢,还是装被怨骨吃掉呢……
正思索着,他发现身侧的人一点都不安分。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啃啃指甲,坐立不安。绪琛这才后知后觉,这人并不是不害怕,而是用话痨把自己的恐惧掩盖了。现在无人跟她搭话,她都快把自己的指甲啃秃了。
没过多久,白燕燕坐不住了,起身拿了一本离她很近的办公桌上的教材。
林凯憋着股气呢,现在看见她这般,立即就喊:“瞎动什么啊!别弄乱了老钱画的图。”
白燕燕当即回:“我看着呢!没有弄乱。”
说着立刻回到了自己位置,全然不想跟林凯起一点争执。
林凯没由头闹,又忌惮着老钱,嘀咕了几句,没再出声。
白燕燕开始翻书,打算让自己冷静下来。
绪琛见她没去做什么干扰,也就没管,闭上眼睛打算歇一会儿。
可很快,身边传来一声不解的:“嗯?这个字怎么是……镜像的?”
绪琛猛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白燕燕注意到,以为他想看,把书递了过来:“喏,你看。”
上面的字果真是颠倒的。
白燕燕还在兀自说话:“刚看标题还没看出来,青禾,好像是本市一所高中吧,废弃好久了……”
绪琛没听进去。
镜像颠倒的字……绪琛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注意月隐时云层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这么说……
此时老钱恰巧把图画完了,关掉了电筒,将最后一把朱砂握在手心。
绪琛起身低喝:“停手!”
朱砂却已经撒了出去,三根蜡烛噼啪一响,房间内最后的光芒骤然灭掉。
白燕燕紧张不解:“怎么了……”
窗边骤然传来一声惨叫,绪琛立即摸黑冲了过去,发现窗户已经打开了,有风吹了进来。
此时红月缓慢从云层后探头,月光逐渐洒落。
只见林凯脸色青紫,被吊在了半空中,肥胖的身子正在空中不住地挣扎,而他脖颈上缠绕的,是一根还在不断收紧的猩红色的舌头。
绪琛往上一看,是一只吊死鬼,正大张着嘴试图用长的可怕的舌头把林凯勒死。
吊死鬼注意到红月后,就想拖着林凯跑。
要是让他把林凯拖走,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绪琛一把抓住了林凯的脚,吊死鬼仍不肯松开林凯。
可怜林凯转瞬间就成了两人角力的绳子。眼睛都快突出来。
白燕燕大喊:“这样他会死的!”
绪琛沉着脸,看了一眼红月,他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月乃极阴之物,月光更是鬼魂阴邪极其中意的滋补,这几只厉鬼怎会在月出时隐蔽自身?
除非阴阳颠倒。
再加上书本字迹……
阴阳颠倒,正反颠倒。整个幻境就是颠倒的。
这阵法……画错了。
原本辟邪的阵法,颠倒方向后,顿时成了招阴图。
一时不察,竟陷入这个境地,绪琛看着林凯青紫的脸。吊死鬼戾气重,行踪诡谲,电光火石间绪琛甚至来不及去取腰间物件。现今唯有等到红月完全出来……吊死鬼必然会退。
可……林凯舌头已经伸了出来,似是已经撑不住了。
白燕燕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道:“钱先生,你的那个玉蝉!”
对,玉蝉。
老钱似是才反应过来,掏出玉蝉。
白燕燕正要接,孔姐忽然大喊一声:“我来帮你拉住他。”
随即重重地撞上了绪琛。
绪琛反应不及,被她撞上了窗框,肩膀被窗框上突出的铁片刺入,一时间绪琛卸了力。
不好!
只是一瞬,就被吊死鬼抓住了机会,绪琛手里霎时一空。
再去看时,窗外空荡荡,树叶随风簌簌而动。
林凯已经不见踪影。
白燕燕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他……”
老钱拿着玉蝉不发一言。
孔姐慌张地扶着自己的肚子:“不……我脚滑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绪琛捂着自己的肩膀,鲜血浸湿了手掌。
低头看窗户,是朝外开的,没有被外力破坏。
他回头,众人脸上都洒着红色的月光,一时间都看不出情绪。
看到孔姐时,对方眼眶泛红似是非常内疚:“我真是脚滑了……我……”
绪琛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孔姐刚才站的位置。
原本孔姐和白燕燕他们在一边,可刚才却是从窗户的另一边撞过来的。
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光线昏暗,他和白燕燕所处之地更是因为老钱的遮挡什么也看不见,谁也说不清楚。
孔姐还在自顾自地道着歉,门忽然被大力撞击起来。
白燕燕大叫一声,窜到了绪琛身边。
绪琛听见了外边的动静,是那些怨骨。
老钱脸色也沉了下来,推了一个办公桌去抵门:“那些怪物来了。”
白燕燕抓着绪琛的胳膊,完全吓白了脸:“它们不是进不来吗?这怎么办!”
老钱眉头紧蹙:“本该是进不来的啊……”
是的,本该进不来的。
玉蝉连厉鬼都能击退,怨骨这种低等阴邪更是忌惮此物,不敢靠近,只敢抓些跟不上队伍的、离老钱远的人。
可现在……绪琛捂紧了肩头伤口,鲜血不止。
对怨骨有着致命吸引的东西,出现了。
门外的撞击声和嘶吼声越来越大,老钱逐渐抵不住门,门被生生撑开一条缝隙,几只血手伸了进来,老钱大喊:“过来帮忙!”
白燕燕犹豫一阵,不敢过去。孔姐更是慌乱,只会哭泣。
还是受伤的绪琛过去,帮着老钱抵住了门。
白燕燕见他都过去了,自己也不再敢待在窗边,也跟了上去。
三人合力,门被勉强抵住。
老钱把玉蝉按在那几只伸进来的血手上,玉蝉白光大作,外头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声,血手溃散在空中,唯有几滴鲜血垂落。
三人趁机将门合上,锁住。老钱将玉蝉放在了门锁之上。
外头的怨骨稍微消停了一些。
白燕燕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钱的视线落在绪琛肩头的伤口上,问他:“没事吧?”
绪琛不答反问:“另外两个阵在哪里?”
老钱一愣:“什么?”
“这阵法不能再画,”绪琛说,“若是画完,在场所有人……”
“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