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到达目的地：塔。”
人工智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飞行器门缓缓开启。
陆靳垣没急着动身，他再次点开光脑——这个动作在他进入飞行器开始就不断重复，当然，结果也是一样的——半个小时之前发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失落还是高兴，想了想，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一点半，中午刚过，也许那人正在午睡。他记得他很喜欢午睡，猫都是这样，吃饱了就要好好睡上一觉，晒晒太阳，这样才有继续玩耍的精力。
打扰猫休息可是很不好的行为。说不定还会被记入黑名单。
算了，等任务结束直接去住所找他，
陆靳垣关上光脑，合上礼盒，将盒子收回口袋，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上司魏绅已经先他一步到达，正在飞行器门口等他，两人一起走向塔门。
“你刚结束训练，应该好好享受毕业后唯一的一段假期，按理说本不该让你过来，但这次情况紧急，目前这批向导里只有你的等级和实战经验足够，”魏绅边走边说，“所以我这才把你叫过来。”
陆靳垣点了点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心里惦记着事情，他走得有点快，语速也很快。事实上，如果不是临时接到任务，他现在应该已经前往哨兵的住所，出发之前他就和人约定好了，虽然几乎相当于单方面，对方并没有明确表示答应。但至少没有拒绝，这代表他仍然有机会。所以眼下无论什么事，他都得速战速决。
魏绅跟上他，一五一十回答：“S级哨兵，在任务中遭遇偷袭。他体内本就有隐疾，这次被完全诱发，当场昏迷，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黑暗哨兵。”
“黑暗哨兵？”陆靳垣停下脚步，惯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看向魏绅，再次重复，“他成了黑暗哨兵？”
不怪他如此惊讶，黑暗哨兵对他们而言，几乎算是传说中的存在，这种哨兵异常强大，几乎不存在弱点，他们甚至不需要向导就可以战斗，但又或者说，他的弱点就是自己本身。因为与强大的力量成正比的是他们脆弱的身体，短暂的寿命，他们的出现基本只是昙花一现，每一场战斗都是在消耗仅有的生命，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陷入“永夜”，变成一具仅供瞻仰的英雄遗体。
普通哨兵要在遭到重创，濒临死亡之际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黑暗哨兵。等级越高，这个可能性也越高，但是迄今为止，S级哨兵的数量屈指可数，而且几乎都被他们的向导保护得好好的，不会存在重伤濒死的情况，更遑论变成黑暗哨兵。
星际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黑暗哨兵这种存在了。
“是的，”魏绅苦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向导医生等级不够，无法为他做深度检查，普通医生又只能检查身体表面上的毛病，医疗舱每天都在用，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对哨兵来说没有用。”
哨兵的自愈能力是常人的五倍，身体上的伤对他们来说压根算不了什么，他们最重要的地方在于精神域。
成为黑暗哨兵，意味着他的精神域已经完全被破坏，可能遭受过一次，或者很多次的精神攻击。即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这种伤害也只有向导才能治疗，普通的机器能够模拟的只有最基础的精神力，日常生活足够，但遇到这种情况却完全没有用处。即使最先进的医疗舱，也无法治疗精神域。
“考虑到他的身体，这次任务原本只是普通的运输任务，只需要把物资从这里护送到F星。我们对这次任务的评级为E，最低等级，还让他带了一队新人哨兵一起，算是让他们一起跟着锻炼。前半程很顺利，但是，在快要抵达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星盗？”
魏绅摇摇头，“不能确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星盗做的，但根据对飞船的检查，他们使用的武器和手法都过于专业，不像是普通星盗。上面还在查，结果没有出来。”
陆靳垣皱眉，“他的向导呢？”不应该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哨兵吗？
魏绅叹气，“问题就在这里，他没有向导。飞船上当时有几名向导，但等级都不太高，无法和他配合。”
“S级哨兵，没有向导就出去执行任务？”这句总结式的问句一出口，陆靳垣忽然心口一突。
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这种行事作风，听起来可太熟悉了。
魏绅面露无奈，“他……比较特别，等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预感愈演愈烈，陆靳垣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抬起手腕再次打开光脑，点开消息记录，仍然没有收到回复。
两人来到塔门前，另一个人已经等在那里，陆靳垣认出他是哨兵长官李弘宇，和魏绅同级，魏绅和他互相点头致意，陆靳垣向他行了个军礼，他点点头。
“先进去。”
三人分别将光脑往守卫面前的机器上扫过，确认身份，塔门随之开启。
魏绅问：“现在情况如何？”
李弘宇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你前天也看见了。”
他看向陆靳垣，“现在只能靠你了。”
心中隐隐透着不安，陆靳垣表面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电梯前，陆靳垣见李弘宇按下负一层按键，光板亮起又熄灭，随后门打开，三人进入，电梯下行，一秒钟之后到达目的地。
外界这个时间正值秋季，体感微凉，塔内的恒温系统则将里面的温度调整到了人体最为舒适的范围，不冷也不热。
塔里是受伤哨兵们修养的地方，哨兵强大，同时也很脆弱，等级最低的哨兵也能够眼也不眨地徒手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与此同时，最高等级也会被一滴高于平时温度的水轻易灼伤。他们情绪不稳定，很容易失控，不能随随便便在外界医治，因此便有了塔。在这里，楼层数按照伤的严重程度从上到下依次递增，最上面是程度最轻的，越往下越严重，负一层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这里是专门为了完全失控的哨兵准备的。
黑暗哨兵当然也属于这一列。
陆靳垣再次察看光脑，不出所料，消息界面只有他自己发出去的孤零零两句话，对面始终显示不在线，消息也一直处于未读状态。他握紧拳。
医疗机器人为他们送来钥匙，李弘宇将它插入一扇门，验过瞳孔，确认了身份，AI的声音传来：“允许通行。”
“走吧。”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塔会为每一名哨兵模拟适合他们休憩的场景，这个哨兵大概是个大自然爱好者。陆靳垣看到一大片草地，草地边缘是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正好挡住一部分模拟的太阳光，使其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不至于太过灼热。
外面没人，他们往里走，走到一半，李弘宇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往树林那边看。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陆靳垣的神经便开始突突跳动，属于双S级向导的高度敏锐的直觉令他心中的不安感愈发严重。他顺着看过去，只见两棵最为高大的树之间悬着一张吊床，距离地面大约有三米。
吊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位置看不清楚是谁，床上的人穿着专门为哨兵特制的防护服，一条腿在吊床外耷拉着，仰面朝天，两只手垫在脑后，似乎正在睡觉。
魏绅开口：“他……”
陆靳垣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这个声音一出，不远处登时传来一声轻响。
他余光目睹那个刚才还“正在睡觉”的哨兵从吊床上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到地上，警惕地看向这边。整个过程在不到三秒钟之内完成，落到地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像一只敏捷的大型猫科动物。
又或许他确实是猫。哨兵的茶色瞳孔在阳光下呈现玻璃质感，近乎透明，眼尾微敛，眼神丝毫不夹杂主观感情色彩，看过来的那一刻，属于高阶哨兵的压迫感刹那间席卷而来。
“……睡，醒了？”魏绅后半句话姗姗来迟。
没有人回答。
陆靳垣在看到这个黑暗哨兵的正脸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不安成为现实，他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真的是他。
李弘宇也绷紧精神，身体本能叫嚣着反抗，他也是哨兵，高阶哨兵的威压袭来，他比两位向导更容易受到影响，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咬着牙勉强发出声音，“闻霄，是我。”
哨兵动作一滞。
“是你们啊。”闻霄看清楚来人，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松懈下来，他顿了顿，慢慢收回威压，“抱歉，条件反射。”
“没事。”
压迫感消失，他变回了方才躺在那里的慵懒模样，黑发被模拟自然风吹得微动，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对面三人摆摆手，说：“欢迎来探监。”
“让你待在这里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李弘宇严肃道。
闻霄敷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重复，”他指指自己的耳朵，“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嗯？”他视线扫过来，歪了歪头，“今天怎么多了一个人？”
闻霄看向陆靳垣，哨兵的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他，问：“你怎么也来了？”
他边问，边往这边走来。
陆靳垣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消化了他已经成为黑暗哨兵这个事实，心疼自责懊悔，多种情绪撕扯着涌上心头，转瞬间又被他强行压下，声音有点哑，“我来，为你治疗。”
“哦，”闻霄露出了然的表情，“你毕业了？”
他点头，“嗯。”
闻霄笑着说：“恭喜。”
“谢谢。”
陆靳垣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等不及向前一步，准备先放出精神力察看他的情况，但还没等放出来，却见闻霄走着走着，忽然一怔，脚步顿住，随即神色茫然地向一旁倒去。
“闻霄！”
他倒下的同时，陆靳垣的心脏也跟着下坠，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后者无愧于双S向导的身份，精神触手瞬间放出，铺天盖地涌去，罩住闻霄试图隔离他的痛觉，然后伸出手臂，赶在闻霄落地之前将人接住，一把捞进了自己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