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两人抽了个空白天过去,水隆市场仍然有些铺面开着,店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抽烟,陡然见两个模样很好的拎着包径直往里,叫住他们说:“哎,前面没店儿了。”
阮绛回头冲他笑笑,“不是来逛街的。”
两人轻车熟路,进到假发店里关好玻璃门,张仪把包里的东西依次拿出来放在地上。瓷碗,一些大米,四根蜡烛,还有矿泉水瓶里装着的鸡血。他刚想喊阮绛,抬头看见刚才那个店主趴在玻璃门上盯着俩人。阮绛顺着他目光回头,也瞧见了,那店主丝毫不觉得尴尬,掐灭了烟走进来,自我介绍说:“我姓许。”
阮绛只好握住了他的手,“许老板有事吗?”
“没事,你们忙你们忙,我就看看。”许老板说着站到了角落,阮绛只好硬着头皮跟张仪说话,“你刚才想叫我干啥来着?”
张仪面色如常,把矿泉水瓶递给阮绛,“和米一起放到碗里混起来。”
说完,他转身开了仓库的门进去,许老板也跟着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相当自来熟地跟张仪搭话说:“听说这儿的老板是因为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才自杀的,真的吗?”
张仪头也不回道:“可能吧。”
他把门用椅子抵住,又进去准备搬货架,阮绛也混好了鸡血和大米端进来,许老板见两人要挪货架,主动帮忙搭了把手。三人把货架挪到最外面,总算是打开了里间的门。
这间仓库里同样没有窗子,整个被刷成了暗红色,大白天也黑咕隆咚,看着吓人,屋里更是有股难闻的怪味。许老板“嚯”了声,站在门口看张仪把碗里红红白白的东西倒在房间四角,又在鸡血米堆上插了根蜡烛点好。做完这些,张仪把门重新关了起来,冲阮绛道:“走吧。”
“没了?”阮绛还没等问,许老板插嘴说。
张仪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至少过个一天一夜再来吧。”
阮绛冲许老板摆了摆手,两人把那只碗装进塑料袋里,收拾了下就要走,许老板终于憋不住了,拦下俩人说:“小同志,能不能也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仪没接茬,阮绛看了他一眼,张仪其实并不喜欢接触这些事,关于这点他在高中时就已经清楚了。
许老板继续道:“我有个出租屋,老是租一段时间房客就不愿意再住了。说是特阴冷,晚上还老做噩梦,明明是个阳面的房子。”
他看出两人犹豫,掏出手机说:“这样吧,不急,加个微信,你们要是觉得行再找我。”
这就不好再推脱了。加了微信许老板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大马路,车上阮绛看他朋友圈才发现这个小老板竟然是卖寿材的,水隆市场附近连个医院都没有,难怪生意惨淡。
“我找好周五晚上要去的地方了,十九中的废弃宿舍。”阮绛随口道,“你不用等我,我估计哪儿啥都没有,本地论坛里我都看过了。”
阮绛是趁着午休出来的,张仪也还要回学校,他顺手就把十九中废弃宿舍查了,难怪,这儿是个探险圣地,很多十九中的学生会半夜去探险,屁事没有。
他刚要关手机,有人发了一张图片,附言:儿,找找。
图是一张黑夜中的火堆,从上往下拍的,隐约能看见些还没烧尽的纸钱和纸八卦镜,张仪看了一眼就点开了编辑图片,看似随意地圈了个圈儿发了回去。他想了想,把原图也发给了阮绛。
没一会儿,阮绛也圈了圈儿发回来,和张仪圈的位置一模一样。
发消息的人回道:对了,就是这儿,胎灵有显化。
张仪面露无奈,不等对方问,就直接答、顺带也替阮绛答说:凭感觉圈的。
这番插曲过后,两人直到星期三才又腾出空来回水隆市场。打开最里间的门,那些四角中的蜡烛像是没有燃烧过似的,只化了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连带着鸡血米一起回收,阮绛拉开门板,门后面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残缺的手印,像是沾着灰拍上去的。
阮绛莫名其妙地愣了片刻,转头问张仪说:“他去哪儿了?”
“不见了。”张仪简短回道,“也是种解脱。”
阮绛看着张仪把门全部打开通风,他似乎掌握了一些关于神神鬼鬼的规则,又刻意对阴阳的真相懵懂。阮绛蓦地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他问张仪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这些事,却还是选择了去考关大的民俗宗教系。
“我想知道为什么。”
而张仪毫无所觉阮绛在想些什么,只是招手道:“走了。”
两人在市场里又遇见了许老板,今天时间还算充裕,干脆答应了过去看看。张仪从他店里抽走了一根香,许老板想得周到,怕那香路上断掉干脆拿了一盒过去,三人上车,许老板手朝前虚指,“牧西,在牧西区。”
他嘿嘿一笑,“老家属院,导航也不好找。”
跟着许老板的指挥,张仪和阮绛越来越觉得微妙,最后果不其然,车开到了启东小区的门口。
张仪和阮绛无言了片刻,许老板介绍说:“在四单元,一楼。”
好家伙,还是处里隔壁单元。
“自从租客又退房了以后就没再往外租了,房租很合适的,唉。”许老板的出租房里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也没有老房子厕所常会生的绿霉。张仪就手把门关上,借了他的打火机点了根香,站在客厅中不动了。
“他在干啥?”许老板问说。
阮绛笑道:“等一下你看香烟。”
没过多久,香的轻烟不再直着上升,而是像被风吹过似的四处乱散。许老板看窗户,嘟囔说:“漏风,不该啊?”
“不是漏风。”阮绛可算逮住了个机会,解释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这房子确实该做做净宅了。”
张仪把香在地板上按灭,他抿了下嘴,问说:“许老板,你这房子还往外租吗?”
今天对于许老板来说简直是天降好运,遇上的小同志热心助人不收钱,还替自己找到了新租客。
当时的张仪全然不解韩仕英挂电话时的那句“我谢谢你啊”到底有什么可咬牙切齿的。
没错,韩仕英一直和三人的顶头上司霍雀挤在处里的宿舍,就住三楼,至今没装无线网,直接用楼下的。许老板答应一个月便宜五百块钱,押一付三,不过张仪想韩仕英是不在乎这点钱的,她只是想住得离处里越近越好,毕竟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是全职。
“说定了?”阮绛凑过去问,“霍姐怎么说?”
张仪莫名其妙,“搬家还要领导同意吗?”
“人家两个还是室友好吧!”阮绛直傻乐,乐完了和许老板讲说,“她应该明后天就能回来签合同,净宅的事也不用管了,她自己会处理的。”
接下来的两天俩人把这茬都忘了,等星期五再想起来时,韩仕英已经搬进去过了。她打电话邀众人过来燎锅底,这个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张仪和阮绛去超市买了菜,问都不用问,肯定是涮火锅。
到时是霍雀开的门,房子里和上次来没什么大变化,但就是有种焕然一新之感。阮绛眼尖瞥见她袖子下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绷带,问说:“霍姐,你手怎么了?”
霍雀比张仪和阮绛还大一岁,今年二十六,常年一脸冷肃没什么笑意,和她比起来张仪简直是温和可亲。她接过了装菜的袋子答说:“工伤。”
张仪这才想起上次她们突然跑到了邻省,随口问说:“你们上次去哪儿了?”
韩仕英从厨房里端着锅底出来,眯着眼睛笑,“工作呗。”
吃饭时,霍雀问阮绛说:“你这周打算去哪儿来着?”
“十九中的老宿舍。”张仪替正在吃涮羊肉的阮绛答。
霍雀没什么反应,放下筷子道:“十九中啊,我就是十九中毕业的,初中。”
话音刚落,韩仕英竖起耳朵坐直了,阮绛也颇为感兴趣,毕竟她很少谈自己的事。他问道:“那你住过老宿舍吗?”
“住过,”霍雀面不改色,“住了三年。”
几个人都放下了筷子,正准备听她讲点亲身经历,谁料霍雀自己拿起了筷子,“总是跳闸,爆水管。有时候睡到半夜低头一瞧,拖鞋在水里飘着,整层楼都被淹了。”
张仪和阮绛:“……”
“没了?”韩仕英说。
霍雀想了想,“那批楼七几年就落成了,一直用到了现在,年久失修呗。”
韩仕英转头对阮绛道:“我估计你这次啥也拍不到。”
听霍雀这么说张仪反而安心多了,阮绛倒也没很失望,毕竟不可能每次都真的能碰上。
大抵就是因为这次饭局,阮绛没太对十九中上心,当天也就没再看论坛中的新情况。
开播时人数比往常多了十几个,阮绛在路上问了,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十九中的学生,并且特意周六放学也没急着走,留在旧校区里看的。他干笑了几声,说:“放学了还是早点回家哈,别给保安大叔添麻烦。”
公屏上有人发:主播,等会儿我们说不定能从窗户看到你呢。
十九中有新旧两个区,只隔了一条街。老宿舍虽然停用了,但老校区没搬,还在正常使用。阮绛正好刚到学校后面,他回身看了眼教学楼,也没见哪个班的窗户亮着。
公屏发:别找了,当然不可能开灯啦。
阮绛叹了口气,穿过一小片树林到了废弃的宿舍区。正门没锁,他悠悠地走到宿舍楼下,门大开着,整顿衣着用的镜子直接冲着他,阮绛摸出手电筒,冲屏幕道:“那我进去啦。”
宿舍区废弃了大半年,灰不算大,但本身是老楼,没了朝气蓬勃的学生在里面进出,立刻就掩饰不住了死气沉沉。阮绛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长廊中,木门有的紧闭有的大敞。
公屏:这是原来的男生宿舍。
老邢发: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隔间里是六人的上下铺,更没有独卫,确实挺像从前上学时的条件。阮绛调侃说:“有没有谁想起了自己上学时宿舍的灵异传闻的,讲给大家听听?”
这栋楼临街,里面不算很黑。眼睛适应后阮绛干脆关掉了手电筒,直播间里观众都在忙着分享上学时的鬼故事,也没人嚷嚷看不见了。气氛简直可以说是其乐融融,阮绛走完了整个一楼,干脆进到了隔间里,靠着窗户看大家都发了点什么。
一看才知道越说越离谱了,他赶忙制止,“好了好了,再发要封了。”
公屏上安静了片刻,几个人一起刷道:主播,去后面女生宿舍看看呗,学校都说就是那儿闹鬼才搬的。
往常阮绛是不太理会那些非常明显的怂恿的,但这次架不住学生们手速惊人,老邢的帮腔很快就被刷下去了。他从窗户往外看,正好就能瞧见百米外的女生宿舍楼。阮绛犹豫了片刻,说道:“好吧,去看看。”
怕是很难找出一个没有灵异传说的女生宿舍。阮绛走过去了才发现路边和来往车辆的灯已经照不到这儿了,他重新打开手电筒,走进了楼道。
进去后倒也没有感觉到有问题的房子该有的体感,阮绛对自己的灵敏度还是挺有信心的。他面色如常,干脆上到了二楼。老房子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夜里总有些古怪的声响,这儿安静极了,脚步声来回回荡,听起来像是好几个。阮绛和忠实观众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但那几个新来的学生哪里知道,他故意不说话,公屏上空了,直播间莫名多了份凝重的味道。
手电筒在花得快不透明了的玻璃窗上一晃而过,映出张人脸。公屏上有人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怎么有张脸。
阮绛揉了揉眉心差点气笑,“那是我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上到三楼,奇怪的是,这层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阮绛边走边往里看,女寝的大衣柜和男寝的颜色不一样,是深棕色的,一没人住就显得很旧。他走到尾间停下了脚步,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宿舍中的大衣柜门开着,里面放了个什么东西。阮绛没看到公屏上的尖叫,走到柜子前拿手电筒一照,是件红棉袄。
“可能是搬宿舍的时候不要的,干脆没拿走吧。”阮绛冲屏幕说道。
他眨巴了下眼睛,这棉袄上没有太落灰,但很旧——是款式上的那种旧,就像自家奶奶给絮的一样。他心里觉得有点怪,干脆用手把棉袄拎了起来。
棉袄底下竟然是个香炉,里面还有些香灰和小截儿的香头在。公屏上瞬间又炸开了锅,老邢也在发:小软不行撤吧,不太对劲啊。
突然冒出来一个香炉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阮绛看了眼表,十二点多了,收工也行。
他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说:“那就撤啦。”
阮绛不紧不慢地下楼,走到门口,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校区中有间教室亮着灯。阮绛失笑,对屏幕说:“同学们快逃吧,被发现了小心处分。”说着,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
他下了播,微信里“同福客栈”的众人问:小软没事吧,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吧?
他打字:啥也没有,收工回家了。
有个备注是小芒的人发道:啊啊啊cp粉头尖叫!
阮绛笑笑,坐上了车。
开门声响时,张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录屏视频,打开文档。
阮绛毫无所觉,走进书房随口问说:“你干嘛呢?”
“写论文。”张仪面不改色道。
阮绛哦了声,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看,看了半天打哈欠,“你怎么还不睡觉?”
“写论文。”张仪道。
阮绛挑了挑眉,突然揽过他肩膀说:“少不承认,你等我回来呢。”
张仪不置可否,偏头看见阮绛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小声说:“别写了,干点成年人这个点儿该干的事呗。”
“成年人这个点儿该干的事是睡觉。”张仪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勾住了阮绛的腰。
两个成年人贴在一起,张仪抬头,亲着亲着手也不安分起来。阮绛也不知道在那儿傻笑什么,抬手去解张仪的扣子,结果张仪扯掉他上衣的那只手却停了。
他一顿,顺着张仪的目光往自己肩膀上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儿黑青。
“这什么时候弄的?”阮绛懵了,伸手按了下,倒没有什么痛感。但看着挺骇人,像打的。张仪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是那个时候吧,你拿开棉袄的时候。”
阮绛回忆了下,实在没觉得当时有什么异常,但好像从宿舍楼出来后肩膀确实不太舒服,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又开车了。
“等下,”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棉袄的?”
张仪避而不答,“艾叶家里还有,我去煮点水,你冲一下。”他说着就往外走,阮绛追上去道:“别转移话题!哎——不做了?”
张仪在心中道:可以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