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沈珩转了一次学,功课落下了一些,而且之前跟着他妈妈在小县城里面生活,教学资源不够优秀,被沈家接回来的时候就一度学得很吃力,这下他又耽误了半个月的课,更追不上了。
几天的课试听下来,沈珩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周五晚上,沈珩结束了谢樟给他挑的学校里其中一所的试听,吃过晚饭就回了卧室,还锁了门。
周姐心细,敏感地察觉了沈珩的不对劲,晚上下班前看沈珩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就悄悄给谢樟发了条消息:谢先生,小沈情绪好像不太对,晚饭都没怎么吃。
小孩子的烦恼大抵都是因为还年轻,屁大点的事情都能让他们觉得天要塌了,谢樟跟助理确认过沈珩在学校里并没有被欺负,就把这事儿给放一边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小豆芽儿的生日。
白天的时候去了她爷爷奶奶那边,谢樟不想打扰,和小豆芽儿说好了晚上再来给她补生日礼物,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监管局的一个科长过来了,他脱不开身,一下子就晚了。
他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
时间不算早了,小豆芽儿困得够呛,在妈妈怀里打瞌睡,上下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了,看见谢樟来强打精神从沙发上爬起来,难得不活蹦乱跳地闹,揉着眼睛说:“爸爸,你来得好晚。”
谢樟把礼物拿给小朋友,俯身把她抱起来,轻声说:“爸爸错了,现在先陪你去睡觉好不好?”
小豆芽儿抱着自己的礼物,呵欠连天地说“谢谢爸爸”。
谢樟送她的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花裙子,小豆芽儿不着章法地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终于还是被困意战胜,搂着谢樟的脖子亲了一口,说:“我原谅你啦,妈妈说我长大啦,要自己睡觉。”
谢樟回身看看立在他身后一脸温柔的柳棠,亲了小豆芽儿一下,说:“我们家小豆芽儿真棒!”
他看着小豆芽儿跑回自己房间才转身走到柳棠身边,无奈地说:“嫂子,你这一脸欲言又止,有什么吩咐你直说嘛。”
柳棠给谢樟递了个橘子,又抿了一下自己鬓角的短发,说:“我听周姐说,前些日子你在身边收留了个男孩子。”
谢樟说:“是啊。”
柳棠见谢樟吃橘子把手弄脏,又给他递了张纸巾,另起一个话题:“对了老谢,我上个月转到内勤去了,事情少一些,以后能自己带小豆芽儿了。我知道,你是为了老袁,加上那会儿小豆芽儿还小,你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没爸爸,可现在她都四岁了,是时候改改称呼了。”
前言联系后语,谢樟不由失笑:“嫂子,你们干刑侦的都这么套话吗?放心吧,那孩子都没满十八呢,我还没那么禽兽。”
柳棠可太了解他,戳穿得毫不留情:“你不禽兽?当年收拾你亲侄子的时候你都毫不手软,会这么好心收留一个毫无干系的年轻人?”
谢樟吃完了手里的橘子,做出来举手投降的样子:“我招供,请组织宽大处理。”
“那孩子是姓沈的刚认回来的私生子,天生喜欢男的,因为这个被本家的兄弟欺负,正好被我看见了。嫂子,我那天就是心一软,顺手把人给要回来了。”
这话听着不太可信,谢樟浑身上下都和“心慈手软”这四个字不搭边。
柳棠试图从谢樟脸上看出来什么说谎的痕迹,但是她失败了,只能确认道:“你真对他没意思?”
谢樟坦荡地跟柳棠对视:“真没有。”
柳棠只好信了,反倒是挺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去给谢樟拿了两罐酱菜:“没有就没有吧,你上点儿心,有喜欢的人就赶紧追,不要天天跟个笑面鬼煞似的……呶,小豆芽儿奶奶做的,你不是也喜欢吃这个,带回去吧。”
谢樟脸上挂着的笑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伸手接过酱菜仔细收着了,起身跟柳棠告别。
回去的时候谢樟心绪有点乱。
他早年丧父,见过人情冷暖,过过一段相当灰颓的日子。
读高中的时候他妈刚刚病逝,他还在外公家住着,因为太过不合群的性格被同学排挤孤立,再后来不知道被谁发现了他的性取向,学校里的男生都骂他“恶心”,放学了在路上截他,课间时在厕所堵他。
有一回他被欺负狠了,跟一帮高年级同学在厕所大打出手,脑袋都磕破了,是袁政把他给从人堆里抢了出来送去了医务室。
再后来,他回了谢家。
几年里头,他成了冷心黑肚肠的谢总,最擅长笑里藏刀,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根本不再跟任何人交心,袁政成了他唯一一个交心的朋友。
袁政这个傻大个从小正义感爆棚,志愿也报了警校,毕业进了刑侦支队。
谢樟一直觉得,袁政是傻人有傻福的,在刑侦支队干了没几个月就追到了队花柳棠,一年之后结婚,有了可爱招人的小豆芽儿。
他那个时候很爱往袁政家里跑,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他就想去蹭点儿人气儿,不乐意回自己那幢空屋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三年之前,袁政在某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
他把小豆芽儿当自己的孩子养,可总归要替柳棠避嫌,就很少还往袁政家跑了,又成了个没有根的人。
那天在沈家的宴会上,听着沈家那群人对沈珩辱骂戏弄,他忽然想起了袁政。
谢樟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驾驶座上抽了两根烟。
他那颗心硬得铁似的,所以帮沈珩的那点儿恻隐之心大概不是来自谢樟的,而是来自袁政。
谢樟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没成想客厅里的灯居然还亮着。
沈珩歪歪斜斜地睡在沙发上,茶几上摊着几本书,他手里还摇摇欲坠地挂着根笔,看样子是写着写着功课就睡过去了。
谢樟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总能看见沈珩。
之前他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没到睡觉的时间沈珩在一楼玩,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珩好像是在等着他。
回家的时候有人因为等他睡倒在沙发上的事情已经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谢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换上软底的拖鞋,连外套都没有在玄关换掉。
不过沈珩还是醒了。
他本来就睡得不踏实,睡着的时候脑袋里还在想着“做匀速直线运动的小球”,醒过来没留神差点直接从沙发上摔下去,迷迷瞪瞪地看着谢樟:“哥,你回来啦?”
他爬起来,习惯性地往厨房跑,打算去给谢樟倒水,经过沈珩身边的时候被谢樟拽住了胳膊。
谢樟缺了大德,明知故问:“怎么睡这里了。”
沈珩傻不愣登地被套路毫不自知,遮遮掩掩地说:“就,就不小心睡过去了。”
大概是刚来那天就误以为谢樟包养他这件事情的后遗症,沈珩总怕自己显得自作多情,不好意思跟谢樟说自己是在等他回来,生疏地转移话题:“哥,你手好凉,我去给你倒热水。”
谢樟笑着松开了沈珩的胳膊,刚想应,目光一转落在了厨房餐桌上。
桌子没收拾,饭菜已经冷了。
谢樟想起来周姐跟他说的,小沈晚饭都没怎么吃。
到嘴边的一声“嗯”于是就变成了:“还困不困?不困去换个衣服,带你出去吃宵夜。”
两个人去的是谢樟惯常喜欢去的一家餐厅。
谢樟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餐厅领班已经亲自迎了出来:“谢先生,您要来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煲汤的师傅已经下班了,今天可能喝不成了。”
谢樟抬手指了下沈珩,跟领班说:“不用,你去拿菜单,今天让小朋友点。”
沈珩的衣柜里倒是有很多谢樟给他买的名牌衣服,他不大认得全,但是也没矫情地说自己不肯穿,可今天要跟谢樟出来吃饭,沈珩莫名不好意思去碰谢樟买给他的衣服,换了一身相当普通的衣裤,到了餐厅之后又一直低眉顺眼地跟在谢樟身后,领班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谢樟的助理,直到谢樟这话一说,领班才去留心了沈珩。
沈珩眉骨高、鼻梁挺,其实是个硬朗的长相,只不过还没有完全张开,还带着属于少年的青涩,却已隐约经可见眉眼神采。
领班心领神会,眼神暧昧了起来。
沈珩被领班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等对方一走,赶紧凑到谢樟跟前,小声商量:“哥,还是你点吧,我不会。”
他凑得近了,谢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就伸手揉了一把沈珩的头发:“想吃什么就要什么,这有什么会不会的。”
谢樟在这里有自己的雅座,他转身带着沈珩上二楼,却在转过去的时候顿住了。
沈安程站在二楼楼梯口,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樟和沈珩。
沈安程是真的恐同,在知道沈珩是个同性恋的前提下,看见谢樟这样亲昵地揉沈珩的头发,几乎立即就想歪了。
大庭广众,这俩死gay!
沈安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难受得简直想尖叫。
可他不能尖叫,还要做出来得体的样子,主动迎上来跟谢樟打招呼:“谢总来吃饭啊?小珩也在,要不一起?”
谢樟防着沈家人挺长时间,没料到老天爷不帮忙,到底还是让沈珩和他们打了照面,竟然在这里偶遇了。
不过遇到了也无所谓,他客气地笑了笑,公事公办的口气拒绝道:“小沈总不是吃完了要走,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谢樟久居高位,饶是在笑,气势也很压人。
沈安程并不敢在谢樟面前造次,被驳了面子只能忍气吞声,将目光落在沈珩身上:“陪谢总和小珩吃饭怎么能是耽误时间。”
谢樟侧头去问沈珩:“阿珩觉得呢?”
那一瞬间沈珩觉得谢樟这随和带笑的声音其实十分渗人,识相又怂兮兮地对沈安程说:“大,大哥,你还是先回去吧。”
谢樟一耸肩,看着沈安程,做出来十分遗憾的样子,说:“抱歉啊,我们阿珩不愿意。”
他说完,也不顾沈安程尴尬的脸色,拉住沈珩的手腕上楼,目不斜视地从沈安程身边擦了过去。
沈珩踉踉跄跄地跟上谢樟,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沈安程。
他觉得谢樟更不高兴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拿着菜单无心点菜,藏在菜单背后偷偷看谢樟的脸色。
谢樟被他看了几分钟,拿筷子敲了一下沈珩脑袋:“想吃什么?”
敲得也不疼,沈珩却还是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把菜单挪在谢樟面前,替他举着:“哥,你来挑好不好。”
这家餐厅里他喜欢吃的菜连领班都清楚,谢樟根本不用看菜单,看沈珩实在是选择困难,让领班捡着清淡不油的上几样把服务生打发走,才伸手把菜单往桌子上一压,睨着沈珩说:“你叫谁哥。”
沈珩偷偷把称呼改成了哥,还以为谢樟默许了,被谢樟这么一说顿时尴尬起来,嗫嚅道:“谢哥。”
谢樟险些被他气个半死,又问一遍:“问你呢,叫谁哥?”
沈珩难堪极了,手指抠着桌沿,脑袋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声如蚊蚋地说:“你……之前这么叫你没说不行,对不起。”
跟这傻小子生气,八成是真要被气死的。
谢樟侧身伸手,捏了一把沈珩耳朵,说:“原来是叫我,我当你叫沈安程那个智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