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普普通通的一天,春生摘了一篮子新鲜草莓,带到市场,摆好摊子准备卖掉。
爸妈常年打工在外,爷爷奶奶年岁大了,种草莓都有点力不从心,卖草莓这件事慢慢就落在了春生一个人身上。
和往常一样,把草莓摆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抱着装着零钱的小布兜,安安静静等着人来买。
“瞧一瞧!看一看嘞!最新鲜的蔬菜水果啊!”
“走过路过别错过!俺家都是最好的最甜的西瓜,您瞧瞧?”
“来来来看看我家这个柑橘,甜的呦!”
周围是嘈杂的叫卖声,叔叔婶婶拿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吆喝。
春生不会吆喝,他是个小结巴,喊不出来。
“春生娃子,今天又自己来的呀?”旁边卖竹筒糯米糕的婶子像往常一样递给他一串糯米糕,撒着一层白糖。
春生接过来,笑着道谢:“谢…谢…婶…婶子。”
话说不清楚,干脆挑了几个最大的草莓送过去。
他们这一片小混混极多,都是些考不上高中或者根本上不起学的小崽子,三五成群的不学好,这不,又过来了。
春生抱着自己的小篮子往后挪挪,和以前每一天一样,试图降低存在感,不引起他们注意。
他们总爱偷着拿各个摊子的水果,蛮不讲理的一分钱不给。
今天不知道怎的,那几个人竟然向他走过来了,春生有点害怕,这些小混混可能还没他年纪大,但个个比他长得高长得壮,又一身二流子气。
“嘿,你这草莓怎么卖啊?”
为首的一个直接拿着草莓用手擦擦就往嘴里送,春生没拦住,只得看着,磕磕巴巴地回应:“八块…一…一”他一紧张更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憋出来,“斤。”
那为首的已经带着身后小跟班吃了十几个,春生急呼呼去拦,“别…别吃了…你们…你们…别别别吃了…没给…钱…钱呢。”
为首的小混混一把推开他,“老子就是要吃,你能把我怎样,话都说不清楚就敢拦老子?”
春生只有这一篮子草莓,出来前爷爷估了价的,不能差太多,不能给他们白吃的。
春生护住自己的篮子,可他瘦瘦小小的,哪里顶得住对面六七个人。
篮子被一脚踢翻,他也被推倒在地,草莓撒了一地,好的被挑走了,粘灰了的被踩碎了。
“好你个小结巴,你敢拦我?看我不揍你?”
旁边的婶子也不敢拦,她腿脚不好,只能着急地催促春生:“春生啊,你别和他们争啊,别让他们伤了你,来婶子这里!”
春生气得双眼通红,他的草莓一个都没卖出去就都被祸祸了。
春生梗着脖子,“你们…你们!给钱!还我…我…我草莓!”
“我就不给!怎么滴吧!”
那几个小混混说着就要动手,春生不闪不避地站在那,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拳头狠狠攥着。
“干嘛呢干嘛呢,强子你又欺负人?”
突然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几个小混混停了手,一起转过头去,气势顿时降下来。
规规矩矩叫:“冬哥。”
裴冬压着鸭舌帽,插着兜走过来,看着一地狼籍,又看看红着眼吸鼻子的小孩儿,也明白个差不多。
“钱都拿出来,赔人家。”
“冬哥…”强子还想说些什么,被裴冬一脚踹在屁股上,“麻溜的!别让我再说一遍。”
几个小混混都怕裴冬,裴冬比他们年纪都大,算是他们的头头。一个个只能摸裤兜掏钱,最后也只掏出来零七八碎的二三十块。
裴冬神情复杂地握着一把破旧的纸票子,一阵头疼,“滚滚滚,都给我滚,一天天就知道惹事儿。”
他把钱递给春生:“不够吧?”
春生接过来,十几斤草莓,当然不够,他低着头晃晃脑袋。
裴冬从兜里掏出来两个五十加一个二十都递给他,“够了吗?不够我回家给你取。”
春生接过来,仰头看他,他好高啊,春生刚刚到他肩膀。
“够…够了…谢谢…你…但…但是…草莓是…他们…他们弄坏的…不该你…你赔。”
“他们哪有钱,跟爸妈说免不了一顿揍,就算我的了。小结巴,以后小心点。”
春生被叫了小结巴,竟然第一次不觉得羞恼。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怎么了?有什么话说?”
春生咬咬嘴唇,攥着衣袖,“你明天…能不能…能不能…再来…来一次。”
裴冬挑挑眉毛,“怎么?怕他们还来找事?放心吧,他们不敢了。”
春生觉得自己这是被拒绝了,鼓不起勇气说第二次,只能点点头蹲下去收拾自己坏了的草莓。
裴冬看着他这可怜样,叹口气,无奈道:“行行行,小结巴,你明天几点来?我过来陪你。”
春生眼睛一亮,冲他比手势:八点。
“行,不过我保护你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裴冬看着他白白净净红着眼睛怪好欺负的样子也忍不住逗他。
春生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开口。
“我…我给你…草…草…”
“……?什么玩意儿?”裴冬被他说愣了。
春生这时候突然说不出来,憋的脸通红,最后只能摊开掌心,手很小,手心里躺着一颗为数不多的还完好的草莓。
“草莓吃…”
“……行。”
第二天裴冬真得来了,甚至还来早了一点,春生都还没有到。
他一身破洞牛仔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卖糯米糕的婶子对春生好得没话说,却不敢和他打招呼。
虽然昨天他保护了春生,但也是这附近很出名的混混头头,谁敢轻易打交道啊。
裴冬靠着墙一边随意扒拉着手机屏幕一边等春生过来。
说好的八点,却没有看见春生过来,裴冬四处张望着,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估计着小结巴应该还没赶过来。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一局游戏,打赢了还是没有看见小结巴的身影。
他不擅长与旁人搭话,心里想:好啊小结巴,敢鸽他。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怕春生只是来的晚了,小孩儿那么怕被欺负,他既然答应了就再等等吧。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卖糯米糕的婶子终于没忍住问他:“小伙子,你等春生?不如你去他家找找?”
裴冬摇摇头,“不用了,我再等等。”
虽说帮了人家,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自行上门总归是不太好的。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春生才急呼呼地拎着篮子赶过来,裴冬站直了,嘴里的烟只是叼着却没抽,烟灰已经燃了一小截,随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扑簌簌掉到地上。
春生看他这幅样子,不禁有点发怵,自己失约这么久他是不是要生气了…
春生拎着篮子站在不远处,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
最后是裴冬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在指间,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小结巴。”
春生感觉自己有点腿软。
站在人面前先道歉解释。他一紧张更结巴。
一句“对不起”支支吾吾说了半天。
裴冬没耐烦听了,抬抬手打断他,“来这么晚不是被欺负了吧?”
春生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不…不是…今天…爷爷…爷爷奶奶去医院…体…体检…我一个人…看…看家…不知道…咋…咋…告诉你。”
这一句话说的真是难为他了。
裴冬不和他计较。
“去吧,卖完好吃晚饭,我还没吃饭呢。”
“啊!那…那…去我家…吃吧…一会儿。”
裴冬挑挑眉,似乎在问他为什么。
“毕竟…是…是我让你…没…没吃上饭的…”
行叭,人都邀请了,哪有拒绝的道理。
这个时间来买菜的人很少了,春生这一篮子草莓卖完,天都擦黑了。
裴冬饿得胃疼,跟着春生回家。
路上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小结巴叫什么,“小结巴,你叫什么名字。”
“春生…”
“我叫裴冬,我们名字,”裴冬轻声笑了一下,“还挺搭的,一冬一春。”
裴冬大概是春生第一个带回家做客的,爷爷奶奶很热情,做饭都多放了肉,春生大概是因为愧疚,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肉,自己一块都没吃。
裴冬看不下去,小声说,“你自己吃,别光顾着给我夹。”
春生闷闷地“哦”了一声,才开始专心吃自己的饭。
吃过饭天已经黑透了,裴冬正打算回家,奶奶拉住他,“就在这里睡吧,这么晚了。”
裴冬本来打算拒绝,回头看见春生正抿着唇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下来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卧室,裴冬只能和春生一个房间睡。
床不大,睡两个人其实有点拥挤。
裴冬坐在凳子上看春生踮着脚去拿柜子上面多余的枕头。
他长得瘦小,可能也就一米七多一点,柜子比他还高,裴冬看他拿的费劲,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帮他拿下来。
春生好像被他圈在了怀里一样,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但是不难闻。
裴冬低下头,瞥见了春生因为还没来得及站好保持着踮脚伸手的姿势而露出来的一截细白的腰。
他眸色一暗,就着这个姿势,把手搭在柜子顶,这回是真得把春生圈进了怀里。
“小结巴,你成年了没?”
“成…成年了…前两个月…刚…刚成的…”
裴冬点了点头,抻了个懒腰站起来,顺手搂了一把春生的肩膀,“睡觉了小结巴。”
裴冬不见外,扬手把上衣扯下去,他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肩背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
春生看了一眼,裴冬的身材实在是…太好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悄咪咪用被子把自己盖住,往床里缩了缩,给裴冬留出位置。
他只睡了很小的一块,大部分都留给了裴冬。
“干嘛啊?离我这么远?”
“床…小,我怕你…怕你掉下去。”
“怕我掉下去?”裴冬钻进被窝,猝不及防扯了一把春生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这样就掉不下去了。”
裴冬身上很热,春生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肩膀都一下子绷紧了,这个姿势…这个姿势好奇怪!裴冬的手还扶在他的腰上。
“别…别…”
“闭嘴,睡觉。”
裴冬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春生的头,可能是困了,嗓音有些低哑。
“哦…”春生闷闷地应了一声,缩着脖子在裴冬的怀里睡着了。
裴冬醒的早,他的生物钟总是在六点多一点就叫醒他。
习惯性看了一眼身下。
“卧槽…”一条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春生枕住,怕吵醒他,裴冬小心翼翼往后挪了挪,避免某处不老实的地方顶到春生。
春生睡得安安静静,他长得很白,一点没有乡下小孩儿的粗糙,皮肤嫩得好像能掐出水儿,根本不像成年了的样子。
长得很好看,很干净的好看,单纯无害,此刻近距离地看看的更清楚,睫毛卷翘又长,
鼻梁线条柔和,仔细看还能看见一层薄薄淡淡的绒毛。
嘴唇是浅嫩的粉,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裴冬很小声地“啧”了一声。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是个结巴。
裴冬躺在床上背《道德经》,春生的小手扒在他胳膊上,呼吸声均匀平稳。
快七点了,春生小懒猪似的还没醒。裴冬揉了揉酸麻的胳膊,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等听见爷爷奶奶在外面准备早饭了,裴冬在春生脸上掐了一把,“起来了小结巴,爷爷奶奶做好早饭了。”
春生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还有点懵,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裴冬的胳膊,倒是没有起床气,重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看样子是清醒了,爬起身看见放在自己枕头上裴冬的胳膊。
“…我…我枕了吗…”
“不然呢?”裴冬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看他。
“对…对不起…累了吧…我…我不…知道…”
“道什么歉,给我揉揉。”
春生跪坐在床上,小媳妇儿似的给裴冬揉胳膊。
裴冬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还觉得有点好笑。抽出胳膊顺手呼噜了一把春生乱蓬蓬的头发。
“吃饭去吧。”
春生先出去的,带着裴冬去洗漱,他先洗漱完去帮爷爷奶奶捡饭碗,等裴冬出去却没看见他人。
“爷爷奶奶早上好,小…春生呢?”
奶奶冲窗外扬了扬头,裴冬顺着看过去,正看见一个男人在春生身上拍了两下,他近视,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看见春生被拍得趔趄了两下。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冲出去,一把把春生从男人手里拽出来,拉到身后。
“你谁啊你,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突然冲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那还有点疑惑,反问:“你谁?”
裴冬挡在前面,感觉春生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权当春生害怕,“别怕,我护着你我看谁敢动你!”
春生急得跺脚,用了力气把他拽到身后。
“他…他是…是我爸!”
“……”
“叔叔…对不起…”裴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唐突了。
春生爸爸上下看了他一遍,神情十分复杂,想着这孩子虽然不太聪明但总归是为了要保护自家儿子,初心是好的。
春生爸爸哽了两下,最后拍了拍裴冬的肩,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看了看裴冬手里的筷子,“进屋吃饭吧孩子。”
吃过了饭,裴冬问春生,“今天还卖草莓吗?”
春生摇摇头,“今天…不…不了,上课。”裴冬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周一,学校开学了
“用我陪你去吗?”裴冬低头问他。
“不…不了,我自己…自己去就行。”
裴冬耸耸肩,他很早就不上学了,“那我回去了。”
春生家家庭气氛太好,他爸爸只是太久没见到他,有点激动,所以兴奋地拍了几下儿子却没控制好力道,爷爷奶奶朴实善良心眼儿也好,虽然和他第一次见面,却对他特别好。
这让裴冬更不想回他那个家。
——
“啪!”是玻璃摔碎的声音,裴冬躲过他妈砸过来的玻璃杯,面不改色进了房间,门被摔上,外面的两个人还在吵。
“你一天天除了能喝酒还他妈能干嘛?一天到晚不回家?也赚不了钱!你算男人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赚钱了?还不是靠你儿子养你?”
“儿子也比你强!滚!你给我滚!别回这个家了!”
裴冬躺在床上戴上耳机,试图隔开外面的争吵,这样的争吵每天都在进行,他听的耳朵生茧。
烦透了。
“儿子是他妈比我强!谁知道是像了哪个野男人!”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裴冬忍无可忍,实木门被狠狠摔在墙上。
“他妈的有完没完,能不能别他妈吵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就离!别他妈天天膈应我!”
屋内安静了几秒,响起了他爸粗鲁的咒骂,裴冬不理,再一次出了家门。
他真得很少回家,他烦他们争吵时总拿他作为攻击,好像这样糟糕的生活真得是因为他而起。
天光大亮,裴冬走在石板路上,却不知道去哪里。
最终漫无目的地走到镇子里唯一一所高中,他站在门外,第一次对里面的人充满了羡慕。
小结巴是在这里上学吧。
来都来了,裴冬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春生放学。
摸到烟盒的手又拿回来,在学校门口还是算了吧。
他不知道中午几点放学,压着帽子,看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直到再次听见铃声响了,有小孩儿从教室里鱼贯而出,裴冬才站起来,在人群中寻找春生。
人好多,春生那么小,不太好找。
“钱拿出来!拿出来就放你走!”
“我…没…没有!”
“怎么没有,你不是总卖草莓吗,还能没钱?”
“我…真没有!”
“快点儿的,收保护费。”
裴冬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不对,顺着声音看过去,艹!
春生被人围着,被推搡又躲不掉。
裴冬揪着一个人的脖领子把那个人拽走,把春生护在了胳膊里。
“干嘛啊?欺负弱小?那你真是欺负错人了。”
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语气,加上个子高,总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几个收保护费的一时竟然都有些蔫。
过了几秒,才有一个喊到,“你是谁啊你,我们就欺负他怎么了,他不给你给啊?”
裴冬低下头顶顶后槽牙
。
再抬头的时候一拳打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春生着急去拉。裴冬压着那个男生,一只手还护着春生。
“刚才不是很厉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他打的两下都是下了狠手,那男生脸上很快就青肿起来,跟裴冬求饶。
“以后再敢碰他一下,我就废了你。”
裴冬站起身,搂过春生的肩膀,一起出校门。
春生一直垂着头,刚要开口,被裴冬打住,“不用谢,我今天心情不好,他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过——”裴冬转过头来,“怎么总有人欺负你啊,小结巴。”
春生吸吸鼻子,突然站着不动了,裴冬回头看他,“怎么了?”
“那你以后…以后能不能…一直保…保护我。”
“好。”
“那我…我怎么…感谢你?”
“感谢倒是不用,要不你叫声冬哥听听?”
“冬哥…”春生乖乖叫了一声,裴冬听着却又觉得不对,他皱了下眉,“要不,你叫哥吧。”
春生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的,但还是听话地叫了一声“哥”。
裴冬满足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春生问:“没别…别的了吗?”
“没…”裴冬刚想说没有,突然想起了什么,低着头问他:“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去你家住住?”
春生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裴冬会问这个,裴冬看他不说话,以为是不方便,给自己找台阶,“不方便就算了。”
“方…方便的,走吧,回家。”
很少有人跟裴冬说“回家”,竟然一时有点鼻酸。
爷爷奶奶对于他的再次到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像上次一样做了比平常更丰盛的饭菜招待他,然后把肉都往他碗里夹。
“爷爷奶奶,我以后可能会常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麻烦。”裴冬有些局促地搓搓裤子,虽然春生答应了,爷爷奶奶也确实好心肠,但是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确实有点唐突。
不过爷爷奶奶并不觉得有什么,奶奶埋着头继续给他夹肉吃,“好呀好呀,正好陪陪春生。”爷爷乐呵呵一边吃饭一边看着。
裴冬放下心来,过上了每天送春生上学,等春生放学,接春生回家的日子。
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春生了,大家都知道春生现在有人护着了,那人很厉害,一个可以打十个。
两个人仍旧是睡一张床,爷爷提出给裴冬再买一张床,裴冬拒绝了,“不用不用的爷爷,太麻烦啦,我俩睡一张就可以啦。”
春生也磕磕巴巴地附和,“对的,不…不挤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两个人各自去洗漱回来,裴冬都上床了,春生却站在地上不动。
“上来啊小结巴。”
春生挠挠头,看起来有些纠结,他不说话,突然走过来把自己的枕头和杯子抱起来。
“你干嘛?”
“我…我去…沙…沙发睡。”
“去沙发干嘛?”
春生不知道为什么脸通红,憋了半天憋了一个字出来,“热。”
“那你回来,我去沙发睡。”
“不用不用,我去,我去就行。”也不知道是有多热,都不结巴了。
接连几天春生都跑到沙发上睡。
直到有一天,感冒了。
裴冬带他去诊所看,春生坐在病床上吊水,裴冬坐在旁边,没什么好脸色。
“不是热吗?热还能感冒?”
春生闷着头不吱声。
“说话啊,为啥去沙发睡?”
春生还是不说话,裴冬觉得可能是自己语气太凶了,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春生?怎么突然想去沙发睡?太挤了?”
春生摇摇头。
“不习惯两个人睡?”
春生又摇摇头。
“那我半夜抢你被子了?还是说梦话磨牙了?”
春生还是摇摇头。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裴冬怎么想也想不通,春生为什么非要去沙发睡,还骗他说是因为热。
“没什么就赶紧回来睡,感冒好受?别…”他话还没说完,春生小声说了一句:“你晚上…顶…顶着我了。”
“……”
裴冬沉默了几秒,说:“抱歉,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回家了。”
是他越界了。
春生看起来有点无措,疯狂摆手,“不…不用,不用。这很正…正常的。”
裴冬笑了一下,站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床板,突然贴近,春生下意识地向后靠。
“小结巴,有些事你还不懂呢。你以为我这个——和你理解的是一样的吗?”
春生确实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干脆不想了,他只觉得这样近的看裴冬,更好看了。
春生吊过水被裴冬送回家,抱着热水瓶坐在沙发上看裴冬收拾东西。
裴冬其实没有什么东西,除了几件衣服就是充电器,很快就收拾好了。
“真得要…要回去吗?”
“小结巴,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们再也不见了似的,我有空还是可以送你上学接你放学的。”
春生点点头。
裴冬和爷爷奶奶告了别,往家里走,他走得很慢,在春生家里呆得越久越不想回自己家。
果然一进门就听见他妈的咒骂,“滚哪去了,不知道回家,你爸不回家现在你也不认我这个妈啦!小兔崽子!没点出息!”
裴冬习惯了,理也不理,关了门进卧室。
第二天早上他提前去接春生,春生背着书包出来,手里拿着给他带的包子。
“还热…热乎,快吃。”不出意料,仍然是纯肉馅的,抬头果然看见爷爷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笑。
裴冬二十年里都没感受过的温暖在春生家爷爷奶奶好像都补偿给他了。
除了不一起住了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春生已经习惯了出了校门就看见靠着墙等他的裴冬,偶尔他会叼着根烟,但因为是在学校门口也不会抽。
送春生回家的路上,可能会拿着烟询问他,怕春生不喜欢。
不过春生觉得其实他的烟味儿还挺好闻的,好像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
裴冬还是会被爷爷奶奶留下来吃饭,爷爷奶奶对他像对待亲孙子一样。
这天,春生还和往常一样,出了校门就去老地方找裴冬,可今天却没有看见他。
在门口等得所有人都快走光了,还没有等到裴冬,春生噘着嘴踢地上的石头,终于等学校最后一个人都走了,门卫大爷出来锁校门的时候他才往家走。
怎么今天都不来了呢?春生有点失落,吃饭都没有心情了。偏偏爷爷奶奶还要问他:“裴冬怎么没来?”
“不…不知道。”春生闷闷地应了一声,放下碗筷去午睡,等醒了也没看见裴冬来接他,春生自己去学校,赌气地想,不是裴冬不接他,是他没有等裴冬来的。
以为晚上就能看见裴冬了,结果满怀期待出了校门仍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回了家忍不住问爷爷奶奶:“裴冬…今…今天…有…有来吗?”
奶奶摇头,“没有啊?怎么?你们吵架啦?”
春生也摇摇头,他一个小结巴能吵什么架?鬼知道裴冬为什么不来了。
接连几天,裴冬都没有来,春生几乎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虽然知道裴冬本来也没有义务天天送他上学放学,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总不能一直被人保护着,裴冬肯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但是该难过还是会难过,该不习惯还是会不习惯。
以前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的路上,两个人其实也不怎么说话,但是真得一个人走的时候就觉得好孤单。
他甚至都没有留下裴冬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裴冬的家在哪。
今天是裴冬没来找他的第八天,春生躺在床上想,突然窗户被人敲了两下,他跑过去拉开窗帘,虽然外面天很黑,但还是认出了外面的裴冬。
好像忘了这些天生的他的气,春生跑出去,看见裴冬又别别扭扭地停下了脚步,怕裴冬看出他的小激动。
“你还…”
一句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裴冬一把把他拽进怀里,他嗓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好疲惫。
“抱抱我,小结巴,我好想你,抱抱我。”
裴冬爸妈出了车祸,在去离婚的路上。
挺讽刺的,一辈子想要分开的两个人到死都还在一起。
裴冬麻木地打理着丧事,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也省了不少麻烦。
家里安静了,再也没有人争吵了,直到有一天有人砸开了房门。
裴冬这才知道,原来他爸死之前已经赌到把房子押了进去。
他只拿了几件衣服就被撵了出来,真的是被撵,他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签下来的合约都没机会。
网吧里泡了一宿,公园台阶上坐了一天。
终于在看见其他一家三口一起快快乐乐出来玩的时候绷不住了。
别人都有的,他怎么就没有。
裴冬从五岁就没哭过了,从小爸妈关系就不好,他比同龄人都懂事得早。
——
春生笨拙地抱住裴冬,他比裴冬矮快一个头,身形也比裴冬小不少,更何况他从来没和其他人这么近距离过。
他只能努力地让裴冬依靠一会儿,八天没见的生气变成心疼。
“没…没关系…我家就是你…你家。”
太晚了,没有打扰爷爷奶奶,裴冬跟着春生进屋,抱了他之前的被和枕头,说:“我去沙发睡。”
春生有点急地拽住被子另一头,“不用,沙发…沙发小,你睡…睡不下。”
最后还是一起在床上睡的,裴冬背对着春生侧身躺在床边。
真的很边边儿,都要掉下去了。
春生觉得裴冬在故意躲着他,可是仔细想想好像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
裴冬当时对他说的,他后来想了很久,他只是结巴,他不是傻,最开始可能有一点点被吓到,可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是他仍然想要每天都可以看见裴冬。
旁边又有了熟悉的温度,以往抱着贴很近才不觉得挤的床现在两个人之间却隔出了一点距离。
春生失眠了,是很闹心的那种失眠,想翻身又怕吵到裴冬。
但他不知道的是裴冬也没有睡。
裴冬真得好想好想转过去抱抱他,哪怕一会儿也好。
算了,万一控制不住…
正当裴冬这样想着,准备睡觉,腰上突然搭过来一只手,刚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明显感觉到春生的小心翼翼,慢慢手才在他腰上放实。
裴冬怕他只是睡着了不小心碰到的,绷着身子没动。
紧接着后背上贴过来一片温热,春生应该是把头抵在了他背上。
裴冬绷的更紧了。
“我…我也…也想你了。”
在裴冬的愣怔中,身后传来了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是周末,春生难得赖床,睡觉前抱着裴冬,一宿都没撒手。
他睡着的样子乖乖的,裴冬知道的,只是现在背对着,他不能转过去看,怕吵醒春生。
一直到快十点,裴冬胳膊都麻了,放在他腰上的小手才动了动,在他侧腰挠了挠,裴冬以为他要起来了,结果却被抱得更紧。
春生把头埋在他肩窝,语气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
“哥…我以为…你…你不来了呢。”
“春生,你醒了没?”裴冬深吸了一口气,屈了屈腿。
“醒了,醒了…半…半天了。”
醒了半天了?裴冬突然翻身,春生被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目光清明得很,的确没有没睡醒的样子。
“故意的?”
“故意…什……什么?”
“抱着我。”
“……嗯,确…确认一下…是…是你。”
春生偏过头去,避开他炽热的眼神。
裴冬凑近他一点,看着春生的脸一点点变红,喉结因为紧张地吞咽上下滚动。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春生摇摇头,心想你这架势真得好像要吃了我。
裴冬不逗他了,起身去洗漱,春生看他走了,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房间里明明不是很热,怎么感觉脸上烧得慌。
一直到了晚上,春生进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裴冬已经躺在沙发上了,大长腿没处放,一条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踩在地上。
“怎么…又去…去沙发了?”
“没怎么。睡吧。”
“你…是不是…不想…不想和我睡?”
“你讲不讲道理啊小结巴,当初你不是也说睡沙发就睡沙发了?”
“我…那不是…不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裴冬站起来逼近他,他近一步,春生退一步,直到无路可退,坐在了床上。
“小结巴,我怕顶着你。”裴冬笑了,还是那很熟悉的痞痞的笑,“你不懂吗?不懂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一个成年男人,你也成年了,总睡在一个床上,我会忍不住的。”裴冬说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好睡觉,晚安。”
说完顺手关了灯。
春生抿着唇坐在床上,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似乎被放大了。
他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开口。
“哥…不用…不用忍着,你试试。”
裴冬的眼睛在黑夜里瞪大,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春生低着头坐在床上,手指相互绞着。
他哑着声问:“春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好好好,没什么大事儿就行。”
春生吃了退烧药也到下午才退烧。
发了烧整个人都懵呼呼的,喝水吃饭都要裴冬喂,没其他的事就要抱抱,粘人的很。
结果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裴冬刚要上床,春生一蹬腿给他踹到了地上,气鼓鼓指着沙发:“你,沙发,睡!”
“宝贝,我错了。”
“错了,也,不行!”
为了不结巴增强气势,春生一个字一个字地“命令”。
裴冬无奈地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顺手把人摁过来亲了一口。
“好好好,宝贝说什么是什么。”
裴冬只能抱着被和枕头去沙发。
大长腿窝得难受也没人心疼了。
刚要睡觉,听见爷爷在外面敲门,“春生啊,沐浴露没有了,明天记得去买啊!”
裴冬憋着笑,要不是怕以后都不能上老婆床,估计就笑出来了。
春生整个人都红透了,一把拽过来被子蒙住了头,最后还是裴冬应了一句:“知道啦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