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场大雨来势汹汹,瓢泼般倾覆了整座城市。
市中心,十月酒店。
这是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前院停放着形形色色的车辆,汇成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队列,刚刚结束一场新闻发布会,正门前,记者们扛着摄像机,于一柄柄相接的伞下攒动着,翘首以盼。
大门打开,人潮的情绪登时高涨。
游珞在一众保安的护送下走出大门,却依旧被挤得寸步难行,闪光灯贪婪地打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从头到脚地吞没,他不适地皱起眉毛,跟着保安走进人堆,顷刻间眼前就塞满了从四面八方递来的话筒,伴随而来的是嘈杂的问话。
“游先生,自从您上任以来,曙康的股价一蹶不振,许多投资者都很关心曙康的情况,刚刚在会上您只提到曙康的债务是暂时的问题,没有透露太多,所以想请问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据了解,曙康一直是游老先生在打理,现在游老先生去世,曙康又遭遇到严峻的危机,那么想请问您对曙康的崛起是否还有信心呢?”
“听闻曙康的其他股东都有撤资的计划,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未来有什么打算,方便透露一下吗?”
“游先生,您和陆先生有婚约是真的吗?这次陆家加入债务,是否预示着游陆两家的联姻?”
“游先生……哎!陆先生出来了!陆先生!”
灯光齐刷刷地调转方向,人群换了焦点,游珞便趁着这阵无人注意的空隙,三两步走下台阶,冒着雨,上了路旁的黑色轿车。
砰——
喧嚣尽数隔绝在车窗外面,游珞靠着后座,缓而慢地呼出口气,满面倦容。不多半刻,车门再次打开,陆思祁裹挟着满身的雨汽,在游珞的身侧落座,对司机说:“走吧。”
今天是游珞的爷爷、知名企业家游泽康去世的第十天,也是游珞首次以曙康CEO 的身份在公开场合正式露面,当然,露面自然不是因为上任,而是迫于舆论,他不得不针对破产一事给个交代。
前些日子,游泽康摔倒后磕到了后脑勺,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当时还要强地瞒着游珞不肯说,直到病症恶化,才不得已将游珞喊了回来。葬礼办完,游珞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紧接着,曙康便因为一笔债务被告上了法庭,这笔债务延期了半个月,起初游珞无暇顾及,而当他真正接手曙康后却发现,曙康不还钱,不是因为时间不够、无法周转,而是因为根本没有偿还的能力。
官司拖了两天,消息传得飞快,紧接着曙康就被各路闻讯而来的债权人联手申告了破产。声誉严重受损,资金链中断,面对庞大的债务,曙康无能为力,测算出的偿债能力低得让人无法直视,但如此大的变动在被告破产以前却全无预兆,而更为恐怖的是,游珞也不知道曙康的钱去哪了。
游珞是游家独子、曙康的唯一继承人,二十六年以来,他以身诠释了什么叫做当代不学无术二世祖典范,游泽康对他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大学读个商科都是给游泽康面子,要他立刻摸清曙康的问题,怕是比让他登天还难。
命运在游珞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按了加速键,所有事态的发展都在急转直下,他一回国,麻烦便犹如坍塌的城墙向他轰然砸来,将他彻底打懵,这几周里,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长时间缺乏睡眠让他有些萎靡不振,他发呆般地盯着前方,神情略显恍惚,直到陆思祁拿了毛巾,要帮他擦头发,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偏过头躲开。
游珞:“我自己来。”
陆思祁把毛巾递给游珞,又调高了车厢里的温度,问:“刚刚怎么没等我就走了?”
游珞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没有回答。
陆思祁也没追问,他安慰道:“记者需要噱头来制造热度,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游珞有些心不在焉。
陆思祁:“在想什么?”
游珞:“还能想什么,想想该怎么办。”
陆思祁:“你问过曙康的CFO了吗?”
游珞:“问了,他说不知道,人还在出差,后天才能回来,等他回来再仔细查一遍账。”
陆思祁:“曙康的情况有点蹊跷,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查账时你记得喊上我,我陪你一起去,帮你看着点,免得他们骗你。”
游珞点点头,一时只觉百感交集。
陆思祁今年二十四岁,比游珞还小了两岁,长得也像个大学生,清隽、英气,带着蓬勃朝气的少年感,尽管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帮着家里经营公司了,算是个有经验的管理者,在和游珞的相处里也总是扮演着照顾人的角色,但突然涉及经营,又说出如此可靠的话,还是让游珞不太适应。
“退一步讲,就算查不出来也没关系,缺钱只是暂时的,只要公司还能盈利,早晚都能解决。况且,不是还有我在吗?”陆思祁望着游珞,语气温柔而笃定,“哥哥,我不会让曙康破产的。”
游陆两家是世交,游珞知道陆思祁会帮他到底的,但他也知道,公司到底是他自己的,他总不能一直靠陆家,以后的路还得靠他自己走。
这些话说出来就像是毫无营养的抱怨,因此游珞想了很多,最后说的却只有一句:“谢了。”
陆思祁唇角微弯:“跟我还客气什么。”
夜深了,雨下得更大,车子劈开雨雾,缓慢行驶,沿途的灯红酒绿被折射成绚烂明亮的光晕,透过车窗,在眼前映出不停变幻的色彩,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难得的安静,游珞打了个盹。
睡梦中一阵熟悉的燥热涌了上来,游珞不舒服地蜷起身,依稀听到身侧传来轻响,一股尽管没有散发开来却依然让他无法忽略的Alpha 气味渗透地传来,他睁开眼,看到了近在面前的陆思祁。
陆思祁:“醒了?还想抱你上去呢。”
游珞感到全身在从里到外地发热,这让他有些头昏脑涨,作为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 ,他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通常来说一针抑制剂能维持一整天,但他今天早上刚刚打过一针,这还不到夜里,怎么就又开始了?
正当游珞琢磨时,陆思祁摸了摸他的额头。
在这种时候,Alpha 的气味堪称禁忌,游珞不敢和陆思祁过多接触,他惊弓之鸟般地侧过头,听到陆思祁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游珞抬臂横在两人之间:“别靠我这么近。”
他在冒雨的时候受了寒,说话带了点鼻音,再加上发情期的影响,声音听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慵懒的腔调,莫名地,还混杂着些若有似无的勾人意味,陆思祁望着他,突兀地愣了下。
车厢里弥漫着雨水的味道,很腥,而在这之中还隐藏着丝缕若隐若现的对于Alpha 来说格外甜美的气味,陆思祁目光稍顿,在游珞白皙的侧脸停留片晌,继而挪开,他问:“发情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尽管AO性别不同,但游珞始终把陆思祁当好朋友,相处中并无忌讳,他没有瞒着陆思祁,从鼻间挤出个嗯字。
车子停稳,游珞率先下车,走出车库后,佣人们纷纷向他问好,他应了声,抬眼环视时,意外地发现多了许多新面孔——说新也不算新,游珞见过他们,在陆思祁的家里。
怎么搬过来了?
陆家帮曙康还债,游珞过意不去,就想先把家当抵押给陆思祁,陆思祁不肯答应,最后拗不过游珞才无奈妥协。当初陆思祁说了绝对不要游家的房子,因而这样的举动着实让游珞意想不到,但房子毕竟已经易主了,游珞也说不了什么,他装作没有看见,转身上楼,进房间后却发现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有人来过他的房间。
游珞非常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进他的房间,这放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他有点生气,想去问问怎么回事,一回头,差点撞到陆思祁身上。
游珞:“有人进过我房间。”
“是林姨,她今天做了大扫除。”陆思祁温声细语,“我的错,我忘记告诉她你不喜欢别人进你房间了,哥哥,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林姨是陆家的管家,游珞小时候去陆家玩,常常受她照顾。闻言,游珞只得作罢,他静了下,臭脾气收敛了起来,问陆思祁:“你搬过来了?”
“怕你太忙,照顾不好自己,你看你这些天瘦的,别说我,林姨也放心不下你。而且公司那边的事,住得近也能有个照应。”陆思祁关上门,坐到游珞的床上,“你如果不喜欢,我就搬走。”
说这话时,陆思祁始终看着游珞,像在观察游珞的神色,游珞知道陆思祁是怕自己生气,他的确心有不爽,却也不好拒绝,确切地说,他是没资格拒绝,他毫无波澜地说:“哦,那你住哪间?”
陆思祁没回答,只是看着游珞,游珞被盯得越发不自在,正想问陆思祁看什么,陆思祁却忽而说道:“我爸爸过两天会过来。”
游珞:“什么?”
陆思祁:“来看看你,他怕你想不开,想过来劝你,让你放宽心,别太难过。”
游珞垂了下眸,不由得心头一暖。
陆思祁又道:“顺便……还想商量一下过年时说的事,他想听你的意见。”
游珞:“什么事?”
陆思祁轻声道:“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