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是五百万支票，离开阿深。”
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张随手甩出的支票险些擦到他的鼻尖，沿着桌子与身体的空隙落在他的腿上。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人，眉眼精致得像一幅画，光是笑着不说话的模样都像周身打了柔光，漂亮得扎眼。
在厉景行看来，这小混蛋的存在确实扎眼。
被甩了一脸支票的秦浅丝毫没有被钱侮辱的不忿，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拿起价值不菲的那张纸，对折之后塞进衬衣的口袋，语气亲昵地道：“那就谢谢厉叔叔啦。”
厉景行眉头一皱，几乎想反问一句“谁是你叔叔”。
他想到儿子跟他说的——秦浅是个清冷、倔强、自尊心很强的人。——狗屁，没一个对得上的，全是反义词。
“既然收了钱，就离阿深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您下一句话该不会是——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青年忍不住笑起来，“多稀奇呀。”
“我调查过你，我知道，你对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厉景行一脸平静，将调查别人这种事说的堂而皇之，“你无非就是为了钱，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
秦浅眸色黑得深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您说的没错。”
——他没告诉厉景行，他根本对他儿子没兴趣，也没释放什么讯号，对方巴巴地趴上来，怪谁呢。
但在厉景行看来，这种被戳穿后不痛不痒的模样更让人生厌。他冷冷道。
“你这么年轻，做什么不好，何必走你母亲的老路。”
“……”秦浅一下怔住了。
厉景行这句话一出来自觉失言。对方不过是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没必要拿这种对付商界竞争对手的方法戳别人伤疤。
对方垂下了那双漆黑的眼眸，接着将唇抿起，眼尾也慢慢泛红。——那一瞬间厉景行几乎以为他要哭，但是没有，秦浅只是突然低下头，抵着桌面，整个人也伏下去了。
这让厉景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你怎么了？”
虽然他一个人把厉深拉扯大，可是那小子皮实得很，耐骂抗揍，从来就没有给他这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连说句重话都像犯了什么罪。——或许大半原因都得归咎那张脸。
等到秦浅微微仰起头，厉景行才发现他脸色比刚开始更苍白了几分。
“我胃疼。”这小孩就这么盯着他，用一种能令人心生负罪感的语气轻轻说：“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就被你叫出来劈头盖脸一通羞辱。厉景行几乎能脑补出他后边那句话。
他又看了眼对方面前喝了一半的咖啡，有点无奈。不管怎么说也就是个小孩，总不能真把人扔在这。
厉景行站起身，“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秦浅又把头埋进了臂弯，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没钱。”
“……”厉景行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掉钱眼里了，耐下性子一字一顿道：“医药费我出。”
“真的？”对面猛然抬起头，速度快得让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装模作样，说话声音还挺甜，“厉叔叔人真好。”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但我还是想回家。”
“……”
厉景行简直能把半辈子的忍耐力用在这个人身上。回家就回家吧，一会他又说自己站不起来，厉景行只能环住他的肩把人扶起来。结果秦浅刚一起身就像站不稳似的扑到他肩头。
温热的呼吸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厉景行一低头，就看见对方纤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心头莫名一动。
但秦浅很快推开他直起身，完全不见刚刚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甚至手上拿着一支录音笔——从对方裤兜顺手牵羊来的。
他在厉景行阴沉的气场中，像看什么稀奇的玩意把手里东西左右晃了晃。
“刚刚我就发现了——叔叔，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秦浅轻笑一声，冲他眨了眨眼，“还玩这一套。”
他将录音笔放在桌面上，拎起外套往肩上一搭转身就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客客气气道。
“厉叔叔，麻烦结账啦。”
“……”
小骗子。
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但是厉景行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见到了秦浅。
这次对方的样子就比上回狼狈许多。
厉景行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撑着盥洗台大口地喘息，冰冷的水珠沿着眉眼鼻梁往下滑，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走廊上还能听见音乐轰鸣喧杂的鼓点。
他注意到，秦浅这次穿了一身酒吧侍者的黑白西服，他原本身材就秀拔，这身衣服更贴身，只在胸腹处有些许褶皱。
厉景行不是一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也早过了那个年纪。不过不知怎么，看见这小骗子就想上去怼一嘴。
他在秦浅旁边洗完手，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五百万不够你花吗？”
秦浅像这才看见他，透过镜子怔了一秒，抬起脸就换了一副笑颜，“厉叔叔，这么巧。”
“别叫我叔叔，我和你没那么熟。”
“……”秦浅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
厉景行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又听他道：“长这么帅，叔叔可不是叫老了，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厉哥哥？景行哥哥？”
“……闭嘴。”
厉景行被他喊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来找秦浅对话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懒得多说，转身准备离开。谁知道秦浅又一次扑过来，这次是从背后抱住他。
他用气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厉景行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不过他吃过这小骗子的亏，冷冷道：“不好，滚远点……”
谁知道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秦浅就已经松开手，几步就趴回到洗手台上。
然后就传来他呕吐和呛咳的声音。
“……”厉景行被这架势吓一跳。说真的他见过醉鬼，还没见过吐得这么厉害的醉鬼，那声音听得他难受得要死。他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年轻人拧着眉，脸上毫无血色，压着上腹的力度像要把那个器官戳穿。
可能是光线太过昏暗，厉景行想到他的身世，看他低垂着眉眼的神情竟然显得特别脆弱。
还是没忍住往他的方向靠了一步，“你没事吧？”
“……”秦浅没有说话，或许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他缓过一阵，才用水漱了漱口，抹了把脸。
他这次露出没有他那漂亮却并不真诚的笑容，只是淡淡问：“您关心我吗？”
这反而令厉景行难以回答。
秦浅也并没有等他回答。
他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颗颗解开外套的纽扣，那动作因为缓慢而变得暧昧。厉景行不自觉屏住呼吸，见他把手伸进了衬衫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叠得齐整的纸。
——那张五百万的支票。
他手腕轻轻一抖，支票就落下来，险些擦过厉景行的脸。
厉景行锋锐的眼神倏然直视，就听见他笑着说。
“五百万，买你陪我睡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