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安知是很有天赋的舞蹈演员,一次车祸却让他无法跳舞,甚至连走路都能看出异样。
原本秉性天真活泼的小少爷因此性格大变,不喜欢任何人接近,时常把自己困在小房间里不愿意出来。很多任伺候的人都被他赶走,渐渐地没有人愿意照顾这位喜怒无常又孤僻的小少爷。
他接受不了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他,包括父母藏在眼底的关心都让他无所适从。闹了好几天搬出去独居都没有获得同意,最后还是他母亲跑过来跟他商量,让他身边带一个能照顾他的人。
那人是刚从部队出来的beta,是安知家还没发家致富前邻居的儿子,知根知底的何肃是最放心的人选。
安知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他自己抓着扶梯,一步一步慢慢挪下来,尽力把缺陷藏起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何肃,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冷眼看着他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打算。
何肃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样,对安知也是如此,这让他松了口气。
“伯父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何肃没多说客套的话,简单地讲完就抬脚走出去,看见安知吃力地拖着行李箱朝门口的车走过去,他也没有帮忙的打算,本来就比身形娇小的omega腿长不少,他轻轻松松从安知身边走过去。
安知见这人连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有些气恼但又不想示弱,顾不上有些坡的脚加快速度,哼哧哼哧搬着行李箱想要放进车尾箱。前面的何肃已经在驾驶座上坐好,没有要帮他的意思,SUV的车身比别的车高出一些,加上塞满东西的大行李箱,安知费了好大一通力气才弄上去。
原本苍白的脸倒是因为出力和不恼染上几分绯色,安知沉着脸打开后座的门。汽车留下一串车尾气,稳当地行驶。
他越想越觉得不值当,这人是来照顾自己的,帮自己拿行李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他看上去更像少爷?
他憋屈了一路,在车子停稳前,手指捏着座椅,小声地清了下嗓子,虚张声势道:“哎,你等会帮我拿下行李箱。”
说到后面气势就弱下来了,不过他还是坐得端正,在跟何肃对视的时候也强撑着气势在,结果被盯了两秒就忍不住了,腰杆挺得更直,眼神却开始躲闪了,“太重了,你帮我拿下来就可以,我自己能拉进去。”
何肃没有应他,将车子停好之后直接下车,拉开后备箱把他的行李箱拿下来,他跟在后面看着那个自己需要双手吃力地抬着的箱子,何肃单手就拎下来。
轻轻松松往他面前一放,倒也不跟他客气。
话是自己讲的,安知只好拖着箱子跟在他后面走,看他越走越快,以为这人压根就不打算等自己的时候,他却在台阶上停住了,转身向他伸出手,第一次对他说话,“你力气小,给我帮你拿。”
安知愣愣地把行李箱让出去,等何肃拿着行李箱打开了门,他才想起来要说声谢谢。
刚开始,安知还想着过两天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人辞退了,他想自己住,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结果他才在房间躺了一会,楼下何肃就叫了他名字,他拢好衣服跑下去。
“跑什么?”
安知轻快的步伐顿住了,站在楼梯间,从上往下看着何肃。
“我要做晚饭,下来帮忙。”何肃冲他招了招手,说完便径直走入厨房。
安知黯色的眼眸一扫灰霾,噌地亮了一下,嘴角按捺不住地提高,这回下来的速度虽没减少多少但扶着扶手也算安全了不少。反倒是走下来了,他才磨蹭着挪去厨房,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
他能帮上忙吗,以前在家里大家从来不叫他帮忙,个个都担心他磕着碰着。
“愣着干嘛?进来。”何肃看见了他,“你把菜择干净放进去洗。”
安知点点头,走近流理台前择菜,动作透出生疏和笨拙却很认真,他择好之后抬头看向何肃,待何肃沉声说了句可以他才放水。
何肃被他那乖巧的一眼看得有些走神,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小猫在等主人的命令。等他回神后眼尖地瞧见安知的衣袖都没挽起来,就准备直冲冲地伸进水池里。
“嗯?”安知的手被他拉住,那双比他宽大的手在挽自己的衣袖。
他的手指偶尔碰到安知皮肤,不像安知体凉的毛病,何肃身上似乎是自带热源,单是一秒的触碰就让安知感觉那片被触碰的皮肤都热起来。安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耳根微微发红,担心这人觉得自己笨,下次就不需要他帮忙了。
“袖子记得拉起来,不然会打湿。”何肃将他两边的衣袖都挽叠至手肘的位置,随后把削好皮的番茄也放到他面前,“把菜洗干净就放到篮子里,然后帮我切一下番茄。”
安知又扬起了笑容,把心里的不安抹掉,按照何肃说的继续。
何肃分出注意力看他,看见他干劲十足地拿着刀却无从下手的样子,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角,“随便切就可以了,做番茄炒蛋你爱不爱吃。”
“嗯嗯!我喜欢吃。”何肃让他随便切,他努力回想着以前吃过的番茄炒蛋,像模像样地切出“不太规整”的番茄块,还要端到何肃面前给他看。
何肃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放着吧,谢谢。”
“不客气!还有我能帮忙的吗?”安知眨着水眸望着他,何肃舍不得拒绝,让他去洗好两人吃饭的碗筷和装菜的碟子。
他洗好了还捧着菜碟站在何肃身边等着,向前探着脑袋看何肃炒菜。何肃用铲子弄出一小块番茄吹了会,递到探头探脑的安知嘴边,“试试够不够甜。”
安知听了果然很认真地尝着嘴里的味道,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何肃,语气不自觉带上一点商量的味道,“可以再加一点点糖吗?”
他偏好甜口,家里却在他受伤后严格控制他的饮食,不管什么都是寡淡无味的。
何肃听了后直接加了一勺白糖进去,翻炒均匀后接过他得碟子装进去,简单的三菜一汤就弄好了,oemga喜滋滋地跟他一起吧东西端去桌面。
桌上的菜色不算精致,却比他往常每次都更有胃口,每道菜都经过他的手,他不需要被当成陶瓷娃娃,在这里,何肃需要他的帮忙也会让他做决定。
等他准备盛第二碗番茄炒蛋的时候,何肃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转到白米饭上,命令的语气听上去更像哄人,“乖,不能吃那么多,你要吃点别的。”
安知没心思反驳,他的注意力全在被握住的手腕上,听到何肃说的“乖”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任他牵着自己的手盛饭。
*
“过来,我教你用洗碗机。”吃完饭,何肃招呼他一块收拾碗筷,他又高高兴兴地跟进去,跟何肃站在一起看着洗碗机运作。
他今天站了很长的时间,受伤的脚有点胀痛。何肃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叮嘱自己睡觉盖好被子后就准备上楼了,他站在楼梯下看着何肃走过一层层阶梯,终于在他快要快上最后一阶时喊住了他。
“我脚有点疼,你可以抱我回房间吗?”他说完就低着头看脚尖,感觉手心微微冒汗。
何肃就像是在等他这句话,安知话音未落何肃就到了他面前,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安知下意识就圈住了何肃的脖子,红着脸没有说话,把脑袋歪在何肃肩上,感受着何肃心脏有力地跳动,好像自己也跟着沸腾起来,“……谢谢你。”
何肃抱着安知在他门外停下,“方便进去吗?”
安知这才抬头,不再当红着脸的小鹌鹑,他的手臂还环在人脖子上没有松开,没有意识到两人姿势很是亲密,他还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屈服于腿上的钝痛,轻声说:“嗯,麻烦你了。”
何肃得了同意后才进去,稳当地把他放在床上。展臂扶住他,拿来了枕头垫在他腰后才松手。
不是没有人这样照顾他,可他从何肃身上感受到的不是怜悯,每个人都替他惋惜,可是他没在何肃身上感受到过这种情绪。
他扯着何肃的衣袖,何肃没催促他,安静地等他。
“能再麻烦你帮我放一下热水吗,我想泡澡。”大概是一两分钟的样子,他垂着头,扯动了何肃的衣袖。
挺不好意思的,短短一天内,他就向何肃寻求了很多次帮助,明明搬出来的本意就是为了不麻烦任何人。
“等我一下。”何肃颔首答应,把床尾的薄被拿给他才走近浴室。
浴缸要清洗才能使用,何肃先用刷子擦了一遍,放了一回热水再装满,试过水温后才走出去。
安知正抱着薄被仰在床头,双眼盯着浴室的方向看,何肃没有预兆地出来还把人吓了一跳。他放开被子,自己站了起来,慢慢挪过去,放慢脚步走的话不太能看出他腿上的伤。可是他今天站太久了,加上这几个月他也不是很配合做复建,总是反反复复地疼。
幸好何肃并没有盯着他看,走过他身边时叮嘱了两句便出去了,替他把房门拉上。人走出去他松了口气,索性卸了力气,一瘸一拐地朝浴室过去,沉默地坐进浴缸里头,手臂环抱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上,嘴唇完全贴在水面上。
他向来是骄傲的,站在舞台上,聚光灯追随着他的舞步,他就像是领域里头漂亮矜贵的小天鹅。优渥的出身和对舞蹈的天赋让他在充满自信的时候也没有丢掉修养,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极好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接受这样巨大的落差。
他穿不了舞鞋,被折断了翅膀,甚至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
复建初期,走的每一步路都像踩在玻璃渣上,很痛,也在反复提醒他无法回到曾经这个不争的事实。
直到水温逐渐变凉,埋在水底的阴霾突然被冷硬的口吻拉回,他想到何肃走前跟他说的话,待在浴缸里不要超过二十分钟。他草草擦了一遍身体,拿起已经摆在旁边的浴袍穿上,他也不想给何肃添麻烦,要是生病了还得要何肃照顾他。
想到刚开始就连洗澡都是别人帮忙,要是换何肃来伺候他洗澡,他大概会找个地洞钻进去,哦不对,他干脆一头撞在浴缸上好了。
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何肃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
安知起得很早,以前他会在早晨连基本功,现在只能靠在窗台上盯着楼下的花发呆,看一只只蝴蝶在花朵上停留,再翩翩飞走。
视线被穿着白色背心的何肃夺走,何肃似乎是刚运动完回来,硬朗的身体线条在阳光下愈发刺眼,他微张着嘴唇看了好一会,回过神来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扯上窗帘。
他的动静早被楼下的人发现,注意到他慌张地关上窗帘才无声地勾了嘴角。
抓到一只受惊的小猫。
安知不情不愿地下楼,因为腿痛的原因走得很慢,下来时,何肃已经在厨房里面。他跟无数个早晨一样,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向往外面的景色却没有勇气走出去。
一杯牛奶挡住他的视线,他顺着抬头,虬实的手臂上挂着白色毛巾,何肃端着杯子的动作没变,双眼中没什么波澜,“不喝我就拿回去了。”
“喝!”安知捧住杯子,嘴唇抿着杯沿喝了一口,抬眼看着何肃,那个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喝的。
何肃将手掌放在他面前,“教你做些简单的早餐,学吗?”
他立马把手搭入何肃的手里头。
这双手比他大上许多,也不似他的白嫩,健康的小麦色和粗粝的茧子,可是放在其中却有很多安全感。
何肃把他拉起来也没松开握住的手,安知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何肃便牵着细嫩的手走进厨房。
安知一手拿着牛奶,低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走到厨房里了才想到应该松开了,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掌心还有何肃的温度,搞得他不自然地摸上杯壁假装抿着牛奶。
何肃把他的小反应尽收眼底,在他看不见的位置轻轻合拢手,感受刚才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是什么滋味。
安知放下牛奶,跟在何肃身后看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面包片,又顺手抽了一袋培根出来。他看何肃要关上冰箱,连声说:“加片生菜吧。”
说完,他自己拿了出来,对着何肃笑了一下。
“……”何肃咬住了口腔内的软肉,让自己不要露出多余的表情,但滚动的喉结还是没能忍住,好在安知也没好意思看他多久,早就移开了眼神盯着面包机。
“是做三明治吧?”
“嗯。”何肃缓了下,把番茄递给他一块洗,然后教他把番茄切片,“把它横过来切。”
他舞弄了半天,有点下手不了,何肃直接站在他身后,手臂环住他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怎么切。
安知瞬间睁大了眼睛,被握住的手在发烫,以最快的速度烧到心尖,像一把燎原的火,蹭蹭地在炎阳冒起来。
时钟的针摆被人为叫停,连同心跳被定格。
何肃没有过多的留恋,切完就干脆利落放了手,拿起鸡蛋站在面包机前,“这个是开关,鸡蛋直接打上去就可以了。”
他演示了一遍,安知便高高兴兴接手来做,还把自己做的这份给何肃,抓着他的盘子交换过来就逃出去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何肃站在原地,有点发呆。这个小猫实在是太惹人怜了。
安知还不知道,坐下之后,对何肃招招手,就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等他。
有点像等大人开饭的小孩。
“你是出去跑步了吗?”安知坐在餐桌上偷偷打量何肃。
修身的短袖将肌肉彰显得更明显,宽圆的肩膀以及恰到好处的线条,尤其是块状的胸肌和腹肌,这个beta给人的感觉就是结实有力量。
大多数的alpha都没有这种身形。
安知还在打量,被何肃突然起身的动作吓到了,慌张地收回视线,端起牛奶放在嘴边掩饰。
“我先去洗澡。”
安知闻言立马抬头,担心何肃是误会自己嫌弃他了,“不是不是,呃,我就是随便问问,外面那条路很漂亮,跑步应该也会舒服……你先吃完早餐吧,做完运动要补充体力。”
何肃低头看着他,似乎是在想他这话的真实性,见他确实没有表现出不悦才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嗯,是挺漂亮的,等秋天的叶子泛黄会更好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安知停顿了好一会,有些落寞地抿了抿嘴角,低声说:“我跑不了步。”
“以后。”何肃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来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眸流露出认真,“等以后,我陪你一起跑步。”
他从何肃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躲闪地挪开了脸,很没出息地逃避这个问题,“我吃饱了,我想上去休息一会。”
这次他比往常走得都要慢,把每一步都尽量压成正常的步调,可是腿上的疼痛感存在依旧明显,他没有看见身后何肃的眼神如暮色深沉,颓然地把自己丢回房间里。
他是个懦夫,医生说过他没有可能跳舞了,他就连恢复的自信都没有了。曾经的优雅都化成狼狈学步,他好像跌在泥里,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他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楼下那个让人安心的何肃,不敢想秋天林荫道上杏黄的叶子,他也厌恶这个胆怯懦弱的自己。
何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看见时,湿红的眼眶无处可躲,明晃晃地被看见,可是何肃什么都没说,只问他要不要泡一会热水。
腿间的胀痛适时刺痛他,身体先大脑一步同意了,然后他主动张开了手臂,何肃把他纳入怀里。
太心急了,浴缸的热水都没有放好,何肃单臂托着他调试水温,他搂进了何肃的脖子,也没好意思开口让人把自己放下来。
何肃托着他的腰让他坐在浴缸上,撩起他的裤腿,捧着他的脚尖放进热水里。
他腿上还有术后未痊愈的疤痕,在纤细洁白的腿上格外明显,何肃安静地抽过毛巾浸湿了热水给他擦拭,他想问何肃这些疤痕是不是很丑陋。
“是不是很难看啊……”
何肃擦拭的动作被他这句话弄停了,心脏跟着他低落的语气泛起阵痛,“我身上也有。”
沉默的对视。
“你可以看,在胸口的位置。”
何肃并没有自己掀高衣服,他挣扎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去撩何肃的衣服,左胸口上有一条狰狞的伤口,他看不出来是什么所造成的,不止这里,其它位置也有大小不一的伤痕,联想到父母提过何肃的身份,他忍不住抬指抚摸这些地方。
一定很痛吧,在以alpha为强者的世界,他不知道何肃要经历过什么样的困难才能在部/队生存下去,这些伤痕则是他荣誉的表彰。
柔软的指腹抚过的每处都泛起痒意,何肃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觉得难看吗?”
他摇头,手指最终停留在左胸口那条最狰狞的伤口上,“不难看。”
“你的也是。”
他眨了眨眼,迟迟没有说话。
何肃用着巧劲在他腿上揉捏,最后拿过干毛巾擦干,擦干的脚踩在何肃腿上,他似乎能感受到何肃大腿上勃发的肌肉。
两人的位置一高一低,安知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脚尖轻轻动了一下被抓紧,他趁着何肃抬头的时候再次说了声谢谢。
安知躺在床上,腿上似乎还留着何肃指腹的余温,手掌上的粗糙的茧子摩擦过皮肤的触感。他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被子里去触摸小腿,脸上慢慢浮起绯意。
过了会,心虚地把手拿开,按在跳动迅速的胸口上,微微喘着气。
何肃没有说好听的话,即使是在自己问他那道伤疤难不难看的时候,他也只是说“不难看”,不是用虚假的安慰,他也把伤疤揭出来给自己看。
安知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何肃对他的好。
*
或许是晚上想的太多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安知就醒了。
他走出来看见何肃的房间还没有亮灯,轻手轻脚地扶着扶梯慢慢走下去,去冰箱拿了两瓶牛奶放入奶锅里温着。
安知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床,站在燃气台,盯着奶锅渐渐冒起的泡抬手打了个哈欠。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何肃站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他的腿,“是饿了吗?我给你做早餐。”
安知拢了拢外套,笑着摇头说不饿,“你不是要出去跑步吗,我想跟你一块出去。”
何肃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他是惊讶的,但没有问原因,只要安知愿意迈出第一步就好。
“你腿还疼吗?”
“不疼啦,你昨晚帮我按完之后好了很多,谢谢你。”安知关掉奶锅的火,用隔热布包住把手将牛奶分别倒进两个碗里,把多的那一份递给何肃。
“嗯,有效果的话我就每天帮你按。”
不知为何,安知听到这话又有脸红的迹象,含糊地嗯了一声带过,端起牛奶吹了吹,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喝完牛奶就出去吧。”
何肃就当做没有看见,等他喝完牛奶后动作自然地接过他的碗一块放到水槽里冲洗。
安知坐在玄关的小椅子上,弯着腰去系鞋带,何肃弄完自己的也蹲下去,顺手帮他把另一只鞋子的鞋带系好,然后等他站起来,让他把外套穿好,“早上还有点凉,你把袖子穿进去。”
安知很听话地套起袖子,这衣服比他大许多,是何肃的外套,穿着不算合身但他不想去拿自己的外套,套好之后就抬头看何肃,小小的玄关里,两人站得极近,安知突然有点紧张。
何肃盯着他卷翘的睫毛像扇子似的扑朔,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拉链都忘记拉上,一双漂亮的杏眼带着无辜的水雾瞧自己,一点都没有最开始看人时像小动物那样充满防备的眼神,又乖又写满依赖。
喉结轻轻滚动,何肃掩去眼底的暗潮,担心吓着他,出声预告了他,“我帮你拉上拉链。”
安知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他帮自己拉好衣链,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何肃轻松地圈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出门去,没有过多逾矩的行为,牵着他朝自己平时跑步的地方走。
安知的骨架本就偏纤细,加上以前跳舞更是要维持好身材,出了以外之后就更是消瘦了,何肃没忍住稍稍用了点力贴住他,隔着薄外套也十分珍视。
“你围着这条路走,累了就在长椅上休息会,不要勉强自己,我跑完步就跟回家。”
安知盯着何肃跑出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他牵住的地方,正巧他这时不放心地回了次头,安知连忙扯出笑容朝他挥了挥手,慢慢地跟着他跑过的路线散步。
安知才走了小半的路程,何肃就从他身后过来了。
“会不适应吗?我们不着急,觉得不舒服了就休息。”
安知看着他慢跑在自己身边,总觉得心里被什么填满了,不自觉扬起笑脸,语调轻松地回他,“不用担心我,我知道分寸,你放心跑就可以了。”
何肃还是慢跑着陪了一小段路,见他确实没有事,抬手碰了碰他的后脑勺才加快速度。
不用等到秋天落黄,春风里带着绿意的湿润,温柔地抚摸过安知每寸肌肤,何肃也如春风,温柔且强势地浸透他束起来的围墙。
好像之前想封闭起来的人不是自己,他现在特别渴望何肃可以待在自己身边,他需要从何肃身上汲取能量。
安知走了大半圈就找椅子坐下休息了,微弯着腰去揉自己的小腿,直到何肃踏着稳健的脚步向自己走来,他才直起身来,将手递出去。
一个漂亮的安知用充满依赖的眼神望着你,何肃很难不去心动,牵着他的手都不敢用力,虚虚地拢着,“回家吧。”
安知站起来,不但没主动把手松开,还把何肃的手握得更紧,步履轻松地朝着家的方向。
何肃的任务是把失落的安知领回家,把漂亮自信的安知组装回来,恢复成初见的光鲜亮丽,然后保护好他,让他永远永远可以依赖自己。
安知的害羞总是来得后知后觉,一回到家立马逃开了,视线也不敢往何肃身上放,仿佛先前主动伸手的人不是他。
他不看何肃,不代表何肃不会看他。从前在舞台上培养出他对别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敏感,更何况是何肃这样存在感极强的人,他连两分钟都坚持不住,讨饶似的抬起头,秀挺的鼻尖冒着红晕,难为情地看向何肃,转移话题道:“等会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何肃这才收回目光放过他,转身朝厨房走去。
安知松了口气,搂着抱枕摊在沙发上,而后想起什么,扔了抱枕从沙发上起来。他进了浴室,把何肃用来擦汗的毛巾拿出来,也不敢完全抓牢,手指捏着一角,光是想到何肃运动过后用这条毛巾擦过紧实的肌肉,他就觉得烧得慌。
他溜进厨房,把毛巾搭在何肃后背上就准备出去,脚尖的动作却在看见何肃准备的食材刹住了。山药和瘦肉是钙质丰富和有助组织恢复的食物,何肃的关心总是藏在微小的细节当中。
“腌过的瘦肉和山药切段熬出来的粥很香。”何肃瞥了安知一眼,将沸水灼过的山药放进锅里一起熬粥。
何肃一动,肩上的毛巾就有滑落的趋势,安知连忙凑近扶住了,柔软的指腹单隔着一层毛巾贴在何肃肩上,他抬眼瞧见何肃脖颈上的细汗,手都放上来了,再拿开也不过显得矫情,他索性抓着毛巾替人把汗擦干净了。
何肃的身体明显僵住,安知也注意到了,拿着毛巾的手垂在腿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意识到这种行为过于亲密了。
“脏,别拿着,放回浴室等我洗。”
何肃神情恢复自然,用勺子在锅里搅拌,给他找了个台阶出去。
安知不敢停留地走出去,手里的毛巾越攥越紧。
镜子里的自己满面通红,呼吸急促,他打开了冷水想要洗脸,发现毛巾还攥在自己手上,迟疑片刻便放到水下冲洗,反反复复拧了好几次才挂起来晾干,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低着头从衣柜扯了件衣服扎进房间的浴室里,磨磨蹭蹭给自己洗了个澡。伸手去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随手拿的那套衣服是之前买大的睡衣,纠结了一会他还是换上了。
何肃关成小火熬粥,自己则去浴室里,结果发现毛巾已经被洗好了挂在架子上。
他盯着湿毛巾,似乎能想象到安知是怎样红着脸洗这条毛巾,上面隐隐约约还能嗅到omega信息素的气味,不过肖想片刻,小腹就蹿起了冲动。
安知下来等了好一会都没看见何肃,自己掀开锅盖学着他的样子搅了搅粥,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出去,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随手调到综艺节目。
电视机吵吵嚷嚷,嘉宾和主持人都笑作一团,安知却无心看进去,眼神一个劲地朝浴室瞟。
这人怎么还不出来?
何肃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安知捧着酸奶盯着浴室的方向,手里还捏着勺子,见他出来时快速舔掉了勺子里的酸奶,不过还是被他捕捉到了红舌上的一抹白。
……何肃头一次觉得自己反应迅速不是件好事,就这一瞥让前面冲的冷水澡都白搭了。
可是安知看着自己,他又不能转身再进去,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晦暗干涩,“粥应该差不多了。”
“哦,好。”安知放下盘着的腿,快速解决了眼前的酸奶,亦步亦趋跟在何肃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刚才何肃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
*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讲,加之何肃本就沉默寡言,用完了早餐,安知就溜回房间了。
绷了很久的何肃在他走后得以放松,这人埋头喝粥,一点都没察觉锁骨那片肌肤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叫人浮想联翩。何肃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吐了口浊气,认命地走回浴室的方向。
氤氲水雾的浴室里,只有何肃压抑的喘/息声,低沉急促,手上的速度在想到安知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台上跳转时达到最快,在安知谢幕退场时偃旗息鼓。
何肃和安知的相处模式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下午偶尔会在楼下一块看个电影。
每天最亲密的时间是在睡前,安知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让何肃碰自己的腿,到后来会主动叫何肃上来。
何肃专门去学了按摩的手法和几个放松腿部的穴位,安知能明显感觉到何肃的愈发熟练。
何肃每次都会先用热毛巾擦拭几遍小腿才帮他揉。
“你是学过这些吗?”安知靠在床头,他的小腿架在何肃大腿上,何肃规矩地坐在床边,心无旁骛地按捏他的小腿。
可能是最近看得多的原因,他觉得腿上那条疤似乎没有那么难看了。
何肃听到他的问题,略微停顿了片刻,张嘴时又是一贯的淡漠,“嗯,随便看过点。”
安知抿了抿唇,眨眼盯着何肃看。他见过许多好看的人,形形色色中这人不是最出众的,单论长相来说甚至并不起眼。
何肃的骨相挺立,鹰眼剑眉,有些凶相,看上去不好相与。灰棕的瞳孔里像深潭平静,大部分时候都没有笑意。相处多了,安知偶尔能从何肃没有情绪的眼眸里得出这人心情是愉悦的。
就像此刻,何肃虽然低着头,回答的语气也不算热络,安知却感觉这人现在的心情不错。
他知道何肃说的“随便学点”肯定不是真的随便学点。春季湿冷,腿痛的烦恼经常让他整夜睡不着觉,每回让何肃按完他都能好受不少,加上现在早晨他会跟何肃一块出门,虽然只是走几圈,但不至于让他整日在家,精力无处消耗。
*
何肃在落地窗前放了软塌,和小茶几。安知喜欢在这里晒太阳看书,或者窝在这里发呆一天。
何肃这几天不知道在小院子里捣鼓什么,安知就待在窗边看他,等他回头的时候又低头假装看书,还以为他不知道。
安知很好奇,有好几次都憋不住要问,想想又担心自己多事,只能在窗边瞄。
但他看到了何肃经常会拿着小铲子之类的工具在土里捣腾,等了好几天过去,他才看到何肃拿了几袋种子放在外面。
他也想种花,为什么何肃不叫他一块,这是他的家。
安知动静很大地翻着书,自己还动来动去的,好像怎么样都坐不稳。
何肃在外面看着他闹的小动静,眼里难得流露几分笑意,慢慢朝窗边过去,指关节在玻璃上叩了两下,看到安知惊地抬头,看见他之后不高兴地挪开了眼神,拿后脑勺看他。
他再敲了几次,安知才勉为其难转过来,拿着书在他眼前挥了挥,示意他有话快讲。
何肃朝他勾了勾手指,随后指向了安知一直好奇的小花圃。
安知眼珠子一转,果断地放下书走了出来,到人面前了才轻轻咳了一声,“怎么了?”
“带你种花。”
安知眼睛里果然闪了一下,点了点头跟进去。何肃把前期所有准备工作都完成了,让他来的干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种花,把种子放在他手掌里,让他按着挖好的小坑放进去。
他放了几颗之后,注意到何肃在后面替他填上泥土,手上的动作随即停了下来,握着种子看何肃。
何肃被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人肯定又多想了,无奈对他招手,喊他过来,“我有点累了,你帮我把土给填上去?”
他立刻点头,乖乖地找何肃走过去,又叫何肃伸出手来,把种子都放进何肃的手心里,接过何肃的小铲子,示意何肃放心,“嗯嗯!那我来吧,你累了就放种子。”
他蹲下挖得起劲,兴高采烈地弄着,何肃撒完一圈绕回来盯着他看,也不出声就跟着他走,过一会就提醒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别把腿蹲麻了。
何肃担心安知在家闷得慌,况且他除了早上跟自己出去走走,其他时候都不愿意走出家门,所以何肃只能尽量找些他感兴趣的事让他做。
慢慢陪着他,循环渐进地来,任何事情都要在安知能接受的程度内一点点往外拉。
春天总是走的特别快,何肃陪安知种下的花在六月末就冒出了花苞。
安知还是最喜欢在一楼的落地窗看书,何肃大概是为了陪他,在他看书的时候会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摆弄电脑,他猜测那是何肃的工作,毕竟何肃不可能永远围着他转。
这几个月来,安知除了下午去照看花圃里的向日葵,早上也已经可以跟着何肃走两三圈。虽然每次回来,小腿还是会有胀痛感,但何肃会很认真地帮他按摩拉伸。
即使没有办法恢复到以往的程度,他心里也会隐隐期待,期待着能正常地走在何肃身边。如果说他还愿意向往外面的世界,那么他宁愿做一只风筝,一只可以被栓在手里的风筝,因为绳索的另一头是风筝他的归宿。
安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自私,他还是不太愿意配合做康复,因为他很担心自己不再需要帮助的时候,何肃会离开,谁能守着一个不完美的人过一辈子。
何肃很优秀,他可以在扎满alpha的地方脱颖而出,alpha所拥有的优势对他来讲似乎不值得一提。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舞蹈家,一个失去舞台的舞蹈家即使再漂亮也是坡脚的天鹅。
“安知,你昨天练习康复操了吗?”何肃半跪在他的腿边,捏着他小腿肚子按摩,不经意地抬头问他。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失落情绪里,被这么一问,打好的腹稿说辞都想不起来了,心虚又结巴地说:“我忘记了。”
他下意识想要把腿收回来,不敢跟何肃对视,何肃却没如他的意,手掌锢住他纤细的脚踝,脸上的神情是严肃带着微恼的,“安知。”
何肃只喊了他的名字,他就开始感到难堪,手指抠着沙发用力到发白。
“不是答应了秋天一起跑步吗?”何肃把手搭在他膝盖上,抬头看他,柔声继续,“秋天的银杏叶特别好看,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我们可以捡一些漂亮的叶子回来做书签。”
何肃并没有责骂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更加唾弃自己自私的行为,何肃处处替他着想,他却只想着把人多留一会再身边。
想到此他更难过了,何肃这么好,这份好以后都是给别人的。
“你不是说想学烘焙吗?我们可以一起去超市挑选你想要的工具和食材,在家里的烤箱做饼干和小蛋糕。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夜晚的江边,桥头那里每晚都会有很多自由音乐人驻场,你可以吹着晚风聆听他们的故事。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你感兴趣却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可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不是要你的腿不再难受了?”
何肃说的是“我们”。
安知此刻就像被拴住的风筝,他被何肃攥在手中,抬头是辽阔的蓝天,低头是安心的归属。
“你会陪着我吗?”他不敢用一直,他想问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安知觉得很高兴,就像一起种下的向日葵,心情跟花苞一样含苞欲放。
他甚至想,能不能等到向日葵绽放的那天,他就跟何肃告白。因为向日葵永远追随太阳,何肃也是安知的太阳。
他对照料向日葵越发上心,向日葵的花期在七八月,不知道他的太阳可不可以把一点点光芒分给他,让他独有一小部分阳光。
安知有时候表现得像个可爱的小老头,弯着腰查看自己的花,何肃看出他的积极,次次都会陪他一起,然后会在结束之后收到一枚最灿烂的笑容。
安知掰着手指数日子,兴致勃勃地浇完了水,提着蓝色的小水壶,回头问何肃:“我的向日葵会开得很好吗?它会不会有很多瓜子,我们可以一起嗑瓜子嘛?”
何肃伸手摆正他的遮阳帽,顺便拧开矿泉水递到他手边,回答:“你这么认真一定会的。”
是啊,他那么认真,一定会的,他的太阳也会的。
安知愿意主动做康复操后,何肃放心了很多,拿着电脑办公的频率比以往高上不少。
何肃刚松开鼠标,下意识往窗外的花圃望过去,没看见安知的身影立马皱起眉头起身。这时,安知围着奶黄色的围裙端着碗走出来。
“你忙完了吗?”
“怎么不叫我?”
两人同时出声,安知“啊”地张圆嘴巴。
何肃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上,又问了一遍,“是饿了吗?怎么不叫我一起帮忙。”
安知摇摇头,嘴角挂着的笑容特别甜,献媚似地说:“不是啦,我在网上学了一道新菜——小鸡炖蘑菇。”
何肃走近按住他的肩膀,低着头将围裙绑在腰上的绳结解开,把挂脖拿起来时还勾到了他的头发,转身挂在墙上之后顺手理了理他凌乱翘起的头发。
他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傍晚的火烧云正好透过玻璃窗映出来,暖艳的橘红色洒在瓷砖上,将他脸颊上的红霞连成了一片。
他抬手撩了额前的刘海搁至耳后,不甚自在地摸了几下,“啊,好像有点长了。”
何肃仗着他没抬头看自己,目光肆意地把人瞧了一遍,半响才沉沉地说:“找条皮绳帮你扎起来,不会撩到眼睛。”
安知抬头,他其实想说改天可以让何肃带自己出去剪头发,可是看着人的意思似乎是更喜欢自己把头发留长些,也没什么关系,他点头,“好呀。”
他的头发勉强绑了一小揪在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脸颊能看出来比刚搬出来那会线条圆润了些,显得整个人精气神和状态都不错。
“是不是胖了啊?”他对着镜子摸了摸下颚线,精致的眉头蹙起来。
“没有,现在看着刚好。”何肃把人牵到餐桌上,盛了一碗米饭放到他面前,“试试你的小鸡炖蘑菇。”
何肃为此专门调了闹钟提醒自己准时给安知做饭,这样的情况就出现了一次。
*
安知每次都是把皮绳套在手腕上,等吃饭前让何肃替自己绑头发,两人乐此不疲。
向日葵抓着夏天的尾巴终于开花了,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安知。
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披着睡衣就往外面跑,双手扒在花圃围栏上,孩子气地发出赞叹,熠熠的阳光照入他的眼眸像是发光的星星。
他回头,何肃手上拎着他的鞋子向他走过来。
他忍不住低声喊了何肃的名字。
何肃走到他面前蹲在,“嗯”了一声让他扶着自己肩膀穿上鞋。
何肃的手掌是热的,安知被他握住脚背时颤了颤,顺从地把脚塞进鞋子里,过后又喊了一声何肃的名字。
何肃以为他是因为向日葵开花了而高兴,“花开得很漂亮,你把它们照顾的非常好。”
安知囫囵地嗯了声,跟何肃并肩站在一块,过了好一会才撇过脸去对着阳光,轻声说:“何肃,昨天我妈打电话问我你怎么样,我告诉她你把我照顾得很好,对我也特别好。”
他说的很慢,何肃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还说,你陪我种了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对着太阳生长的模样……何肃,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太阳。”
何肃原本只是听着他说,听完这句话后扭头看着他,他对太阳露出无比缱绻向往的眼神,脸上的小绒毛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镀着暖光,何肃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一下。
他转过来面对着何肃,声音比前面还要轻柔,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他说:“何肃,你就像我的太阳。”
安知的眼神专注又炽热,鼻尖和嘴唇都是红的。
情不自禁的,何肃探下腰,眼底全是缱绻柔情,轻轻地扶着安知的后颈,两人的额头相贴。
这一刻,向日葵绽放出最舒展的花瓣,蓝天上悬挂着的太阳毫不吝啬地给人间洒下一层金光,白云慢慢悠悠地挪动白色身躯,却不遮挡接纳二人的太阳。
安知点起脚尖,忍着雷声鼓动的心跳,一触即离地在何肃下巴落了一枚轻吻。
这个吻轻得好像没有感觉,又重得好似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安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再有意识时已经被何肃揽在怀里。他闻着何肃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又隐约嗅到身后向日葵的味道,思绪飘浮着竟还闻到炒得极香的瓜子。
他想,他的太阳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拥抱他呢。
可是何肃怎么都不说话,他从何肃的手臂里挣松了些,抬着头看何肃,何肃也垂眼看着他。
他从墨色翻涌的眼眸里看到了答案,没忍住,声音含着水似的叫何肃的名字。
“嗯。”何肃闭了闭眼,又睁开,低着头再次与他额头相抵,用力地深呼吸,“谢谢你。”
在安知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认识了安知。
他的父亲是个倒插门的赌徒,赌输了钱就会在家发疯,那人输光了钱就会对他拳打脚踢,他的母亲总是很忙碌,对此毫不知情。
有好几次,安知的父母都看不下去了,把刚升初中的小何肃领回家。
那时候的安知就在楼上跳舞,何肃最狼狈的几次都是听着楼上轻快的音乐声度过的,他没有见过安知,却莫名向往。
闹得最凶的那次,何肃被那人按在大中午的太阳下暴晒。
他看东西都是重影,却把蹦蹦跳跳往家里去的安知看清了。是安知把父母叫出来,才把何肃从赌鬼父亲手上领走。
安知应该是刚结束表演,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贴身漂亮的舞蹈服,小心翼翼地坐在地板上,下巴支在床边,甜甜地喊他哥哥,“哥哥,你的膝盖疼不疼呀,我给你摸摸。”
安知的手从他的被子下钻进去,绵软的手掌贴住他的膝盖,“揉揉就不疼了,我跳舞跌倒的时候,老师也是这样给我揉。”
后来,安知好像忘了。何肃好几次碰见他想要打招呼都被从身边略过,抬到一半的手卡着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把趴在他耳边跟他说“揉揉就不疼”的人忘掉,就连在跟一群alpha竞争时,每一个带着歧视和轻蔑的拳头向他挥来,他脑海里想的都是这个人。
他买过很多舞蹈服和舞蹈鞋,但凡是觉得好看的都买下来,放满了一整个房间。
他不知道安知穿什么尺码,只能凭借着几次短暂的碰面去估计。
“谢什么啊?”安知埋在他怀里闷声道。
何肃咽下喉咙里的干涩,轻轻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捧着他的脸,把无数次的幻想变为现实,尝到了安知柔软的嘴唇,“谢谢你愿意让我当你的太阳。”
太阳也需要从向日葵的注视里得到归属感,向日葵从绽放的那一刻,生命中有仅只有一个太阳,再也不看其他。
*
安知很喜欢何肃的亲吻,回到家里之后一直在偷看何肃。
何肃不得不放下电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说没事,等何肃继续工作的时候又开始偷看。
何肃叹了口气,主动过去,跟他一块挤在落地窗前的软塌上,张臂把他拥入怀里,无奈地笑道,“到底怎么了?”
安知局促地乱动了几下,从背对何肃的姿势变成面对面拥抱,仰着下巴,小小声地说,“何肃,我还想你亲我。”
何肃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自觉紧张,不安地攥着何肃的衣角,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我……唔。”
何肃扣着他的后脑勺,不再是浅尝而止,实实在在地把人口腔的角角落落都尝过一遍。
他被放开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倒在何肃肩上,伸出被吮到发麻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刚才沉浸在窒息的感觉中,他一边担心一边偷笑,何肃亲的这么用力,一定也是很喜欢自己的。
他抬起头,脸颊挨着何肃的嘴角,乖巧中带着狡黠,“我喜欢跟你接吻。”
安知的喜欢是带着不确定和试探的,他没有听到过何肃说过任何关于喜欢的字眼,所以他要一边试探一边前进。
何肃是肉眼可见的忙起来,即使他每次都会匀出时间给安知,安知还是觉得不够,可是他又不敢多要求些什么,况且何肃只是beta,根本没办法标记他,这让他得不到安全感。
何肃说他是跟朋友开了一家小公司,偶尔也需要出去应酬。他宽慰自己,何肃已经给自己很多很多的时间了,他不能自私地想要霸占全部。
可是每当他闻到何肃身上各种信息素的味道,他还是忍不住乱想,外面有很多比自己优秀的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缺陷,也不像自己除了跳舞一无是处。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何肃对他的情绪感知很敏感,脱掉外套之后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情绪低落的omega甚至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中释放了信息素,还毫无防备地把最脆弱的位置暴露在何肃眼前。
他独自扭捏了一会,最终没什么底气地握着何肃的手指,沉肩贴在何肃耳边,真假半掺地说:“你身上有omega的味道,我有点吃醋。”
何肃愣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一个beta对别人留下的信息素并不敏感,闻不到所以也没有注意过这方面。他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自己能闻到安知的信息素,想到此,他忍不住侧了点头,让安知后颈那块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腺体距离自己更近些。
“我是不是管的有点多?”安知没听见他的回答,心里更加没底,后悔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一点是非黑白也不分。
何肃捧起他的脸,在他小巧的鼻尖上啄了一口,手掌顺着他脊梁抚摸,安抚这个胆小的家伙,“没有,是我没处理好,下次回来我先去换衣服。”
他翁翁地嗯了一声,还是有点难过。
“我会保持距离,尽量不沾上别人的味道。”何肃看着他,哄道,“你别不开心。”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也不应该,但是何肃主动提出来让他很高兴,喜悦之色浮上水面,搂着何肃的脖子轻快地应下来。
就原谅向日葵的贪得无厌吧,他想独占自己的太阳。
*
安知的头发长了很多,后面还是何肃提出来带他去理发。
他许久没有正式地出过门,偷偷在房间里打扮了一下,才迈着步子走下去。
“真好看。”何肃捏捏他的耳朵,牵住了他的手。
简单的三个字让安知忍不住小小地雀跃,对今天的行程也特别期待,剪完头发,何肃要带他去看电影,这是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是约会,是向日葵和太阳的约会。
到了人多的地方,安知自觉想要松开手,却被何肃抓得更紧,这人低头问他,“怎么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其实也不舍得松开,“人很多,会被看见的。”
他以为说完之后何肃就会松开自己,眼睛不舍地往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几眼,结果这人没有松开。
“谈恋爱不能给别人看到吗?”何肃盯着他头上的小发旋,只觉得心都要软化了。
安知快速地抬起头看何肃,淡色眼眸里的惊喜不假,不确定地重复一遍,“谈恋爱吗?”
何肃觉得好笑,反问他不然呢。
今天的阳光也太明媚了吧,安知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幸福旋涡中,他是旋涡的中心,享受到了别人都晒不着的日光,何肃说两人在谈恋爱。
他一直都不敢问何肃,两人算不算是谈恋爱,谁让何肃从未清楚明白的表达过,他也只敢从何肃眼神中看出一点点喜欢,一点点喜欢就可以让他心驰神往。
他大胆地凑上去,响亮地在何肃嘴角“啵”地一声,看他的眼神明亮炽热,尾音高高上扬,“嗯!要让别人看到,我们在谈恋爱!”
电影院的人特别多,安知走进来之后还是很不习惯,下意识就把脚步放慢了。
两人现在牵着手,他担心自己的不完美会让别人发现,担心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打量。
何肃注意到他的紧张,不留痕迹地把人往身边拉近,握着他的手指捏了捏,问他,“要可乐和爆米花吗?”
他这才抬起头,视线中出现何肃之后松了口气,眼眸闪动的,立刻勉强扯出微笑来,双臂环住何肃的腰,闷声说要。
何肃摸摸他的脑袋,让他站在原地等自己。
何肃买完单回头,看见安知被几个小孩围住,眉头紧紧蹙起来,快步走了回去。安知听到声音回头,眼神迷茫,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他当即沉了脸色,旁边的妇人连忙开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觉得他好看就都凑过来了。”
安知也愣了一下,“好看?”
“哥哥,哥哥,我们可以拉拉你的手吗?”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向前。
安知不知所措,再次将看向何肃,何肃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想了想,主动把手伸出来去拉那几个小朋友,结果那几个小朋友只是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他不禁失笑,也大胆了些,“怎么啦?”
一个女孩走出来说:“妈妈说过,洋娃娃不能用力捏它,会坏掉的,哥哥就跟洋娃娃一样好看,我们轻轻的。”
这一插曲让安知放松了不少,进去时捧着爆米花跟着何肃落座,而后朝何肃勾勾手指,等何肃将耳朵靠过来,他才小声的问:“我真的跟洋娃娃一样好看吗?”
“没有。”安知听到他的回答咯噔了一下,结果这人下一秒又道,“你比洋娃娃好看。”
要不是他正经严肃地说出口,安知都要以为这人在开玩笑了。
“真的。”何肃见他不说话,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拿了一粒爆米花放进他嘴里。
他含着爆米花靠回椅背里,把爆米花通放好,空出手去找何肃的手,抓着何肃的手拉到自己腿上,轻声说,“何肃,我真的好喜欢你。”
电影放的什么,安知没太注意,但他知道这是一场很高兴的约会。
多亏何肃一直盯着安知做康复操,其实他现在行动上好了很多,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安知自己觉得不好。
回到家的时候是傍晚,熟透半边天的夕阳挂在天上,有几道余光洒在了巨大的落地窗上,莫名的,安知又想接吻了,他扯着何肃的手,把人拉低下来,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行动就是何肃的了,何肃咬住他的嘴唇,近距离问他是不是要接吻。
他猛地睁开眼,透亮的眼眸里似乎打破了一汪的清水,如水的眼波炯炯地望着他,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漂亮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腼腆的笑意从嘴角的小漩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嗯,想跟你接吻。”
夕阳照应他的脸庞,甜甜的,暖暖的,何肃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给向日葵一个想要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