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等待《逃离》选角结果的时候,任姐兴冲冲跟我说有一个资源可以分给我,和一个新晋的女团成员直播打游戏,只要不是操作太垃圾就不会被骂很惨。嗐,毕竟我也是有点名气的,当年的护士哥哥和医生仔可是上CP榜单足足两周呢。
其实原本应该是任姐手下最出名的那个男演员去,可是他有什么事拒绝了,这个好机会就落在我头上。
我是第一次接这样的活,当然要提前做好工作。女团是幽梦文艺公司的,这家公司专门打造粉丝最想要的艺人,不一定能唱多好,但是粉丝一定嗷嗷叫。所以,不能贴太近让他们吃醋,也不能怠慢他们的神。
我阿妈经常跟我说,做什么都要保持平常的心态,就算出了事情,我还能回来炸鸡排。后面这句是我爸加上的。
于是我去了,对方很友好,只是太喜欢发嗲,我们玩的射击求生类游戏,动不动就叫“小哥哥给我子弹”、“小哥哥能换把枪嘛”、“小哥哥快来救人家”等等。我一身鸡皮疙瘩,用尽全力不去看她,以免被粉丝截图说是觊觎美色。
“小哥哥,能帮我拿瓶可乐吗?”
我长舒一口气,够了一瓶零度的可乐给她,她不知怎么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吓得一哆嗦,还没怎么着她就先道歉了,我也赶紧说没事没事。
全程我都高度紧张,终于直播结束,我连握手都没敢,弯腰鞠躬当作谢谢,但是一出门,任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阿哟,你别出来,等着我去接你。你……你上微博看看吧,用小号,什么都别做。”
微博?
我打开来,忍不住骂出声——谁偷拍了我们在化妆时候的照片,一个错位非说我纠缠小姑娘?可笑的是这篇爆料只有百分之二十描述这张照片还声称有视频,剩下的百分之八十都在说我和陈简一去年那档子事,非说所谓的澄清和发布会都是撒谎。
哦,所以我先勾搭一个男的导致人家分手,再来吃小姑娘豆腐?
我还真是荤素不忌。
“黎佑,”我正在刷微博,忽然听到谁叫我,一回头竟然是那个女团的姑娘,“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但是公司一定会解释清楚的!实在是对不起,我一定会出面澄清的!”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人,于是问道:“这个是安排的营销,对不对?”
她一双眼睛大大的,还花了妆更显大,贴着亮片像是什么娃娃,无辜得很:“我不知道,我也不希望用这种方式上热搜呀……”
我还没说什么,任姐已经进门了,把一个滑稽的棒球帽扣在我头上,抓着我的手腕就往外走。我以为世界变化那么快,这个热搜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竟然愈演愈烈,而口口声声说会澄清的女偶像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她的什么全球后援会声讨我这个罪人,还有我不作为的公司。
这是查理国际和幽梦文艺的博弈吗?不如说是易家和刘家的对垒,因为刘家的高层正在和幽梦搞一个选秀节目,他们为夺得更多的资金和关注,先一步搞掉易家想要捧起的新星,让董事们看到谁才是值得投资的。
我已经关了微博评论和私信,虽然解释过好几次,但是信的人很少,因为我有所谓的前科。我没有被这种新闻压垮,真的,因为我知道假的就是假的,只要找到当时的监控视频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不如先让小丑们跳跳舞,看看谁是被钱收买的。
唉,前科……我拿着手机,打开了陈简一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颁奖礼当晚的那段对话。我要和他保持距离,人家是未来的视帝,新一代的奔腾一哥。
“阿哟,”任姐给我打电话,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甚至可以算得上卑微,“那个,女团偶像那事儿是咱被人阴了一道。其实,是我的错,本来人家要的那个男生,不老实,之前摸过人家小姑娘,所以我故意不让他去让你去。幽梦那边本来就打算拍个现行然后放出来,看到换人他们也继续做了,实在是对不起……”
“监控视频呢?”
任姐长叹一声,满是忧愁:“不给放啊,他们知道放了就能澄清,就没这么大的舆论数据了。我也知道,拖得太久,大家就会形成固有印象,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有人剪了直播的视频给你澄清说绝对不可能是咸猪手,可是自古反转当洗白……阿哟,现在有个机会。”
“您说。”
“《逃离》那边基本确定是你了,但是制片人觉得你咖位不够,想再了解了解。那个李三刀导演虽然厉害,但是拍电影要的是钱,他得听制片人的。如果制片人满意呢,他们也会给幽梦压力,让幽梦澄清,”任姐放慢了语速,“周天有个宴会,在游艇上,你去一趟,跟制片人打好关系。”
“啊?就这么简单?”我仔细想了想这句话,抓住了细节——游艇,这可不是什么正经聚会的地方。但我知道任姐现在才是最难受的时候,公司、舆论和我,都需要她给个交代。“我自己去吗?”
“那边,的确是这么要求的……”任姐给了我一个名字,这个制片人是业内出了名的不检点,他老婆还任由他发疯,因为他看上的人全都不可能生孩子争家产。之前奔腾有个小男孩被他看上,后来包养,再后来因为埋怨一句他老婆被他抛弃,再也接不到任何工作。
“任姐,我,”我害怕,但是我不能永远缩在蜗牛的壳里,“我答应。”
但是我没能去成,酒会当天阿妈病情突然有起伏,我开车将她送到医院还吃了超速的罚单。任姐说没关系没关系,让我好好照顾阿妈,她会想办法。
不知任姐用了什么办法,我还是拿到了《逃离》的男主角——也许是我太合李三刀的脾气了?听说那天路怀宁去了,是某个大佬的跟包仔,但也见识了不少。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佬是谁,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说,反正他没有卖。
据他所说,原因是没人瞧得上。
这个我信,嗯。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第二天是阿妈的换肝手术。是的,我们找到了匹配的捐赠者,而且对方就在本市,很快答应做手术。我看着正在做准备的阿妈,趴在病床头牵住她的手,给她看我手里的剧本:“男一号!你儿子厉害吧!”
“你得好好做,听到没?这可是第一次当男主角,李三刀多好的导演,你得抓紧努力学东西,”她还是那副说教的语气,转而有些感慨,甚至眼角泛红,“你十五岁说要去读演艺学校,我让你去,其实也期待过这一天,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我笑着,看到医生进门赶紧起身。
但是医生带来的,几乎算是噩耗:“抱歉,手术必须取消了,志愿者那边出了些情况。我们会尽快筛选新的合适的肝源……”
“是,是那人没来吗?”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么久的期待和希望,就这样被打碎了?我有些激动,声音也在颤抖,还是阿妈拉住了我,让我坐下。为什么志愿者没有出现——都已经要做手术了才说取消,不可能是出车祸、得绝症那么狗血,肯定是反悔了。
可是那人只是志愿者啊,本就是自愿的事情,我有什么权力怪罪人家……我低下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第二天早上,医生跟我说,我阿妈的病情恶化了,保守估计还有半年。从余生到半年,我不能接受,蜷缩在椅子上哭得不能自已。阿爸比我坚强一些,一遍遍说会找到肝源会找到,可是我妈的血型特殊,哪有那么容易……
“阿哟,”我们没有告诉阿妈,可我总觉得她知道了,“《逃离》你得好好演,这是第一部男主角的戏,到时候咱全家去看首映。”我努力不哭,努力不让她看出来,可是我的戏哪有这么好啊。
我一定好好演,我一定……我知道,给阿妈希望,也许能多一些弥留的时间,能多一分找到救治的机会。
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二十五岁就可能失去母亲。我蹲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一个五十岁的大妈扶着她七十多岁的母亲走过,我又哭了。我也要阿妈活到七十岁、八十岁,我不仅要做一个男主角,我要演很多戏,我要拿奖,我要拿视帝给她看。
我要在颁奖礼上,对着坐在观众席的阿妈说,我做到了。
带着这份沉痛,我进组,我成为了梁宇。电影拍了三个月,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演绎一个杀人埋尸的罪犯,一个活悔恨和愧疚中的懦夫。我努力去理解梁宇,我变成梁宇,我为的是阿妈能看到。梁宇的妈妈是控制狂,是梁宇拼命想躲避的人。
为什么她不死,为什么她没有绝症……
我恨,我恼怒上天的不公。带着这样的情绪,我一遍通过了最难的那场戏,一场爆发,一场母子之间的决裂,饰演我母亲的老戏骨在喊cut之后还颤颤巍巍不敢和我说话。她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但是为了入戏一直没有和我多亲近,那天杀青之后她特地过来安慰我,说着说着也是眼里含泪。
“你做的这么好,谁都会为你骄傲的。”她说。
我点头。我想,如果有人对梁宇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可能就不会死了。
杀青之后,我接了查理国际的一套一线网剧,男主角是新晋视帝易徽,上一代的视帝做男二,又是明显的好资源。而我,因为《双木春》里面精彩的演出——是的,最近在视频网站刷爆的CP剪辑就是周诚和薛子秋相爱相杀——获得了男六号。
任姐跟我说,虽然番位低但是很博好感。这个男六号小弟弟就是脸谱化的阳光少年,所有的感情都外放,和《逃离》所有心思藏在眼神里完全不一样。预计两部作品都能在今年破冰之前上映,到时候用心宣传的话,我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其实最开始我不知道该不该接,我想多陪陪母亲,可是医生说母亲的病情有所缓解,大概是真的在等我的男一号上映。阿妈拉着我的手,说:“你想让我高兴,就去拍戏,就拍出来让我在电视上看见。”
所以我进组了,还好新剧的摄影棚是在本市,注重家庭戏所以大部分的戏都是棚内,我可以每天晚上都回家。
还好这个角色很阳光,即便我沉浸在角色里,也能很好地面对阿妈,甚至让她更高兴。有天我发现她在看《双木春》,那场我被凌松柏暴打的戏份,看着看着她就哭了。我赶紧走过去,说:“我又没受伤,伤感什么啊……”
“谁心疼你了,”阿妈赶紧擦了眼泪,“我是心疼这个周诚呢。”她就是想夸我演得好吧,又不想直接说,还是别扭。
李三刀知道我的事情之后,用了五个月就把《逃离》的后期做出来了,甚至选在了没有多少人的十一月上映。我给他打电话道谢,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大家真的是为了我付出了太多,我何德何能……
阿妈听了也高兴,气色好了几分,之前每晚疼到睡不着觉,现在也好多了。可是她恶化得太厉害,活体捐肝已经不能救好,排期更长,或者说,不可能等到了……后来,那部家庭伦理网剧杀青,我就没有接任何新的作品,任姐也心疼我,说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十一月到了。
但是《逃离》被撤档了,因为没有过审。简单来说,题材太阴暗,缺少什么可笑的正能量,最后应该是梁宇幡然醒悟人间的美好,和母亲和解然后付出应有的代价,皆大欢喜,可笑。但是复杂来说,就是有人不想让《逃离》上映。
这部电影太好了,一定能拿破冰的奖项,甚至能让我们这些不出名的年轻主演脱颖而出。任姐告诉我,撤档的意思是……不可能上映了。
我接到消息,没敢和阿妈说,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从天空,到十二楼之下的花园,有小孩放了学在嬉闹。我突然理解了梁宇。如果我……电话铃响了,竟然是陈简一。我没接,或者说我没敢接,任由他响够了四十秒,然后断线。
我找李三刀要了电影的母带,在家找了套设备放给阿妈看。阿妈看着看着,将手放在我肩膀上,第一次真真正正夸奖我:“够好了,孩子,你做的足够好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快乐,其他的,能不追就不追,阿妈只想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