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七八月的天正热着,孟檐清骑着单车到学校邮递室刚取完信,两封信崭新。一封上面是端正的小楷,清秀娟丽,另一封金钩铁画,隔着信封他都能感受到来自父亲写信时的严肃。
他将信妥帖地放置在自己的包里,放进了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孟檐清抬头看了一眼天,万里无云万里天,朗朗晴空,这种天气他原本是应该窝在学校宿舍里看书的,奈何导师一声令下让他出来买书。
孟檐清有点怅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换了短袖衬衫骑着自己刚读博时斥“巨资”买的自行车出了门。
宛鸿书店就在津大旁边,其实老实说来,俨然已经成为了津大半个官方指定书店了。
导师研究古代诗词意,讲《诗经》的理论课,偏偏文言词典改了版,听说导师去宛鸿书店问了好几遭,才问到进货日期,书一到就叫上了孟檐清。
导师心疼钱,一本书官方定价十六块,宛鸿书店卖十块,城南有来货比宛鸿早的,但是得贵两块钱。导师为了省这两块钱,使唤了学生孟檐清,让他好生蹲着宛鸿的点。
孟檐清抹了一把头上的密汗,蹬着自行车就往校门口过去。去宛鸿书店正好途径邮件收发室,他正好拿书,加上博导向来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位良师,孟檐清也愿意理解他的心思。
车停在门口的深蓝色车棚里,宛鸿的门直直敞着,里面还放置了两台电风扇呼呼地吹着。老板也是个跟孟檐清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手里还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握着蓝色圆珠笔,充当会计盘算着本月收入。
余光瞥到是孟檐清,手一扬指了指一排排书架的最后沿那个空落落的地方,现在放满了新到的《新文言词典注解》,员工都还没开始放上书架呢。
看着孟檐清脚步轻快地向后面走去,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老顽固教出来的小顽固来了。”含混不清的一句话,旁的人想听清也没法听清,也就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认真对账了。
放书的地方孟檐清书,这种琐碎的小事他已经做的轻车熟路,绿色封皮的书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蜡,孟檐清用大拇指指腹压在绿封皮上摩挲了好几下,简直爱不释手。
过了良久才翻开一页,上面的墨香是隽永不弥散的,每次闻到墨香都让人心旷神怡,明明没有喝冰饮,孟檐清却觉得跟灌了一瓶冰汽水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黄昏时刻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沿街吆喝卖小吃的今个儿也没见着几个,孟檐清立在宛鸿书店偌大的书架子旁边倚着玻璃窗看着新词典。
年轻老板也不催他,反正等他看够了总会拿着书付钱走人的,再说,孟檐清一向不做影响别的客人的事情,这就够了,比较小顽固么。
但今天有点不同,放在宛鸿书店老板头顶上有个黑匣子,里面放了一台长虹牌电视机,04年已经有彩色画面了。电视机里正转播着前些日子在雅典举行的奥运会,正是男子乒乓球赛,算上时差,勉强可以算作是直播。
等孟檐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发现年轻小老板已经立在了黑匣子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转播画面了,一双拳头握得又紧又实。他没在意,继续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
等到一阵欢呼声从他前面响起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抬起头顺着人声嘈杂的音源处望去,老旧的长虹牌电视机里一名青年男子披着国旗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风华正茂,肆意张扬。
孟檐清一时没能挪开眼睛,尽管第二名第三名也都是国人,但第一名的确太过耀眼。过了近十秒,他才收回目光,合上了手中书,拍了拍年轻老板的肩说:“结账。”
而这时,邮递员裹挟着一身暑气正好拿着一叠新报纸来到了书店,孟檐清这才想起来,宛鸿书店每个月都会订时新的报纸,种类样数他的博导都如数家珍,让孟檐清一度怀疑博导与这家店是不是有什么苟且,但这话说不得。
现下报纸正放在他手边,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报纸上,孟檐清看着报纸上刊印的黑白人影像若有所思,旁边还附有批注的小字:“2004年雅典奥运会男子乒乓球单打冠军:季柝源”
孟檐清瞥了一眼名字,再抬头看电视时发现领奖台已经被切换到其他比赛了,他懊丧地垂下了头,只觉得这是自己与奥运冠军离得最近的一次。
他摸了摸钱包,递给年轻小老板二十块八毛。
小老板接钱的动作一滞,心想小顽固怎么今天还多给了他八毛,正准备问他,就听见孟檐清清朗却略带局促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我…还要一份报纸。”
小老板这次可正视孟檐清了,眼里带着点不可置信,但没有完全表露出来,这是他接手宛鸿书店后,孟檐清除了买正经的教材以外唯一一次买娱乐报纸。
孟檐清对他不太热络地笑了笑,从一叠报纸中取了一张,连带着两本《新文言词典》一起,装进了带来的书袋里,妥帖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