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个世界存在着两种人,随波逐流之人以及,逆流而上之人。
“孟…无…形…”
死死扼住喉咙时才能发出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钉凿穿入头颅那般清晰。
他的视域从漆黑到模糊到朦胧最终似拂晓渐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带着血迹的手,这只手正牢牢地撺着他的腕子,当他的视线随着这只手扬起时,又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下意识握紧左手中的降魔杵,急速后退三步,瞳孔骤缩,强行接受着眼前的所有:
完全丈量不出纵深的黑暗空间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头顶的圆形井口,明亮如昼的月光流下,形成了一道三丈有余的光柱,而光柱笼罩的区域中有一块巨大畸形石头,石头被不知名的阵法圈绕,石块上仰躺着位浑身是血、穿着道袍的少年人,正朝他伸出右手安静凝视。
心跳声,震耳欲聋。
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平稳如常后,才确定那心跳声并不是他的……尽管不可置信,但于寂静中仔细分辨一番,不难判断这声音的来源就在那少年人身上。
莫非,还活着?
他重新向前三步,低头撞向那对尚未失焦的瞳仁,又依序朝着少年人身体上瞧去,再次直面一遭方才的刺激画面:那人胸口空空荡荡只有血肉模糊的大洞,仿佛融化般塌陷入畸形石头中,被吸收被吞噬,然后发出类似心跳的鸣响。
望着这“食人”的石头,他的脸上毫无惧色,反之,却像是被安慰着,心中澄澈且宁静。于是缓缓伸出右手抚上粗糙却温暖的石面,那一刻,他听到了人的呼吸声,随着这宁静的节奏,他的视域也从黑黢黢的山洞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蓝色。
从至高的蔚蓝苍穹中不断落下残碎的肢体,诡异的静谧充斥着整个蓝色的天与地。
无边天地中矗立着一座黑色高台,高台上站着另一位浑身雪白的少年道人,不染纤尘的衣衫在呼吸中浮动,仅一张侧脸就宛若飞仙,忽而凝眸轻笑,如天光乱坠,仿佛与一切的残忍格格不入,又微妙地糅合了一切。
此情此景使他静如止水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待他意乱时,洞窟中一个闪烁着血红双眼的黑色人影挣扎着拖动身体,步步向他逼近,朝他伸出模糊扭曲的手……
这时,幻域中的白衣少年道人望向他的眼神稍暗,眉头微皱,剑光离鞘。
电光火石间,他从幻觉中猛然脱出,那可怖的黑影亦溃散不见,而面前的尸体也已经融化了五六成,待脑子里的迷茫消散干净,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我,是谁?”
他顿时忆起许多……杂乱无章的种种事务,可偏偏记不得与自己有关的。
低头看自己这身青灰色道袍,和尸体身上的完全一致,该是同门无误,解下尸体上的储物袋翻找,里面玄铁腰牌一枚,腰牌上以精血印刻“孟无形”之名,还有基础炼气功法玉简一枚,五行功法玉简一枚,阵法算筹十二,灵石数枚,灵草若干。
“沄清派藏书阁杂役弟子……孟无形。”
好熟悉的名字。
抬起左手,降魔杵上的血迹未干,且自己身上并无伤口,怎么看这死人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杀一个杂役弟子干什么?”
夺宝?这么穷酸,能夺个啥玩意儿;修炼魔功?他稍稍运转功法,发现自己的修为只是炼气,完全不像修了魔功的样子;细细排除之后,他的视线落回怪石上……
“看来只能是灭口了。”
但这怪石与其说是什么天材地宝,更像某种邪物,为了这么个邪物杀人灭口,内心还毫无波澜,只能说明自己绝非好人,但自己究竟是谁,那个将自己一剑斩出幻境的白衣少年是谁,仍旧毫无记忆和线索。
他顺势伸了个懒腰,浑身关节僵硬得咯嘣作响,站在尸体边儿上胡思乱想也不是解决之道,还是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于是将降魔杵裹住,拿出储物袋中竹筹十二,窥探着头顶的圆形井口中一片星辰,边计算着方位,边循着耳边细微的风声,小心谨慎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了大约八十步,眼前忽现隐约的冷色亮光,正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此地狭窄难退难躲,他只好握紧降魔杵,先一步出声喝道:“来者何人?!”
对方脚步一滞,明显是被他吓到了,良久才从嗓子眼冒出几句话:“这位师兄,我乃沧鸣峰下亲传弟子陈枫禾,感觉此地阴气森森,恐有妖邪之物,故来探查,望师兄相助。”
少年的嗓音清澈洪亮,却听得他眉头轻挑,既然是探查,为何脚步声不疾不徐,此人定熟悉这里,而且还来过不止一次,这种见面就撒谎的,简直比他还可疑。
“杀…他…杀…他…”
怪声又没预兆地响起,来回重复的两个字像是硬捅进耳朵,搅得他头皮发麻。
下意识回头,身后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别无他物。
“咦,我会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藏书阁的孟无形孟师兄~”
那少年一身华贵的银丝镶云纹藏青襕衫,几乎将手中的夜明珠怼到他的脸上,瞪大的双眼中写满了意外。
他微微一愣,对方似乎笃定地唤他……孟无形?
难道他才是孟无形本人?
那怪石上的尸体又是谁?
见他沉默不语,陈枫禾有些关心地问道:“孟师兄,我看你从内走出,不知遇到妖邪没?可有受伤?”
“多谢师弟关心,里面只是空荡荡的山洞,洞中有一怪石,周围阵法早已损坏,并无他物,更没有师弟所说的妖邪。”
他想了想,与其解释自己失忆的始末缘由引人猜疑,倒不如接受自己就是孟无形这件事。
话已至此,陈枫禾也该同他一齐离去了,但这位亲传弟子却说:“阵法损坏……总是让人不太放心,不如孟师兄再陪我进去探查一番吧,然后再禀报门派前来修缮。”
“快…杀…快…杀…他…”
又来了,真不知是啥玩意儿,火急火燎地扰他,催他动手。
【闭嘴,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孟无形在心里斥道。
声音乖乖停了。
“陈师弟,你定是多虑了,”他侧身让开一条道,示意眼前这位亲传弟子先行,“若真是重要的大阵,损坏的那一刻门派长老就会察觉,又怎会无人问津,想必是荒废已久了。”
陈枫禾打趣道:“孟师兄,你好像不希望我进去……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怎么会呢,师弟说笑了。”
这贼喊捉贼的,难道不是你特别想进去吗。
孟无形睁开的双瞳中寒光凛凛,黑灯瞎火之夜,两人同处禁地却又各自心怀鬼胎,气氛都烘到这儿了,接下来不干点儿啥都对不起人……
他自嘲一声,不禁握紧了装着降魔杵的乾坤袋,自己记忆全无,却还下意识想着杀人灭口,真不知为了什么,好歹让他回忆起要隐藏什么秘密吧?
再次回到怪石旁边,上面的尸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甚至连一滴血一片布都没留下,真毁尸灭迹神物。
洞顶泄下的月光落在陈枫禾的身上,却照不到他藏在阴影中的半张脸,无人说话时周遭无风阒寂。
“孟师兄,这里原本的东西呢?”
陈枫禾突然转过头瞪向他,那张削瘦的脸原本还有五分倜傥,现在兀的有些狰狞,跟中了邪似的。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师弟你口里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少装蒜,明明就是你想私吞了,快还给我!”
“没有的东西,怎么还?”
话音刚落,杀气溢于电光火石间,陈枫禾骤然出手,腕子上一道白光脱出,孟无形早有防备,立马抽出降魔杵迎上,“铮锵”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数息之后,他忽觉视线一矮,原是双腿被齐齐斩断,未等他感到疼痛,视线便翻天覆地,静下来时,眼中只剩下一副残缺的尸体。
眨眼间,他孟无形就在与陈枫禾的斗法中惨败,身首分离而亡。
“可真会装神弄鬼呢,姓孟的。”陈枫禾将白光收回手中细细抚摸,那是一柄玉色小飞剑,看品相应是金丹修士打造的上品法器,“没用的杂役,唤你一声师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垃圾似的货色,也敢觊觎仙牌?”
他一脚踹开地上的断腿,语气和初见时天差地别,睥睨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屑与厌恶,蹲在尸体旁边解下储物袋翻翻找找。
然而他翻着翻着,表情就从期待到失落,从失落到气愤,从气愤到暴怒一气呵成。
很明显,他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眼瞧着陈枫禾无能狂怒,孟无形觉得自己真白死了……等等,他为什么还能“觉得”,不是死了吗?!
视域被血液染得影影绰绰,像月光下梦幻的彩琉璃,双瞳鲜红的黑色影子半挣扎半扭动着身体爬到他面前,伸出触手般的爪子拍拍他仅剩的头颅。
“我…早…说…杀…他…”
孟无形虽然没了身体,但他觉得哪都巨疼,但是这家伙一说话,最疼的地方就只剩脑袋了。
【知道了,我向你道歉,可就算我先出手,凭这废物修为,也打不过他。】
“没…错…”
【你附和个屁啊。】
黑影又发出“阿巴阿巴阿巴”的怪声,伸出爪子指了指山洞中央的怪石,顺着它的示意,孟无形靠余光瞥见了怪石正上方漂浮的红色玉牌。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仙牌?!”
陈枫禾刚对着孟无形的尸体撒完气,回头恰好也见到了这一幕,他大喜过望,满怀着期待与渴求朝着怪石走去,那小心翼翼捧起玉牌的姿态,仿佛这世上最温柔的情人。
“虚无之主,请赐我以看到天地法则的能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没过多久他便欣喜若狂地喊道:“哈哈,法则,我终于看到了法则,大虚无骸浚涵,森罗万象。”
【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个虚无之主还挺好说话。】孟无形也忘了自个儿的处境,在心里评论着眼前的画面。
只见那陈枫禾旁若无……本来就无人地旋转跳跃闭着眼。片刻后,直接疯笑着催动飞剑法器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落到怪石上的血雨就像阳光下的泡沫,很快就融化了。
“咦额。”
只剩一颗头的孟无形看见另一颗头滚落在自己旁边,惊了。
这时,红色玉牌上刹那间爆出无数游动的丝线,缠绕着卷曲着钻入陈枫禾的脖颈中,最终重塑了一颗全新的头颅,亦或是,全新的“陈枫禾”。
他抽搐了一会儿,似乎是适应了这具身体,结果刚定过神就看见地上晾着的孟无形。
与此同时,孟无形亦出现了强烈的失重感,他眼前的光骤然熄灭,再次亮起后出现了悬浮在半空的仙宫,流光如昼,可他却逐渐地从那里坠落下来……
落地后,他的头下竟长出了完整的身体。
从头上长出整整一副躯体的人正和从身子上长出整整一颗头的人面面相觑。
“卧槽这是哪里?”与刚才判若两人的陈枫禾在洞窟中破音,“卧槽有变态!”
孟无形毫不犹豫地掠起降魔杵,起身上前将他捅了个对穿,前后俩窟窿。
“能不能安静点儿,咋咋呼呼的,咱俩谁也别说谁行不。”
……
洞顶井口外月与星辰位置的变换预兆着时间距孟无形醒来已过一个时辰。
他披着尸体蒸发消失后留下的道袍,胸口半敞着,眯着眼睛蹲地上玩儿降魔杵。
“真是坚挺,都这样了还没死透……”
“陈枫禾”的尸体再次被红线缓缓合拢,最终毫发无损地苏醒,这时又有一道微光钻入他的口中,而这回醒来的人竟对着孟无形瞠目结舌:“哥你该不会是那个孟无形吧,不会吧不会吧。”
孟无形的视线不禁从降魔杵上挪到新的“陈枫禾”身上:“嗯?居然来了个认识我的,太好了~”
“毕竟咱是资深淑芬,书里的眯眯眼怪物可只有一个……”陈枫禾小声嘟囔了几句随即惊道:“等下,话说您老人家怎么会跟我单独在这儿?这是哪一章的剧情?”
“?”尽管孟无形没听懂此人所说,但还是笑嘻嘻地答到:
“我就试试,你这幅躯体死了之后,到底有多少不同魂魄溜进去鸠占鹊巢,醒过来后还是不是活人……啊,顺便试了试切成数块后能不能复原,所以来回捯饬了十来次吧。”
孟无形轻轻一哂,用降魔杵扎进自己的喉咙,瞬间喷出三尺血柱,但马上便愈合如初。
“我也一样呢,好玩吧,你要不要再试试?”
说罢,他便饶有兴致地用降魔杵划过眼前这个“陈枫禾”的下巴与脖颈。
“等一下!我就不必了!”陈枫禾被吓个半死,连忙捧住孟无形拿握降魔杵的手。
“哥你听我说,现在的情形看来,像是无论你杀几次,总会有新的魂魄来复活,我想应该是系统自动的……”
陈枫禾小心翼翼地同孟无形打起商量:
“倒不如让我活着,我也很讨厌这种非得让人做任务刷好感度的奇葩系统,我会尽可能帮你嘛。”
半懂半不懂的孟无形摸着脖子陷入沉思。
方才眼瞧着“仙牌”的一通操作,还有陈枫禾身体中不断出现的全新灵魂,都远超出了他的理解,看起来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更大的疑问是,他仍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或许也是杀了孟无形然后夺了身体?说不定和面前的“陈枫禾”一般无二……但为什么只有自己失忆了?操作失误?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让你活着也行。那我就得问你了,我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或者说,有啥共同的目标和使命?”
“开局失忆啊小孟总……”陈枫禾继续小声嘟囔,然后抿起嘴唇盯着孟无形,酝酿了会才说:“有些东西我不能讲太明白,总之我们应该都属于那个……反派势力,而且你大概还是里面很……牛逼的那种。”
孟无形嗤笑一声,大概已经猜到了些。
“但是你也不是那种邪恶,就……混乱中立?不是很好定义。”
“嗯?”没听懂。
“至于咱们的目标和使命……我也不能说太多,但可告诉你四个字‘须弥仙宫’,然后我俩从今往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很容易被叶总……被男主一气儿灭掉。”
“噢,那就不犯呗,”孟无形蹲坐在地以手托腮,喃喃自语:“灭掉……看来还是有死的法子嘛。”
“您老人家倒不会死,我就不一定了,小命难保……这也不能说?行吧。”
陈枫禾似乎在与空气对话,又似乎听从着什么东西的命令,随即乖乖闭嘴起身,整理好衣衫向孟无形道别:“那个我得赶紧先回去走剧情了,不久可能将有大事发生,有缘再会。”
孟无形点头目送他跌跌撞撞地离开这昏黑的洞窟,那走路的步伐与气息,全然不似个修士,所以并非夺舍,可那些奇怪的魂魄到底从何而来?
“须…弥…仙…宫…”
红瞳黑影这才又从虚空中钻出来对着孟无形魔音灌耳。
“目标是须弥仙宫?完全不记得这是何处。”但他不禁忆起自己肉身恢复的瞬间,从某个悬浮于半空中的仙宫上坠落下来。
说不定,那里真是他的归宿。
半个时辰后,孟无形才不慌不忙地穿好破破破烂的道袍,从这诡秘的山洞走出去,挤过一人宽窄的崖缝,最终钻出杂草丛生的废弃仙殿。
借着今夜皎洁的月光回首仰望,布满青苔的牌匾上“一剑肃法”四个字泛着幽弱的光泽。
禁地肃法峰废弃仙殿后的秘密山洞,藏得倒还挺深。
他沿着山门大道走到五峰交汇的讲经台时,月已西垂,伴随着几声惊鸟的鸣啼,万籁俱将苏醒。
孟无形找了个极为显眼的黄金中央位,就地横躺下,满眸夜白星斗稀。
没办法,实在不知自己住在何处,不如就地装死,等着睡醒了就有好心人将他搬回家。
“这里看月亮,真好。”他轻声嘟囔道。
然而直到日头熨上他的全身,有人拍着脸将他喊醒,他还在原地躺着。
过分了吧,躺了几个时辰都没人管,真就如此人嫌狗弃?!
“孟老弟,醒醒,再不起来就要错过你最爱的小叶子了。”
他被人拖着双臂扯起,后背啪啪啪地挨了几巴掌被迫立直,这才揉着眼睛看清了四周。
讲经台下云海茫茫,宛若天水悬挂,五峰皆如蓬莱仙岛,山峦之间还有数座浮空大殿,水雾缭绕云鹤长唳,不时有六色剑芒一闪而过,全然是令人神往的仙门景象了。
“啧啧,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小叶子返回门派的身姿,竟然从昨夜就来此处占位置了,不愧是你!”
“……”孟无形强行挤出个笑脸,虽然但是,他最爱的小叶子是谁?
面前的粗眉年轻道人摇着折扇,对着他挤眉弄眼,嘴角的一颗痣尤其显眼,瞧那身着靛蓝鹤氅,华丽非凡,在门派的地位绝对不低。
“曲管事,您可让我好找!”
远远跑来的童儿喘着大气,先是瞥了眼孟无形,显然是被他尘土满面、端个碗就可以要饭的乞丐装惊到,嫌弃地后退一步,绕到粗眉年轻道人的另一侧小声说:“曲管事,孙长老说山门大阵出了点问题,让您赶紧去瞧瞧。”
“不是吧,这个节骨眼?”道人合上折扇,拍了拍孟无形的肩膀,“孟老弟,晚点再找你喝酒,等我哟。”
“曲管事慢走。”孟无形朝他一揖,在心里估量着二人的交情深浅。
这时陆续有不少弟子从各峰辗转而来,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出现,认识他的弟子会上前打个招呼客套几句,也有因他宛如从泥堆中爬出的状态皱眉绕行的。
总体来说,众人对他皆是嫌弃中带着几分你干啥俺都懂的习以为常,这让孟无形有些庆幸。
还以为这滚了泥似的满身邋遢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连各种说辞都准备好了,看来是不必了。
对于完全失忆的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站在门派的中央区域,众目睽睽之下,作为一个非人异类,他的内心极为玄妙,那些经过的弟子们在他的视域中都是朦胧的,连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都是差不多的——活人的味道。
他既失措又兴奋,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直到一丝突兀的气机被捕捉到。
“几位师姐,各位来此处都是为了等叶师兄吗?”
有位看上去略年长的弟子正向聚集的女弟子们打听着。
“是呀,这次叶师兄领了至高仙盟的除魔令,独自一人扫灭了为祸一方的小魔门,今日凯旋,我们自然要为他接风洗尘。”
沄清派渊极峰,现掌门座下唯一真传弟子叶满霜大师兄,十七岁便修至筑基中期,不久前领了至高仙盟的斩妖除魔令,剿灭了某个盘踞数年的小魔门,据说叶满霜一人一剑屠了这魔门之尊和长老共计五人,尤其这魔头还是半步金丹。
“那会儿叶师兄说要独自前往时,我可是担心死了~当时就祈求上天,愿用一生不嫁,真心祝祷叶师兄,换他平安归来。”
若是叶师兄想娶你,你是嫁还是不嫁?孟无形暗自腹谤。
随着女弟子们声情并茂的讲述,又有不少弟子原地加入大师兄同好交流会,各自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叶师兄传奇”激情切磋。
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纯白无暇又温柔平和,对邪魔外道绝不留情,却又对众生怀有慈悲之心。
孟无形听墙角听得不亦乐乎,对这个叶师兄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比如性子过于温柔善良,但又有霹雳手段,冷酷无情,非常矛盾不似活人。
不过听方才曲管事的话,他以前似乎对这位很是痴迷,为了掩饰还是兴冲冲地加入了交流会……自然又收获了若干怪异的眼神。
他余光轻瞥,发现最初开口的那位年长弟子正缓缓退出人群,神不知鬼不觉地朝讲经台外围走去。
与众不同的气机,带着隐约的腥臭味……孟无形柳叶似的眼睛眯成两条线,冷冷地瞧着那人的背影。
昨夜洞窟中,陈枫禾说将有大事发生,他们都会卷入麻烦,难道指的是妖族之祸?
“下…等…妖…”
安静没多久的大黑又开了腔,吵得孟无形一激灵,向下睨了两眼,黑色的细爪从地上的影子中冒出,拽着他的脚踝示意他跟过去。
孟无形轻轻抬脚,把自个儿从爪子里拔出来:别闹,咱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就别搞鄙视链了,妖就妖呗,关我屁事?
实话实说,如果妖族真要对沄清派不轨,他可不想参与进去,顶多围观看个乐子。
被严厉拒绝了的大黑仍不安分,顺着周围弟子的影子径直向那妖人飞速滑去。
随着他与大黑的距离逐渐拉远,心中隐约腾起一丝微妙的联结感,缓缓闭上双眼,漆黑的视域竟逐渐亮起,仿佛在脑中开启了全新的画面,如红宝石般剔透闪烁的全新视界……
他竟可以直接看到大黑所看到的。
视线游移了片刻,那妖物伪装的弟子似乎有所察觉,走了几步后突然警惕地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孟无形的方向走来。
他环顾左右,心里默念着你不要过来啊,别过来……请不要与我有任何交流与任何瓜葛。
“孟师兄。”对方终究还是立在他面前,朝他躬身一揖,抬起头来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压低嗓音轻声道:
“孟师兄,别磨蹭了,趁所有人都在这儿等叶满霜,赶快领我去山门大阵的缺口处吧。”
“……”
孟无形啊孟无形,你小子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