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陆在河不知道小主播对他随口一说的事情真的上了心,他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吃不好,更别提打开直播软件看小主播发的消息了。
下班前陆在河与宋逸舟做好交接,他临走时把杯子里剩下的热水喝了,刷洗干净重新放回桌上。
“还是睡不好吗?”宋逸舟穿上白大褂,努努嘴问。
“很明显?”陆在河回头问。
“可太明显了。”宋逸舟道:“你出门前没照镜子看你那俩大黑眼圈吗?再不兜着点马上就掉到下巴了。”
陆在河沉默,宋逸舟摆摆手,继续道:“当然,我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
陆在河笑笑,“照镜子看不仔细,只记得镜子里有张帅脸了。”
宋逸舟跳跳腿,装模作样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别对着我骚。”
大衣抖开穿好,陆在河懒得理他见缝插针地秀恩爱,宋逸舟自从确定了关系就老爱提及,整个科室的人都受他荼毒颇深。
挥挥手,陆在河道:“走了。”
“麻溜儿的。”
走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病人居多,陆在河与两个相熟的同事打过招呼,动作迅速地往后门离开。
他开了车过来,停在停车场,中午时间太紧,有个急性心梗的病人被送到医院,陆在河饭扒了两口就急忙赶去,忙忙乱乱,现在前胸贴后背,差点饿成一道游魂。
正思索一会儿去吃什么,冷不丁听见一声嚎叫,陆在河辨出声源,是急诊病房的方向。
拧紧眉尖,陆在河快步赶去,他听到好几人的声音,有人在叫“杀人啦”,陆在河唯恐步子踏慢,闻言跑了过去。
人堆人挤在一起,看热闹的居多,围了一圈都是病人,陆在河扒开人堆往里探看,瞧见内里的情形也吓了一跳。
虽然没有旁人喊得那么夸张,但也很是危急,只见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用刀挟持着,刀架在脖子上,刀锋上已经渗出血。
“你害我,你害我,你害我!你这个贱人!”
持刀的男人显然已经疯魔了,嘴里不停念叨着,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保安还未赶来,陆在河把围观的人群往后推了推,免得被这人给波及到。
“有事好商量,把刀放下,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陆在河试图劝导持刀的男子,不管俩人有什么恩怨,在大庭广众之下持刀伤人造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更别提还是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所,起码得先让人冷静下来。
“商量?解决?”持刀男人苦笑,“是他害我!是他害我啊!”
“我上有老下有下,全家都靠着生活,你害我成了这个样子!你害我!”持刀男子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刀刃压得更深,划进脖颈,血顺着刀口滴到地上。
周遭又是一阵惊呼,一个护士站在男子侧后方,她双手擎着一个挂吊瓶的支架,手不住哆嗦,与陆在河对视时眼里闪着恐惧,看情况是想拿支架制服对方。
但一个成年男子暴怒的力气哪是她一个女孩能制住的,陆在河不动声色地冲她摇摇头,持刀男子嘴里不住念叨,精神状态濒临失控,远处有保安拿着器械跑动而来,持刀男子看着来人一个哆嗦,“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要杀了你!”他大喊一声,站在他身后的护士不敢再耽搁,她大步上前,吊瓶支架狠狠一拍,横穿过两人中间,她想要把两人分开,可她的爆发力并不足以打掉男子的凶器,反而再度激怒他,刀锋一闪,他狠狠划破被挟持男子的脖颈,护士惊惧大叫跌倒在地,下一秒持刀男子就转脸向她。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啊!”
来不及了,陆在河跻身而上,一脚将无防备的男子踹倒在地,可即便是摔倒,他的刀还紧握在手中。
“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被割破颈间大动脉的男子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脖子不住呛咳艰难呼吸,血流从他指缝中流出,如开闸的急流,很快在白色瓷砖上晕染出大片痕迹。
“警察已经快来了,放下刀,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陆在河心跳如雷,他那一脚抢了先机才能将对方踹倒,现在男子有了防备,还有凶器在手,不好对付。
“你们都帮他,他就是个烂种!他就是天杀的该死!!”持刀男子突然凄然大哭起来,他跪倒在地,眼泪滑出眼眶砸在地上,已生出皱纹的脸沾满泪痕,“他该死啊他该死啊…”
陆在河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站在他身后的护士已经被吓得哭出了声。
“别看别看,晚上要做噩梦了乖乖。”有老人将孩子带离,护士想爬过去给伤者抢救,却被大哭的男子发现。
“不许动!谁都不许救他!”男子情绪又激烈起来,他撑地站起持着刀舞去,赶来的保安用器械挟制住他,失去自由后他悲恸大哭,保安正想抢他手里的刀具,谁料男子将刀狠狠丢出,竟是丢向那大哭的护士,陆在河手比眼快,半空中截住刀柄,一场闹剧终于停摆。
越来越多的医务人员围上来,大面积的血染开,鞋上都是血迹。
“快让开快让开,别围在这里看热闹!”有医生大喊。
“你们完了!哈哈!你们完了!”被挟制住的男人骤然狂笑出声,他脸上泪和鼻涕横流,偏做出一副笑模样,那表情诡异得令人后脊发凉。
“他是艾滋病啊!哈哈哈!他是艾滋病啊!!!你们都完了你们都完了!”
一记重锤,砸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
陆在河松开手,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
“陆…陆医生……”护士站起身,她不敢呼吸,眼泪奔涌在脸上。
“你的手受伤了吗陆医生?”
陆在河没应,他转身就走,大步越过走廊走进清创室,脱掉沾血的鞋和外套丢进医疗垃圾桶,他张开手,手上有一道小小的划伤,来不及细看,他迅速打开手龙头清洗伤口。
向来冷静自持,强大的自控力令陆在河清晰地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挤压出血,不停地用流动水冲洗,肥皂液、生理盐水齐上阵,水流持续不断地砸进水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陆在河腰腹的衣料。
陆在河沉沉呼气,克制手抖,他不断深呼吸,希望借此平复情绪,外面一团乱麻,三分钟后宋逸舟跑了进来。
“你被划伤了?”宋逸舟气喘吁吁,不可置信地问。
“嗯。”
“嗯?你还嗯!”宋逸舟拆开一袋新的生理盐水往陆在河伤口处浇,“再挤,用力挤出来。”
陆在河已经挤得手指泛白了。
“没事,处理得及时,不会有事的,我去说明情况,你别停,一会儿就吃阻断。”
“嗯。”
宋逸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水流还在持续不停地奔涌,陆在河握紧拳头,狠狠砸向水槽。
月中是于洲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月中发工资。
晚间收班的时候老板把所有人留下,照旧总结了一个月的问题,于洲找了个距离最远的位置坐着,光照不到他那儿,他就像隐匿起来了一样。于洲用胳膊杵着下巴,耳朵一边听老板的碎碎念,目光一边在其他人身上游移。
他很喜欢观察别人,因为身体残缺导致于洲生性敏感,他不爱出风头也不喜欢冒在人前,躲在角落观察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譬如和他产生冲突的周湃,此时抓耳挠腮,手指不断敲击桌面,屁股底下尤像放了颗火石,烫得他扭过来扭过去,于洲觉得他肯定想赶紧拿了钱走人,还觉得他对新来的前台小妹有意思,因为周湃扭来扭去时老爱往前台小妹身上蹭,前台小妹不堪其烦,搬着椅子挪远了,周湃的脸瞬间黑了三度。
于洲痴痴地笑,没发出动静。
再譬如后厨里的老好人,他绞紧手指,眉头皱着,于洲下午听见他在后门打电话,他儿子发烧了,要不是今晚发工资,他肯定一下班就立刻跑回家看儿子了。
于洲盯着他纠结的表情有些羡慕,他也想于国文能如此关心自己,哪怕一次也好,可于国文痛恨偷跑掉的原配妻子,连带着也恨于洲,别人是爱屋及乌,于国文是恨屋及乌。
一通发言结束,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他们工资都不兴打进卡里那一套,而是把钱装进信封里,封面儿写了名,叫到名字挨个去领。
厚厚薄薄,从发钱那一刻开始,于洲就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背不佝了,肩不塌了,瞅着老板的眼神都开始放光。
接了钱的人都满面喜色,好些人借着桌子的遮挡,把信封放在桌底下打开偷偷数钱。
于洲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老板叫自己的名儿。
他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老板把属于他的信封交到他手中。
“好好干,知道你做事仔细认真,再接再厉。”老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于洲的肩。
于洲应承,点了点头。
他拿着信封回到位置上,学着别人把信封藏在桌底下数钱。
于洲一月工资不多,前几个月还是学徒,专在后厨打下手,一个月只有两千,但最近两个月他出师了,干的活变多了,工资自然也涨,他上个月发了两千七,这个月……他打开数完,老板给了他整三千。
于洲克制不住喜色,笑了笑,一抬眼发现老板正看着自己,于洲终于明白老板那意味深长的模样代表什么了。
发完工资,所有人原地解散,于洲头回拿三开头的数,高兴得不能自已。
附近有个学校,所以饭店这边还算繁华,但ATM机不近,于洲从后门离开打算骑着小电驴过去存钱,却听见周湃的声音。
“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周湃声音低低的。
“不顺路。”
与他交谈的人是前台小妹,她背着一个单肩包,头发扎得高高的,背影看上去极瘦弱,和周湃那个肥胖的身型实在不相衬,周湃一个人都快有人家两个宽了。
“嘿!你这妹子,你都不知道我住哪儿就不顺路了,是不是不给周哥面子!”周湃笑脸盈盈,胳膊伸出去想搭在人腰上,前台小妹一躲,偏头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于洲。
“于洲!”前台小妹,也就是杨萌冲于洲招了招手,冲周湃敷衍道:“周哥,我跟于洲顺路,他也有车,我跟他一起走。”
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等周湃答复,杨萌便快步走到了于洲身侧。
“于洲,我俩一起走吧。”
杨萌背对着周湃,向于洲做了个恳求的表情。
于洲目光错开她,周湃好似要冒火了,抱臂死盯着于洲。
在周湃如有实质的瞪视下,于洲颔首,轻点了下头。
周湃冷哼一声,点烟走了,离开时还踹了一脚垃圾桶,后厨的桶里装的都是剩饭剩菜,被他这一脚踹歪,汁水立马就溢到了路面上,散发出酸臭的气味。
眼看着人走远,杨萌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啊于洲,我真是快要被他烦死了。”
于洲把倾倒的垃圾桶扶正,摇了摇头。
“诶,你怎么直接去扶啊!脏。”杨萌从包里东翻西找,摸出一张湿纸巾拆开递给于洲,于洲接了纸巾,对着杨萌笑了笑。
“那我就先走了。”杨萌搓搓手,脚下颠了颠,“明天见。”
于洲却扯住她的袖子,拿出手机打字。
杨萌颇为诧异,嘴唇动了动,欲说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他打完。
——你住哪儿?顺路的话可以带你,太晚了不安全
他们正常下班的时间天还没黑,现在已经快九点过,附近学校放周末,平日繁华的小吃街都没有人,这边好多路灯还是坏的,一路走到大马路,十个路灯七个坏。
“我住邮局那边,挺近的。”杨萌说。
——我要去那边存钱
“真的?那走吧那走吧,”杨萌眼睛一亮,后知后觉羞赧,“就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
于洲骨架小,他买的小电驴看起来也秀气,窄窄的细细的,他还没带过人,杨萌坐上来时他不太适应。
但电瓶带人不费劲,于洲很快就适应好了。
几分钟把人带到地方,杨萌下了车,她刘海被风吹歪了,下车时用手挠了挠。
“谢谢你啊于洲。”杨萌夹紧包,又说了一次。
在马路上总不好掏手机,所以于洲只是冲杨萌笑了笑。
他指了下马路对面的ATM机,示意自己得过去了。
“好好,你去吧。”
于洲开过去停好车,打开手机备忘录找出于国文银行卡卡号。
虽然于国文老跟于洲叫唤没钱,但于洲给他打的钱是定额的,就算于国文后面再吵嚷,他也不会给于国文多打。
于国文在他年幼时娶了续弦,两人没有再生孩子,都是麻将桌上的常客,开支很大,运气好时赚几个钱,运气不好时就喝西风,于洲小时候因为不受关注常常挨饿。
他明白于国文手上攒不了钱,所以不能全给。
到手三千块,于洲给于国文的卡里转了一千,剩下两千是于洲的生活费和房租。
这个月涨了工资,意味着于洲可支配的金额变多了,他打算更新一下拍摄设备,也许平日省省能买个二手相机。
于洲想想便有些激动,周身都充满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