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郁清和祁白是一对同性情侣,双方父母都是知道的。
郁清是设计师,祁白是医生,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通过相亲才走到了一起的。
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是他们很满意对方,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在一起了。他们很恩爱,在一起已经走过了七个年头了。不怎么吵架,连冷战都很少。是圈子里的模范情侣。
郁清的父亲是法国人,他的骨子里是有浪漫的基因在的,家庭氛围也是热切而温馨的:而祁白不同,父母都是医生,从小就家规严格,一直都很稳重,出柜大抵就是祁白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
郁清和他在一起之后,问祁白是怎么让父母接受自己的取向的。祁白没什么反应,只是很平静的回答他:“没有怎么,我喜欢男人女人都是我自己的自由,他们也没什么权利管这件事。”
当时的祁白将将二十五,还是一个酷哥,连笑都不太爱的,整个人都很正经。郁清可不愿意,故意去闹他,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他,亲他的唇角,喉结。祁白不理,就一直亲,却又不给个痛快,若即若离。亲的祁白蹙着眉,一施力翻身把郁清压在沙发上,亲了个回本,亲的人气喘吁吁,才不再闹了。
就这样,郁清和祁白一起平平淡淡的走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一直到现在的第七个年头。
郁清发现最近祁白变了,变得不那么对他热情了,不但不再怎么关心自己,而且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太过问了。
自己的工作不规律,时常熬夜,睡下的时候,祁白早背对着他睡着了,凑过去搂他,他也没反应。郁清没法,只能自己委委屈屈的挪近些,孤零零的伸出胳膊环着祁白,寻得慰藉。
早上起来的晚,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的。身侧的半边床连褶皱都是平整的,像没有人睡过一样。
郁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才把他们之间弄成这样。郁清一天都没离开家,办完了工作,便去厨房忙活。他按着菜谱,想给祁白做顿饭,希望祁白吃完,他们的关系就能好起来。
郁清想就算真的是自己的问题,给祁白做了顿饭,祁白那个傲娇怪肯定会顺着台阶下的。
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祁白才回家。关门声惊醒了快要昏昏欲睡的郁清。他一下子坐起来,揉揉眼睛对祁白笑:“祁哥,你回来啦。”祁白低低的应了,问他为什么不早睡。郁清刚想开口,祁白接着又道:“不要等我,没必要。”
说话就没有再看郁清了,自顾自的转身上楼。郁清怔在那里,看着面前摆了一桌子失去热气的菜,眼眶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郁清不明白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真的是一起生活得久了,连感情都变淡了吗?真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七年之痒吗?
郁清不懂,他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明明自己还是这么爱他,为什么祁白却对他冷淡了呢。
郁清和同事说了这件事,同事让他查查祁白的手机,男人一般都是花心的人,除了出轨了,想不到别的原因。
他不愿意,郁清觉得这是那些善猜疑的人才做的事,自己如果连信任都不给祁白的话,自己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郁清只想问清楚祁白,哪怕祁白说不爱了或者真的喜欢上了别人,自己也可以坦坦荡荡的放下这段感情,问心无愧。
郁清上了楼,看着房间里的祁白一直忙着就是不看他。心里的委屈劲上来了,连眼角都泛红:“祁白,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看见祁白笔尖一停,顿了几秒才又开始继续写些什么,连头都没抬,只是语气淡淡的说:“小郁,我很忙,明天还有一场很棘手的手术,病人的病例我还没有看完,没时间和你聊这些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郁清再纠缠就是不对了。他点点头,低声道:“好,你忙吧,不打扰你了,我去客房睡。”
郁清转身走了,没看见身后的祁白抬起眼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像含着一汪春水,手里的纸角都要被碾破了。
郁清和祁白冷战了。郁清一直都歇在客房,连设计稿都接的多些,只是想减少和祁白的相处时间。祁白也没说什么,还是依旧我行我素。气的郁清差点把一口牙给咬碎,心里也憋着气,暗暗发誓,自己也不要搭理他。
加班的后果就是自己的工作很难做完,经常半夜还在赶稿。郁清为了提神,学会了抽烟。抽的很凶,到发愁的时候,常常一夜不睡,烟灰缸里全是燃尽的烟蒂。
等做完工作,出房间去洗澡,甚至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郁清洗完澡出来,看见祁白立在他的门口,面色有些不好看,语气沉沉:“郁清,你不要命了吗?烟是可以这么抽的吗?”
郁清抱臂靠在浴室门框边,冷笑一声:“你管我呢?我爱怎么抽就怎么抽。”
祁白被气得脸色发青:“你这么抽,要是得了肺癌怎么办。”
“肺癌就肺癌吧,也三十岁了,死了也不可惜。”郁清冷着脸走近,推开祁白,“让一下,我睡觉了。”
说完便带上了门,徒留祁白一个人站在门口,反应不过来。
郁清和祁白冷战了很长一段日子,两个人像居住在一间屋子里的陌生人,郁清连话都欠奉。
这事都惊呆了祁白的妈妈。祁白妈妈约郁清见面的时候,郁清还在想,是不是来指责他冷落他儿子的。自己连如何反驳祁白妈妈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她却没有按常理出牌。
祁白妈妈递给了郁清一张病历本,翻开的那一页写着病名和临床症状。郁清看见上面写着肝癌晚期的字样,不解的抬头看她:“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
祁白妈妈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病历本往前翻了一页,郁清顺着往下看,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祁……白。
郁清浑身一僵,一瞬间连脊背都发凉,他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从名字到年龄都能对的上,他慌了神,紧抓住祁白妈妈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阿姨,您什么意思?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吧。”
祁白妈妈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上个月十一号查出来的,小白不让我告诉你,说他会慢慢冷落你,不会让你伤心的。可是我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心疼啊。阿姨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和小白冷战了,你,你就假装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他好一点,让小白稍微开心的走过最后这段时光,行吗?”
郁清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先是没反应过来,慢慢反应过来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上个月十一号就查出来了”。郁清干笑一声,都没注意眼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十一号,呵呵,原来你就是打着这个算盘啊,要不是你妈妈和我说了,你要瞒到你死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郁清身体像被人强行扯开一个大口子,呼呼的往里灌着冷风,连心脏都开始疼起来,疼的他揪紧胸前的衣服,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的跳。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祁白站在他门口劝他少抽烟,说怕他得肺癌,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三十了,死就死了,关你什么事。是了,他是这么说的。
郁清一下子就憋不住了,他给了自己一巴掌。你是不是嘴贱啊,怎么能这样戳他的痛处呢。
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阿姨,我答应你。”
郁清回了家。没有伸张,他答应了祁白妈妈要装作不知道。看见祁白在书房,郁清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打量着祁白。
原来祁白已经这样瘦了,连下颌骨都这样明显了,自己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他就在这儿看了祁白良久,等点的外卖送上门来,才醒过神来,
郁清去开门,接过外卖,对书房里喊:“祁哥,吃饭了。”
祁白没有应他,只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出来了,坐在了郁清对面。
今天郁清只点了清淡的菜,想让他吃多一点。可是祁白就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
郁清心一沉,连筷子都不自觉攥紧,他,已经严重到吃不下饭了吗?
那边祁白放下碗筷,淡声道:“你不用讨好我,都点我爱吃的菜,不管用。你吃你自己的。”郁清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再也板不住面上的神情,喉头泛上哽咽,捂着脸无声的哭,眼泪顺着指缝流进手腕。
郁清烟抽的更凶了,现在常常要一天要抽一整包甚至更多。
他忧心着祁白,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情,他甚至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靠抽烟缓解。
后来还是祁白看不下去,态度很强硬的要他戒掉烟瘾。
郁清扯着嘴笑,连语调都是甜腻的:“听说接吻可以戒烟瘾,哥哥亲亲我,我就可以戒掉啦。”
祁白板着张俊脸,没有笑:“郁清,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听不听随你。”
等祁白走了,郁清的笑脸立马就垮了下来,眼神全是苦涩。
夜里,郁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祁白。耳尖的听见开门声,郁清立马不动了,屏住呼吸装睡。他听见脚步声走近,直到自己床边停下。一片寂静里,郁清只听到一声叹息和祁白低低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这样对你了,还不死心。”
郁清被子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大气不敢喘。
他听见衣服摩擦间细碎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温热的东西轻柔的贴在自己的嘴角,停了很久,最后离开的动作也很轻,连微风都没有带起。
他听见祁白说话,温柔的都不像他了:“哥哥亲亲你,小郁也要乖乖的戒烟瘾啊。以后我不在了,一点要照顾好自己。”
郁清心里一揪,突然酸涩难忍,祁白也才三十一啊,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那天晚上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亲吻也没有了,爱意也没有了。祁白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祁白,郁清却越来越怕,害怕哪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祁白连这个想法都掐灭了。祁白和他提了分手。
郁清记得那天早上阳光很好,早起看见祁白一反常态的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了。
等到祁白真的提出了分手,郁清反而没有太大的波动,很平静的接受了。郁清点点头,要回去收拾行李,却被祁白叫住了。
他转身看着祁白逆光站着,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声音:“小郁,最后再抱一下吧,以后……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
郁清噙着泪,轻轻的环住祁白的背:“放心,我会忘了你的,不要在你这么一棵树上吊死的。”
他感受到祁白一震,然后缓慢的松开他,冲他笑:“挺好的。”
郁清拖着行李离开,刚进电梯,眼泪就下来了。
如果你遗愿就是想让我忘了你,我又怎么会不成全你呢。
郁清回了自己家,彻底失去了祁白的信息,每天都活的宛如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设计稿都画的少了。
有时间的时候,郁清都会打电话给祁白妈妈,询问他的情况,但是,每打一次,祁白的情况都会恶化一次。郁清渐渐的不敢再打,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自己止住思念,不去打听,祁白的情况就不会恶化。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郁清接到祁白离世的信息是在中午,当时他在陪着爸爸吃饭,听完电话,连碗都没有托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听着爸爸焦急的询问,一时悲从中来,沙哑着嗓音道:“J'ai perdu mon amour.”(我失去了我的挚爱。)
郁清真正去看祁白的时候,已经是葬礼过后的的第七天夜里了。他捧着一束香水百合去的,墓园很安静,也没几个人。
郁清就跪坐在祁白的墓碑跟前,拂落墓碑上的新土,细细的用手描摹墓碑上青年人严肃的照片,发笑道:“怎么挑了这么一张照片啊,人都没了,还不留个好印象给我们。”
笑了一会儿,自己笑不下去了。他将头靠在莹白的石碑上,低声絮叨:“哥,今天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再这么抽下去,肺就要坏了,他不许我抽烟了,要我戒烟。我肯定不听他的啊,这都成个烟瘾了,怎么能说戒就戒呢,你说是吧。”
郁清又停了一会,接着上面的话头道:“哥,接吻可以戒烟瘾的,你亲亲我吧,你亲亲我,我就把烟给戒了。”
他等了一会儿,又笑了,眼角含着泪,比哭还要难看:“哥怎么又害羞了啊,那好吧,我来亲亲哥,然后我就把烟戒了。”
郁清慢慢跪直了身子,跪在夜色里,弯腰虔诚的吻上墓碑上的照片,闭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一声喃喃散在风中:“哥,你怎么这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