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好大的雨……”沈燕燕喃喃,在KTV里与世隔绝,一出来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令她望而却步
沈琏默默递给她一把伞。
“打车回去?”沈燕燕问。
沈琏点头。
“那你还不快去拦车,我不想被雨淋。”沈燕燕催促。
沈琏便撑开自己的伞,走进雨幕里。他实在瘦小,伞柄往肩上一搭,漆黑的伞面挡住了他的上半身,他就凭空消失了。
幸好还有老天爷看他可怜,让他很快拦了一辆车——他几乎是站在路中间努力招手才让司机看见了他。
沈燕燕上了车,不开心地擦拭自己沾了水的小皮鞋。
“死沈琏,都怪你,要不是你来,我现在还和他聊天呢。”沈燕燕抱怨,理所当然地把遗憾的原因都归咎于沈琏。
沈琏则有些苦恼地拎着自己湿透了的衣摆,粘在身上不舒服,没有理会沈燕燕的责备。
沈燕燕奚落了一通,又捧着脸回忆着自己和文叶烟的点滴,“他怎么那么好看? 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简直……啊啊啊啊!”沈燕燕把脸埋进手心里心动尖叫。
沈琏坐密闭性强的车会晕车,他开了一点窗,望着窗外发呆。许久不剪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苍白平静的神情竟不太像人,像个瓷白的娃娃。
“是不是好多人追他呀?”沈燕燕语调低了下来,软软的失落,“听说他在帝都有女朋友了……”
“可是他那样看我,还挨我那么近,肯定也有点喜欢我的吧?!”沈燕燕立马恢复元气,她推了把沈琏,“你说是不是?”
沈琏点头,尽管他没听沈燕燕在说什么。
“过两天就开学了,他也会转去滨中,到时候就可以每天见面了,嘿嘿……”沈燕燕傻乐,已经在幻想她甜甜的高中恋情。
0484包厢。
沈不凡对文叶烟一脸爽朗的笑意,把话筒递给他,“文少,还没听见你唱一首呢。”
“不必。”文叶烟撑着腮,拒绝得很直接,眼睛都没看沈不凡,和对沈燕燕的如沐春风截然不同。
沈不凡很会找台阶下,把话筒往桌上一放,往文叶烟身边坐下,“也是,听一晚上鬼哭狼嚎都腻了。”
“换首舒缓点的歌,都别唱了!”他吆喝了声,接着拿了罐啤酒,和文叶烟的杯子碰了一下,“文少,今天主要就是想欢迎你来到我们岛滨。也不知道我们这个小地方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能来这么牛逼的人物!”
一众好友纷纷附和,年纪都比文叶烟大,都捧着他。
“亲戚在这儿而已。”文叶烟淡淡道。
“反正你到了这,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沈不凡道,“我们虽然没你那么牛,不过在岛滨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文叶烟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只是出到外头,就跟只小蚂蚁一样。”沈不凡无奈摇头,“九川地产这等声名显赫的大企业,远得看都看不见。”
文叶烟歪了歪脑袋,“一张机票才两千来块,不至于吧?”
沈不凡:“……”
“你妹妹挺可爱的。”文叶烟道,他把杯子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少年人的身子骨还在抽条,他的腰肢柔韧而有力。
“挺晚的了。”文叶烟打了个呵欠,“我先回了,今儿多谢款待。”
语毕,他没给这些人一一告别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狂得很。
在座都是年轻气盛的男人,被一个高中生甩脸色,心情都不太好。但谁也不能表现出来,沈不凡还得腆着脸追上去送。
“文少,我喝得多脑子乱了,得罪了你还请多担待。”沈不凡说。
“没的事,挺好的。”文叶烟心不在焉,“想进九川是吧?我留个号码给你?”
沈不凡连忙诚惶诚恐地摇头,他虽急功近利,但还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二流大学生,毫无毛遂自荐的资本。
这事儿必须得文叶烟亲自去说才成。
“你刚说到我妹,她这学期也要升高中了,到时候你们一个学校。”沈不凡促狭轻撞了文叶烟一下。
文叶烟不动神色挪远了些。
“我妹长得还行,追她的人挺多呢。”沈不凡道,“她手机号你留了没?”
“我从来不问人要号码。”文叶烟礼貌道。
沈不凡作出恍然大悟,“懂了,懂了,凭文少的魅力,哪用得着?”
文叶烟很久没听到那么刻意的奉承,鸡皮疙瘩都冒了些。
卖妹妹么?他嗤笑了声。
他俩走出来时,雨势已经小了许多。
“下这么大的雨了?”沈不凡诧异,“文少,你家住哪里?我送你。”
“不用。”文叶烟说,“帮我拦辆车就成。”
“好嘞!”沈不凡热情万分,不但拦辆车,还体贴地为他开门,就差没行大礼恭送了。
“星友路11号。”文叶烟报了地名,不舒服地调整了姿势,这车起码有五年以上了,坐得让人难受。
沈燕燕回到家,陈巧玉就对她嘘寒问暖,连姜汤都煮好了。
“饿不?妈妈给你煮点夜宵吃?”
“不吃。”沈燕燕低头摸了摸肚子,她的身材很好,纤细灵动,男孩子都很喜欢这样的。
“怎么样,见到文叶烟了?”沈为民问她。
说到这个人,沈燕燕眼睛就发亮,她用力点头,“见到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其实沈燕燕和文叶烟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文叶烟太耀眼了,看他第一眼沈燕燕先是感到自卑,哪里还敢主动?不过后来好了,他们靠得那么近,甚至还有点小暧昧。
沈燕燕忍不住露出甜笑,然后答道:“爸你问这个干嘛,我才不跟你们说!”
说完就跑回房间去了。
“燕燕,姜汤还没喝呢!喝完马上给我洗澡去,不许着凉了!”陈巧玉道,“沈琏!”
沈琏在阳台晾伞,顺便对着排水口拧衣服上的水。
“哎。”他应道。
“晚点你把家里的地拖一下,啊?”
“好。”沈琏说,“婶婶,刚才打车还剩一块二的零钱。”
陈巧玉随口道:“自己收吧。”
“谢谢婶婶。”
出租车停在一栋小洋楼门口。
小洋楼两层高,外墙是砾石,被咸湿的海风侵蚀了几十年,老旧的斑驳。透过铁栏门能看到前院的左侧是小花园,右侧是片小菜地,中间的过道直通门口,门口的两根罗马柱也爬着藤花,可见这家主人很有生活情趣。
文叶烟下了车,推了推铁门。
被锁住了。
洋楼的每一扇窗都是漆黑。
这才九点,就睡了?他心里嘀咕,又做不出放声叫人的事。他犹豫了片刻,看看四周没人,便握住铁栏一蹬,灵敏地翻过了比他还高的铁门。
难得倒我?他嘴角一勾,潇洒落地。
然而——
“嘀——呜——嘀——呜——”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夜空。
文叶烟:“……”草。
十分钟后,洋楼的主人向被惊扰的街坊邻居解释完后,又转身走回去。
文叶烟今天第一天到岛滨镇,原本心情就不太美妙,又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脸色黑得跟夜幕似的,正要往屋里走。
“站住。”苍老却有劲儿的嗓音说道。
文叶烟撇了嘴角,站住了。
洋楼主人——文叶烟的姥姥纪皖衣,慢慢踱到了文叶烟跟前。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上的水像被抽干了一般似的, 灰白的头发束得极为妥帖,嘴角因为皮肤松弛而下垂,看上去格外严肃。
“丢人吧?”纪皖衣道,她的嗓音干哑低沉,自带挖苦意味。
“要不是您把大门锁了,我至于这样么?”文叶烟回道。
“我家的门禁就是这样,你做不到就别回来。”纪皖衣说,“一身酒味,不像话!”
文叶烟“啧”了一声,他跟这老太太就是不对付,今早见面的时候就把他奚落一番,在她嘴里自己跟臭瘪三没两样,所以他才不耐烦在家里呆着。
然而在历经风雨的纪老太太面前,哪怕他个头高,也架不住锐利目光的直视。
“看在是初犯的份上,先不和你计较。”纪皖衣哼了声,“下次再犯,就自己外面找地方住去。”
文叶烟心说,谁稀罕。
纪皖衣一声中气十足的喝斥,“听见了吗?”
“听见了。”文叶烟一个白眼。
所谓“晚点”,就是家里人都睡下时,沈琏就该干活儿了。
他熟练地扫地拖地,拖把杆都快比他高,像小学生在完成家务作业一样。
做完了这些,他才去洗澡,热水淋在身上让他觉得轻松了些。
洗完澡他换上了粉色的睡衣——这是沈燕燕淘汰下来的衣裳,如今小他三岁的沈燕燕都比他高了,这身粉嫩的睡衣他穿着正合适。
在这个家,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衣服穿。
回到房间——说是杂物间更合适,屋里一半的面积都放着陈巧玉舍不得扔又用不上的杂物,沈琏那张一米二的床紧靠着墙,窗户很小,唯一的好处是朝向不错,早上能晒到太阳。
沈琏钻进床底,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罐,打开,里面放着好几张红票子,和零碎的硬币毛票。
他把今天剩下的一块二也放了进去。
至此,他一共攒了七百四十五块八毛。
等他攒够了一千块,就买船票去海的对面。
那里会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应该比眼下、比他过去的十八年好一点。
“哗啦!”
一阵大风把窗吹开了,碎雨打了进来。
沈琏拿了片硬纸壳去卡住,关好窗,他才躺上床,结束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