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楼道沉入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电梯门打开,皮鞋声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唰地亮起来。
许潍哲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至上而下的观察一次次红绿灯过后潮水般涌动的过路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拖着公文包,满脸倦容,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路像在地震,口红涂出嘴唇,眼线花了半边,还有喝醉的人蹲在路边台阶上,高跟鞋丢在一边,头埋在膝盖里哭,肩膀一抖一抖,像受伤的鸟,许潍哲又仔细看,发现她两膝上放的包是Dionysus,于是他想,名贵的鸟也会受伤,更何况自己呢?
眼睛不经意的扫过转角,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若隐若现的停着一辆轿车,藏匿在黑暗中张开血腥獠牙的大口吞噬着周围的光亮,空荡荡地走廊里许潍哲神经质的笑了出来,笑声浪荡又有些孤寂,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许潍哲自己知道因为他在巨兽张开大嘴的同时看到了它红亮亮柔软的舌头和内里……
突兀的铃声响起来,许潍哲没有去管,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的意思,僵持着身体保持观望的姿势,哪怕胳膊有些酸涩他也不打算放下来,铃声很快停下,又响了起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许潍哲像个恶劣贪玩的孩子享受着游戏的乐趣,心理默数着倒计时,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玩弄的笑意。
“……八……三、二、一”一还没有数完,一个人影裹着夜色就走了上来,嘎噔嘎噔好听的皮鞋声一下一下敲着有力的节奏。
一个人影站在许潍哲身后,嘎噔嘎噔的声音伴随着昏暗的楼道灯一同停下。
声控灯又灭了,楼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两个人在黑暗里僵持,谁也看不见谁。
一只飞蛾赶着最后一点光亮飞扑而来“啪”地一声撞在玻璃窗上从高层坠落而下……落入铺满沥青的路面上,很快一辆接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尸骨无存。
“走吧!”
许潍哲说好,老旧的楼道有些拥挤,斑驳不堪的墙面上印刷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通下水道,修水龙头,安装宽带……五花八门,许潍哲好看的大衣上被蹭了些许灰尘,扭头拍打的时候甚至看到一条上门按摩的小广告,突如其来的笑了出声。
陆一鸣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两人错开了些脚步,许伟哲盯着前面人的背景,陆一鸣好像从来不怕冷,穿件暗绿色飞行夹克,黑色的牛仔裤配短靴,许潍哲低头还能看到陆一鸣头顶的发璇儿,露在密丛丛的发里,许潍哲弯下腰窸窸窣窣,前面的人毫无察觉。
许潍哲站在楼道里对着黑影喊了一句“陆一鸣我鞋带开了!”清亮的嗓音回荡在耳边,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回音,一个人影自下而上折返回来,蹲在许潍哲脚边,很快地帮他系好了鞋带。
非常漂亮的一个蝴蝶结。
陆一鸣站起来,许潍哲伸手弹掉他肩膀上的粉绒灰尘。
“听点音乐吗?”陆一鸣目不斜视地问。
“好!”
陆一鸣伸手点在触屏上,打开音乐,自然地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杨千嬅可以吗?”
“嗯。”许潍哲听出来了,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许潍哲听不懂粤语歌,但是陆一鸣听得懂。克制而汹涌的孤寂与留恋,被女声用梦幻易碎的情绪演绎,停顿和颤音都在来回拨弄情绪。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我爱主
同时亦爱一位世人,祈求沿途未变心
请给我护荫,为了他不懂祷告都敢祷告
谁愿眷顾这种信徒,用两手遮掩双眼专心倾诉
宁愿答案,望不到
唯求与他车厢中可抵达未来,到车毁都不放开
无论路上历尽任何的伤害,任由我决定爱不爱
两个人谁都没有打破这安静的空间,只有轻飘飘的女声朝两个人兜头弥漫开来,歌词听在耳朵里,陆一鸣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陆一鸣抓着方向盘的手在轻微颤抖,他哑声说:“我能抽支烟吗?”
“可以。”许潍哲小心地从陆一鸣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捏着烟尾递到陆一鸣唇边,陆一鸣很轻地笑了一下,张嘴含住,琥珀色的烟斜翘着含在他鲜红的嘴唇里。许潍哲又举着打火机,凑近了,两个人不过十公分远,啪嗒一声,银色打火机上攒起火舌,舔舐烟草,噗嗤一声,烟点燃了,白烟弥散。
许潍哲闻到了,是清淡的薄荷味。和十年前陆一鸣嘴里的牙膏一个味道。
许潍哲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罢也没等陆一鸣说好或者不好。自顾自地叙述着。
“从前有一对情侣坐在公交上,女孩在心里祷告:如果巴士路过三个红绿灯时,都正好是绿灯的话,就永远和男孩在一起。但巴士只过了第二盏灯时,男孩就到站下车了。”
陆一鸣在白色颗粒组成的烟雾里看了许潍哲一眼。
许潍哲的眉眼不真实地笼罩在烟雾缭绕中,陆一鸣伸手想去抓,却只能压抑住拼命捏紧裤脚,一言不发,气氛诡异至极,没人关心这个掐头去尾的故事,车内的两人各怀心事,短暂的交流丝毫没有打破僵局。
茶色的玻璃不停的闪刷着璀璨的霓虹灯一扫而过,陆一鸣脑海中却神经质的忽然又闪过那个梦,闪过梦里疯狂爱着自己的许潍哲,闪过许潍哲离开那天清晨寒流快要褪尽的干燥空气,裹挟着初春花草香气涌进楼道的气味,还有那清瘦凸起的脚踝,更早之前讲台上的声音,耳垂上的红色小痣……
陆一鸣心里在想“我好像很爱他,又好像有些释怀。那股偏执的爱混杂着委屈和不甘退下去又涨起来 ,犹犹豫豫反反复复。
很快到了家门口,空落落的街道整洁得仿佛真空,夜幕笼罩下的天空,像是一只敲不碎的玻璃鱼缸黑压压扣在身上。
门口换好鞋,许潍哲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万年不变的节目准时播放。
陆一鸣换好衣服穿过客厅的时候听到电视里的女人再问,“展堂你愿意娶饿吗?”
一道男声说道:“不愿意。”陆一鸣围着围裙的背景僵在厨房门口嘴角蠕动无音的回了一句:“我愿意”
电视里叽叽喳喳:“饿````不```愿意````”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哄而上:“地球人都知道你在说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