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从医院回家这一路上，佟漱都精神恍惚。那只布鞋，他鬼使神差想带回家，但走到住院部楼下时，还是从包里摸出来扔进了垃圾桶。打车回去，外面艳阳高照，那只被白思思滴了药水的眼睛一直不太舒服，瞥东西总是有重影。司机大哥路上喋喋不休，佟漱也没听进去，他本就不好意思同陌生人说话。司机把车开到小区门口，佟漱站在楼道口晒了会儿太阳，总算是提起精神来。
“算了。”佟漱自言自语着，扭身进了楼道。他父母留下的房子在老小区，楼道窄而阴暗，进去后凉丝丝的。佟漱上到二楼，见有个小孩儿背对着他站在楼梯上，曲着腿似乎在跳楼梯玩。等了稍许也不见他跳，佟漱只得开口道：“小朋友，让一下好不好？”
小孩儿直起腿，但没转身。这孩子看着有点眼熟，佟漱好心提醒说：“别在楼梯上玩了，很危险。”
刚说完，小孩儿回过头，面色灰绿，眼神呆滞。他不看人，只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佟漱呆愣住几秒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屏住呼吸。小孩儿不动，他也不敢动。少顷，那孩子张开了嘴，乌紫的舌头缩在两排牙齿间。佟漱动作僵硬地用手捂住没被白思思滴过药水的左眼，下一刻，视线中，小孩儿不见踪影。
鬼。
佟漱顿了须臾，闭眼攥紧包带，拔腿就跑。他一口气冲到五楼家门口才眯缝着睁开眼，双手颤抖地掏出钥匙进屋，关门也不敢回身，一头冲到卧室里，神经兮兮地锁上了房门。屋里几天没人住，有种缺少人气的陌生感。他手抖起来厉害，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握着手机给李海鹏发消息。
只打了几个字，佟漱就又犹豫起来。白思思和那个王哥鸭舌帽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儿。万一连累了海鹏和果果怎么办？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是发出去了“海鹏，我出院了”几个字。
要不要报警？脑袋里乱糟糟的，佟漱翻来覆去，连报警怎么讲都想不出来。他不记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听见敲门声才感觉又活了过来，便蹬上鞋子起身下床。门开以后，白思思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脸站在楼道里，身后是打手王哥。
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李海鹏过来而开门的佟漱眨两下眼睛，甩手就要关门。白思思动作奇快地把脚卡进来，挤进屋内。她一突破，王哥紧跟着也进到客厅。佟漱手足无措，干站在门边，看着白思思轻车熟路在沙发上坐好。她反客为主，伸手示意佟漱在对面坐下，说道：“我长话短说。”
又来了——佟漱偷瞄一眼大门，思考着他现在拔腿就跑能不能躲过王哥。但实际上白思思也手劲儿极大，他可能连她都拧不过。佟漱正考虑着，王哥回手关门反锁一气呵成。见状，佟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口道：“我真的没什么钱，你们要多少？”
白思思冲他笑笑，上下打量佟漱一番，然后自己起身，进到卧室。佟漱呆呆地看着她拿着被落在卧室的手机走出来，屏幕冲着他脸解了锁屏。白思思一手点进微信，一手摸出她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操作起来。
片刻，白思思把佟漱的手机重新递回来。原来她拉了个群，佟漱也在里面，群里有个叫“白鼠”的账号发了红包。佟漱更懵了，这人其实是做慈善的？
白思思只示意他领取红包，佟漱伸手点开，手气最佳。白思思也不说话，连着又在群里发了五个红包，佟漱心里怪异，连着点开，发现这五个红包他全是手气最佳。群里其他人也并不领剩下的红包，佟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微信出bug了？”
“并不是，”白思思把手机收起来，“简单来说，你获得了一种夺财的术法。你有很多方式可以试验，比如一会儿你就可以下楼去彩票站买张刮刮乐试试。虽然不一定会中大奖，但一定不会赔本。”
“还有这种好事？”佟漱不可置信，下意识地问说。
白思思笑笑，又道：“就是有这种好事，而且只落在了你头上。只要你愿意，买彩票，赌博，抽奖，你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累计起数额巨大的财产。恰好咱们神机最近很缺钱。”她说着叹了口气，但随即又冲佟漱笑，“所以欢迎你加入。我们不需要你买彩票给神机赚钱，你有更神奇的作用。”
“一会儿，会有一个叫张宗终的人跟你对接，他会告诉你需要做的事。”白思思说着再度伸手，“欢迎你加入我们。”
佟漱看看她那只手，这人自说自话、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她疯了。白思思见状也不觉尴尬，收回手对王哥说：“对了，楼下有个脏东西，你处理一下。”
王哥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听见吩咐便转开锁扣开门下楼。他走后，白思思也起身，“我不太想说这种话，但是最近很忙，没办法慢慢给你做思想工作让你接受。”
佟漱心里一跳，不详预感涌上心头。
白思思冲他笑笑，慢腾腾地说：“看过电影吧？你可以猜一下如果你不配合或是报警会有什么后果。你发小李海鹏和他老婆何果果刚结婚不久吧？你爸妈应该埋在凰山公墓。”
佟漱心里一凉，只觉得又被掐住了脖子。白思思转身离开，关门前，她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哦，那个小鬼儿也帮你处理了，算是见面礼吧。”
门缓缓合上，佟漱在这瞬间突然想起，那个小孩儿看着面熟，是因为他是隔壁单元的孩子。小半年前，在这栋楼里跳楼梯，脑袋朝下磕在梯角上摔死了。
白思思走后半晌，佟漱都没能从心悸中缓过神来。什么夺财买彩票这种事他都没来得及想，只记得那句不知真假的警告。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那个女孩子看着倒也并不凶神恶煞，除了最后那句暗示吓人，大部分时间其实只是看上去比较像——精神病？
天不知何时黑了，老小区缺少路灯，不拉窗帘屋里也黑漆漆的。从医院出来后发生的这些事接连不断，快得令他反应不过来。佟漱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起来，“还是报警吧……”
他下定决心，手刚在拨号键上按了个1号，门催命似的又响了。这回他倒学聪明了，没有应门、只是从猫眼里向外看，门外站着个男人，低头按手机，看不见脸。这大抵便是那个“张宗忠”？名字听上去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猫眼里，男人抬头，露出张不比电影男主角差的脸。五官冷峻，但稍长的头发松散束在脑后，又显得柔和了些。虽然离平易近人还是差远了，但至少看上去不像那个杀手王哥一样凶。
男人不再敲门，只是又按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佟漱直觉不对，下一秒手机便响了起来。这下像是惊醒了佟漱，他犹豫须臾，觉得事情也不一定有他想象中严重，没准儿能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就快捷键报警。佟漱开了条门缝，磕磕绊绊问说：“……张宗忠？”
男人直接推门进来，佟漱这才发现他身旁还有两个行李箱。他把行李箱拎进来，蹙眉道：“下次先问是谁再开门。”
神经病吧……佟漱在心里腹诽一句，悄悄瞪了眼男人背影。结果男人转过身来，眼帘微微眯缝着，吓得佟漱顿时低头，祈祷男人没发现。
幸好，男人没打算跟他计较，只是道：“我叫张宗终，宗族的宗，终结的终。神机指派我来保护你。”
“监视还差不多吧……”一晃神，佟漱把心里话念了出来。张宗终也不辩，直接点头，“你明白就省事多了。我会跟你住在一起，多长时间要看白思思的心情。”
佟漱一顿，看见长头发同时，他蓦地回忆起来这人就是医院里那个鸭舌帽男。看当天他跟白思思说话，还以为他是管事的，没想到原来也是白思思的跟班。事情发展又开始古怪了，佟漱莫名其妙叹口气，又来一个自说自话的。他愈发觉得自己其实是遇上一群精神病了，于是顺着问说：“然后呢？”
“你不用交钥匙，我会换掉门锁，没有神机的指示请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张宗终抱起胳膊，这人个子高挑，又冷言冷语的，压迫感十足。佟漱听着听着不由攥紧自己兜里的手机：完了，接下来就是断掉与外界联系。赶紧报警。
佟漱手指刚想动，张宗终突然伸手倏地攥住了他手腕，把他手从兜里拎了出来。佟漱猝不及防，没抓住手机。两人僵持，佟漱抬眼打量着张宗终，思考自己是该先夺门而出还是先抢手机报警。
仿佛读出他心中所想，张宗终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把佟漱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他握在手里，这才继续道：“我不会收你的手机，你可以继续在家里做你自媒体那份不用怎么出门的工作。但是每天晚上都会检查手机和电脑的浏览记录，你发出的每一条消息我都要看过。”
他说时面无表情，佟漱心里那句“有病吧”已经快喊出来了。此时他一点都不害怕，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机。张宗终像是没看见他视线似的，随手把那手机放到一旁，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往外摸东西，“你当然可以想办法报警或者求救，然后删掉记录——”
下一秒，佟漱眼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管黑漆漆闪着冷光的东西。他睁大眼睛，对面的张宗终一手握住、一手上膛。他五指修长，慢腾腾的动作有种诡异的悠闲，“在警察或是你求助的人上门前，我会对着你的脑袋开一枪，然后下楼走人。”
黑洞洞的手枪枪管指在佟漱眉心，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比亲眼见鬼时还要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