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场会开得无比漫长,江亦行全程不在状态,主办单位邀请他发言,他只是滴水不漏的跟着稿子上念完,坐回座位上就忍不住一遍遍地往门那边看。
这人——姑且算个人吧,在车上没事吗?
各种发言结束之后,又有一个什么高峰论坛分组讨论。尚行是外界所称的互联网行业领军企业,各种软件和技术开发总是先国内其他企业一步,和国际上几家大型传媒公司、影视公司都有亲密合作。那时候,年轻的沈予还是他们技术开发部的一员大将。
主办方好说歹说不知道磨了多久,他才抽出空来参加这个会发个言,结果现在又要他去参加分组讨论。
如果车里没有沈予还好,可现在沈予一个人待在车里,他不是担心剧看完了他就跑了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车里无聊然后跑了。
总而言之就是又跑了。
主办方来劝他的时候他想就算把他去世多年的老子搬出来都没用,他必须离开。
也不好说是不是江亦行真的料事如神,主办方请了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转型的自媒体博主过来劝说他,一开口果然就是我和你爸是朋友。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别说你是我爸朋友,你就是我爸,今天自己也得先回去一趟。江亦行内心很坚定。
他起身朝那人欠身表示歉意,有礼有节道:“真的很抱歉,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要我回去参加,这边我请我的助理全程代替我发言,他没问题的,真的不好意思。”他想他都这样说了,这人再劝就真没意思了吧。
好在那人也识眼色,见江亦行执意要走,看上去也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便说:“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能和江总这样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交流一下想法,看您也挺着急的,那您先去忙,这边就不打扰您了。”
两人起身握了一下手,助理恰好从洗手间回来,江亦行走到他身侧悄声说:“我急事先走,多听少说。”说完拍拍他的肩,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会议大厅,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自媒体博主转而又礼貌的向助理问好:“您好,江总说他着急回去公司开会,这边就多多麻烦您了。”
开会?
助理心中犯嘀咕,但是多年来作为江亦行助理的从业经验告诉他,他的老板不想参加的会一般都不会给这么委婉的理由离场,要么都是直接不参加。今天这么多业界大佬,他也不会胡扯这么个理由提前就撤走,除非吧——
除非他们江总的第二春来了?
助理一下心如明镜,此时江总提前离场结合刚才上车让他坐后排的情况来看,这个第二春恐怕是真的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意识到一场紧张又刺激的地下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展,不由得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您太客气了,我们先去分会场吧。”
江亦行在路上就给司机打了电话,说待会儿派别的车来接他和助理,火急火燎的赶回停车场从值班室那里拿了钥匙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车边。
他试探性的贴着车窗看了看,全身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在后排座位上看剧看得泪流满面的沈予,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紧接着一脸冷漠的拉开车门,吓了沈予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江亦行扯扯领带,松了颗纽扣,沉默半晌才说:“会开完了。”
沈予点头:“哦,那现在去哪里?”
他目光追随着脱下外衣扔在座位上关上门走到驾驶室门边的江亦行,见他没说话,又问:“我们现在去找林启轩吗?”
在驾驶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江亦行通过后视镜看到沈予那张即便是身体有些透明却还是红润的脸,真的无法相信他此时是一个鬼——说好听点就是个魂魄。
他还是不说话,踩着刹车去打火。
沈予不看剧了,一下跳到副驾驶上,反过来吓了江亦行一跳。
“江总,你说话啊,现在去找林启轩吗?”
江亦行缓过一口气后,有些不耐烦地把排挡杆拨到D档,说:“他出差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沈予激动得整个人一下子贴到他面前,江亦行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
“今天下午。”他冷静地说,然后又穿过头目视前方,说:“坐好,系安全带。”
沈予满脑子都是林启轩居然去出差了,哪有心思去遵守人类的乘车守则,他跌回座位,垂着头一直叹气,语气沮丧极了:“系什么安全带啊...我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刺激了江亦行,他猛踩一脚刹车,沈予又因为惯性弹了出去,这次惯性更大了。
他的下巴竟然磕到前面的储物盒,还有了一丝非常非常微弱,微弱到难以捕捉的痛感。
沈予扭头看江亦行,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随即被冷漠替代,倾身过来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动作也有些粗鲁,语气冰冷地说:
“你不用反复提醒我你已经死了,我知道你已经死了。”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江亦行突然生气,听他大声说话自己又怂了,只敢小声嘀咕:“这么凶......”
车开出停车场,江亦行没有回公司,公司什么紧急会议当然是他瞎编的,他用车载电话通知了秘书派车去接助理和司机,叮嘱了一句说有什么事情晚上六点以前报备,六点以后他手机就要关机了。
秘书对于他的反常也是心存疑虑,要不是确认了这是实时通话,都要以为他们江总被绑架了。
安排好工作之后,江亦行果然关了手机,认真地开车不再说一句话,全身都散发着是人是鬼都不要靠近的信号,搞得沈予想再问问林启轩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敢开口,闷闷不乐的靠在靠背上发呆。
要不要找褚安来问问呢?万一林启轩一直在外地开会,江亦行会大发慈悲带自己过去吗?
他简直要愁死了。
江亦行开得不快,载着沈予从会场离开,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他从车上下来,去给沈予开门,然后帮他解开安全带,看他自己跳下来内心突然有个疑问。
“为什么你不能拿东西,却能坐车,刚刚还会碰到下巴?”
沈予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是,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也不知道啊。”
江亦行不说话,关上副驾驶车门后打开后排门把刚刚沈予看剧的iPad取下来带走。
从车库出来沈予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区,周围的环境陌生到他感觉从来没来过这里。
他问江亦行:“你搬家了?”
“嗯。”
“为什么啊!”那边多好的房子啊,独栋小洋楼,有花园游泳池的,还有狗!——他的狗呢?!沈予心想,还有他的狗,难道被江亦行...?
他没这么残忍吧,沈予心想。
江亦行一开始没回答他的问题,等两人走到电梯门口才说:“那边不方便。”
沈予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忍了又忍,说:“那,那我的狗呢?我的轩轩呢?”——轩轩,沈予的狗,就是林启轩的轩。
第一次他把狗领回家的时候,江亦行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说什么都不让他把轩轩领进门。
那也是沈予第一次对江亦行提条件,说什么都不让步,江亦行无可奈何之下,找人在院子里给轩轩修了个狗舍,沈予要求双层的,他咬牙切齿的又让工人拆了重建。
这么一想,他其实对自己还挺将就的?
沈予立刻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被那片刻的温柔迷了眼,盯着江亦行非要他说出轩轩的去向。
许是被怨念的眼神盯烦了,等电梯都到了32楼,江亦行才缓缓道:“朋友家,暂养着。”
“明天把他接过来!”沈予立刻说。
江亦行指纹解开门锁,拉开门回头对他说:“不行。”
啊!我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受气,死了还要受这么多气?!
沈予内心咆哮了许久,跟着江亦行回到了卧室,他就站在床边,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然后江亦行先后脱下了外衣和衬衫,结实的后背展现在他眼前,他沉浸在江亦行不把轩轩接回来的愤怒中,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人直接脱了裤子,整个人赤裸着背对他。
江亦行偏过头问他:“你要看我洗澡么?”
“啊不是!”沈予后知后觉的转过身,默默地捂着眼睛又退出了卧室。
说实话,沈予没有谈过恋爱就死了,喜欢林启轩也是嘴上说说而已,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个关系不错的发小。
所以有时候沈予也分不清是不是喜欢林启轩,但他总觉得如果告诉自己不喜欢这个人了,他大概真的就无欲无求,不悲不喜了吧。
他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思考着阎王的话,不一定非得是喜欢他的人,他喜欢的人也可以,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林启轩了吧。
江亦行很快洗好澡出来,瞥了眼沙发上坐着的他,就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厨房就飘出来香味,沈予闻到后才想起来江亦行是会做饭的,不仅会做,还做得挺好。
自己有幸吃过那么几次,都是生病的时候。再加上他本来公司的事就很忙,平时也很少回家吃饭,更别说做饭了。
见那人把饭菜端上来,沈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吃。
江亦行简单的炒了两个菜,只拿了一副碗筷,盛了饭就直接开吃。沈予在一旁简直要急死了。
你问我啊!早上泡了茶不还问我要不要喝吗?!你要是现在问我,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许是沈予那目光实在是过于炙热,江亦行不适的抬起头看了看他,犹豫着还是问到:“你要吃吗?”
“我...我不饿...”
“哦。”
天啊沈予你是猪吗?!
沈予掐指一算自己的死法,现在又多了一种,被自己气死。
这简直就是真实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活着的时候看不到边的得过且过的生活本来就让他现在饱受煎熬,现在死了不知道还要那点面子干什么。
沈予就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江亦行把饭菜都收进了冰箱。
饭后江亦行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看电视消食,看的是时政新闻,沈予靠在沙发一角,恍惚间竟有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以前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单独一起在沙发上看过电视,偶有几次都是沈予的爸妈在,他俩为了展示婚后生活很愉快,装出来的。
自己活着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死后竟然轻易就做到了啊。沈予悲凉的想。
两人一直没说话,极自律的江亦行看了会儿电视,时针指向九的时候,他关了电视准备回卧室了。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又看了眼沈予,说:“你还看吗?”
“你要休息你就关了吧,反正我——”想到白天他的反应这么大,“已经是个死人”几个字到了沈予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去了。
江亦行像是料到他后半句话想说什么,直接关了电视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卧室门。
沈予独自在客厅待到后半夜,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伸出自己半透明的手对着灯看了看。
有光透过来铺进他的双眸,他忽然不适的闭上了眼睛。
他从沙发上下来想去关灯,光脚踩在地板上也感觉不到凉意,走到开关旁边试着按了一下,结果差点穿墙而出。他沮丧的想,果然还是没办法。
他又认命的走到厨房想去开冰箱门,一种曾经熟悉但是现在不该出现的名叫“饥饿”的感觉吓得他手一缩,他又往后退了步,站在厨房门口发愣。
我一定是太久没吃到人间的东西,所以产生了幻觉。这么做完心理建树之后,沈予又回到了沙发上。
这次目光又落在了江亦行的卧室门。
为什么要搬家呢?那里明明就是你说的因为离公司近所以才买的小别墅,现在怎么又不方便了?
那我的东西你又放哪里了?你要是烧给我了,按理说在下面我能收到啊——除非地府全是一群骗子,骗我说家人把去世的人喜欢的东西烧下去下面的人是能收到的。
如果地府的人没有骗我,那就是我误会了。
沈予突然有点无聊,想找个对象陪自己说说话。于是他试探着从大门穿了出去,坐不了电梯,只能走去楼顶。
爬了十几楼他竟然有点累了。站在楼顶,四周万籁俱寂,他有轻微恐高,站在护栏边上往下看了一眼,马上又别过头退回了空地中央。
他先是小声地对着寂静的空气喊了一声褚安,发现四周没什么反应。
紧接着他又大声了点儿,一声褚安在空气里久久回荡,依然是没什么动静。
“褚安!”
又一声褚安划破了他耳边静默的夜,褚安终于捂着耳朵穿着一身睡衣出现在他面前,气得上蹿下跳地说:“沈予!你大半夜的对我是有什么需要?!”
沈予为他身上印着棒棒糖的可爱睡衣所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立在原地上下打量他。
“我虽然说了你有需要可以直接呼叫我,但是,我偶尔是需要休息的!”
“为什么?鬼不都是不需要吃饭睡觉的吗?”
“因为——!因为我的工作很特殊,需要经常来人间,吸收了很多阳气的时候,我就会像人一样会饿,会困。”褚安想想好像没跟沈予解释过这个原因,语气软了片刻,还是无法原谅他打扰自己难得的睡眠,随即又没好气的问:“怎么了,一个鬼跑这儿站着干什么?”
褚安双手环胸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说如果沾染了人气就,就会饿,会困,会...会冷?”
一阵秋风刮过,沈予果然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褚安:“那倒不是,人间也有很多人阴气很重,但你不能说他就不是人,只是这种人更容易通鬼神。”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手里出现了个铃铛,递给沈予,又说:“这个给你,以后晃一晃再喊我,我能先问问你有什么事,不是重要的事就不来了。然后,也有很多人即便是有阳气也不一定能影响到你,能影响到你的一定是阳气很重很重的人,你毕竟才死了半年,哪有那么强吸人阳气的力量。”
沈予把铃铛拿在手里晃了晃,说:“唉,其实是我太迷茫了,突然有点感伤,活着的时候那么无所谓,怎么死了之后,会痛、饿、冷,都觉得奢侈呢?”
“怎么才一天你的感慨就这么多了?”褚安问。
“我今天,没有摸到那个人。”
“什么?!”
沈予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要摸到他了,可他突然摔倒了,我前夫——遗孀吧,扶了他一把,我就摸到他身上去了。”
“我的阎王啊你怎么不看着点儿摸啊!”褚安使劲揉了揉自己披散下来刚好落在肩上的头发,在沈予身边走来走去的,看起来比沈予本鬼还要焦虑。
“我...我当时有点紧张,我就闭着眼睛一摸...”
褚安想消失了,沈予消失前,能不能让他先换个岗位工作?他绝望道:“不是,沈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说搞错就搞错呢?你怎么就摸到——你的前夫?”
沈予点头,复而又说:“是的,我的前夫,江亦行。”
“你那个商业联姻的对象?”
“是的,我商业联姻的对象。”沈予说着,抬头看着褚安,脑海里冒出个念头,“褚安,我可以重新来一次吗?”
褚安立刻摇摇头,说:“不行,这次真没糊弄你,这种机会本来就是阎王法外开恩了,反正我工作这么久时间,是没见过。”
沈予看着繁星点点,沉默了。
“那你前夫能帮你去找林启轩吗?”
“他说他会帮我。”
褚安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说:“那不就得了,那你担心什么?”
“可能有点不适应,你先回去吧,我没事,”沈予对褚安歉意的笑了笑。
“铃铛,悠着点儿用,别没事老喊我!”褚安走的时候反复叮嘱他,沈予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说了声知道了。
在地府半年,沈予除了磨出点好好当个人的斗志以外,还锻炼出了能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晚上的毅力。
他在楼顶天台站了一晚上,直到破晓时分晨光熹微,一缕微弱的阳光从远处照过来,才惊觉腿脚有点僵硬。
——僵硬,自己都能感觉到四肢僵硬了,江亦行真的是阳气太重了吧。
慢慢吞吞的回到江亦行家,沈予穿过门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决定等江亦行醒来之后再和他商量一下找林启轩的事。
在沙发上靠了十几分钟,他猛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大清早的,谁会来啊?——不对,还有谁有江亦行家的钥匙?!
他往后缩了缩,伸出个脑袋往玄关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看到了一脸疲惫的江亦行拖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过来。
然后江亦行看到了他,他明显的发现他的瞳孔收紧了。
江亦行站在客厅中间,抿着唇想说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你大清早的这是从哪回来...”沈予小声问。
“去跑步了。”江亦行看都没看沈予一眼,就又回了房间。
沈予又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疑惑,怎么现在流行穿睡衣去晨练了?
趁着江亦行在主卧洗漱,沈予在这个房子里四处走了走。房子大概有一百四十来平,其实按理说一个人住都有点大了。
昨天进门的时候沈予并没有留意他到底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此时倒有点好奇。
和江亦行结婚之前,也没听说他的取向是男,但是结婚期间他确实没有带过女人回来,至于在外面——应该是没有吧?沈予想。
他把房间看了个遍,总觉得装修风格上,和那个小别墅差别很大,难道就这半年江亦行就真的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习惯都变了。
比如晨练,以前可从来没见他出去晨跑过,他更喜欢饭后休息一个小时左右出去夜跑,自己也正好遛狗,两人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
关于沈予在江亦行公司上班这件事,一开始沈予一直在自己家公司,做和林启轩一样的工作,首席运营。他没什么经验,经常去向林启轩取经,每次跑到江亦行办公室例行“报到”之后就跑到林启轩的运营部去了。
时间长了,江亦行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找沈予谈过一次,他本来也不是刻薄的人,说得也很委婉,想让沈予直接来公司上班,去技术部,和运营部互动多一些。
一开始沈予很犹豫,他总觉得江亦行在闹别扭,细想下来还是决定委婉的拒绝,减少去找林启轩的次数。
就在他通讯录翻开江亦行的号码之后,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他爸妈发生严重车祸,他爸当场去世,他妈送医院抢救去了。
于是他赶紧叫司机送自己去了医院,在路上他整个人发抖个不停,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他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江亦行了。
赶到医院没多久,江亦行随后二十分钟也到了。他到的时候,医生正在宣布沈予他妈的死亡时间,沈予脚下一软,人比眼泪先一步跌落在地上。
那是江亦行第一次拥抱他,跟着他跌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穿的是名牌高定,就这么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手轻轻拍他的背。
沈予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只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站在原地看江亦行打着电话忙前忙后,和医院对接,和警察对接,让助理去打发媒体,自己还要抽空照顾沈予。
就这么一直忙到天亮,喝了杯咖啡,把沈予送回家,去了趟公司安排工作,就又回家了。
他给沈予做了一顿饭,去他房间敲他的门,说了句记得吃饭就去媒体发布会了。
沈家夫妻双双离世,留下个二十三四岁的儿子,还没能成长起来紧紧握着属于他爸的权杖,各路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刚刚有起色的公司,向沈予抛出了所谓的橄榄枝,往底价压着要并购。
江亦行问沈予,公司你要吗?
沈予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说要还是不要,只含糊的说了句不太舍得。第二天江亦行就让财务部项目部和几个相关部门重新调整了投资计划,力排众议让秘书拟了一份收购沈家公司的框架协议,拿到沈予面前,让他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先把框架协议签了,流程走着,后续再签正式合同。
沈予一仔细看条款,惊讶的发现江亦行竟然出了高于评估市值两倍的价格收购了他父母的公司。
他又问沈予要钱还是要股份,沈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咱俩不是合法...那什么......然后江亦行就往沈予银行账户先存了三千万,再给了他自己公司23%的股份,现在公司的股权结构就是江亦行自己77%,沈予23%。
四舍五入就是夫夫俩自己的独资了,业界和舆论几乎要把这对模范夫夫供上神坛。
沈予来公司上班的计划最后演变成直接变成公司股东,接下老前辈的接力棒,成为新任技术开发的总监。
他一边回忆着一年多以前那场震惊商界的收购事件,一边回到了客厅沙发坐下,突然又那种饥饿感又涌上心头。
我不是鬼吗,我为什么会冷会饿会痛?沈予被自己搞得莫名其妙的,竟然有点辨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人是鬼。
江亦行收拾整理好从房间出来就看见沈予表情别扭的光着脚坐在沙发上。
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会儿,从冰箱里取了两个鸡蛋,一边火开着热牛奶,一边火用平底锅煎鸡蛋,鸡蛋煎好之后又烤了几片面包,用盘子装了两份早餐端到餐桌上,转身去拿杯子倒牛奶。
他回到餐桌旁,问沈予:“吃吗?”
沈予其实真的饿,但是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短短一天就有了饥饿的感觉,此时想吃又有点别扭,于是嘴硬到:“我们鬼又不会——”
江亦行打断他:“我知道你们鬼不饿,所以你吃吗?”
吃吃吃!我吃行了吧!你江亦行阳气太重勾引鬼吃饭,也不知道地府有没有相关的规定条文制裁你。
沈予跟自己生闷气,但是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往餐桌走过去。
刚下地的时候脚掌心贴着冰凉的地砖还往上缩了缩。
——完了,居然又感觉冷了。
沈予对自己的状态感到糟心,这简直不是江亦行阳气太重的问题了吧,这是关乎一个鬼做鬼的原则了。
他这个动作被江亦行看在眼里,江亦行一声不响的去鞋柜里取了双吊牌都没剪的棉拖给他扔在脚下,冷冷到:“买一送一送的。”
沈予不想承认他脚是感觉到了冷,大半夜溜出去的时候没发现,这会儿是真挺冷的。他慢慢把脚放进棉拖,瞬间感觉脚掌心连同几个脚趾都暖和了。
他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尝试着伸手去拿筷子夹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