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被雨打湿后的空气有股独特的味道,依附着青苔和蜻蜓振动的翅膀,悄无声息地笼罩一个人的情绪,让其也变得潮湿起来。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秘书抱着文件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男人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文件轻轻放在桌子上。
“叫许自容过来吧。”
门重新被关上,男人转过椅子,他已经年过半百,岁月并没有放过他,鬓角有了白发,眼角也有许多的细纹。
他放下手里古早小巧的按键手机,把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才签上了“时桓”二字,人沉稳,字却飘逸,依稀能看得出少年时期顽皮的样子。
他签完字,又开始看着窗外的雨,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就连飞过的燕子,都承载了他一点注意力。
过了一会,一位年轻的男子推门进来:“时总。”
时桓把小破烂按键手机塞进口袋里,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文件交给你了,叔回去了。”
时桓一路走出公司,大门外细雨连绵,远看就像雾一般,落在人身上不痛不痒,只有浓重的水汽才能证明它的存在。
“时总好!我这有伞……”
时桓摆摆手,走出了公司。
*
“就知道你在这,”许凭云走到八角亭后收了伞,细小水珠顺势而下打湿地面,“多大的人了,还怕心理咨询?你这样程度的都可以反过来蒙骗人家心理医生了。”
时桓此时又不像坐在办公室的大人物了,他靠坐在椅子上,看湖里的游鱼和空中的飞虫,任由细雨蒙蒙打湿他额前碎发和微凉鼻尖,他看上去又苍老了一些,他总想让时间流逝得快一些,这倒也是如了他的意。
他不说话,许凭云也不恼,他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坐在小小的八角亭处,感受这场温柔得如同一位熟悉友人的雨。
过了许久,雨势稍大,落在池塘里,变得吵闹了些,许凭云才开口悠悠说:“你要是不舒服了,傅雨迟会不高兴的,别老糟蹋自己。”
时桓无奈:“你又拿迟哥出来压我。”
许凭云眼尾带着细纹弯起来:“真的很好用啊。”就这么几个字,让恒逸的老总对我言听计从,啧啧。
时桓挑眉,看穿这位从他学生时代就一起玩的挚友的想法:“我可以随时把你的儿子踹出公司。”请你不要觉得你真的可以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许凭云无辜:“你好大的官威!”
经过他这么稍微一打岔,时桓觉得心情有点回转,他站起来,抻了抻腰,听到腰那发出清晰的“嘎巴”声,长叹一口气。
“人老了啊,就是忍不住伤春悲秋,回家了回家了,你通知你儿子今晚加班啊,那群人给的文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该骂骂。”
“是是,时总。”
“许总客气。”
许凭云转身拿过伞,假装没看到他颊边混着泪肆意流淌的雨。
天已经黄昏了。
*
“阿姨啊,傅惠今天吃的哪一款啊?怎么还剩这么多?”携着一身半干不干的雨气,时桓打开家门,陨石边牧——傅惠欢欢喜喜跑过来迎接他,用舌头亲昵地舔舔他。
柳姨“哎呀”一声,苦着脸:“我明明最近都换了她最爱的那一款狗粮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碰一下,还满屋子乱跑,不过先生放心,倒是没有碰掉什么东西。”
“嗯,那就没事,辛苦了。”时桓搔了搔边牧,用手抓了把狗粮,捧到傅惠跟前,傅惠才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蓝色眼睛水汪汪的,湿热的舌头舔在时桓手心,是生命的温度。
饲养小动物真的很神奇,时桓想。
他耐心地给傅惠喂完食物,又陪小狗玩了会,陨石边牧小的时候也很活力四射,在哪都能打出一片天地来。等时针转向“8”,时桓才扶着扶手慢慢上了楼。
柳姨问他:“先生啊,不吃饭吗?”
时桓刚去应付完心理医生,根本就没有力气吃饭,他对柳姨摆摆手,推开门躺倒在床上。
可能是有些用力过猛,分明是柔软的床被,他却有些眩晕,太阳穴突突跳,天花板在小幅度地扭曲,周遭事物在清晰与模糊中不断跳跃,时桓难耐地“啧”了一声,拿过床头柜上的相框举在眼前,才终于把模糊的视线对上焦。
照片上湛蓝的天空和碧蓝的海相交映,画面中央的两人穿着白色精致的西装,笑得灿烂,年轻的时桓被俊美的男人从背后抱在怀中,那天连风都十分捧场,并没有吹出什么狂野效果,反而把每根发丝都吹得十分有心机,两人身后一群是展翅飞翔的洁白海鸥,浪漫又梦幻。
时至今日,时桓依旧能记得那时候他背后靠着的、十指相扣的、耳边的,属于傅雨迟的温度。
那人那时候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轻声说:“时不猜,看镜头。”
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抬头,摄影师就先行一步抓拍住了最唯美的一幕。
回溯回忆,时桓眼底流露出温柔笑意,拇指擦过照片里傅雨迟的脸,听着屋外的唰唰雨声,任由身子和思绪都陷在温柔乡里。
这场雨来得突然,半夜了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一开始还是又薄又轻的,一到后半夜就彻底猛烈起来了。倘若是年轻的时桓,估计又要抱怨个不停,这样的雨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中都是被雨水打湿的泥土的独特味道,衣服也晾不干,总是潮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要说起来,傅雨迟也是在下雨天离开他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时桓一直无法和下雨天和解,可偏偏傅雨迟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大概是在后来的日子时桓爱屋及乌,竟然慢慢觉得下雨天没那么讨人厌,他还可以借着下雨天,肆无忌惮地睹物思人,睹雨思傅雨迟。
时桓躺了会,撑着身体坐起来,挪到衣柜前坐下,衣柜的最左门上有个镜子,恰好映出他现在的模样——鬓角花白,皱纹毫不留情地占领他的脸庞,曾经被人夸过俊秀的青年,如今到底已经过完了人生的三分之二还要多一些,身体上的各项机能都在往后退,皱纹白发血糖血压血脂都在往前跑,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年轻的,大概就剩下了记忆里的傅雨迟。
他把衣柜最底层的小格子抽开,将里面傅雨迟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都拿出来——这是他睡前的必要环节。
傅雨迟长得好看,对拍照却并不感兴趣,多数都是十岁以前父母给他拍的,父母离世后傅雨迟的照片只是简单得不行的、学校拍的一寸证件照,再后来遇到了时桓,照片总算又多了起来。
时桓感谢自己是个爱记录生活的人。
这人的人生很短,能由照片回忆起来的就更少了,时桓慢慢看完照片,恋恋不舍地收好。
时间这个东西,从前往后看都是很慢的,小时候要成为科学家的那条路是那么的漫长,可当自己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再从后往前回顾的时候,却又不由得想问:我是走了捷径吗?为什么既没有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时间还流逝得这么快速呢?
雨在下,时间在流逝着。
*
日月忽其不淹兮,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枯萎凋落又生出新的嫩芽,有人在成长,比如邻居家之前还只会哇哇哭的小儿子上大学了,也有人在衰老,比如朋友相继离开,时桓也越来越挪不动步子,他能感觉力不从心,也能感觉到心脏在下沉,算算日子,差不多该沉底了。
傅惠也在老去,它总是懒洋洋的,食欲也不高,体重直线减轻,平日里就喜欢窝在时桓的腿上,一动不动。有天时桓拄着拐杖坐到院子里的长椅上,叫了两声傅惠的名字,却不见傅惠慢悠悠地挪步过来,他不由得心里一空,叫来打理家务和照顾他的小姑娘,让她帮自己找找傅惠。
小姑娘找了家里好几圈,最后对着花坛角落惊呼出声。
小狗都是很有灵性的,它要离开你的时候,会尽量不让你瞧见,不让你太难过。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时桓,在看到陨石边牧尸体的时候,还是呆愣住了,一直到小姑娘收拾好傅惠后,他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生命又缺失了一块。
小姑娘才刚出社会,人又很善良敏感,看着老人这样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说:“傅惠在人间的日子多亏有您,她过得很快乐呢,您把她照顾得很好。”
“谢谢你。”
时桓疲惫地笑了笑,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
他动作缓慢,掏出了自己兜里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旧按键手机,戴上老花镜,艰难地打着字,他并非没有智能手机,年轻工作的时候也一直用的智能手机,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一直留着这个年代久远的手机,而这个曾经的顶流手机,如今也很争气,竟然还能亮屏和进行一些简单的功能使用,虽然在网络上落后了,不过那没关系。
时桓把自己剩的钱都捐给了几家儿童中心和几家宠物机构,也给小姑娘备好了最后的工资,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
雨来得很巧。
他把傅雨迟全部照片都揣进怀里,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安安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嘴角微微上扬。
雨擅长把许多事物都变得冰凉。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老旧的按键手机终于也打算不争气了,它小小的屏幕闪了一下,然后彻底息屏。
……
-XXXX年X月X日21:54
好想你,我养了条小狗,她叫傅惠,有点顽皮。
-XXXX年X月X日12:45
凭云走了。
-XXXX年X月X日19:23
傅惠不怎么吃东西。
-XXXX年X月X日20:17
傅惠也走了。
-XXXX年X月X日4:35
我爱你。
-XXXX年X月X日19:58
我觉得我要到时间了,下辈子……你还想和我见面吗?
-XXXX年X月X日22:13
下雨了,傅雨迟。
时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一片光亮刺得眼睛生疼,缓过劲之后发觉眼前是宿舍床上铺的木床板,被上一届的学长画了奇怪搞笑的图案,他看着这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床板,一阵茫然,还没开始仔细思考自己的位置,就被人隔着被子拍了拍腰,抬头看去,是个剃着板寸的男生。
男生说:“时桓,起床上课,快到点了。”
时桓?
已经很久没有人直呼时桓的大名了。
时桓边坐起来边皱眉,“上课”这个概念早就被他甩在背后不知道几年了,早就失去了起床穿衣洗漱冲出宿舍门这样迅猛一条龙服务的本能,他掀开身上的薄被子起身,正要回忆一下自己当年的上学步骤,却感觉到了一股怪异感。
——太轻盈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轻盈,这样……全身上下都充满年轻的活力,好像能让他一个耄耋老人如同年轻小孩一蹦三尺远。
上了年纪之后他鲜少梦到这样生动而又鲜活的梦,往往都是些黑色的物质,还有几个他想念的人,因为心境,他在梦里也不会进行太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是看着思念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偶尔做的噩梦对他的身体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现在看来这一场无疑是场相对舒服的梦,意识到这一点时桓反而不想醒来了。
门外的阳光也很好,晒得人全身毛孔都舒张了,空气也很清新,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时桓从小到大都在这一片地区里生活,长大之后才出去城市工作,城市的一切都太迅速了,大家都急急忙忙地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波,时桓在能维系自己的生活后,就在家里的院子前种满了花花草草,想以此来把生活的节奏重新放慢,只可惜总是事与愿违,他很少给那些花草浇水施肥,多数是傅雨迟在做,而他在旁边看,傅雨迟不在后,也都是别人在料理,时桓到最后也没记清楚,那些不同花草养殖方式。
板寸男生好奇地看着时桓,说:“你今天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迟到的话老张要骂人了。”
板寸的男生叫什么名字时桓也记不得了,他的学生时代一直很过得很“潇洒”,翘课打架的事可不少,比起同学,还是校外那些和他一起打过架的交情比较深。
时桓“嗯”了声,决定好好感受一下这场久违而又清晰的梦。
板寸男生却脸色怪异,好似看见西边升起的太阳。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温和?居然不是“催什么催,烦死了,你是老张派来的监控吗”?感冒发烧了?
于是他问:“你……身体不舒服?”
时桓疑惑:“我从没感觉我身体这么舒服过。”仿佛现在就能去完成体测的全部内容。
板寸男生喉结滚动一轮,咽下了不少话。
*
时桓觉得很奇妙,这个梦里的场景和他记忆里的相差无几,同学老师的脸都过于清晰,性格都鲜明立体,莫非他真的在潜意识里把这群人记得这么清楚?
这好像就是真正的,他经历过的生活,而不是一场梦。
老张在黑板上写物理公式时粉笔落下的声音,班上同学们互相推搡打闹的声音,还有同学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拍在肩膀的力度,每一项都太过于真实了。
半天下来,这场梦真实得时桓有些不适。
虽然他“回复了活力”,但是心理却完全没跟上,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些久违的朋友相处,每节课间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发呆。
大课间有人来找时桓,时桓记得他,叫尤岚,属于“能一起打架”那一伙的,高中时期和时桓玩得还算不错,人很讲义气,就是看不起同性恋。
时桓还记得这人总在自己面前说傅雨迟的坏话,两人还为此打过架,得知时桓和傅雨迟在一起后,便再也没有和时桓联系过。
尤岚好奇问:“这么安静,感冒了?”
“……嗯,有点。”这是今天第八个对时桓发出关切问候的人,时桓决定不说真话了。
不怪周围人都觉得今天的时桓吃错了药,时桓的少年时期,说好听点是活泼好动,难听点就是不学无术放荡不羁,泼猴一只。
走廊上还有串班打闹的男生,笑声能传到另一栋楼,时桓后半辈子看腻了西装革履和笑里藏刀,乍一看这样,阳光照在活泼的少男少女身上,明明只是穿着普通的T恤,反而更灿烂耀眼,曾经时桓也是里面的一员,而现在,在这个很真实的梦里,身体十五岁心理却八十好几的时桓只觉得年轻真好。
这次的梦真漫长啊,时桓心想。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呢?
能不能借着这个梦……去看看傅雨迟呢?
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里,想去摸按键手机,却什么都摸不到。
时桓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时候他和傅雨迟还不认识,不由得觉得有些落寞,他把脸埋在臂弯,脑袋昏昏沉沉,再醒时,中午下课铃已响。
怎么还没醒?
尤岚正好出现在班级后门:“时桓,上外边吃饭去?”
*
校门外的饭店还是完美复刻记忆里的样子,桌子沉着油渍,头顶的灯管一晃一晃的,这一排都是些胡乱摆的摊子,卖的都是家里用不着的东西,旁边连着个稀有的卖杂志文具的小卖部,对面是电话亭。
“我去打个电话,”时桓摆下筷子,“你们吃。”
电话亭前人排着队,时桓是最后一个,正午又热,没一会就等得他满头大汗,边抓住衣领扇风,边祈祷待会电话打得通。
按键上的数字都已经被磨掉了大半,时桓照着记忆摁下那一排电话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然后被接起,熟悉的女声响在他的耳边。
“喂?哪位?”
时桓鼻子一酸,说:“妈。”
好久……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也好久好久,没叫这一声“妈”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起来:“不猜啊?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前天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不还是‘沈长眷’‘沈女士’这样没大没小的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又没钱吃饭了?”
“……我就不能是想你才给你打电话吗?”
“你居然还会想我?”
是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语气,聊的是家常话,却让人想落泪。
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可真是个美梦,要是不会结束就好了。
*
身后又来了要打电话的人,时桓说了几句,恋恋不舍地等沈长眷挂断电话,才走出电话。
他回到小饭馆,尤岚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牙签剔牙,说:“忽然有点手痒。”
尤岚还是爱打架的年纪,现在的时桓可不是了,时桓拿起书包,老气横秋:“又想打架?现在这个年纪,就要好好学习。”
他就是吃了不好好学习的亏,工作起来也并不轻松,很多地方都要依赖傅雨迟和沈长眷,靠自己完全站不住脚,傅雨迟离开后才学着自己独立起来,才发现这本来就不是条好走的路,而自己曾经的任性让自己行走起来更加的困难。
尤岚睁大双眼:“你是真的病得不轻。”
时桓不愿和他争辩太多,刚要走人,就听见尤岚和旁边的人说:“他不去算了,咱们去,瞧见隔壁那小卖部里那人没有?那可是隔壁学校的新的大学霸,学习可牛了。”
旁边的人说:“看上去还娘们唧唧的。”
时桓对天叹了口气,这样的环境啊……也不知道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乐在其中。
他转了方向,打算先提醒小卖部里的学霸跑路。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直晃眼。
那位尤岚口中的学霸皮肤白净,发尾有些长,背着黑色的书包,在挑着文具。
时桓刚要开口提醒,看见他的侧脸,一瞬间被无形的手掐走了所有话头。
周边一切声音消失殆尽,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不远处眼前的人,和很热烈的日光。
类似这样的场景,其实在他的脑海里上演过无数遍。
时桓总被一个问题困扰。
那就是如果傅雨迟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是要先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现在这个问题有解了,那就是——他压根发不出声。
时桓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想法:时间要是就此停止就好了。
身后传来尤岚的声音:“时桓,你怎么不走了?”
傅雨迟听到声音,也转过头,和时桓对上眼。
时桓猝不及防对上他乌黑眼瞳,只觉得大脑皮层言语区S区彻底不管用了。
他早就忘记了打架是什么感觉,全靠着本能挡在傅雨迟和来挑事的尤岚中间:“不行。”
尤岚不爽:“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啊今天?”
时桓眼睛盯着他:“这我朋友,真让你打的话我才是脑子有病。”
时桓感觉到傅雨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很沉,他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能是很犟地和尤岚对视。
局面一时间僵住,尤岚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食指隔空点了点时桓,然后带着小弟转身走了。
身后的傅雨迟一直很沉默,给小卖部老板付完钱后,把手伸到时桓眼前,掌心躺着一把陈皮糖和石榴糖:“谢谢你。”
时桓从他手心里拿了两颗,拆开包装下意识想先喂给他一颗,却又觉得刚见面,这么做有些不妥当,于是丢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他嘴上说着“先走了”,其实在跑到围墙后,还是忍不住往回看。
傅雨迟已经不在原地,时桓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毒辣的阳光晒得他眼眶不住发酸,却又舍不得合眼,只能一边擦掉不断落下的眼泪,一边看着那个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傅雨迟那么少来他的梦里,他怎么舍得醒。